大明國師 第43節 作者:未知 “大明現在能用白銀當貨幣嗎?” 隔壁密室的朱棣扭頭向身旁的朱高熾問道。 “絕無可能!”朱高熾斬釘截鐵地說道:“就算把向來以富庶着稱的整個宋朝國庫都搬空也不夠!更別提現在的大明瞭!” 朱棣扶着椅子嘆道:“遷都、修典、北征,哪個不需要錢如果沒有額外的錢財,還不知做完這些要等到哪年。” 他看着自己父皇那副難得露出來的憂心忡忡地樣子,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地安慰道。 “父皇,您也不必過於擔心,天下方經戰亂,自然是民生凋敝,可只要咱們勵精圖治,完全可以用數年的時間積累夠做一件事的財富,事情總得一件一件來啊!” 朱高熾繼續道:“畢竟,之前有姜先生的主意,啓動下西洋的錢,咱們都湊出來了,等第一次下西洋結束,國家的財政狀況就能極大緩解了。” “時不待我.” 朱棣卻嘆了口氣搖頭道:“如果是以前,朕或許還會準備緩緩圖之。但現在,朕卻無比期望姜先生能給朕變出錢來。” “治隆唐宋,遠邁漢唐!” “姜先生的這句話,已經成了朕的畢生目標,朕唯有兢兢業業地把大明國力發展到遠超唐宋。等朕到了地下,方纔能理直氣壯地告訴你爺爺。” ——這個皇位,就該是朕坐!” 頓了頓後,他接着繼續說道:“而且,朕總覺得此事並不簡單,或許並非不能實現。” “父皇的意思是?” 聽到朱棣說話時語氣裏透露出一種期望之感,朱高熾不禁好奇地追問道。 朱棣緩緩地吐出:“姜先生總會有辦法的。” 牆內,姜星火認真解釋道。 “白銀貨幣化,顧名思義就是讓白銀成爲大明的主要貨幣。” “這其中涉及到一些定義,諸如什麼是貨幣,貨幣的本質是什麼.這些《華夏貨幣史》的前置內容,都不講了。” 朱高煦開口好奇問道:“姜先生,不如講講?” “不講。”姜星火不喜歡說廢話,“《華夏貨幣史》是完整的一門課,單獨拎出來一些概念沒意義現在只說白銀貨幣化這件事,即白銀貨幣化的原因、歷史、趨勢。” 姜星火似乎對這些也並不想過多贅述,他只是簡單地講了一下。 李景隆敏銳地察覺到,姜星火要講的重點並不是這些理論。 而是某個重磅的信息。 “原因上看,白銀作爲貨幣有其顯着優點,即耐腐蝕易保存、質地便於切割鑄造、比銅少但比金多,碎銀子既可以充當小額貨幣,銀錠又可以用於大額交易。” “歷史上看,疆域遼闊的蒙古帝國自始至終是以白銀爲價值尺度(尺度而非貨幣)的,這也意味着在與西方諸國的貿易中,白銀是最適合‘跨境國際化貿易’的因爲無論是西亞還是西歐,都是認白銀不認銅錢。” “趨勢上看,無論是大明內部的寶鈔貶值還是銅錢私鑄,還是外部的白銀流入和海貿交易,都會導致相對穩定的白銀大量進入大明後在未來成爲大明的主要貨幣。” 最後,姜星火肯定地說道:“總而言之,大明的白銀貨幣化一定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 李景隆作爲朱棣安排的託,他知道此刻朱棣沒準就在隔壁聽着,所以他打起精神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認真問道。 “姜先生說大明現行的‘寶鈔-銅錢’體系貶值,會讓相對穩定的白銀成爲大明未來的主要貨幣。” “民間私鑄銅錢,市面上流通的銅錢質量參差不齊,使得銅價貶值,這我能理解。可寶鈔呢?這東西說白了不就是一張紙嗎?怎麼貶值?” “你能想到這些,實屬難得,不愧是我的學生!”姜星火微微頷首說道。 姜星火停頓片刻才接着說道:“首先說‘寶鈔是不是一張紙’的問題。” “我的回答是。”姜星火認真道,“它不是一張紙,它代表的是大明的國力和信譽。” “爲什麼代表大明的國力?因爲換句話說,大明寶鈔的總量即大明的製造力總值,也就是大明創造的有價值的物品的總和。” “爲什麼代表大明的信譽?因爲百姓是相信這張紙能當紙面上寫着的錢用纔買帳的。” “而無節制的濫發寶鈔,就是市面上錢多了物品少了,百姓需要拿比原來更多的錢去買同樣的物品,寶鈔自然就貶值了。” “濫發寶鈔這種不勞而獲即可獲取大量的財富的手段,來錢來的太快了,太容易了,朝廷是會上癮的!” “而這些獲取財富,都是利用寶鈔這個工具,從百姓身上割取來的,是百姓的血肉!” “所以濫發寶鈔實際上,就是以損害大明的信譽爲代價,吸百姓的血!” 隔壁密室。 “所以,老和尚那天瘋了以後,說的那句話,我們都是吸血蟲,真的是真的嗎?”沉默良久,朱棣艱難開口問道。 朱高熾戰戰兢兢地說道:“父皇,不能這麼說,朝廷暫時有困難,多印點寶鈔救急而已,以後一定會收斂的。” 朱棣卻只是不語。 朱棣這輩子從未像今天這般患得患失過,甚至連平日裏殺伐決斷的風範都丟到九霄雲外了。 患得患失的根源在於朱棣很清楚,大明現在正面臨着深刻的內部危機。 各地藩王、建文餘孽、洪武舊勳.還有各種勢力,無不虎視眈眈地盯着自己屁股下的這張還沒坐熱乎的龍椅,人人都想掀翻自己這個亂臣賊子,繼而取而代之。 而朱棣爲了加強統治,需要很多的錢。 但是朱棣並沒有細想,或者不願意去想的是,大明朝廷的財政狀況已經嚴重透支,根本拿不出那麼多的真金白銀。 所以朱棣纔將目光放在寶鈔上面,試圖用這種更快捷的手段增加大明財政收入。 僅僅登基幾個月,朱棣就已經連續開動‘永樂牌常規動力印鈔機’,憑空造錢以供朝廷開銷了。 見好大兒這副如履薄冰的樣子,朱棣喟然一聲嘆息,問道。 “熾兒你是不願意拂了朕的臉面,不肯說實話啊.伱記不記得姜先生還說過一句話?” 朱高熾愣了愣,反問道:“哪句?” “——所有免費的東西,命運在暗中都標好了價碼。” 朱棣的患得患失,便是他得到了用來加強統治的錢,穩住了自己的皇位,那麼他失去了什麼? 民心! 朱棣彷彿看到了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民衆,舉着手中已經變成了一張廢紙的寶鈔,在向他討債,如同惡鬼一般猙獰地圍着他,無聲咆哮着。 “鈔法要改,委實不能濫發了。” 朱棣雙手攏在袖口,怔然道:“朕已經失了天下讀書種子的心,不能再失去天下民衆的心了,否則豈不是真變成了,靠着驕兵悍將統治的獨夫民賊?” 第63章 富可敵四百國! 李景隆若有所悟,但旋即就回過神來。 “姜郎,不對啊!” “如何不對?”姜星火笑着問道,似乎早就料到了李景隆的反應。 “那就算寶鈔這般濫發下去,遲早會變成一張廢紙,可如果想要白銀成爲大明的主要貨幣,歸根到底,白銀在大明的產量和存量都不夠啊!” 李景隆愈發費解,就連朱高煦也意識到了好像大明的白銀確實很少。 雖然朱高煦平常兜裏只揣金豆子 李景隆略作回憶後肯定地說道:“我是親自去過浙南和福北的銀礦的,大明官營銀礦多集中在這兩處但說實話,即便是官營銀礦,開採難度也很高,而且銀量也不算高,成色亦是略有不足。” “官營銀礦,朝廷設立銀場局徵集礦夫來開採、工匠來煎煉,每年生產所得扣除必要支出費用後,剩下的全都要上繳給朝廷,便是所謂‘銀課’。” 要知道,當年李景隆曾負責過監察浙南銀課好幾年,所以現在說起來白銀的事情如數家珍,裏面的門道他可謂是清清楚楚。 “而洪武朝的銀課,洪武二十三年是三萬兩,洪武二十四年是兩萬五千兩,洪武二十六年是兩萬兩。” “從銀課日趨減少的數字上看,大明現有的官營銀礦,已經快要開採殆盡了,如何還能開採出足夠整個大明流通使用的銀子呢?” 這時,一直在旁聽沒開口的朱高煦,忽然暗戳戳地說了一句:“帳面數字減少不代表產量下降,沒準進了某些人的口袋裏呢?” 李景隆面色一僵,艱難地扭過頭來,看着朱高煦。 李景隆的心裏有些慌亂,在中秋大宴上爲了表忠心站好隊,他給大明下西洋事業貢獻了兩萬五千兩白銀。 這可是相當於大明一年銀課的驚人財富! 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從各地銀場局裏撈出來的。 若是平常也就罷了,這都是官場上半公開的祕密。 可眼下朱棣還在旁邊聽着吶. 李景隆欲哭無淚,他幾乎不敢想象,朱棣聽到這句話後,他會是什麼下場。 這件事往重了說,已經涉及到了謀奪國庫銀錢,甚至可能牽扯到其他罪名,足夠治個誅九族的重罪。 而李景隆之所以願意以國公之尊,進詔獄來當朱棣的耳目,說白了不就是靖難之役的時候跟朱棣對着幹,眼下怕朱棣秋後算帳嗎? 立功贖舊罪不成,新罪反而自己嘴賤帶了出來,可謂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李景隆越想越怕只覺得雙腿發軟,額頭冷汗淋漓。 而那朱高煦彷彿毫無所覺,仍舊用輕鬆愉快的語氣說道。 “所以嘛,俺覺得大明的銀課還是很有潛力的,把歷年各地銀課主官都查一遍,該抄家的抄家,該殺頭的殺頭,沒準可供全大明流通的銀子就湊夠了呢?” 此話一出,李景隆立刻瞪圓了眼睛,緊張地盯着朱高煦,表情僵硬地說道。 “呵,呵呵.怎麼可能呢,莫要開玩笑了。” 好在姜星火終於開口,拯救了瀕臨崩潰的李景隆。 姜星火說道:“前面我已經講了,首先大明本土白銀產量很少;其次如今大明開國只有數十年,民間白銀存量極度不足且多集中在權貴手中,百姓手裏壓根沒有多少。” “但是究其根本,其實問題就在於一個。” “——白銀不足。” 脊背冷汗還沒消散的李景隆,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不就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但是如果我告訴你們。”姜星火眯起了眼睛,“就在距離大明不遠處,儲藏着將在未來幾百年內佔全世界三分之一白銀產量的高品質超大銀礦呢?” “姜郎,莫要開玩笑了!”李景隆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的。 朱高煦卻忽然興奮了起來,拍着大腿道。 “快告訴俺,這超大銀礦究竟在哪?等俺出獄了,馬上帶人去搬空!”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