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50節 作者:未知 此刻,朱高煦開始請神,請來了三天前的姜星火。 “曹國公!” “你是百官之首,你可知道,天下苦徭役已有兩千年矣?” “暴秦徵徭役,陳勝吳廣憤聲言:藉弟令毋斬,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何不舉大事,誅暴秦?!” “暴隋徵徭役,知世郎作《無向遼東浪死歌》:譬如遼東死,斬頭何所傷?寧爲山中匪,不爲遼東郎!” “徭役之苦,十倍於賦稅!!” 說到激動處,朱高煦振臂直指畏縮在李景隆身後的文官們。 “你們不信,不妨去天下鄉鎮市渡挨個問問,哪家哪戶的當家男丁,但凡有不去的可能,反而自己願意拋下妻兒去服徭役的?” 見有文官張口欲言,朱高煦直接從身邊披着明光鎧的三弟朱高燧手中,一把搶過了用來儀仗的雙手儀刀。 唐儀刀爲軍刀四制之一,裝以金銀,羽儀所執,因千牛衛常用,又稱“千牛刀”,乃是苗刀和戚家刀的前身。 若是姜星火在此,定然脫口而出:“這不是加錢居士那把刀?” 一人高的長刀,此時朱高煦單手拎起,睥睨四顧。 文官瑟縮如鵪鶉,鴉雀無聲。 “你們這些當官老爺,是不是就想着苦一苦百姓?嗯?” “明明是一筆經國濟民帳,朝廷多了賦稅,百姓少了徭役,就因爲你們覺得你們士紳不用服徭役,所以百姓不服徭役便辱了你們?” “我呸!” “俺告訴你們,天底下還有一句話。”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廢除徭役,便是歷史大勢浩浩湯湯前進之必然!” “陛下仁政,乃是澤被萬民之功業!” “反對攤役入畝,便是與歷史大勢相悖,要被釘在歷史恥辱柱上!” “反對攤役入畝,便是與天下萬民作對,要被指着脊樑骨罵到死!” “夠了!” 朱棣終於拍案。 也不知是拍案叫停,還是拍案叫絕。 “御前咆哮,誰給你的熊心豹子膽?金吾衛,拉出去午門廷杖!往死裏打!” “謹遵父皇旨意!” 三皇子朱高燧使了個眼色,帶着幾名金吾衛把朱高煦直接押了出去。 待朱高煦被拉走,驚出一身冷汗的文官們,這纔來得及用敬佩、崇拜的眼神,去看那個淵渟嶽峙的高大背影。 是他,用實際行動刻畫出了什麼叫秦漢風骨。 是他,用實際行動告訴陛下什麼叫不畏強權。 是他,面對桀紂般暴戾的二皇子,用那不屈的身影,保護了大家的生命安全。 面對長刀和威脅,曹國公,一步不退! 啊~讚美曹國公! “曹國公,你做的很好,不欠朕那一頓熊心豹子膽了。” 朱棣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隨後示意殿內糾察風紀的御史帶領百官整理隊形。 李景隆這才從“呆若木雞”的狀態中退了出來,而他回過頭,迎接他的,是無數官員崇拜的目光。 所以,姜郎,這也早就在你的算計之中嗎? 既沒有犯錯傷了朱棣面子,又保護了百官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在不立功不表態的情況下,把攤役入畝推進了下去。 “嘶~”李景隆心中暗道,“不愧是你啊,姜郎!” 二皇子的表演結束了,朱棣微微示意朱高熾,早有準備的朱高熾從袖中掏出了準備好的攤役入畝政策細則。 “攤役入畝,由蘇鬆嘉湖諸府先行試點.” “田畝不分性質,除以兵役代替徭役的軍田之外,無論皇室、藩王、勳貴、官府等所屬田產,均嚴格執行攤役入畝。” “各布政使司,均有監察御史帶隊巡查,原則上巡查隊伍成員籍貫與被巡查布政使司應距三千里以上。” “南京錦衣衛與各地錦衣衛將遵循陛下旨意,抽查攤丁入畝推行情況。” “循《皇明祖訓》,今年重新清丈田畝,各級官員應積極配合,不得推諉延誤。民間有隱田、拋灑、寄田等行爲者,需如是告知官府。違者.夷三族!” 當朱高煦趴在長條凳上,側着頭看着垂頭喪氣的官員們魚貫而出的時候。 身後的金吾衛正高高舉起板子,帶着呼嘯的風聲輕輕落下,發出了巨大的“啪”聲。 淇國公丘福、成國公朱能、永春侯王寧,圍着朱高煦興奮地說着什麼。 而曹國公李景隆這次不避嫌了,他拎着自己的官袍下襬,儀態風流地行到朱高煦面前。 李景隆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這些,都是姜郎教你的?” 今天朱高煦的表現,堪稱完美。 而這麼完美的朱高煦,顯然不是自己的能力範圍能做到的。 而既然姜星火教了自己這招“呆若木雞”,讓自己不立功又不犯錯地渡過難關,那麼想來朱高煦的表現,也是姜星火指點的成果。 朱高煦聞言呆了呆,這不是廢話嗎? 當時講攤役入畝的時候你也在啊,不是姜先生教的難不成是你教的。 朱高煦此時心裏還懷着對李景隆向朱棣率先告密的嫉妒,卻是有些不想搭理李景隆。 朱高煦在長條凳上側着頭咧開嘴,用帶着三分輕蔑、三分鄙夷、三分嘲諷,還有一分同情的笑容,胸有成竹地對着李景隆說道。 “啊對對對.” 第72章 拜姜星火爲國師? 初秋風涼,桂花盛開。 “篤!” 一支狼牙箭釘在了桂花樹上掛着的靶子紅心,羽翼兀自顫動不休。 “皇后神射。” 開完拂曉大朝會回來的朱棣坐在石墩上,攏着手笑眯眯地誇讚道。 當面的徐皇后放下短弓,也是眉眼彎彎。 徐皇后身材高挑,穿着淺紫色宮裝,外披同色斗篷。烏黑亮麗的長髮盤成一個華美的髮髻,插着三四朵金燦燦的桂花珠釵,襯得她本就白皙如雪的肌膚更顯嬌嫩。 看着正在燒水煮茶的大兒子,又看了看拎着金瓜錘吭哧吭哧砸核桃三兒子,徐皇后最後瞥向石桌上搭着的一堆奏摺問道。 “這是煦兒上的第三封奏摺了吧,陛下怎麼不批啊。” 朱棣拿起奏摺作勢遞給徐皇后,徐皇后卻側了側身避讓開來。 朱棣無奈,又把奏摺扔回了石桌上,說道:“這臭小子拿着姜先生給的信息來邀功,地圖都沒李景隆畫得精細,朕理他作甚?再說,昨天傍晚的時候不是已經批了‘知道了’給他了嗎?” 徐皇后側着身不動,依舊看着朱棣,朱棣無奈,只得又提起筆,批了‘朕已閱’,交給了身邊的親信宦官。 “去,送詔獄去。” 徐皇后看了看兩個在旁邊裝傻的兒子,開口問起了正題。 “那這位疑似謫仙人的姜先生,陛下到底打算怎麼對待?” 出乎徐皇后的意料,一向有主意的丈夫此時也陷入了糾結。 “實話實說,朕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 “不管姜星火是不是謫仙人,朕都是捨不得殺的。” “即便姜星火現在是肉體凡胎,或許無法對朕和大明造成任何威脅,可他腦海中那種彷彿俯瞰歷史長河,透視未來迷霧一般的視野和驚人的知識,朕如何能捨得放棄呢?” “不說別的,就說中午要講的‘白銀寶鈔’,哪怕是這個概念,朕都聞所未聞,而姜星火卻篤定了貨幣可以征服人心,可以維持帝國的千年霸權。” “光是想想,都讓朕覺得異常新奇而又期待。更何況,姜星火講的東西,往往乍一聽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仔細聽過他的講課內容,就覺得真的是充滿了智慧。” 眼見着朱棣開始不斷地誇讚姜星火,徐皇后使了個眼色。 “算今天還有兩天就到了刑期,該砍頭了。”看着母后的眼色,朱高熾無奈插話,“不殺也總得有個過得去的理由,否則驟然推遲刑期或者得到意外的減刑和赦免,姜先生一定會意識到這裏面有問題的。” 朱高燧把砸好的核桃用手心捧着獻給徐皇后,隨後也插話道。 “那現在姜星火就沒意識到嗎?還是他一直都知道你和父皇在偷聽他給二哥講課,故意裝作不知道,這些話其實就是故意說給父皇聽得?” 見朱棣始終沉默不語,徐皇后也忍不住補充道:“袁珙不是去給他相面了嗎,結果如何?” “一個一個說。” 朱棣終於開口,他先擡頭看向站着的徐皇后。 “袁珙跟朕說的是他道行不夠,相不出來。” “那就讓他明天再最後去相一次。” 徐皇后乾脆利落,頗有乃父徐達大將軍勇毅果決之風。 朱棣點點頭,誰知道袁珙這老頭是不是耍滑藏私了.隨後他看向蹲在身邊砸核桃的朱高燧。 “不管姜星火意沒意識到被朕偷聽,是故意說給朕聽得還是不故意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明因此獲益,明白了嗎?” 見朱高燧重重點頭,朱棣方纔最後看向朱高熾。 “推遲刑期的理由好找,讓欽天監上奏,隨便扯個天象便是了.天人感應不易殺戮,朕決定延遲秋斬。現在總不能把姜星火放出來吧?” 朱高熾卻說:“父皇,姜星火不是對徵日本一事頗感興趣嗎?何不讓他去放手施爲。”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