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78節 作者:未知 眼看着老師沒心思上課,三人倒也無所謂,反而發散思維,開始自發地小組討論了起來。 儼然已經形成了良好的學風。 袁珙聽得新鮮,他沒聽過《國運論》,但是僅僅從李景隆轉述的幾句話裏,就砸摸出了味道。 謫仙人不得了噯~ 就跟站在天上俯瞰了人間幾百年似的,不僅看透了人間一幕幕悲歡離合,更是找到了解決之道。 在袁珙心裏,這是真的不得了。 袁珙是標準的宋朝頂級士大夫家族出身,放到魏晉隋唐那就是五姓七望那般的高門大閥,家學淵源自不必多說。 蒙元滅宋後雖然家道中落,乃至舉族被滅,可袁珙反而因此走出那片小天地,從此後雲遊四海,既見遍了蒼生黎庶的萬千悲苦,也因相術接觸了無數的達官顯貴。 再往後,大明建立,袁珙當了侍郎,復又辭官歸鄉。 袁珙的一生,可謂是閱歷豐富,什麼人都見過。 ——可他真沒見過姜星火這種人。 身上充滿了理性主義的色彩,彷彿是一個時刻準備以生命殉道的聖賢,而他的眼界、格局更是高的出奇,就好像高高在上地看透了歷史長河一般。 智慧自不必多說,前面的就不談了,光說爲了解決自耕農的三大負擔。 白銀紙鈔是什麼袁珙不知道,可即將被朝野推行下去的攤役入畝,那就是活人無數的大功德啊! 你說姜星火這種人不是謫仙人,誰是謫仙人? 且不提袁珙這邊心思無數,朱高煦卻是直接了當地發表了自己的見解。 “耕牛與種子?” “種子俺不知道怎麼解決,耕牛還不好辦?直接去打草原上的蒙古人,只要掃清北元,那能獲得的牛羊不是以百萬計?” 朱高煦揮了揮拳頭:“到時候,天底下的農民需要多少耕牛,朝廷都發的起!” 袁珙欲言又止,李景隆則乾脆開口。 “不一樣的。” “怎麼不一樣?”朱高煦一愣。 “草原上的牛,品種跟耕牛不一樣。”李景隆看傻子一樣解釋着,“只說耕牛,北地多黃牛,江南多水牛至於蒙古人養的算是草原牛,用來喫肉擠奶的,善運動遷徙,肉質肥壯,跟耕牛不是一回事,馴化起來沒個幾代是訓不熟的。” 李景隆換了種說法:“就跟你熬的鷹一樣,天生野長的畜生,得多久才能變成跟人親近,聽人指揮的可人兒?” 袁珙這才扒拉着樹的根鬚開口:“訓練牛耕田的時候,都是先讓小牛後面拉個東西,便是這種粗細的樹木的樹根,目的是讓它鍛鏈體力。等到練習耕田技巧的時候,就會給牛戴上鼻圈,就跟給馬套上繮繩一樣,這樣小牛就會聽話,到了田裏哪怕餓極了也不會喫田裏的莊稼.至於口令也是慢慢訓練出來的,沒有一蹴而就的事。” “那倒也是。” 朱高煦沉吟片刻,旋即搖了搖頭,看來自己這個注意確實不可行。 “那你們覺得,有什麼辦法能解決耕牛的問題?” 聞言,幾人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有什麼辦法能解決耕牛問題呢? “如果能搞到數十萬匹馬,不論是擄掠還是貿易,應該可以解決吧?”朱高煦想了想說道,“馬和牛在一塊耕地,俺覺得也不是不可以,馬總比其他的獸類耕地容易控制些。” 他剛一說完,立刻有人反駁了。 李景隆復又搖頭道:“不妥,大明境內的馬匹價格高昂,原因就在於哪怕是馬戶專門飼養,每年都花費無數錢糧和精力,當做牲畜來耕田成本太高;且南方產糧區地狹人稠,需要的耕牛多爲水牛,馬匹也難以適應水田。” 袁珙隨即點了點頭,認爲李景隆說得對。但凡中原王朝,最擔心的問題莫過於馬政了,因爲馬的飼養實在是太貴了一般的百姓養牛尚可負擔,養馬就是白送都負擔不起。 衆人紛紛搖頭,表示束手無策。 片刻前。 “今天講到哪了?” 朱棣披了一身他最愛的普通黑色扎甲,按着刀闖進了密室,看着兩個小吏問道。 身後,則是正在慢慢挪動的朱高熾。 兩名小吏齊齊嚇了個哆嗦。 昨天晚上,今天早晨,南京城裏的慘叫聲就沒停過。 聽說皇帝雷霆大怒,親自帶兵攻克谷王府邸,裏面負隅頑抗的叛軍統統被梟首分屍,一個不留。 兩邊的巷子都流成了血河,屍體堆積如山,整個京師都震動了,百姓人心惶恐,紛紛議論這事。 有些膽子大的還悄悄地跑去已經成了凶地的谷王府邸看,那些被砍掉頭顱或是四肢,或是軀幹攔腰斬斷的死屍,讓他們驚出一身冷汗。 據聞還有素稱膽大的坊中無賴,看完之後,回去就病倒了,現在已經臥牀不起。 至於南京城,更是戒備森嚴。 執槍負弓的燕軍老卒把所有城門全部關閉,任何人等不得進出,包括當朝勳貴、六部尚書。 皇宮裏的氣氛,也比平常緊張好幾倍。 但凡有點眼力見兒的,現在都知道,谷王謀反失敗,皇帝震怒! 而且這次的事情鬧得實在太兇了,谷王竟然敢計劃弒君造反,真是膽大包天。 雖然谷王也是八大塞王之一,但誰又能想到,他竟然真敢做造反這種勾當呢? 更要命的是,一時間,各種謠言滿天飛,什麼樣的版本都有。 有人說谷王幾個月前偷偷把建文帝藏在了自己的府邸裏,如今被皇帝發現,於是皇帝以谷王謀反爲名,派大軍出動,目的其實是爲了殺死被藏起來的建文帝。 還有人說谷王早就覬覦皇位,纔會設計在皇帝前往詔獄看望二皇子的時候,出兵一網打盡,然後自己當皇帝。 當然,謠言這種東西只會越傳越離譜,基本傳到最後就是上個人說城門樓子,下個人傳成了胯骨軸子 總之,當柴車和郭璡看到滿身殺氣的皇帝,剛砍完人就來繼續求學之旅的時候,他們心情還是挺複雜的。 “還沒開始講,二皇子他們在討論。”郭璡根本不敢覷着朱棣的臉色說話,只是低頭老實地說道:“姜先生今天情緒低落,一直在長吁短嘆,似乎並不太想講課。” 柴車則瞪了他一眼,示意有什麼說什麼,不要加自己的主觀判斷。 “怪哉。” 朱棣倒是不以爲意,他摘下刀,自己動手卸下了裙甲,方纔披着半身甲坐在了椅子上。 而這時候朱高熾也慢慢地挪了進來,同樣如釋重負般坐在了特製的寬椅子上。 “不奇怪。”朱高熾‘嘿’了口氣,“父皇,謫仙人本就無法以常理度之說不得,咱還擋着人家路了,萬一砍了頭就蛻去肉體凡胎成仙了呢。” 朱高熾粗壯的手指像是筍頭一樣搭在太陽穴上揉了揉,輕聲說道:“也不知道袁珙看沒看出來點什麼,天下第一相師,道門最頂尖的真人,總該是有點東西的吧?” “希望如此吧。”朱棣越聽越皺眉,“老二這混蛋在東扯西扯什麼呢?拿馬去耕地,虧他想得出來!” 朱棣今天的心情也不太美妙,本來計劃去蘇鬆嘉湖親自帶兵推行攤役入畝的事情,眼下突然發生了谷王謀反事件,也唯有暫時推遲計劃了。 好在,還趕上一節課,雖然姜星火壓根就沒開始講。 朱棣轉過頭,問道:“耕牛與種子這件事,伱怎麼看?” 朱高熾也有些爲難地說道:“父皇,這件事想要解決是肯定不太可能的,耕牛和種子都沒法憑空變多而且,其實就算變多了,難點也不在它本身上。” 聞言,朱棣‘哼’了一聲,他已經明白了自家好大兒的意思。 “便是如《青苗法》那般,官吏藉此上下其手,是也不是?” “是。”朱高熾無奈地嘆了口氣,“姜先生提出的三大負擔,徭役是針對農民自身額外的勞動,糧食則是針對繳稅所浪費的部分,至於耕牛與種子,說白了不就是種地本身嗎?” “徭役,交糧,種田。” “三大負擔,就如同三座大山一樣壓在農民頭上。” “千百年如此,千百代如此。” 朱高熾直白對父皇說道:“歷代針對農業的更化,其實說白了,不就是想幫助農民多種出糧食來,少一些種田之外的麻煩嗎?可偏偏啊,都是求而不得啊。” “你皇爺爺說過,天大地大,種田最大.這是咱大明的立國之本。” 朱棣的目光看向了牆壁。 “你說從古到今多少帝王將相都沒解決的問題,姜先生,能解決嗎?” 第94章 朱棣的期待 幾人從討論的熱火朝天,到最後什麼結果都沒討論出來,只花費了一盞茶的時間,堪稱高效。 隨着小組討論的勝利結束,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望向了正在神遊天外的姜星火。 姜星火的狀態顯然很不對勁。 以前只要一講課,雖然姜星火有時候躺着有時候靠着也有時候坐着,但無論姿態多麼鹹魚,他的態度卻是始終無比認真的。 換句話說,只要一講課,姜先生的眼睛裏,就彷彿有了光。 “姜先生?” 朱高煦試探地問道。 “嗯?” “您怎麼了,好像心情欠佳啊……” “嗯。” “姜郎,你今天總是唉聲嘆氣的,還有些魂不守舍,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景隆和袁珙也紛紛看向了姜星火,臉上帶着關切之色。 “哦,沒,沒有。”姜星火愣了愣,趕緊搖頭。 他總不能說自己馬上要開始下一次穿越結果被他們給阻止了吧? 這種事情太離奇荒誕,即使是他自己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聽起來也覺得玄幻,如此荒唐可笑的話語,別說別人信了,就連換成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姜星火隨口說:“沒什麼大事,我就是有點困了。” 這個藉口並不完美。 因爲姜星火的眼圈已經泛紅,顯然是情緒非常激動,總不能是困激動了吧?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