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462節 作者:未知 “哦,哦!” 朱高熾這才反應過來,給父皇翻譯。 “龍虎山大真人的意思是說,本心,或者說意識,並不僅僅是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沒有那麼膚淺,而是意識是‘意之所向皆是物’,也就是說所有外物存在都與人的本心意識的指向有關,而本心意識的指向性便意味着外物的形成過程開始,所以外物就不是‘心外之物’,而是從本質上來講,是將內在的本心意識與外物連結起來的一種‘意識物’.花不是花,而是我心中的花,我心頭意識一念發動,便意味着外物的改變。” 朱高熾的解釋當然很富有哲學的抽象含義,但這顯然是給朱棣能解釋的最清楚的表述了。 換言之,“俺尋思”在心學這座理論大廈裏的作用不是“尋思啥就是啥”,而是“尋思”的這個過程只要隨着人心的啓動開始,那麼“本心”與“外物”之間就建立了聯繫,這也是心證無從破解的原因。 “竟是這般緣故,好!回頭朕親自給大上清宮題塊匾!” 臺上高遜志已然心神失守,張宇初卻得勢不饒人。 往日種種被高遜志打敗的恩怨浮上心頭,如今有了姜星火這個外掛老爺爺的加持,張宇初只想長嘯一聲: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道士窮! “個個人心有仲尼,自將聞見苦遮迷。 而今指與真頭面,只是良知更莫疑。” 張宇初指着已然接近失敗的高遜志說道:“高遜志,回頭見心,見心明性,明性知理,理就在心中!且隨我一片光明吧!” 高遜志當然不會輕易認輸,他咬了咬牙,問道:“汝所言明性知理,明性如何知理?” 張宇初自然早有準備,他清晰無誤地將姜星火交給他的理論背了出來: “知是心之本體,心自然會知。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見孺子入井自然知惻隱,此便是良知,不假外求。若良知之發,更無私意障礙,即所謂‘充其惻隱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然在常人不能無私意障礙,所以須用致知格物之功。勝私復理,即心之良知更無障礙,得以充塞流行,便是致其知,知致則意誠,意誠則一片光明。” 如今高遜志已然是知道自己輸定了,但強撐着一口氣,便是要把這新的心學問個清楚,否則心中念頭委實不夠通達。 “以心格物,如何致知?” 張宇初起身,羽衣飄然,一邊吟詩一邊踱步,竟是走出了幾分瀟灑姿態。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爲善去惡是格物。” “吾心光明,人人皆聖!” 高遜志面如死灰。 “.爲善去惡是格物。” 曹端在臺下翻來覆去地念叨着這句話。 雖然是頭一次聽說,但以曹端的悟性,很快就明白了什麼意思。 在張宇初所提出的新的心學概念裏,格物致知更多的是面對心裏的念頭,格物也就是正念頭,把不正當的念頭弄正當,正其不正以歸於正,所致的知是自己的良知,而良知則是人的道德本能,本來的心是光明純淨的人的道德會一觸即發,但是會有邪惡的念頭來矇蔽本心,格物就是使不正歸於正,致得良知。 正念頭就是了解到自己有不善的念頭,知道了,就是知,知道了之後還要正念頭,使其正當,搜索心裏所有不善的念頭,使其合理正當,這裏首先默認了良知是光明的本心,人人都有,所以人人皆可成聖。 “咳咳咳” 高遜志越咳嗽越厲害,到了最後,竟是大口大口地咳出血來。 曹端顧不上思考,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上臺去,好在他年輕,又常幹農活,竟是一個人就把高遜志給抱了起來。 “醫師!快去叫醫師!” 高遜志口中的鮮血濺在長衫上,此時竟是連着眼淚,一併混着在了一起,大滴大滴的淚水,從他渾濁的眼中流下。 “魯哀公西狩獲麟,聖人曰:吾道窮矣,今日吾不能衛道統,已成罪人矣!” 曹端當然能大略體會到孔子,或者說高遜志的心情,身爲大明理學界最頂級的大儒,捍衛了理學幾十年的道統,如今去被對方開天闢地新論給辯得啞口無言,若是這般也就罷了,關鍵是這番新論,傳出去是要引起劇烈的思想動盪的! 說是在儒家引起海嘯都不誇張! 因爲“成聖”,這對於儒生來說,是一輩子都可望不可即的夢想。 畢竟這條路前後幾千年,也就那麼寥寥幾人走到了盡頭,能被封聖,這個概率實在是太小太小。 可“做聖人”這個美夢,哪個儒生在開蒙的時候沒有想象過呢? 就如同拿破崙的那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不想當聖人的儒生不是好儒生。 問題是,從儒生到聖人,有億點點難。 可以這套以人心來證天理的學問,卻告訴了天下儒生,人人皆可成聖! 而且這還不是一句空話! 張宇初提出的新論,先是以“本心光明”爲基礎,又清晰地提供了格心的步驟,按理說,是個人都能知致則意誠,意誠則一片光明。 那人心抵達一片光明後,認爲自己是聖人,自己不就真的是“聖人”了? 這是完全可行且邏輯閉環的一套修煉方法論。 這將給大明的理學界帶來塌天大禍! 高遜志被擡到了汪與立旁邊,只不過汪與立是喝綠豆湯,他是喝中藥湯。 “高公且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我會只論王霸,不論人心天理的。” 曹端深吸了一口氣看着臺上的張宇初,他知道自己已經是最後的希望了。 他不僅要擊敗張宇初,還要擊敗姚廣孝,親眼去詔獄裏看孔希路。 在萬衆矚目中,他登上了擂臺。 —————— 飛鷹衛駐地就在南京城聚寶門正南方的雨花臺。 雨花臺高約三十餘丈,長七裏有餘,自古便是南京地區登高攬勝之佳地。 而之所以選擇雨花臺這片地方作爲熱氣球部隊的駐紮地,其實是有說法的。 這裏關鍵的地方就在於,雨花臺跟西北的“五丈原(原通‘塬’)”等塬地地形類似,乃是一個高出平底的平臺狀地形,就彷彿是一個巨大的直升機停機坪一樣,極爲有利於熱氣球的起降和回收。 今日飛鷹衛沒有飛行任務,因此熱氣球都停在了用來遮風擋雨的倉庫裏,雨花臺用來起降的廣場上一臺熱氣球都沒有,當值的飛行員們也都在值房裏聊天打屁。 “明天就休沐了,兄弟們晚上好好去喝一頓。” “你說今晚能遇到哪家姑娘?” “還不就那些人?” “不過聽說新來的長可漂亮了.” 突然,遠處的上山的山道上出現了幾個小黑點,並且迅速朝着他們這邊靠攏。 隨着馬蹄聲傳來,不僅是在當值的飛行員,負責守衛雨花臺駐地的軍士們也頓時警惕起來。 拒馬被歸整好,士卒們手持長槍排列了槍陣,後面的弓箭手也已經拉弓上弦。 領頭的總旗手搭涼棚舉目朝前望去,只見那幾個人正策馬朝這邊跑過來,距離越來越近,很快他就能看清對方臉上的神情了—— “讓開!曹國公有令!” 來人的語氣顯得格外急切,讓飛鷹衛的軍士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他們這些熱氣球部隊可全都隸屬於飛鷹衛編制,在行政上根本不歸五軍都督府管,是由皇帝直接指揮的,哪家的國公爺按理說都不能插手的,而且曹國公是個什麼鬼?曹國公不是去日本了嗎? 飛鷹衛的軍士們心存疑慮,領頭的總旗示意手下人不要輕易動手,然後孤身一人將信將疑地走下臺階迎向對方。 “這裏是飛鷹衛,不知曹國公有何命令?” 那名總旗謹慎地盯住眼前這幾名明顯是家丁家將的男子。 卻是姜星火策馬的速度太慢,李景隆直接派曹阿大等人來提前交涉了。 等曹阿大出示了帶有曹國公和國師的印章的手令後,總旗果斷放行。 “搬開拒馬!” 說罷,他又伸手一引,示意曹阿大等人繼續向前走,同時說道:“請隨我來!” 曹阿大點了點頭,然後招呼身旁幾名同伴繼續跟着他策馬進入雨花臺駐地。 “什麼事情?” 目前負責管理飛鷹衛的百戶霍飛和副百戶丁小洪都衝了出來,這兩位前兵仗局的工匠,靠着膽大心細敢玩命,如今都已經實現了階層躍遷。 “現在讓所有熱氣球,馬上升空攔截!” 霍飛蹙眉道:“攔截誰?” 曹阿大急切說道:“有人試圖謀反,使用熱氣球衝撞辯經擂臺旁的建築物製造大火,想要藉此機會製造混亂,從而渾水摸魚!” “這” 霍飛和丁小洪面面相覷。 “怎麼攔截呢?朝哪裏攔截?” “來不及解釋了,等會兒國師告訴你,快點先準備升空!” 霍飛想了想,既然不是讓他們炸皇宮皇陵,又確實有國師的手令,那沒理由抗命。 “小洪,你讓所有飛行員,現在,立刻,馬上,全體進行升空準備!” “是!” 決斷已下,丁小洪飛奔過去通知飛行員們。 就在這時,在雨花臺上面高高樹立的觀察哨塔上,一個哨兵正看着下面發生的變故,卻聽不出清楚。 而另一個哨兵則拿着新配備的望遠鏡,嗯,限量供應給飛行員,地面就哨兵配了幾個的那種,他觀察雨花臺四周的動靜,突然,眼睛猛地睜大。 “哎?快看那兒.好像有東西飄過來!” 另外一人聞言立刻將手中的望遠鏡朝遠處投去,果真如同同伴所言一般,天空中有小黑點從雨花臺東南方飄過,並緩緩向着西北方移動。 哨兵直接開始打旗語。 而在山路上鞭策着小灰馬移動的姜星火也看到了這一幕,王斌掏出瞭望遠鏡。 “看清楚了嗎?有東西朝咱們飛過來了?” “看清楚了!” 王斌連忙應道:“它飛得挺高的,航向也是朝着西北,應該過一陣子就到雨花臺的北方了。” 聽得對方言語篤定,李景隆頓時眉頭緊鎖。 不消多時,看起來飛的慢,實際上速度一點都不慢的小黑點就出現在了目視範圍內。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