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507節

作者:未知
“鷺鷥咳?” 七十九歲的太醫院使戴思恭聞言面露難色。 姜星火前世有句話說得好,不怕西醫笑嘻嘻,就怕中醫沉臉皮。 看到戴老這副模樣,朱棣的心裏也沉了下來。 要知道,戴思恭這可是給他爹老朱看病幾十年沒出過岔子的狠人。 事實上,這位也確實是歷史上著名的明初醫學家,其父戴士堯爲名醫,幼承父業,繼向朱丹溪學習醫術二十餘年,惟戴思恭得其真傳,治疾多獲神效,由是號稱“華佗在世”。 洪武年間,戴思恭被徵爲正八品御醫,授迪功郎,由於他的療效特別好,每次都能藥到病除,所以深得朱元璋器重。 等到洪武三十一年,老朱快掛了的時候,太醫院的醫官被殺了個人頭滾滾,唯獨慰勉戴思恭說:“你是仁義人,不用怕”,就連朱允炆這混小子都很信任戴思恭的醫術,將諸多侍醫治罪,唯獨提升戴思恭爲太醫院使。 “有沒有可能診斷錯了?”朱棣問道。 戴思恭捻鬚苦笑着搖頭,只說道:“陛下,鷺鷥咳不是什麼難以判斷的病,因爲病人在晚期咳嗽時發出的聲音實在太過獨特,隨軍醫師不太可能診斷錯。” 事實上,鷺鷥咳在現代有一個小孩家長們比較熟悉的正式名稱,“百日咳”.但“百日咳”並非只作用於小孩,只是小孩抵抗力弱,更易被感染,可大人同樣不能倖免,甚至跟是否身強體壯無關,因爲這是通過飛沫傳染的疾病,從潛伏期到第六週都有傳染性,人羣對本病普遍易感。 這種病的病因,是百日咳桿菌感染引起的急性呼吸道傳染,因病程可遷延數月,所以才被形象地稱爲“百日咳”。患者可表現爲陣發性痙攣性咳嗽,且伴有深長的雞鳴樣吸氣性吼聲,嚴重者會引起死亡。 該病全年均可發病,以冬春季節爲多,可延至春末夏初,成國公朱能正是在春天患上了此病,迭加水土不服,所以到了百日咳的晚期纔會突然病倒,而且病得極爲嚴重。 當然了,“百日咳”這名字雖然是現代起的,但華夏古代早就有了,中醫自然有所研究,可方子很多,能見效的不多,尤其是對於百日咳晚期,能見效的就更微乎其微了。 ——歸根結底,因爲這玩意的本質是細菌! 怎麼對抗細菌?最有效的自然是用抗生素,因爲抗生素等抗菌劑的抑菌或殺菌作用,主要是針對細菌有而人沒有的機制進行殺傷。 可這個時代有個屁的抗生素? 所以百日咳明明在現代致死率極低,不僅有疫苗可以預防,而且隨便弄點抗生素都死不了人。 但在古代,這就是徹徹底底的不治之症! 百日咳晚期,在這個時代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命硬不硬! “那這病有的治嗎?若是有的治,你們現在馬上動身去安慶。” 戴思恭雖然有些不忍,但還是坦誠答道:“陛下,若是病人已經這個狀態,恐怕是藥石難醫了。” “汪伯善?袁寶?陳克恭?王彬?” 這幾位都是燕王府良醫,也是平日裏負責皇帝皇后皇子等人醫療問題的,跟了朱棣好多年,他們一定是能懂朱棣的意思的。 但可惜的是,這些人都默默地低下了頭。 低頭的意思是,無能爲力。 朱棣無力地揮了揮手,所有人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衆人離開奉天殿後,朱棣站起身,來回踱着步,眉頭深鎖,顯然陷入思考。 他本身對鬼神之事不甚感冒,但聽聞這件事後還是感覺到震驚無比。 姜星火的預言,繼承萬里石塘鳥糞島、日本特大金礦銀礦以後,再一次被驗證了! 自己雖然不懂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可姜星火始終都在南京詔獄裏,以前也從沒去過北方,離朱能的生活軌跡數千裏之遙,朱能的情況他又怎會清楚呢?朱高煦告訴他的?這更不可能,朱高煦當時也很久沒見過朱能,而且朱高煦從來主張“有病不用看醫生”,有點咳嗽更是不當病,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當回事告訴姜星火。 就算是朱高煦真的告訴了姜星火,可一點咳嗽,怎麼能推斷朱能會死於徵安南的路上? 但眼前的事實,已經毫無疑問地證明了,姜星火是對的。 雖然朱棣極度不理解,但他不得不承認,姜星火的預言,竟然如此準確,準確到姜星火在出獄前不可能見到過朱能這個人,但卻直接推定了他的死法,這是何等恐怖的能力! 伴隨着朱能似乎已經被註定的死亡,一個曾經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幾乎要被朱棣遺忘的問題,又重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在獄中的最後一節課,姜星火讓他二選一,只回答他一個問題,朱棣選擇了預知大明的結局,而非他自己的結局。 而此時此刻,在得知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心腹愛將,有可能先自己而去後,一種前所未有的、朱棣自認爲幾乎不會面對的恐懼,出現在了朱棣的心中。 朱棣一向是不怕死的,戎馬半生,他經歷了太多與死神擦肩而過的瞬間,若是怕死,朱棣走不到今天。 但朱棣今天怕了,不,描述的準確一點,朱棣不是怕死,而是怕他若是突如其來的死了,那麼他剛剛冒着揹負反賊之名打下的江山就會煙消雲散,他胸中那“治隆唐宋,遠邁漢唐”的宏圖偉業,就無從實現了。 姜星火沒告訴過他,他什麼時候會死,這就意味着,或許在姜星火看到的未來裏,說不準他明年,甚至明天就會死。 哪怕是皇帝,也保證不了,明天和死亡哪一個先來。 半晌之後,他似乎做下了某個決定。 “備馬,不用鑾駕,把那個成國公府的家將和太醫院使戴思恭一起帶着,朕親自去見國師。” —————— 新的府邸還在裝修,姜星火依舊跟老和尚住在一起。 今天袁珙去研究怎麼把沙子變成玻璃了,爲此特意在化肥工坊旁邊新建了一處工坊。 而張宇初則拉着一幫陸九淵心學一脈的士子,開始了心學的宣傳。 姜萱出門買菜,小於謙也去上學了還沒回來,所以雖然眼下是下值時間,但家裏只有姜星火和老和尚,還有前來拜訪的朱高煦。 當朱高煦來的時候,姜星火正拉着老和尚搞科研。 嗯,用“科研”來形容也不準確,準確的說是在開茶話會。 而茶話會的第一項內容,是靜坐。 這是心學裏“明鏡論”的內容,也是王陽明心學格心方面的最重要工夫,姜星火對其略有耳聞。 略有耳聞的意思就是,他也不知道怎麼弄。 不過好在,在場的這裏面還是有明白人的,打坐嘛,老和尚一定擅長。 “目的是什麼?” 還俗姚廣孝又一次披上了僧袍,他恍如一尊佛陀般慈眉善目,淡然道:“還是理學格心那一套嗎?世間萬物皆有法度,凡所謂‘三綱五常’者,乃爲人處事的根本,若無此三綱五常,則人便難以辨別真假善惡;故天地至理,必須順應天道倫常,遵循三綱五常,內心也必須時時反省,所謂‘君子慎獨’便是此理。” “還是說,心學的格心,即是求諸己心?” 姜星火答道:“主要目的是要制定一套可以推廣的心學的修煉方法,心學就如同小說裏的魔教功夫,速成,門檻低,容易推廣,用來對抗和推翻理學再好不過.眼下雖然經歷了辯經擂臺賽,心學和實學都有所復興,但這只是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就要重現南宋三大學派三足鼎立的狀態,第三階段纔是實學徹底成爲官學。” 朱高煦則問道:“榮國公講的這些,俺也聽得懂皮毛,但總覺得差了一點啥?” 姚廣孝捋着頷下鬍鬚笑道:“阿彌陀佛,世上哪有完美的東西?伱想得到的或許更多……靜坐是格心的手段,最根本的,還是你的心。” 姚廣孝還俗,純粹是爲了姜星火,不想讓自己佛門領袖的身份影響辯經和變法,並不是他真的能改變數十年的習慣。 他朝外面揚手,叫了個小沙彌進來。 小沙彌躬身道:“師祖。” 姚廣孝指着地上的蒲團,溫和道:“把它擺放在中間。” 小沙彌依言照做,蒲團很快就擺好,姚廣孝繼續道:“坐上去。” 看着規規矩矩盤膝合十的小沙彌,姚廣孝問道:“心裏在想什麼?” “.想喫肉。” 姚廣孝沒說什麼,讓小沙彌下去,又示意朱高煦上來。 朱高煦道:“俺是武將,打仗的,搞這個幹什麼?” “讓你坐你就坐。”姜星火道。 “哦。”朱高煦只好走過去,盤腿坐下。 “雖然不明白姜聖想要通過靜坐具體獲得什麼。” 姚廣孝接着道:“但人的感情與天性相通,人心也是天性的一種,所謂人有七情六慾便是如此。” 姜星火聽罷,竟露出贊同神情,微微頷首。 朱高煦道:“那又如何呢?” 姚廣孝擡起手,朝小沙彌招手:“把燈點亮。” “是。”小沙彌答應道。 片刻後,拉着窗簾的靜室房間裏終於稍微有些光亮了,小沙彌安靜退去。 “你看見的世界,便是能你想象出的世界嗎?” 姚廣孝突然轉頭,盯着朱高煦:“人心之所向,便是因爲你的所見所思,你看見了,你便會想象,是你的眼睛告訴你的腦袋。” 朱高煦皺眉道:“俺不明白。” 姚廣孝又道:“按佛門的道理,便是世事變幻莫測,世間萬物皆有其軌跡,人的心亦然。你若是想象出一座廟宇來,你便可知曉,你念頭一動,就能看到廟宇中供奉的佛像;而你若是想象出一個人來,便可知道他在想什麼。” 朱高煦愕然道:“這樣?” 他想象了一番,發現自己的想象力太匱乏了,一時間根本想象不出什麼廟宇、佛像,更想象不出一個憑空捏造出來的人。 姚廣孝道:“你再仔細想,你想出現什麼?” “我想當太子,我不想離開父皇去北直隸。” 授勳定階已過,朱高煦因爲種種考慮,被朱棣要求放棄了定階,雖然沒評上上將,但朱高煦顯然得到了額外的好處,他被父皇給予了一定的兵權,用於防備北面的蒙古諸部,以及山西方面蠢蠢欲動的晉王。 可即便如此,朱高煦還是不想離開南京。 朱高煦走了下來,而姜星火坐了上去。 片刻後,姜星火睜開了眼。 “師父心裏浮現的是什麼?” “酒和大蒜。” 是的,當今天姜星火去詔獄視察大蒜素研究進度時,就看到了拿大蒜當下酒菜的孔希路。 雖說白酒配大蒜有助於補腎壯陽、促進新陳代謝,可當孔希路向他彙報已經研發成功的時候,姜星火還是被一嘴刺鼻的辛辣味道薰了個夠嗆,久久不能忘懷,以至於姚廣孝問他腦海裏浮現出什麼的時候,姜星火第一時間就是這股味道。 就在這時,門外王斌忽然前來通報,皇帝親自登門拜訪國師。 姜星火心裏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知道這個朱棣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日沒事絕對不會輕易來見自己的,最多是讓自己去皇宮裏找他。 “難道……” 想到這兒姜星火連忙起身去迎接,果然看到大廳中坐着的,赫然就是當今聖上,朱棣。 只是他現在臉色很難看。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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