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609節

作者:未知
這次,胡季犛心中的高傲,開始稍稍放下了一些。 姜星火承認了他的教育政策,也對他行政政策的改革不那麼認同,這兩者在大明版本的改革進程中,胡季犛或多或少,是有一些來自“旁觀者清”的優越感的,或者說從本質上來講,他就是一個極度驕傲的人。 但對於經濟政策,從他自己反思來看,確有一些不足之處。 可胡季犛同樣不認爲,姜星火在大明做的,就一定比自己要高明。 原因也很簡單,從教育、行政兩方面的改革來看,胡季犛把自己換到姜星火這個位置,認爲自己能比姜星火做的更好。 這種比較並沒有發生在明面上,僅存在於胡季犛的心中,在表面上,他還是那個波瀾不驚的老狐狸。 而兩人明裏暗裏的交鋒,也頗有點到爲止的意思。 沒有勝負,沒有裁判,如何評判全在於自己的內心。 但總的來說,根據他所瞭解到的傳聞,胡季犛其實並不是很認可姜星火的能力,只是認爲其人能得至尊喜愛,又恰逢其時,方纔被推到了這個位置。 畢竟,剛纔姜星火也沒有給出太多能讓他信服的東西。 而如果姜星火不能扭轉他的判斷,顯然胡季犛是不太看好大明的改革派的,認爲早晚有一天,他們會遭到徹底的失敗。 姜星火沉吟剎那,說道:“按我方纔我聽說的,安南國內的經濟政策,應該可以歸類爲兩類,一類是貨幣政策,一類是商業政策,對嗎?” “是。” 胡季犛點了點頭。 事實上,胡季犛的改革措施,就跟華夏很多朝代的改革措施看起來一樣,初衷都很好,也挺像那麼回事。 譬如胡季犛的貨幣政策,爲了增強朝廷對經濟的控制,胡季犛效仿大明的寶鈔,在八年前強制發行了一種名叫“通寶會鈔”的紙幣以兌換民間的銅幣,面值從十文、三十文到一貫(一千文)面值不等,同時胡季犛下令所有百姓必須以一貫銅錢兌換一貫二寶鈔的匯率把銅錢兌換成寶鈔,如果不服的的,也就是民間膽敢有僞造紙幣者、藏匿銅幣不兌換者,直接斬首,並沒收土地和財產。 這個貨幣政策怎麼說呢? 只能說蒙古人來了都大開眼界吧。 經過胡季犛持之以恆的折騰,通寶會鈔還沒徹底完成全國流通,安南國的經濟就已經接近破產了。 而胡季犛搞的這個寶鈔,毫無疑問,是跟老朱學的。 怎麼說呢,就是經濟這個東西,有的時候政策的推動者懂不懂經濟,最後得到的結果,只能說是天差地別。 這一點跟這個人的政治智慧是否通達,做事手腕是否高超,其實沒有半文銅板的關係,而且可以說是負相關.越老謀深算、精於權術的人,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去搞經濟,得到結果可能會越糟糕。 老朱夠牛吧?結果怎麼樣? 另外,說到商業政策,胡季犛不是沒進行商業改革,他下令統一全國的度量衡,在全國各市場設立市監,嚴密監視商人的不法行爲,統一規定外國商船的商業稅,同時也致力於改善商路,在全國各地開闢運河和建設官道,並在沿途設置驛站。 但如此種種,還是把安南國的經濟玩崩潰了。 這也是胡季犛一直以來的一個疑惑,在安南國內的時候,他還可以找一些藉口,但當他親自來到大明,在這裏故地重遊,胡季犛才發現,自己在經濟政策上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走在了歪路上,而大明新頒佈的種種經濟政策,他不太理解。 正因如此,胡季犛纔會有今天的這次拜訪。 “所以,發行或更換貨幣,沒有儲備金嗎?” “制定全國性的經濟政策之前,沒有調查過物價水平和經濟體量嗎?” “伱是怎麼控制貨幣發行總量的?根據國民經濟增速嗎?” 一連串的問題,很快將胡季犛幹沉默了。 第476章 礦藏 “父皇,不,父親大人,怎麼樣?” 等胡季犛回到了被朱棣賜予的宅邸裏,胡元澄和胡漢蒼都迎了上來。 胡元澄的神色還比較鎮定,可此時胡漢蒼的面上卻滿是慌張和不安,一滴汗水自額角流了下來,他也顧不得擦拭,只顧着向老父親胡季犛詢問。 在這個世界上很少有哪個人不害怕死亡的,更別說是像胡漢蒼這樣從小就生活在權力的中心,錦衣玉食之中的人了,如今來到異國他鄉,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又怎能不恐懼呢! 而他下意識所仰仗的,也唯有自己的父親了。 畢竟,他能登上皇位,完全就是因爲他的母親是陳朝的公主,他作爲次子有着一半的陳朝皇室血統,而作爲長子的大哥胡元澄則並沒有,胡季犛正是因爲這一點,才選擇了他。 跟胡漢蒼不同,今天剛去工部兵仗局報導的胡元澄則顯得沉靜得多,大明的氣度明顯超出了他的預料,事實上,如果大明把他們幾個人衣食無憂地供養起來,纔會讓他擔憂,而現在,他對前途性命的擔憂,已經很少了。 嗯,如果胡元澄知道,在沒有姜星火干擾的歷史線,他能一路做到工部尚書,完成在兩個國家同時位極人臣,想必胡元澄這時候就已經滿是幹勁兒了。 不過以胡元澄的聰明才智,也知道父親這一趟不會很順利,畢竟大明的廟堂,可是水深得很,想必應該沒有這麼容易就被探出個具體深淺吧。 胡季犛並沒有馬上回答兩個兒子的問題,他先是回到屋裏,然後找出了屋裏佛龕下的木魚.這是宅邸的常規配置,因爲明初雖然佛道不興,但在上層社會裏,尤其是貴族女子這裏,佛教依然很有市場。 胡季犛一邊用那雙滿是老人斑和青筋的手拿着木魚槌敲擊着木魚,製造出了一些聲響,隨後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這次去,收穫已經出乎了預料,不僅見到了在大明被稱爲黑衣宰相,六位公爵之一的榮國公姚廣孝,而且” 說到這,他又停頓住了,臉上露出了幾分難以置信之色。 胡漢蒼見狀心中更加緊張了起來,他深知,老謀深算的父親很少會露出這種神情:“而且什麼?” “父親見到了國師?” 胡元澄的聲音有些發顫,但還是盡力保持冷靜,猜度着問道。 “不錯,就是那位在大明百姓的傳言中是謫仙轉世的國師。” 胡季犛輕吸口氣,將剛纔在總裁變法事務衙門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兩位兒子。 聽完之後,胡漢蒼的身體晃了幾晃,差點沒倒在地上。 他萬般不敢相信這種事居然是真的:“父親大人,您是不是弄錯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神仙似的人物?” “父親,這、這是真的嗎?”胡元澄也有些不敢置信。 胡季犛重重嘆息道:“爲父豈會騙你們,若非是真的見了這位國師的本事,我也萬不會如此說來的,只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前胡亂弄的那些,錯在哪都不知道,豈不可笑?” 說完,胡季犛怔怔地看着兩個兒子,如今他們都是喪家之犬,回國復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了,畢竟按照交趾布政使司和復國後的陳朝的情況,那些之前暗中抵制他們的舊勢力,已經大規模的捲土重來了。 這種東西,就像是給棺材蓋上,一鏟子一鏟子地埋沙子,若是埋實了也倒罷了,可若是讓人揭棺而起了,那可就真是徹頭徹尾的前功盡棄,而且再想把人按回去,可謂是千難萬難。 所以,他們也只能在大明另謀出路了。 “只是按父親所言,這位國師,雖然有驚人的能力,可卻對於權術,未見得如何高深.更何況,似乎自己的勢力也並不強大,更多的是來自於大明皇帝的支持。” “正是如此。” 胡季犛微微頷首,下巴頦的銀鬚也跟着顫了顫。 但他話鋒一轉,旋即說道:“可那黑衣宰相姚廣孝,卻絕非是善與之輩,其人心術之深,實在是令我都感到不寒而慄,這二人互相配合,再以那天下第一才子解縉鼓譟脣舌爲其鼓吹,又有禮部之卓敬、戶部之夏原吉爲其左右羽翼,委實是不可小覷的。” “父親的意思是?”胡元澄有些明悟。 可胡季犛卻只是輕微地搖了搖頭,隨後重重地敲擊了幾下手中的木魚,撂下一句話。 “接着瞧。” —————— 湯山。 昔日豪華氣派的別墅區已經被拆了個七七八八,這裏是曹國公府的產業,李增枝自然是想怎麼嚯嚯就怎麼嚯嚯。 “你說咱二爺是圖個啥?這麼好的別墅不要,推平了開煤礦。” “誰曉得呢,這煤礦能掙幾個錢,現在家家戶戶用的都是木炭。” “哎呀,你懂什麼,咱二爺也不捨得拆,但是沒辦法。” “真的假的,咱二爺可是出了名的豪橫,還有讓他沒辦法的事?這煤礦誰讓開的?” “當然是真的,剛纔我跟管事去換班,伱猜我看到誰了?” …… 僅存的一小片別墅的房屋內。 李增枝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手下的家將們則站成兩排恭敬地等候吩咐。 最近李增枝沒少從漕運的糧食裏掙錢,淮安府的爛兜子被掀了個底朝天,什麼陳芝麻爛穀子也都順着抖摟了出來,可這兜子終歸是不能總空着,李增枝藉着宋禮在的機會,也趁機摻和了一手。 鹽這東西,作爲大明最頂格的專營商品,哪怕是從裏面撈個朝廷指縫裏流下來的,也能把尋常的豪商富賈撐得肚子都快爆了。 而審法寺那邊重新修改了《大明律》裏面鹽法的內容,產銷區統一,大明的兩京十五布政使司下,都要設立單獨的都轉運鹽使司,不再承擔轄區內鹽場的管理責任,而是成爲一個行政兼覈算單位,負責測算整個布政使司年度用鹽需求和食鹽的運輸、銷售工作。 至於鹽場,則是收歸中樞統一管理,按理說應該是重新回到戶部名下的,畢竟洪武年間初開鹽使司系統的時候,整個系統都是在戶部下面,但朱棣受夠了沒錢的困擾,這時候反而把所有專營商品,包括食鹽、玻璃、化肥等等在內,打包到了皇室的內廷名下。 當然了,實際上的情況,也並不是“皇帝一句話就全給沒收了”,而是鹽場收歸內廷管理,但鹽場不負責銷售(即不直接對接開中法和日常銷售),還要對數十萬竈戶負責,責權是基本相等的,盈利取決於各布政使司下的都轉運使司的購買。 至於玻璃和化肥工坊,則原本就是皇室和戶部負責出錢的,按照股份公司制度,皇室贖買了戶部的股份,就成了皇室的產業,而諸如姜星火、袁珙、張宇初等技術的提供者和實驗者,都有相應的股份。 但跟外界猜測的不同,這卻並不是不合的徵兆,而是姜星火出動提出的,並藉此推進《專利法》的出臺。 第一次工業革命最重要的就是普通勞動者的發明創造,在這時候,科學對於科技爆炸的推動作用,還沒有那麼明顯.事實上,以現在大明還不成體系的科學,也確實很難將作用落實到實踐層面上。 而如何才能形成勇於、樂於發明創造的風氣?自然是保護髮明人的權益,也就是《專利法》。 姜星火併不在乎那些錢,他更在乎的,是以自己爲典範,推動整個社會的良性進步。 “你們說,這國師不讓我們跟着去煤礦,是個什麼意思?” 李增枝喝了半天茶水,還是沒想明白這個問題。 周圍的家將面面相覷,他們怎麼知道是什麼意思? 曹阿八斗膽道:“興許,是怕咱都是習武之人,血氣太盛,衝撞了山神?畢竟這挖煤礦,不就是在刨山神的根?” “去你孃的!” 李增枝煩悶之下,直接把茶杯朝着曹阿八扔了過去。 曹阿八機敏地躲過,還嚷嚷着:“二爺,我娘老早就盼着您來家裏喫頓飯了。” 衆家將齊齊鬨笑,這些人都是曹國公府的家生子,要麼父親是跟着老岐陽王上戰場出生入死的,要麼母親是服侍李家的僕婦婢女,這曹阿八的娘就是李增枝的奶孃。 這些人除了密不可分的人身依附關係以外,也有一些感情在裏面,基本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在府中地位高於其他人,因此平素裏這些人都是跟主家敢開些玩笑,主家一般都不以爲意,而真到了需要他們賣命的時候,他們也都會毫不猶豫地奉獻出自己的性命。 鬧歸鬧,李增枝想了下,還是做出了決斷:“你們幾個,去煤礦外圍看看,別真讓國師在咱們的地盤上出了什麼事。” 另一邊,剛剛開採的湯山煤礦。 跟姜星火在後世看到的湯山煤礦不同,那時候他看到的煤礦,已經是開採枯竭後的狀態,爲了保護環境,改建成了礦坑主題公園,從遠處看去,就像是被挖了三大勺的半拉西瓜一樣。 而在此時,湯山還是完好無損的,從周圍十里八村招來的礦工們,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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