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631節 作者:未知 而這位,則屬於考成法裏優秀中的優秀,是姜星火拿來做“千金買骨”的。 至於汀州府推官高致,鴻臚寺丞是從六品,而推官作爲各府的佐貳官,掌理刑名之責,除了順天府和應天府的推官是從六品,其它府的推官均爲正七品,從品級上來講,是正常晉升,當然從福建布政使司汀州府那種地方直接調到中樞來,其實算是特別提拔了,不然全國上下那麼多的府,有幾個人有機會調進京城裏? 不過有消息靈通的人,聽說到的傳言是,高致這個人對荀子之學理解很深,此番調入京師,乃是有大用的。 唸完了少卿、寺丞,就輪到“小九卿”了。 所謂“小九卿”,自然是相對於六部主官的“大九卿”而言的了,在洪武朝通常來說並沒有特別嚴格的規定有人認爲應該是太常寺、京兆尹、光祿寺、太僕寺、詹事府、國子監、翰林院,再加上左右春坊;但也有人認爲詹事府和左右春坊都是東宮的官署不應該列入其中,而應該加上尚寶司、鴻臚寺、欽天監,可同樣有人覺得現在的鴻臚寺逼格太低,跟漢代大鴻臚差得遠,是各寺裏墊底的,而且欽天監跟漢代太史令差的同樣很遠,不能這麼算。 雖然各有各的說法,一直沒有官方的定義,以至於有一次老朱開會就鬧出了笑話。 行人司去傳旨,奉旨有“大小九卿共同”之諭,然而一時間竟不知何屬,不得已,就把人都叫來了,氣的老朱火冒三丈。 但發火歸發火,老朱在這種事情上還是講理的,聽了反饋就知道確實沒有明確的定義,於是親自下旨,定下了所謂的“小九卿”,老朱定的就是太常寺、詹事府、京兆尹、光祿寺、太僕寺、鴻臚寺、國子監、翰林院、尚寶司這九個部門的主官,都定爲小九卿。 “升黃子威爲光祿寺卿。” 前松江府知府黃子威是姜星火用起來的人,在江南的平亂、治水中都立有大功,如今從正四品知府升了一格,成了從三品的光祿寺卿,可謂是合情合理,並沒有人能說什麼。 而隨著名單的逐漸公佈,“小九卿”裏最後一個提拔的人,也算是石頭落地。 非是旁人,正是解大學士。 “升解縉爲鴻臚寺卿。” 鴻臚寺卿是正四品,雖然跟同樣是寺卿的正三品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從三品光祿寺卿、太僕寺卿從級別上都比不了,但不管怎麼說,解縉捱了兩刀,如今終於得償所願,穿上了緋袍。 而且這個緋袍的含金量非常高。 之前的鴻臚寺少卿郇旃也能穿緋袍,但那個緋袍是特賜的,因爲鴻臚寺少卿要負責接待外國使者,慣例就是着緋袍,代表大明的體面,跟正經的緋袍還不一樣。 如此一來,各寺的人事任命算是了結了,而接下來就是衆人最關心的中樞六部的人事任命。 姜星火看着手中的名單,並沒有多猶豫,繼續唸了下去。 “升盧祥爲刑部右侍郎。” 盧祥,前北平布政使司右參議,今年在北京行部尚書郭資的手下幹得不錯,作爲朱高熾嫡系,如今被調入南京中樞,可謂是一點都不令人意外。 只不過如此一來,朱高熾的力量進一步變強,卻着實讓不少人有了猜度。 跟京察不一樣。 京察是內閣、吏部、總裁變法事務衙門,三方一同來進行的。 而考成法,則是吏部負責,皇帝終審。 換句話說,這份名單肯定是經過了朱棣的點頭,吏部的蹇義才交到姜星火這裏宣讀。 那麼皇帝一邊讓大皇子朱高熾閉門思過,另一邊卻默認了其勢力的增強,又是幾個意思? 別說名單不能改,更別說皇帝會忘了這茬。 顯然,這是故意爲之的。 念及至此,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姜星火手中的紙上。 六部侍郎目前一共缺了兩個,都是右侍郎,一個是馬京倒臺後原刑部右侍郎李慶留下的空缺,如今被盧祥補上了,另一個則是王景倒臺後原禮部右侍郎宋禮留下的空缺,同樣一直空着,就看誰能補上了。 而補上來的人是誰,同樣意味着某種廟堂上的風向所在。 姜星火沒有賣關子的習慣,他很快就公佈了。 “升墨麟爲禮部右侍郎。” 墨麟,字士禎,陝西高陵人,洪武二十五年以國子生擢監察御史,崇尚嚴厲苛刻,被老朱晚年提拔爲北平按察副使,靖難之役,守城巡查皆有功,負責北平府刑罰,北平城被李景隆數十萬大軍團團合圍的時候糧食嚴重不足,有糧長爲了不讓家人餓死,偷了兩鬥米,獲罪後按理說不應處以刖刑(砍腳趾),墨麟爲了從根子上杜絕這種風氣,堅持處以刖刑.朱棣千里奔襲大寧,裹挾了大寧系的軍隊和朵顏三衛回來後,北平之圍遂解,聽聞此事,對墨麟極爲欣賞。 作爲留守的官員,在靖難之役燕軍獲勝後,墨麟並沒有南下,而是與盧祥一樣,繼續在郭資手下任職,今年還發生了墨麟因爲公正廉潔不徇私情,親兒子接受賄賂被墨麟知曉後,直接拽着投之井內的事情.雖然沒鬧出人命,但這人是個狠人的事實,大家已經都知道了。 原本最主流的猜測是以爲墨麟會接替李慶的刑部右侍郎職位,畢竟專業對口,但沒想到卻是盧祥接了刑部右侍郎,墨麟被塞到了禮部裏面。 要知道,禮部自從王景被搞走了以後,可是直接成了變法派的大本營。 皇帝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就頗爲值得思量了。 其實這樣算的話,禮部墨麟、吏部許思溫、戶部孫瑜、刑部盧祥、工部陳壽、兵部喬穩,六部裏面在侍郎這一級別,北平系出身的朱高熾嫡系已經佔據了足足一半的位置,而且六部俱全,一個不落。 如果說朱高熾是臣子,是權臣,那麼這已經是非常危險的信號了,因爲“捧殺”通常是皇帝幹掉權臣的倒數第二個步驟。 但如果朱高熾是太子最有力的競爭者,那麼這個邏輯就反過來了。 朱元璋有一個梗,那就是如果朱標要造反,老朱親自幫他披黃袍。 對於大明來說,這其實不是開玩笑,對於繼承人的重視,從朱標、朱允炆,以及姜星火前世歷史線的朱高熾、朱瞻基,就都可以看出來,可謂是極度的重視,一旦確定了就要很早就開始鋪路的。 所以,很多大臣都把這份在永樂元年年終的任命,視爲朱高熾受到皇帝重視和培養的信號。 當然了,也有人覺得,用北平系的官員,其實也是皇帝在用“自己人”,並不能直接視爲對朱高熾的肯定。 但無論這時候他們心裏怎麼想吧,總之,朱高熾的力量如日中天,而洪武-建文舊臣,也就是所謂的保守派,他們的力量開始逐漸被滲透瓦解,開始在廟堂高層失去一年前那種無可撼動的統治力,這都是不爭的事實。 一年多以前,燕軍剛剛渡江的時候,那時候整個朝堂上雖然都是降臣,可是實際上還是洪武-建文那一撥人掌握着絕對的主導權。 可惜如今時過境遷,不知不覺間,朝廷上的格局就已經變了模樣。 變法派崛起,大皇子一系逐漸坐大,皇帝掌握着關鍵職位,洪武-建文舊臣們的權力空間,被擠壓的愈發狹小。 中樞的考成法升遷結果已經都出來了,考成法只管升遷,若是考成結果不好,理論上按照考成法的規定,也有個所謂的“緩衝期”,最多就是平行調任到其他職位上,所以不會有人直接降職。 至於降職和罷黜,那就是京察的事情了。 但即便如此,衆人還是聚精會神地聽着、分析着。 中樞的考成法升職名單唸完了,還有地方的呢。 小官還是引不起衆人的興趣,除了比較重要的地方,比如前上海縣知縣,今松江府同知張守約直接升了松江府知府。 但到了地方按察使司、布政使司的中高層這個級別,大家就很有興趣了。 “升張本爲黃淮布政使司左參政。” 黃淮布政使司左參政原本是王遠山的位置,王遠山因爲捲入了第一次刺殺欽差案,被擼掉了官職關進了詔獄。 而張本則是王世傑之前的揚州府知府(正四品),此前升任了黃淮布政使司右參政(從三品),王遠山下臺後,他是肯定要接任左參政的,這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升黃淮爲黃淮布政使司右參政。” 這個消息,就只能讓人咂舌,果然是天子近臣,出來以後升官速度奇快無比了,這眨眼間都幹到地方布政使司的三把手了。 黃淮從內閣出來以後,是調任到了跟他重名的黃淮布政使司任由參議,如今升了一格,反倒超了出生入死的解縉,成了內閣衆人裏官位最高的存在了。 現在從內閣調出的衆人,按照官職排序的話,就成了黃淮布政使司右參政黃淮(從三品),鴻臚寺卿解縉(正四品),國子監祭酒胡儼(從四品),審法寺少卿金幼孜(正五品)。 但審法寺雖然是新建的寺,從行政編制上看,卻是一個正常規格的寺,空缺的審法寺卿跟光祿寺卿、太僕寺卿是一個級別,都是從三品;而頂格的寺就是大理寺卿、太常寺卿這種正三品。 如今審法寺的各項工作做的不錯,修改法律和立法都在進行之中,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很可能明年金幼孜就會後來居上,轉正之後直接來到從三品,追平黃淮,而解縉短時間內肯定是動不了了。 “升房吉爲四川布政使司右參政。” “升辛彥博爲浙江按察司按察使。” 辛彥博是前浙江布政司左參政,在江南的平亂、治水等工作中,都幫忙出了大力氣,今年落實新政也不錯,算是比較靠近變法派的,因此被姜星火提拔了起來。 而像是辛彥博這樣的人,在江南還有不少,比如揚州府知府王世傑、常州府知府張玉麟、松江知府張守約 雖然永樂元年的考成法,從結果上來看,似乎是朱高熾還是最大受益人,但姜星火和他的變法派,也取得了不小的進步,拿到了很多職位。 在中樞裏,光祿寺卿和鴻臚寺卿這兩個“小九卿”級別的寺主官就都被拿下了,總之,姜星火和他的變法派,雖然在中樞的力量還不是很強大,但已經有了顯着的增長。 而地方上,尤其是經濟最爲發達的江南地區,諸府裏變法派的力量非常強大,甚至呈現出了壓倒性的優勢這就是此前兵鋒所過,借勢清洗反對勢力的好處了。 剩下的就是一些暫時出缺官員的升任公佈了。 “升陳禎(前鴻臚寺少卿)爲河南布政使司右參政。” “升易英(前工部郎中)爲河南布政使司左參議。” “升劉從政(前浙江道監察御史)爲河南布政使司右參議。” “.” 姜星火秉政的第一天,在工作報告和考成法結果的宣讀中,算是度過了。 而這兩份文書帶給整個中樞的震動,卻遠未隨着他的公佈而停止。 待衆人各懷心事地散去以後,胡廣知道自己不受信任,也自覺地溜了,三楊看着方纔無比擁擠,而眼下空蕩蕩的內閣值房,心思都很複雜。 楊士奇的臉色陰鬱,說道:“兩位,你們怎麼看待今天的問題?” 他是三人裏最爲精明的,對於廟堂風向的感知,比別人更加敏銳。 “哪方面的?” “自然是考成法。” 其他事情,無論是農業、工業還是經濟,其實對於三楊來說,雖然重要,但都沒有那麼重要。 三楊,是把自己全部的政治前途,都壓在了大皇子朱高熾身上。 對於他們來說,影響大皇子朱高熾最大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具體的行政方向或者是什麼政策的抉擇,而是己方勢力。 楊士奇深知考成法的結果看起來美妙無比,六部裏面朱高熾的嫡系官員全都佔了位置,可說不好,這就是一個坑,一個埋掉自己的坑! “要我說,這是毒計啊!” 楊榮說道:“一旦實施,說不得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楊溥則是悶悶地說了一句:“鄭伯克段於鄢。” 所謂鄭伯克段於鄢,其實是是春秋時期史學家左丘明創作的一篇文章,文章主要講述魯隱公元年鄭莊公同其胞弟共叔段之間爲了奪國君君權位而進行的政治鬥爭,鄭莊公設計並故意縱容其弟共叔段與其母武姜,然後等到羣情激奮以後,莊公便以此討伐共叔段。 這也是歷史上著名的欲擒故縱的廟堂把戲。 至於所謂莊公怨其母偏心,將母親遷於潁地,後來自己後悔,在潁考叔的規勸下挖地道下黃泉云云,那就是純粹的作秀了。 而如今楊溥拿“鄭伯克段於鄢”來總結,在內閣三人看來,卻是再精妙不過。 楊榮道:“這種事是有可能發生的,但是我認爲,若是有人攻訐,陛下是不會採納的。” 楊士奇皺眉道:“這種事誰說得準呢?” 楊榮還要說什麼,楊士奇冷哼一聲,道:“別太樂觀了,這侍郎位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職位,如今大皇子看似勢大,可其實同樣引起了不少人的妒忌,別忘了,如果不算武臣那頭的話,二皇子在廟堂裏的勢力可是非常弱小的,而一旦真的立儲之約,那南北直隸中間發展有了問題,我們自己露出了破綻,被人羣起攻之,這些妒忌和眼紅的人,豈會善罷罷休?” “不錯。” 楊溥這時候捋這頜下短鬚道:“有些人的存在,就像是一條毒蛇,一直潛藏在暗中,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他們隨時可能咬死咱們!”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