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640節

作者:未知
跟旁邊張燈結綵的魏國公府、成國公府不同,這裏比較低調,但依舊掛上了高高的紅燈籠以示喜慶。 府裏的護衛、甲士,絕大多是北方人,所以統統是不回家的,過年也在府裏,而帳房、車伕、僕人、採買之類的,若是不住在府裏在城裏有家的,便今天值守到晚上,領了賞錢便可回家跟家人守歲了。 跨過前廳和中堂,到了後堂生活氣息便分外濃重了。 姜萱小棉襖外面繫着圍裙,帶着爲數不多的廚子、僕婦忙乎着。 平常他們都是喫小廚房的,小廚房有個常年給老和尚做飯的啞巴廚子,而一般姜萱不去學堂也會給他們做飯,姜萱做的飯菜口味不見得合乎現在貴族們的潮流,因爲不會做那些複雜的東西,大魚大肉也不多,基本都是家常菜,但卻分外對老和尚的胃口,姜星火也跟着喫。 除了他們自己喫的小廚房,還有大廚房,因爲喫飯的嘴巴實在是不少,府裏這麼多必要的護衛力量,以及亂七八糟的帳房、僕人、園丁.姜星火也說不上來都是幹什麼的,平常也不太出現在他的生活區域,反正一大堆人,加起來也有幾十人,跟這片坊區的其他國公府裏動輒上百人乃至數百人的僕人羣體比不了,可總歸也算是“一大家子”了。 “呦,小萱,今兒做什麼好喫的啊?” 姜萱怔了怔,旋即擡頭:“哥,你回來了!” 然後就開始嘰嘰喳喳地介紹起來了菜式,看着她認真炫耀的樣子,姜星火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多嘴了,就壓根不應該給她這個機會。 “時鮮冬筍,冬筍炒肉片,賊好喫!” “然後這是鴿子蛋,鴿子蛋剝了皮,裹一層雞蛋液用油炸,炸的金黃,撒點芝麻。” “一筐萵筍,兩筐栗子,待會兒炒了喫。” “還有十幾條魚,別家有莊子進(貢)的,送了咱不少。” 明代的勳貴,普遍置辦了大量的莊田,這些莊田僱傭佃農耕種,派管家管理,而莊田不一定是農田,也有可能是林地、桑林、河塘.這些莊田分夏、秋兩個季節交租,一小部分是貨幣地租,比如銅錢或者寶鈔,而絕大部分是用實物地租,也就是小麥、水稻等穀物,亦或是雞鴨魚和各種野味,乃至布匹、手工藝品。 所以,逢年過節別說國公這個級別,就是伯爵們,新鮮食材都是喫不完的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是這個道理了。 至於水果,冬天沒有那麼多應季的,但秋天存下來的柑橘和梨子還是不少的。 聽完了姜萱的絮絮叨叨,姜星火拿了個橘子塞到了她的手裏。 “你且在此地不要走動。” 然後自己走了。 姜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繼續帶着廚子和僕人們做飯。 “啞叔,您給老和尚單做齋飯吧。” 鬢角微霜的佝僂老頭扭過脖子,笑着點點頭,手中的刀穩定如工具機般切出了一排黃瓜絲。 “嘿,幹嘛呢?” 走進後院,姜星火就看到幾個小孩踩着梯子趴在牆頭正在觀看些什麼,領頭的就是于謙這小子。 “師父!” 于謙見了他非但沒有尋常小孩那般怕,反而示意他過來看。 姜星火謹慎地打量了一下梯子,確定不會被抽開摔倒後,踩了上去。 景清那倆小女娃,他可不知道人會不會來下狠的。 說來也怪,人都是小時候蹦蹦跳跳,蹦多遠、從多高跳下來,都跟沒事人一樣,就像個撒了歡的兔子.可一長大了,反而往往會笨拙的跟個憨熊一樣,運動能力和敏捷程度就都大不如前了。 幾個小孩手裏有個望遠鏡,一看就是從庫房裏摸出來的,姜星火架着一看,這纔看到左邊隔壁的成國公府裏,正請戲班子在搭臺唱戲。 從元朝開始,戲曲就已經逐漸成爲最流行的娛樂節目了,現在雖然沒有京劇那些,但南方的戲種卻並不少,而在大明,尤其是首都南京,像是過年這種喜慶日子,但凡有能力的家族,都是要包個戲班子來唱戲的,而且過年期間要每天連着唱.有名的戲班子早就被皇室、勳貴、大臣的家裏提前好幾個月就預訂好了,訂晚了您就自個兒上去唱吧。 而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有比較大衆化的戲曲娛樂,那就是廟會。 不管是什麼地方的廟會,都是喫喝玩樂一條龍的,尤其是秦淮河到莫愁湖,更是十里風華,民間的戲班子水平不見得有多高,但氛圍一定是夠熱鬧的,反正就是聽個響,人一多,戲臺上吼多大聲都聽不到。 除了唱戲,秦淮河廟會還有各種江湖藝人的雜耍表演,變戲法的,胸口碎大石的,喉嚨吞劍的,翻跟斗的,跳火圈的.要什麼有什麼,當然,也是扒手們的盛宴就是了,畢竟這時候沒有行動支付,出門都是要帶錢袋的。 “這是演的什麼?你們能看出來嗎?” “《長阪坡》!” 《長阪坡》又名《保阿斗》,屬於湖北那邊戲曲的傳統劇目,看着臺上揮舞銀槍走着步,對着扮演雜兵的演員來了個七進七出的“趙子龍”,姜星火越看越覺得眼熟。 這小子不是朱勇嗎? 合着沒能上戰場,自己上戲臺過癮來了。 不過該說不說,一把花槍在朱勇手裏真是耍的人眼花繚亂,煞是好看。 “要不你們直接去隔壁看吧,爬牆頭多沒意思,也聽不見個聲。” “好耶!” 姜星火對王斌吩咐了一聲,讓他帶小孩子們去看戲了,榮國公府里老和尚嫌煩,不愛這些熱鬧,所以還真沒請戲班子。 但老和尚覺得煩,那是因爲他看過世事繁華了,可人小孩才幾歲?不能你看完了不讓人家看吧。 當然了,抗議也無效,畢竟府邸也不是他的名,住人家裏別管什麼關係,還是要尊重一下主人意願的。 姜星火的袖子被拽住了。 “那個,送給您的。” 景清的一個女兒,這時候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 看着已經很努力繡的整齊的香囊,姜星火怔了怔,想說些什麼。 “國朝有法律” “你們父親是個忠臣。” 可想了想,腦海裏千迴百轉,看着兩個小女孩凍得有點發紅的臉蛋,這些或是義正嚴詞或是有些動情的話,最後姜星火還是都沒說出口,只是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姐姐拽着她的手想走,但姜星火這時候忽然說話了。 “回屋戴上手套和帽子再去。” 于謙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姜星火毫不留情地說道:“還有你,把棉褲穿上,現在你還小,等你老了就知道腿疼什麼感覺了。” 褲管有些空蕩蕩的于謙自知理虧沒敢頂嘴,看着小屁孩們在雪裏留下一串鴨掌似的腳印,姜星火呼了口氣。 寒風中滿是白霧,徐徐散去。 該死的歸屬感。 多少年不抽菸的姜星火,這時候忽然感覺差了點什麼,摸了摸兜裏,只有一個還熱乎的香囊。 “媽的沒煙。” 姜星火嘆了口氣,繼續往屋裏走,腦海裏思緒飄飛。 國公府裏也不是哪都亮堂的跟白天的一樣,在燈籠的餘暉下,姜星火看着黑暗的、平常無比熟悉的角落,忽然想到,如果這是自己寫的武俠小說,那麼這時候該出現一個被壞人蠱惑洗腦的女俠來刺殺他了。 姜星火又想到,自己確實給大明的文藝界做出了不少貢獻,不僅在下班時間堅持創作(banyun)各類小說,而且通過《明報》培養了一大批忠實讀者羣體,除此以外,甚至總裁變法事務衙門裏專門負責《明報》的部門,就養活了一批坐班寫手負責提供內容,讓不少落魄文人重新端起了飯碗。 “您老人家這是?” 看着屋內亮起的燈光,姜星火推門而入。 沒想到袁珙竟然不在搞迷信活動,而是認真地畫年畫,而旁邊的桌子上已經堆滿了春聯。 新年就要有新年的佈置,不過別的先不說,這春聯必須有個說法。 “當年老朽可是給太祖高皇帝寫過春聯的。” 嗯,姜星火是真的覺得很可惜。 從他穿越到現在,在生活的幾乎所有方面,他都籠罩在一個人的影子之下,這個人就是老朱。 覺得可惜,是因爲姜星火沒見過活着的朱元璋這話有歧義,死了的他也沒見過,只去過墳頭。 但不管怎樣,不管他做什麼,似乎都離不開老朱的影響。 他接觸的大多數人,對於老朱都不會有什麼緬懷因爲他接觸的人通常都處於被老朱重點收拾的這個階層,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很少有人對朱元璋有什麼厭惡,絕大多數都是恐懼。 想想看,一個人死了五六年了,人們但凡提起他,都無不畏懼,這是怎樣的餘威? 而即便是眼前這小小的春聯,跟老朱還是離不開干係。 因爲朱元璋有個愛好,那就是貼春聯。 在北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了最早的春聯,但在當時並不是全國普遍流行的習俗,事實上,正是到了朱元璋時期,老朱非常非常非常的喜歡這東西用了三個非常是因爲很少有老朱這麼喜愛的東西。 反正根據流傳的說法,是老朱小的時候家裏極端貧困,平日裏過的太苦,只有在過年的時候纔有一點快樂可言,雖然置辦不起新衣裳,雖然只能喫一點點肉,但家裏還是極盡所能地想要營造出過年的氣氛,廉價的、豔紅的春聯,就成了老朱對於兒時過年最爲深刻的記憶。 當了皇帝以後,老朱不僅在宮裏自己寫、自己貼,而且他還要求南京城中的每戶人家都要在門口貼上一副春聯,他自己還會親自在城中巡視看貼沒貼,正是因爲他的這個堅持了二十多年的舉動,讓貼春聯從南京直到全國,成爲了一個廣泛流傳的習俗。 “您老人家還給太祖高皇帝寫過春聯?” “那當然。” 袁珙放下筆,笑呵呵地說道:“太祖高皇帝認爲,哪怕是最貧苦的百姓,也應該有過年的權力。所以有相當一部分春聯是讓各部、寺裏擅長書法的官員寫下來拓印好,然後用活字印刷術,從國子監印刷所印刷出來,給南京城裏的百姓免費發放的,我在洪武朝當吏部侍郎的時候,就幹過這個活。” “現在怎麼沒看到?或許是我沒注意。”姜星火有些疑惑。 “被建文那小子廢了。” 袁珙不屑地說道。 嗯,不知道朱允炆這時候在哪過年呢。 如果他沒死,大概率是在某個山溝溝裏喝西北風吧。 姜星火當然不信因果報應,他見過太多沒有好報的好人,也見過太多善終的壞人,但就說建文這小子,印刷點免費春聯,能使你內帑幾個銅錢?現在好了吧,你不讓別人高興過年,現在你自己也別過了。 越瞭解建文帝“衆正盈朝”下的執政舉措,姜星火越覺得,這小子丟了皇位純屬活該。 朱棣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有時候有點小心眼、嗜殺、暴虐,但是對於國家來說,真就全方位吊打朱允炆。 朱棣當皇帝,比朱允炆強太多。 而當年姚廣孝勸朱棣“王上加白”;袁珙給朱棣相面,說“髯過臍,必登大寶,爲二十年太平天子”;張玉建議“安可束手待縛?奪九門、殺三司!”。 這三個人的三句話,更是在姜星火前世被評價爲“成祖之有天下,始於姚,定於袁,成於張也。然非姚則不萌,非袁則不決,非張則不聚,豈非天意而致此三人之言哉?” 姜星火只說道:“那你給我相一相。” “詔獄裏我就給你相過了,看不透,亂算會造天機反噬。” 末了,袁珙還補充了一句:“老朽沒幾年活頭了,放過我吧。” 姜星火看着袁珙,忽然又問道。 “你當年跟陛下(朱棣)說的是真的嗎?” 袁珙哈哈大笑,這位老人一生經歷堪稱傳奇,少年富貴驟然家破人亡,離家後走過南闖過北,甚至浮舟渡海遠赴海外求仙,回來混跡於廟堂,更是做過吏部侍郎,後又掛印而去,避開了洪武朝一輪又一輪的大案,苟到了他當年點化的燕王朱棣登基。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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