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國師 第759節 作者:未知 而在其他關鍵數據方面,建文四年徵收的布帛是56744匹、絲綿269400斤、棉花絨14821斤,這些在永樂六年基本上都實現了正增長,棉花絨更是直接翻了好幾倍。 不過在常規礦藏上,沒有出現明顯的增長,譬如建文四年徵收了8354兩銀、2128斤銅、10753斤鉛這些數據在永樂六年也沒啥變化。 而鋼鐵產量不是稅收指標,但依舊成爲了新的統計指標。 洪武二十五年到洪武二十八年,在庫存鋼鐵消耗殆盡的情況下,開爐三年全國共貯鋼鐵3743萬餘斤,每年平均1250萬斤,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鐵,而永樂六年大明的鋼鐵產量是2613萬斤,換算成噸的話,是13065噸,其中鋼產量大約爲7000噸。 而在姜星火前世,英國在冶金業使用了蒸汽機後,1788年的鋼產量是6830噸。 當然,拿大明的體量跟英國比鋼產量不客觀,但大明在1408年做到了英國1788年才做到的事情,同樣也很說明問題。 畢竟要是跨時空對比的話,那現代隨便一個鋼鐵廠的產量就吊打過去歐洲諸國不是? 至於其他專營商品的數據,茶在建文四年共徵收了1659117斤,在永樂六年徵收了3189006斤,差不多翻倍了主要是出口需求猛增,大明的茶葉在海外是熱銷品。 而鹽引的發放,在建文四年是1290019引,永樂六年是2214013引,主要是因爲兩淮鹽場從戰亂狀態恢復以及鹽法改革的緣故。 而整體財政情況也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建文四年,大明全國財政總收入摺合糧食是3400萬石,按1石米=0.2兩白銀的比例,這個總收入換算成白銀則是680萬兩白銀,裏面有88%(約3000萬石)是農業稅,7%是鹽課茶課,5%是商業稅,商業稅約爲34萬兩,鹽課茶課約爲47.6萬兩(鹽課正常應該收入250萬兩,當年因爲產量佔比過半的兩淮鹽場處於戰爭狀態所以急劇減少了)。 永樂六年,大明全國財政收入摺合糧食是10800萬石,摺合白銀約爲2160萬兩,其中包含了4100萬石糧食的農業稅,約合白銀820萬兩;鹽課則經歷了鹽法改革後,由洪武朝每年實繳250萬兩的被貪墨常態,恢復到了應繳的600萬兩(此時的茶課被計入了貿易收入,所以在這裏不做重複計算);而商業稅則從34萬兩躥升到了740萬兩。 農業稅:鹽稅:商稅的比例,從建文四年的88:7:5,變成了永樂六年的38:28:34。 當初姜星火對夏原吉許下的遠景,只用了六年時間,就已經實現了。 大明的財政收入從680萬兩,增長到了2160萬兩,並且還不是去日本挖銀礦那種通貨膨脹式收入增長,而且把農業稅:鹽稅:商稅的比例,基本上做到了接近1:1:1,這比之前靠天喫飯顯然更加健康、穩定.因爲鹽稅在這時候,本質上其實就是人頭稅,所以這個稅收比例說穿了,其實就是土地:人口:貿易。 當這個比例接近的時候,整個農業社會就達到了相當穩定的狀態,土地和人口這兩項數據都很健康,同時也有不錯的商業貿易。 而對於農業社會來說,其中任何一項佔比過高其實都不是好事情。 譬如農業稅佔比過大,往往意味着國家財政主要依靠土地,典型例子就是明末,後果就不用說了,會陷入“加稅-起義-再加稅-更大規模起義”這種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最終盤子裝不下了的情況。 而鹽稅佔比過大,則說明人口過多,人口過多在不對外擴張的情況下,通常意味着人地矛盾的加劇。 至於商稅佔比過大,對於農業社會也不是什麼好事,因爲這意味着更多的人口從事商業,用於種田的人少了。 不過大明就不用擔心這些問題了,而隨着工業化與大航海的進程,貿易的比重增加,商稅就會在財政收入中的比例增加,到了近代工業社會,就會代替之前農業稅的位置,成爲最大的收入來源,而鹽稅也會演變成其他稅種總之,這個盤子固定下的比例怪圈現象,是可以通過做大盤子來破解的。 —————— 春風和煦,天空湛藍如洗。 南京城在春日暖陽的照耀下顯出了一派“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狀態,新修的混凝土城牆與之前的磚石城牆形成了頗爲詭異的共處狀態。 下關碼頭那長長的棧道,在陽光下閃爍着古樸的光澤,彷彿見證了這座城市從“石頭城”到“南京”的歷史與榮耀。 剛剛下船的鄭和仰望着藍天下的飛檐翹角,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歸屬感。 這纔是自己的國家啊! “三寶太監,國師已經在等您了。” 鄭和坐着馬車穿過繁華的街道,只見往來行人絡繹不絕,商販們叫賣聲此起彼伏,明顯比上次自己離開的時候繁華了很多。 街道兩旁的店鋪裏陳列着琳琅滿目的商品,從日本的手工扇子到南天竺的象牙飾品應有盡有,無不彰顯着現在大明的國際地位.最讓鄭和矚目的,是很多外國面孔的出現,既有剃着奇怪髮型的日本人,也有皮膚黝黑的南洋人,甚至還有南天竺商人。 顯然,隨着他率領的遠洋艦隊打通航道,現在越來越多的外國商人,盯上了大明的商機。 按照市舶司的管理規定,外國商人是不允許進入大明的內陸和內河的,但朝貢使團除外,這個歸鴻臚寺管。 所以,這些商人顯然都是鑽空子進來,走朝貢貿易這條線的。 大明並非不知道這是空子,只是故意爲之。 畢竟,現在大明的整個外交策略雖然在轉向,但固有的番邦朝貢體系,也不是那麼好廢棄的,或者說不應該徹底廢棄,畢竟作爲一個世界性的帝國,這套番邦朝貢體系,能夠維持住現有的世界秩序。 絕大多數政策都是兩面的,在大明國力弱小的時候,確實是相當於窮親戚來要飯,給完飯你也不能指望人家幫你捱打,但在大明國力強大的時候,這就是親朋滿座,你坐在主位,讓人見了就心生畏懼。 當然了,姜星火是一向不贊成打腫臉充胖子的。 伱給大明送禮,國師很高興,但你想從大明身上薅羊毛,國師不喜歡。 所以以前那種送一反十就免了,現在禮部基本都是等比例回贈。 姜星火的這個邏輯其實沒問題,因爲使團來朝見,大明都已經提供全程喫住了,本來就是外交任務,這差事也不是讓你來掙錢的,現在你送大明什麼價值的東西,大明就送你等價值的東西,這些東西在大明這裏也就只能賣回本,但你如果願意跑遠一點,那麼還是有得賺的,但那就是你的事了.反正對於大明的體量而言,每年朝貢回贈的貨物,完全可以算作出口抵稅。 在海上顛簸了許久的鄭和,感受着這份久違的喧囂。 終於,他來到了姜星火等他的地方。 這是南京城核心區新建的證券交易所,建築氣勢恢宏,高大的門樓上方懸掛着一塊金邊黑底的匾額,上面書寫着“大明證券交易所”幾個大字。 門前寬敞的廣場上人來人往,可謂是車水馬龍。 走進交易所,只見大廳內人頭攢動,人們或高聲議論,或低聲交談,空氣中瀰漫着一種緊張而興奮的氣氛。 巨大的木牌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股票和國債的信息,股票一欄上面的紅綠數字不停被工作的小吏上下轉動,彷彿是大明經濟脈搏的跳動。 鄭和駐足觀看了片刻,發現他印象裏有名的股份有限公司都有,比如大明西天竺股份有限公司、大明果品股份有限公司、南洋移民股份有限公司.而他不認識的就更多了,比如馬尼拉礦業股份有限公司之類的,鄭和問了一句才知道,這是朱高燧拿來在呂宋開金礦的公司。 實際上在姜星火前世,第一個可以上市交易的股份公司正是在1602年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上市的原因是當時海上貿易興盛,商船走一趟卻價格不菲,沒有人能負擔得起所有費用,於是公司就想了個發行股票來籌款的辦法,因此荷蘭陸續成立了阿姆斯特丹銀行和阿姆斯特丹證券交易所。 股份有限公司是用來劃清責權的,而股份本來是內部流通,現在很多股份有限公司都有了集資擴張的需求,自然就出現了股票交易所。 實際上,南京最早的股票交易,還是在秦淮河畔的茶樓.由於小道消息暢通,一羣商人不僅在裏面閒聊,而且還有人交易小公司的股票,一來二去,股票中介商人也出現了,其中就有人自制了股票交易手冊,寫了一些交易流程和防坑的注意事項,以及一些交易中的公司的業務說明和股票價格。 這樣大家就不用多費口舌,高效又便利,大家也都照着做,由於沒有法令規定,所以有的商人經常聚集的茶樓,甚至乾脆乾脆弄了個公佈欄把所有交易信息整合在一起,也就是最原始的“股票掛牌交易”了。 在這種“股票掛牌交易”之初,由於買賣金額小,通常對對公司的股票價格沒有太大影響,而隨着規模的擴大,同一家公司的股票在不同的茶樓裏進行交易,價格波動就很正常了,再加上很多機靈的市民的參與,股票價格的波動就愈發劇烈。 而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姜星火,見時機已經成熟,就不再放任其野蠻生長,而是與審法寺的金幼孜協商,頒佈了《證券交易法》,並且由大明銀行成立了這家“大明證券交易所”,目前證券交易所內,主要進行國債和股票兩方面的業務。 國債方面,主要是國債的售賣與公證轉賣,前者就是賣各種各樣國債,包括戰爭債券、治河債券等等,而後者則是給買家和賣家的國債轉賣進行公證,畢竟國債是不允許提前兌現的(如果允許提前兌現則無法完成大明恢復寶鈔幣值的目標),而人總有交易和變現的需求,放任民間自由轉賣,不僅對交易雙方來說沒有保障,還有可能催生各種各樣的違規操作,因此不如收點手續費,給國債的轉賣進行公證蓋章和登記.僞造印章沒用,因爲大明銀行在國債到期之前會同步證券交易所的國債轉賣登記的同步記錄,兌現的時候進行二次覈實。 股票方面,那就是進行股票買賣的服務,以及規範股票交易了,姜星火在書本上見識過太多早期的野蠻生長,而眼下的大明隨着貿易的不斷繁榮,金融市場可以說距離理論峯值的萬分之一都不到,所以出現任何財富奇蹟都是很正常的.但問題在於,機遇同時伴隨着風險,人心的貪慾是無限大的,姜星火不可能看着破產的市民跳秦淮河,因此,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做好監管的工作。 姜星火就像是一個盡心盡力的遊戲策劃一樣,在遊戲進程的同時,努力地修補着各種各樣的bug,並且打上各種補丁。 在三樓的房間裏,鄭和見到了姜星火。 在與姜星火的會面中,鄭和詳細敘述了他在海外的所見所聞,他描述了那些遙遠的國度、奇異的風俗以及他與當地王公貴族打交道的過程。 姜星火聽得入神,不時問幾個問題,隨後說道。 “在你回來前一個月,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皇帝巴耶濟德就已經派全權使者前來南京,與大明正式建交了。” 鄭和怔了下,反問道:“那他應該還不見得知道西方的事情,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是什麼態度?” 姜星火當然知道鄭和問的是什麼,他答道:“沒什麼態度,現在巴耶濟德自顧不暇,之前他征服的很多地方都叛亂了,有幾個兒子也不願意歸還手中的權力。” 姜星火的態度顯得很淡定:“對於東西方貿易的事情,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和拜占庭帝國固然有損失,但這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而且貿易航線也不經過他們的地盤,除非巴耶濟德把馬穆魯克王朝和白羊王朝給動了問題是,他有這個能力嗎?” 鄭和想了想,是這個道理,巴耶濟德就算再不樂意東西方貿易的利益被奪走,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本來就在安卡拉戰役被帖木兒所重創,如今又四分五裂,可以說內憂外患比帖木兒汗國還嚴重,光是整頓起來,恐怕沒個十年八年都費勁,更何況就算是整頓好,他也不見得真有能力把馬穆魯克王朝和白羊王朝怎麼樣。 既然他沒這個能力,又不敢對大明不敬,大明有什麼好顧慮他的呢?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固從南天竺到歐洲的航線,加強對海外基地的補給和軍備,從而徹底掌握航線的控制權。 畢竟,想要開通蘇伊士運河,以現在的工程水平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而且那地方又在馬穆魯克王朝手裏,對於大明來說,還是走環非洲的u型航線更好,至少沿途戰略要地都被大明搶先控制在手裏了。 “帖木兒汗國現在打的怎麼樣了?” 這個問題,反而是姜星火問鄭和的,因爲最新的消息肯定是返航途中在帖木兒汗國的港口停靠的鄭和獲知的時間最早,而後續派出去的運糧船隊這時候還沒回到安南國和占城國呢,自然不可能把消息送到大明讓姜星火知道。 “沙哈魯後院起火,亞美尼亞人和亞塞拜然人起事了,回頭平亂的時候被哈里勒反推了一波,但哈里勒軍隊和補給都不夠,戰線推不了太遠,所以基本穩定住了。” “那就好。” 姜星火點點頭,帖木兒的遠征大軍從回到汗國境內,就基本不受哈里勒控制了,屬於“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的狀態,領主們都帶着自己的軍隊回到了封地,所以哈里勒手中的兵力並不多。 “接下來加大力度援助吧,哈里勒現在還很弱小,最起碼要讓他頂住沙哈魯的反撲,維持住帖木兒汗國現在分裂的局面。” “如果哈里勒要擊敗沙哈魯了呢?” 聽到這個問題,姜星火捏着茶杯的手懸在了半空中,笑了下:“那就讓白羊王朝給沙哈魯送援助,問就是沙漠裏刨出刀槍了自己用不完。” “懂了。”鄭和點了點頭。 隨着跟白羊王朝和馬穆魯克王朝建立正式的外交關係,派駐了天使館,兩個在東西方新航路上至關重要的國家,其對帖木兒汗國那複雜的態度,也被大明察覺了出來。 無論是大明,還是馬穆魯克王朝和白羊王朝,一個半死不活始終處於內戰狀態的帖木兒汗國,纔是好鄰居。 除了肉眼可見的經濟情況變化,姜星火還向鄭和介紹了大明在其他方面的新變化。 包括第一臺礦區抽水蒸汽機的投產這個大明在採礦和冶金上的重大發展,還包括其他型號蒸汽機和工具機的研製扔了這麼多錢去搞研發,總算是沒打水漂,只是時間慢了點而已。 不過解決了“有無”,後面的事情就都好說了。 再有就是隨着點對點商道網絡的逐漸鋪開,現在南北直隸都形成了巨大的商貿網絡,而且是直接通往港口的那種,對於內陸貿易的提升,不可謂不重大,而隨着這些商貿網絡的建立,成體系的付費郵局也建立了起來,人們輸送物品和信息,變得更加便捷。 除此以外,還有隨着商業的發展,各種各樣的思潮,也逐漸在市井間產生,而經濟地基的改變,也致使理學衛道士們不再擁有站在道德高地指指點點的地位,而是被拉下來一起辯論新的事物和風氣是否符合合理。 年輕一輩的學者也逐漸開始掌握更多的話語權,譬如曹端,他提出的哲學邏輯學,就非常受到士林的追捧新心學的發展速度如燎原野火一般,實學也在浙江和江南、江西,漸漸成爲蔚然顯學。 姜星火還特別提到了證券交易所的設立對於大明經濟的重要性,它不僅爲商人提供了一個公平交易的平臺,還促進了資金的流動和公司的發展,當然,也蘊含了相當的風險。 鄭和靜靜地聽着姜星火的講述,心裏還是很自豪的,因爲他的航海事業不僅爲大明帶來了財富,更重要的是通過探索和維繫航路,給大明的經濟注入了新的活力,這種開創性的作用,是別人比不了的。 “現在朝中的局勢怎麼樣?” 鄭和很清楚地觀察到了姜星火眉宇間的隱憂,但姜星火卻回答的很淡然:“有些小波折,總體還是好的。” 其實正如朱高熾所預想的那樣,朱高煦被立爲儲君,對於朱高煦和姜星火來說,其實眼下並不是什麼利好。 朱高熾被封爲齊王,卻並沒有離開南京前往山東就藩,而被封爲宋王的朱高燧,反而去就藩了,只不過就藩的目的地卻是另一個宋地——呂宋。 呂宋羣島上的形式很複雜,但不管怎麼說都是個好地方,糧食產量高還有金礦,朱高燧帶着他的三護衛以馬尼拉爲基地,開始逐漸開疆擴土。 而爲了配合對外擴張,現在也有在大明待不下去的人,通過南洋移民股份有限公司移民到南洋各地,這些目的地中以呂宋爲主.這裏面也包含了朱高燧開的馬尼拉礦業股份有限公司,能夠一夜暴富的淘金潮誰不動心呢? 這還真不是編出來用來宣傳的,而是真的有不止一個人撿到了狗頭金。 當然了,撿到不等於最後擁有,最後擁有也不等於就能一夜暴富就是了,在蠻荒之地,基本遵循的就是叢林法則。 不過不管怎麼說,朱棣還是很疼愛這個默默給他皇位拼了好多年命的兒子的,不僅給了朱高燧滿編的三護衛,而且還提供了相當多的火器和彈藥,以及一大筆去呂宋的“安家費”,至於後勤補給之類的,這些都是通過馬尼拉商人可以解決的問題。 但對朱高煦,就不是這樣了。 從朱高煦監國開始,皇帝和太子之間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隨着一件件瑣碎的小事迭加起來,朱棣對他的要求就越來越高,而且非常嚴苛。 而徐皇后病逝以後,朱棣更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朱棣的轉變,就像是失去了馬皇后的朱元璋一樣,變得冷漠且殘忍,充滿了猜忌。 客觀的來說,朱棣人到中年,而且已經登上了皇位,子女都開始與他疏遠,唯一的伴侶也失去了,這位馬上天子人生的目標似乎已經不多了。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