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暫別

作者:格森人
奔到姑姑面前,長纓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呼~呼~姑……姑,怎麼了?”

  雨琦姑姑此時正抱着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使勁掐着他的人中。“這幫匪人剛剛落跑的時候我才發現,她們後面還拖着一個人,看樣子快不行了……我不是喊你把馬牽來嗎?得趕緊把他駝去城裏找郎中,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

  長纓一看那人,背後已經是血粼粼一片了,手腳都被綁得死死的,估計是一路都在馬後面拖着,看上去已然是凶多吉少。

  長纓二話不說,掉頭就跑回去牽馬,好不容易又打了一個來回,喘得嗓子生疼,眼冒金星。姑姑慢悠悠地來了一句:“你怎麼不騎我的馬去?”

  長纓猛地回頭,哀怨地瞅着姑姑:“你怎麼現在才說?!”

  “我以爲你沒那麼蠢。”

  “……我磕了靈珠,一天沒喫沒睡了,你說我能清醒到哪去?!”

  姑姑懷中的男子突然動了一下,姑姑趕緊招呼長纓:“快去拿點水來!”

  “哎,水來了水來了……”長纓將水沁到男子脣中,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從懷中摸出一張尋人告示,“姑姑你看,是不是這個人?”

  姑姑狐疑地接過那張告示對了幾眼,“看起來還真是,你怎麼會有這個?”

  “剛出發路過城門外的時候看見有對老夫妻在尋人,我順手就接下了。”

  “可……可是一對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老公公還有些瘸腳?”那受傷的男子突然發出微弱的聲音詢問道。

  長纓趕忙將他扶起,回答說;“正是,這位小哥,你家在哪?我們趕緊把你送回去看郎中吧,你再堅持堅持,你的親人尋你尋得可焦慮了。”

  男子深深喘了口氣,氣若游絲道:“不……不必了。我……沒臉回去了。兩位好心的姑娘……我……我身上還有一些碎銀子被那幾個強盜搶了,求姑娘幫人幫到底,給那兩個尋我的老人家送過去吧。下輩子,我一定報答姑娘您……”說罷,頭一歪,就沒了氣息。

  姑姑嘆了口氣,“哎,也不知道這人經歷了什麼。其實也不是毫無希望的,是他自己不想活了……當真可憐。”

  長纓是頭一次眼睜睜地看着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死狀又如此悽慘,心中十分哀痛。姑姑生在這亂世,雖比長纓看多了生死,可到底也見不得這可憐人曝屍荒野,便和長纓一齊將幾個盜匪統統吊在樹上,又將那男子的遺體擡上馬,原路回城了。

  已經接近傍晚,城外那對老夫妻還在拿着一沓尋人啓事苦苦等候,誰知等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長纓二人還不及將人卸下,那對老夫妻老遠就已經認出了自家的孩子,老公公更是一瘸一拐地撲了過來。二人抱着男子痛哭不已,哀嚎聲久久不止。

  長纓二人將銀子留給這對老人,又將人送去家中,這才瞭解到,這對老夫妻並不是那男子的親生父母,而是岳父岳母。只因家境貧寒,男子的妻子外出跑生意,一去就是三年毫無音信。男子雖竭力照顧妻子的父母,可二老身體多病,自己又無法支撐家用,最後眼看揭不開鍋了,只得倚門賣笑,賣身的錢多少也夠給岳父母看病了,還能攢下一些。

  誰想前幾日自己的妻子突然回來了,可丈夫卻已經壞了名節,自覺無顏面對妻子,於是將攢下的錢又買了一個好人家的男孩,招進門中給妻子續絃,自己則帶了最後得一些碎銀子悄悄離開了。誰知剛走沒多遠就遇上了攔路的搶匪,被玷污後更是生無可戀,心力憔悴之下就這樣撒手人寰了。

  那對夫妻倒是深明大義,全然不顧自己女兒和新女婿的攔阻,硬要去尋回男子,又將自己壓箱底的錢拿來厚葬了他,倒也不枉一場恩義。

  可如此恩義,長纓實在感動不起來,也沒有參加那無名男子隆重的葬禮,拉着姑姑默默離開了。還好足夠及時,後面一小隊人馬正在拿着長纓的畫像,在城內挨家挨戶的尋訪……

  多年以後,那男子的事蹟越傳越盛,甚至被改成戲劇,評書,寫進《男德》,爲國人津津樂道,對此男推崇備至。當地百姓甚至自發性地給那他捐了一小座功德廟,香火長盛不衰,直到大明建立之後的很多年才終於漸漸沒落。

  此刻在鄉間的小道上,二人一路無話,埋頭趕路。長纓還是不餓不困,也不知道是心裏堵還是胃裏堵,一刻都不想停歇,只想趕緊去完成她們的計劃。連她自己都沒發現,不知道從何時起,她着急去大炎的目的已經不完全是和姑姑交換那個藏着謎底的項鍊了。

  雨琦姑姑實在有些受不住了,一個時辰前二人才錯過了一個客棧,下一個估計要跑到後半夜才能趕到。姑姑不像長纓磕了“藥”,此刻已是飢腸轆轆。

  忽聞一股炊煙升起,似是這郊野獵戶。姑姑連忙勒馬叫住長纓:“好纓子,我實在太餓了,你就容我去討口喫的咱再趕路,行不?”

  長纓仍是默不作聲,但還是隨姑姑調轉了馬頭。

  突然,前方的姑姑停住了腳步,“噓……先別動,你看那戶人家院子裏坐的是誰?”

  長纓順着姑姑手指的方向,遠遠望去,獵戶院落中火光正盛,清晰地照出一個身影,穿着精緻華麗的長袍,面目清冷,赫然就是之前暗算打傷了長纓的左護法!

  長纓眼中閃過了一抹狠厲的精光,額上青筋爆現。雨琦姑姑趕緊按住長纓,低聲道:“先等等!這荒郊野嶺的,她怎麼會出現在這?”

  “姑姑你在這等着,我自己去看看什麼情況。”

  “千萬別衝動!”

  “放心,我有分寸。”長纓說着連自己都不太信的話,站起身來準備過去。

  “等等!”姑姑又叫住長纓,雙手把住長纓的肩膀。也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幾個呼吸間,長纓就感覺到自己身上越來越冷,像是被姑姑吸去了熱量一般,不一會兒就凍得直打哆嗦。“好了,這樣她應該就探查不到了。你小心點,記得,只能維持一刻鐘,快去快回!”姑姑收回手對長纓說道。

  長纓凍得說不出話來,貓着身子悄悄靠近那間茅屋。她扒着牆根子小心翼翼地露出兩隻眼睛,院子裏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端着一鍋熱騰騰的肉湯快步走去,香味撲面而來,可長纓聞起來不但沒什麼胃口,反而覺得味道怪怪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天吶,真是做夢都想不到蔽舍這裏還能迎來您這樣的大人物!”那女子一邊小心翼翼地給左護法盛湯,一邊激動地說道,面目通紅。“護法大人,小的這裏實在沒什麼好招待的,這點肉湯您可千萬別嫌棄!”

  左護法接過湯,冷着臉“嗯”了一聲。

  哼,什麼爛人。到這裏還跟人家擺什麼身份?喫人家的東西居然還一副拽樣。長纓心下不屑。

  “你這湯……”左護法嚐了一口,微微變色,擡頭問那女人道:“是什麼肉?說實話。”

  那女人腿一抖,“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大人勿怪!小的家裏已經三天揭不開鍋了,實在拿不出什麼給您了。可您貴爲天道教護法,是咱們天下女子的救世主活菩薩,小的怎麼能讓您餓肚子呢?所幸家中還有糟糠之夫一位,便自作主張割了他的肉……”

  長纓一聽這話簡直頭皮發麻,看着那一鍋還冒着熱氣的湯,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左護法卻不甚在意,優雅地舀了一勺肉湯放進嘴裏,淡淡說道:“你爲了我一口湯,殺了你的丈夫,值得嗎?”

  那女子又爬進了幾步,額頭幾乎已經磕在了左護法的腳上,大義凜然道:“區區賤夫怎可與護法您相提並論!能爲護法獻出生命是他的榮幸,攢下福報下輩子說不定還能投個女胎!小的雖是鄉野村婦,可天道教的經典小的是日夜誦讀,因此才懂得什麼是大義。只是苦於一直沒有機會投身天道教,替天行道,如今能有幸獻出一口飯食,怎可吝嗇!”

  左護法滿意地點點頭,擦了擦嘴角的湯汁,“我意外來此,沒想到鄉野之間還有如此深明大義之人。不過,你不是火系的吧?”

  女子點點頭,遺憾道:“小的是光系的。”

  “光系……那也好。這樣吧,既然我喝了你的湯,也不好就這麼走了,天道公允,我作爲長老也絕不能佔了信徒們的便宜。你叫什麼名字?”

  “小的叫常嘉!”

  “好,常嘉。即日起,你便是我天道教的一員了。”長老從懷裏拿出一枚金幣大小的徽章,遞給她,吩咐道:“你呢,立刻動身去衡州投身日耀軍,有個叫孫雪風的長官自會接待你,以後你就聽她的指揮。”

  “日耀軍?這……”

  “放心吧,將這枚徽章貼身放在身上,不要輕易示人,無論走到哪裏,你還是我們天道教的姐妹。等你立下功勞,我以左護法的身份許諾你,一定接你回來辦一個正式的入教儀式,再封你爲護教行使。”

  常嘉一聽,不住磕頭謝恩:“謝護法!謝護法!小人必當肝腦塗地,爲天道死而後已!”

  長纓聽清楚了這些勾當,暗暗記下。不知道是不是氣得血脈噴張,身體已經開始有所回暖。長纓趕緊順着炊煙繞到廚房,果然看見有一男子被綁在角落,臉色慘白,大腿處血肉模糊。

  長纓快步上前探查,還好還沒斷氣,便撕下他身上的衣服,將傷口纏結實,勉強止住血。又見旁邊剛好有一輛獨輪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人拖了上去,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所幸那個叫常嘉的女人還在一旁大聲宣讀着自己的入教誓詞,這纔將長纓的動靜掩蓋過去。

  雨琦姑姑早已等在一旁接應,二人合力將那受傷的男子運到遠處的小樹林中,雨琦姑姑舉起通紅的手,按在男子的大腿上,不一會兒就徹底制住了血。

  長纓在一旁緊張得不住搓手,擔憂地問:“姑姑,怎麼樣?可千萬別像上一個一樣……?”長纓心裏“砰砰”直跳,這到底是個什麼世道,怎麼好像每個角落都藏着那麼多可憎之事。

  “放心吧,這個還好,我幫他順順氣,應該等下就能醒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你去到哪都能拉出個受害者出來?”

  長纓略微舒了口氣,將剛剛的所見所聞訴與姑姑。

  “常嘉、孫雪風。好,我記下了,回去我會與阿澈商量的。哼……好她個左護法,這次算她倒黴被我們撞個正着。”雨琦眉頭緊蹙。

  長纓攥緊了拳頭,“我也記下了。等我們的計劃實施,第一個就要拿她祭旗。居然一口就嚐出來是人肉,還喫得那麼香……可見她背後不知道得幹了多少喪心病狂的事!”

  此時男子悠悠轉醒,看到長纓二人,驚得本能想爬走,可又動彈不得,只有嘴巴發出嘶啞的“啊,啊”聲。

  “噓,別動。你傷得很重,放心吧,我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長纓按住男子,耐心寬慰道。

  那男子漸漸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已經離家很遠,又看看自己被包紮好的大腿,這才心有餘悸地慢慢冷靜下來,雙手抱拳不住向二人作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法說話。

  “哎,原來是個啞巴,怪不得他老婆說割就割了。”雨琦姑姑嘆氣。

  “不會說話就活該被宰嗎?!你們這可真是盛產魔鬼。”長纓重重颳了姑姑一眼,又轉頭細聲問那男子,“你本家還有什麼人嗎?有的話我們可以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男子一聽,先是猛得兩眼放光,拼命點頭,可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左右顧盼找了一根樹枝,飛快得在地上畫了起來。

  姑姑打着火光走近前去,一會兒工夫,一幅幅生動的簡筆畫就在地上展開。男子邊畫邊比劃,又簡單寫了些字。長纓湊近了一看,好傢伙,簡直如連環畫一般,人物故事清晰明瞭,關鍵是畫得極快,完全掌握了現代速寫的精髓。

  原來此男子名叫馬麟,本是南宋臨安人,妻子馬常氏與自己的母親常年不和,有一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妻子一氣之下便回了孃家。結果正巧趕上了覺醒之夜,身處能量邊界的妻子覺醒了光靈,雖然等級不高,但控制住馬麟這個文弱書生還是綽綽有餘的。

  心懷怨念的常嘉便趁消息還沒傳開之際哄騙馬麟來到自己孃家,接着將他軟禁起來徹底與馬家斷了聯繫。後來女性逐漸強勢起來,常嘉就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開始做起了生意,結果能力有限,欠下了鉅額的債款,爲了逃債只得去參軍,可又恐懼戰場沒多久就當了逃兵。無奈之下只得一路帶着丈夫東躲西藏,直到來到這邊境郊野,才勉強做了個獵戶,維持生計。

  長纓聽完姑姑講解一陣唏噓,轉頭問姑姑:“你說,他還能回去南宋嗎?”

  沒等姑姑回答,馬麟先急了,拼命擺手表示拒絕。

  長纓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沉噤了一下,對姑姑說道:“姑姑,這前方便是熾焰的地界了,此次給你添了大麻煩,我總覺得那個龍姐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的。不如你還是先行回去吧,在明澈將軍的勢力範圍內總是安全些。”

  “哎……也好,此人勢力確實非同小可,若是被她追到,怕是要壞了大計。如今左護法還出現在這種地方,實在反常,這個節骨眼上,我得好好探查一番。”姑姑取下自己拇指上的扳指遞與長纓,繼續說道:“你去到宜州,找到城東的柳陽坊,把這個拿給傅爹爹看,他自然會將你安頓好的。計劃我和阿澈已經交予他們安排好了,你只管跟着做便是。”

  長纓將扳指仔細放在自己內側口袋,滿口答應:“放心吧姑姑,那勞煩姑姑把這個馬麟一起帶回去吧。浩南那邊要做宣傳,以後我們還要搞印刷,這樣的連環畫高手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他不願意回家,我們就把他留下來做事吧。”

  雨琦姑姑被馬麟一手好畫征服,也正有此意,便轉頭問他:“你可願意跟我去?放心,工錢少不了你的。”

  男子聽後連連點頭,不斷拍着自己的胸脯,站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自覺上了馬。雨琦緊隨其後,跨坐他身後,與長纓告別。“前方路途雖不遠,可你一個人也一定小心,不要再惹是生非了。如今這個世道,可憐人千千萬,但你只有做成了這件事,纔有可能真正幫助到他們,你懂嗎?”

  長纓點點頭,抱了抱拳。“我曉得了,姑姑多保重,等我的好消息吧。”

  二人就此暫別,長纓快馬加鞭,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黑暗中。只留下不遠處的茅屋隱隱發出的吵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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