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安

作者:宗辰
南直隸。

  兵部尚書和鎮守太監被抓到被殺,可以說是接連發生的,哪一步,都是南京六部官員想不到的事情。

  想不到曾毅會如此的雷厲風行,前幾日,還到處遊山玩水。

  誰料,猛然間,卻是雷霆出手,抓了南京兵部尚書和南京鎮守太監,這兩個南京的巨頭。

  更沒想到的是,曾毅的膽子可以說是猖狂,根本不予審訊,不予招供畫押,竟然直接在衆目睽睽之下砍了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的腦袋。

  這對南京官場的震懾,不可謂不大。

  其實,早在曾毅剛來南京的時候,關於他的過往,就被南京的官員給打探清楚了。

  可是,河南畢竟和南直隸不同。

  且,曾毅在河南的作爲,雖說是猖狂,可是,在南直隸的六部官員看來,其實,什麼都不算不上。

  正因爲此,曾毅的行爲,纔會給他們帶來了無比的震撼。

  可現如今,想要登門拜訪魏國公,結果,魏國公並不見客,整天大門緊閉,你連魏國公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這傳遞出來的信息,讓六部官員更爲驚恐。

  魏國公上書朝廷謝罪,也沒必要把府門都給關上,不讓人進去吧?

  這明顯是做給別人看的,畢竟,若是讓有些官員進了國公府,那,你到底見沒見,可就沒人說的清楚了。

  而現如今,直接在家閉門思過,真的是把大門都給關上了,誰也不讓,旁人,也自然就傳不出什麼閒話了。

  若說現如今南京六部當中,最爲驚恐的,也就是兵部還剩下的左右兩位侍郎了。

  南京六部與北京六部不同,雖爲留都,保留六部,可是,卻刪減了六部的大多數官員,六部都只剩下本部尚書及左右侍郎總共三人處理公務的。

  而現在,兵部尚書被曾毅直接給砍了。

  南京兵部沒了尚書,且,此事又牽扯着兵部,若說是兩個侍郎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

  曾毅已經用行動告訴了南京六部的官員,別看你們是地頭蛇,可本官也不是過江龍,管你如何,該殺照殺。

  “曾毅的膽子倒是不小,魏國公那老狐狸,倒是一招好棋啊。”

  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兩人聚在一起。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和南京吏部尚書戴書,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在來了南京以後,硬是扯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二人聯盟,是以,遇到這種事情,兩人在一起商量,也是正常。

  “戴書兄,你不是和魏國公那老狐狸走的進,不妨,偷偷去打探下消息?”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把聲音壓得很低:“那老狐狸雖說關閉大門,不見客,但依小弟之間,必定是做做樣子的,總不能真的誰都不見吧?”

  “那些個考慮不周全的,大白天,光明正大的前去,魏國公那老狐狸自然不肯讓人開門了,正好,也可以做給曾毅看。”

  “可若是晚上,你走後門進去,想來,魏國公那老狐狸,總該是見你一見的吧?”

  只要是大宅子,都有後門的,或者是偏門一說。

  這後門或者偏門,是留給下人們纔買或者給府上送東西等走的,一般官員,是絕技不會走這的,有辱身份。

  可是,現如今,情況特殊不是,想來,應該沒人會防着後門的。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苦笑:“魏國公那老狐狸,你又不是不知道,別看他平日裏表現的與爲兄稍近些,可實際上,卻是誰都不親近的。”

  “在魏國公眼裏,咱們這些南京六部的官員,都是過眼雲煙,早晚要換的,就如同那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他魏國公府,卻是奉命世代鎮守南京的,更是世代繼承魏國公爵位。”

  “是以,這老狐狸,平時都是不管事的,現如今,天下太平,這兵權,對咱們這些臣子來說,也沒什麼。”

  “尤其是魏國公,他越是這樣,皇宮裏的那位,就越是高興。”

  “現如今,他明顯是在躲麻煩,爲兄我就算是去找,怕也是被人轟出來的,那老狐狸,是絕對不會見爲兄的。”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的這些個話,卻是沒一句假話。

  南京上上下下的官員,背後,哪個不稱魏國公徐俌一句老狐狸的。

  這老狐狸,把朝廷局勢看的很清楚,他是公爵了,在進一步,就是親王,可是,大明現如今,就不可能異姓封王。

  滿朝文武,也是不可能答應的。

  除非是有潑天的功勞,讓皇帝和滿朝文武答應,可現在,又不是亂世,哪來的功勞讓皇帝破格,異姓封王啊?

  而且,魏國公徐俌也是知足的,國公啊,除去比親王這些個佔着皇家血脈的不行,其餘的,誰還能比的過他?

  而且,是世代世襲。

  這已經讓魏國公徐俌很知足了。

  既然知足了,就該想着如何才能保全這個位置。

  別看當初遷都的時候,魏國公府奉命世代鎮守南京。

  可是,那個時候,和現在是不一樣的。

  臣子們誰掌握兵權,只要沒造反的心思,其實,都一樣。

  可是,對帝王來說,下面哪個臣子掌握兵權,卻又是不一樣了。

  如魏國公來說,世代鎮守南京,若是在把南直隸的兵權給穩穩的抓在手裏,還不時的干涉下南直隸的文官體系。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會讓皇帝起了猜忌的。

  而相反,現如今,魏國公的行爲雖說很是狡猾,甚至,可以說是根本就不盡職,可是,在皇帝看來,卻是最爲滿意的。

  是以,魏國公府越是不管事,怕麻煩,越是安全,就算是南直隸出了什麼事情,把魏國公府牽扯進去了。

  皇帝想必也會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不對魏國公府追究的,以此,來體現皇恩浩蕩。

  魏國公既然摸清楚了這點,那,自然是不會攙和進這件事裏來裏的。

  怕是在曾毅離開之前,他魏國公府的大門,都是不會開了的。

  “這老狐狸。”

  戶部尚書王京苦笑,魏國公可以躲,可是,他們卻不能。

  魏國公不負責,皇帝也希望魏國公不負責,不管事,可是相反,皇帝卻不希望南京六部的官員不管事。

  換句話說,皇帝希望魏國公府糊塗,魏國公府越是糊塗,皇帝越是高興。

  可是,若是南京六部糊塗了,那,皇帝可是要發火了的。

  “早先就說,曾毅雖說是奉命欽差,可是離京後,卻不做停留,直奔咱們南直隸二來,肯定是有什麼密旨的。”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苦笑:“只可惜,那時候沒什麼證據,且,誰也不相信,曾毅竟然如此的大膽,都還想着,就算是真出了什麼事,也能有時間周旋的。”

  “聽說沒。”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手指在桌面上點了一點,道:“曾毅離京的時候,內閣大學士楊廷和及內閣大學士李東陽兩人親自出城相送。”

  南京吏部尚書戴書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道:“這事,爲兄倒是有所耳聞,只不過,當時以爲,曾毅是奉旨出京的,官職低,內閣的這兩位大學士,是來給其撐場子的。”

  “內閣大學士,豈會隨意給人撐場子?”

  南京戶部尚書王京不屑的搖了搖頭,道:“而且,曾毅奉旨巡視天下,有聖旨在手,何須內閣大學士給其撐場子?”

  “除非。”

  “除非是在離京前,曾毅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而且,內閣也知曉他此行的目的。”

  “定然是這個目標極爲難啃,且,內閣的諸位大學士又不好親自離京,擔任欽差,以免動靜太大,或者出現什麼不可預料的事情,是以,纔會如此的。”

  “這麼一來,內閣的兩個大學士已經表態了,且,李東陽和次輔謝遷及首輔劉健三人關係極好,他能出現在這,想來,內閣的意思,也不會差到哪。”

  “這麼一來,有內閣在背後撐腰,更有皇帝的點頭,就算是曾毅真出了什麼亂子,也有人給他捂着。”

  “而咱們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兩者加起來,雖說是不可小覷,可也不可能讓內閣如此的重視。”

  “且,此次消息傳去了京城,卻石沉大海,內閣根本不予理會,這態度,文濤兄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王京的話,一句挨着一句,把戴書這個南京吏部尚書給聽的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殺了一個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還不算完?”

  戴書的確是被王京的話給震住了,這是何等瘋狂的猜想啊。

  難不成,還想把南京六部給一窩端了嗎?

  身爲南京吏部尚書,戴書可是清楚的很,南京,也只有南京兵部及南京戶部是富衙門,之外,就是鎮守太監了。

  而魏國公府,又沒出什麼亂子,是絕對不可能動的。

  現如今,南京兵部尚書及鎮守太監已經被殺,剩下的,就是南京戶部衙門了。

  而剩餘的四部,吏部、刑部、禮部、工部,則全都是清水衙門了,當然,若是非要排油水的話。

  則是南京吏部、刑部、工部三者相當,禮部墊底了。

  且,身爲南京吏部尚書,戴書也很清楚,南京官場上,也並沒什麼大事發生,若說是真有事,也只是曾毅這次揭開的喫空餉的大案了。

  除此外,是真沒別的案子了。

  不論出於什麼原因,皇帝和內閣也不可能真的把南京六部全都給一窩端了,若是那樣的話,只怕立時天下謠言四起了。

  這麼想來。

  戴書卻是有些明白王京的意思了。

  怕是曾毅動了南京兵部及鎮守太監以後,魏國公府退避,首當其衝的就是南京戶部這個有油水的衙門了。

  若是曾毅想要查的話,下一次動手的,定然就是南京戶部了。

  而剛纔,王京所說的話,怕就是想迷惑其,然後,聯手,抵抗曾毅的。

  這麼一想,戴書的思路也就明確了。

  曾毅這次,或許,的確是奔着南直隸而來的。

  內閣的兩位閣老送行,也姑且論爲是在給曾毅撐腰。

  就算這些全都是實情,可是,卻也有一點,朝廷,不會真的一窩端了南京六部及鎮守太監的。

  是以,就算要在動,也只是南京戶部了,剩下的四部都是清水衙門,朝廷是絕對不會動了的。

  這麼一想,戴書這個南京吏部尚書的心思倒是安慰了下來。

  既然想明白了,這裏面,沒他什麼事,那,他自然也不擔心,不着急了,當然,他也不會沒事找事的牽扯進去。

  以曾毅的脾氣來看,若是他真的敢牽扯進去,怕是曾毅絕對不會留情的。

  “這事,爲兄回去可是要好好想想的。”

  戴書卻是站了起來,衝着王京拱手,道:“剛聽賢弟一番話,爲兄這腦袋都亂了,這就不多留了,回去好好想想,指不定,真是要拼了面子不要,也要去魏國公蹭一蹭了。”

  王京楞了一下,隨即臉色就有些難堪了,若是戴書真是心裏如他嘴上說的一般,定然會在商討一番,絕技不會如此起身告辭的。

  不過,這也怨不得戴書,兩人雖然攀上交情了,甚至,戴書年長,王京平日裏,也尊其爲兄長。

  可是,這都是表面上的。

  就今天的情形就能看出來。

  哪有找兄長商量事情的,卻讓下帖子,讓兄長到自己家中來的?

  若是王京真把戴書當成是兄長了,甚至,哪怕心裏稍微有些敬重,也定然會是親自登門拜訪的。

  是以,其實,兩人也都明白,他們的盟約,其實很容易被擊破,稍微有些外力,就會被打破,平日裏,只不過都是逢場作戲罷了。

  雖然明白這些,可是,王京,卻也說不出來什麼,尤其是這個關節時候,若是他的猜測都正確的話,那,下一個倒黴的,就是他王京了。

  是以,此時,王京是不可能生什麼事端的。

  “如此,就勞苦兄長了。”

  王京衝着戴書拱手,心裏,也是知道戴書這話,定然是體面話,等回去後,是絕技不會去魏國公府的,甚至,怕是也要學魏國公一般,找個藉口閉門謝客了,可是,這臉面上還是要過的去的。

  “爲兄告辭。”

  戴書衝着王京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唉。”

  盯着戴書急走的背景,王京卻也怨不得王文濤不幫忙的。

  官場上,就是如此,得勢的時候,一大羣人圍在一起,可若是遭難了,怕是要看誰跑的快了。

  樹倒猢猻散。

  這句話,雖說有些不怎麼適合,可是,卻也能表達出王京此時的心情。

  六部當中,南京兵部尚書以然不在。

  南京禮部,雖說是真正的清水衙門,可是禮部尚書卻是個看的最清楚的人。

  此次,南京兵部尚書被砍後,王京曾經前去禮部尚書府上拜訪,結果,這傢伙竟然病了,重病,臥牀不起。

  說話都不利索,一句話,能分成幾段說。

  而且,身邊還一大羣僕人子女的照應着,是根本就不給王京說話的機會,那時候,王京就明白,禮部尚書王文濤這個老傢伙,也是已經看透了這件事,在故意躲他。

  說起來,王京這個南京戶部尚書,卻也是八面玲瓏之人。

  來南京後,和各部尚書都要攀一攀交情的。

  而南京禮部尚書王文濤,和他同姓,是以,也就被他攀扯上了,攀成了本家。

  可說若是說的明白了,也都清楚,既然用了攀這個子,若是在別處,那是以下攀上,可是,在同爲六部這裏。

  那就是本來就不着邊,沒關係的,硬是攀出關系來了。

  這樣的關係,可想而知,是沒有任何牢靠的。

  就同王京和吏部尚書戴書的關係一樣,稍有外力,就會頃刻間破掉。

  就算是同姓,也是不行的,畢竟,沒什麼真正的關係,總不能,是同姓,就要互相幫忙吧?

  現如今,他王京可能遭難了,誰的尚書職位,哪怕是南京的尚書職位是清水衙門,可是,卻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撈來的。

  平日裏,他們都坐着清水衙門,而南京兵部和戶部一個比一個有權一個比一個富的流油,總不能現在出事了,旁人就傻乎乎的過來幫忙吧?

  平日裏,也不見戶部把好處憑白的分給其他部堂。

  現如今,甚至可能是砍頭的事情了,自然不會有人來幫忙的,天下,就沒這種好事的。

  是以,王京心裏雖然發苦,可是,卻也不能有什麼怨言的。

  他也知道,若是曾毅真的查了,那他絕對跑不了,作用南京戶部,山高皇帝遠,又是富衙門,若是沒什麼出格的事情,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或許,該用那個方法咯。”

  王京突然笑了起來,只不過,嘴角卻是帶着一絲的自嘲。

  他其實還有個方法,能保住他的家小的,甚至,能保住他家裏的富貴的,只不過,這個方法的代價,也是十分巨大的。

  巨大到若是有絲毫的法子,王京都不可能用這個方法的地步。

  可是,眼下,或許是王京真的感覺到了他身邊的危機四伏,又或者是王京自己嚇自己,總之,他心裏的不安,已經是讓他夜不能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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