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好处(第一更) 作者:未知 林延潮在寅宾馆住了整整两日两夜,自己想让沈师爷派人给爷爷和大伯带信,让他们不用担心。但沈师爷却派人告诉他,事情沒成,尚不能泄露一点消息。同时這几日就住在县衙寅宾馆裡,不能外出一步。 林延潮看着寅宾馆那笑得阴晴不定的馆夫,還有整日臭着脸,如自己欠了他几百银子的门子,也不会自讨沒趣,随意乱走,索性就在寅宾馆老老实实住下。 自己被看管在寅宾馆内,所幸饭菜還是不错,四菜一汤,竟還是三素两荤。 林延潮整日在寅宾馆不是吃了就是睡了,不敢泰然高卧,只是满心惦记周知县,沈师爷那边的音讯。 不知自己這封信会在侯官,闽两县之间,掀起如何的波澜。 想起沈师爷佩服自己的神情,林延潮沒有多少得意,這還多亏了上一世自己一沒事,就去看闲书功劳,古人再聪明,但信息面還是窄了一些,解决問題的手段還是太单一了些,思路沒有自己這么广。 如周知县,沈师爷遇這样的事,第一時間還是走得托关系,走后门,求人情的主流路线。 眼下林延潮,在想自己是否要将此事,告诉提学道那边。最后决定還是算了,因为眼下自己见不到胡提学的面,這個功劳搞不好会被许先生拿来当做自己的功劳。而沈师爷這边倒是放心一些,因为他要看在许先生和胡提学的面子上。 這就是有时候己家人,反而還不如外人可靠的原因。但過了两日两夜,林延潮心底也有些打鼓,若是沈师爷最后打定主意,硬是要在周知县面前吞掉自己的功劳,自己也沒办法。 還是怪自己实力太弱小,眼下对于林延潮而言,就算有微乎一点的出头机会,都不能放错。 就在林延潮忧心忡忡的时候,外头脚步声传来,房门打开,就看见沈师爷乐呵呵的一张脸道:“小友,這两日怠慢了,怠慢了。” 林延潮看沈师爷的神情,心底一喜知道是有着落了,当下笑着道:“還是先恭喜沈师爷,县尊了。” “哪裡,哪裡,這打官司的文书一送到,闽县贺知县就认怂了,连夜拨了三万石粮食。眼下衙门裡都忙开了,张贴告示,归粮入库,发动士绅,县尊說若非正忙着督办救灾之事无暇分身,一定要来此向小友你亲自道谢。” 林延潮又是高兴,又是有些失望,失望的事,周知县的面是见不到了,看来以后還是只能继续和沈师爷打交道。但林延潮面上還是荣辱不惊地道:“岂能劳动老父母大驾,晚生也是为了桑梓百姓尽一点力罢了。” 不吭不卑,不骄不躁,不得意忘形。换做少年得知自己立了這样一個功劳,必是骄傲自满,但這少年却丝毫沒有的骄气,明明是一口好剑,却能知将锋芒藏于匣间,這太难得了吧。沈师爷微微点头,想起之前還想将這名气窃为己有,這一点龌蹉的小心思,更是惭愧不已。 “东翁說了,他虽亲自不能過来,但還是要向小友你表示谢意的。”這一番周知县确实应承了亲自来,但后救赈之事太多,心底也觉得见一個连童生都不是的学童沒有必要,就让沈师爷自己来了。 之前与周知县也交代清楚了,一不要伤了与提学道的关系,二周知县要把這救民水火的功劳作为自己政绩,所以不能让少年将這事情泄露出去。 想到這裡,沈师爷咳嗽一声道:“這裡是五两银子是东翁的私赠,聊表谢意!” 林延潮听到五两银子的一刻也是惊呆了,心底骂道,娘的,你周知县的乌纱帽,只值得五两银子?你這给得也太少了吧。 這县令也太极品了吧。却见沈师爷脸上却丝毫愧疚之意,也沒有,林延潮恍然明白了。 霎时之间林延潮脸色变得很难看。 沈师爷见林延潮脸色先是一愣,然后变得难看,自己清楚对方的不快,当下连忙解释道:“小友,這五两银子乍看不多,但是也算与县尊老爷结下了善缘不是,你是要考取功名的吧,将来总归要過县试這一关,這一点善缘对于你来說,将来可是有莫大的帮助啊。” 林延潮听了沈师爷這么說脸色好了一些,肯耐心与自己解释,說明沈师爷這個還算是有点诚意的。或者說报酬多少自己有那么点商量的余地 不過林延潮也明白,五两银子与周知县乌纱帽比起来,价值差距有多大。如果敢问一声,胡提学帮了周知县這個忙的话,周知县敢给五两银子就打发了嗎? 至于县试,什么善缘,沒有落到身上的好处都是浮云。 若是自己县试时,周知县调离候官县,自己找谁說理。這沈师爷還真以为自己是十二三岁的无知少年? 心底虽這么想,但林延潮面上還是十分恭敬,将对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裡。 “你看之前你们家免两年徭役对吧!我知道是胡提学授意的,但县尊老爷也是点头了不是。” “還有结交县尊,這是多大的面子,日后若是再有裡长,胥吏为难你们家,就尽管到衙门来,县尊会替你做主的。” 沈师爷好处许诺了一堆,换作其他天真的少年,自己這一番话可能就当真了,還要千恩万谢一番,感激涕零不已。但是這少年沒有表露任何情绪,认真地听着。 莫欺少年穷。 欺老不欺少。 沈师爷脑海中不知为何冒出了這两句话,這都是他久历衙门多年,磨练出人情世故的经验。 沈师爷又许下林延潮许多空口承诺,林延潮继续认真地听着,但对于這些沒有落到实处的东西,仍是一点兴趣也沒有。 “是,是,沈师爷說的是。” “好,可是我還是一個少年,這……” “长远了些,不過還是感谢沈师爷对我的关照。” 沈师爷总算见识這個少年的厉害,捏须斟酌了一番,看来要糊弄過去是不行了,可周知县给自己的筹码实在不多啊。 沈师爷微微笑着道:“小友,你可有家人当差的?” 实质性的好处来了。 林延潮脑子裡将爷爷和大伯二人比对了一下,当下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我祖父在急递铺任铺司,其他沒有了。” “祖父?就是今日大堂上。” 其实林高著年纪還好,托早婚早育的福,才四十几岁呢,又是从小习武,身子很好。 沈师爷点点头,心道总算有门路。当下沈师爷道:“那也好,你祖父既是作铺司,那会识文断字肯定是懂的,也好,急递铺,驿站都隶属于衙门兵房,按道理可往上动一动,升個书房书办。” “兵房好啊,在衙门裡坐着,头上顶着片瓦,风吹不到雨打不湿的,千金都不易啊,那些臭衙役,动不动還得下乡碾狗。這话咱们读书人說得粗俗了,但是個理啊!你也知道,衙门的位置都是一個萝卜一個坑,后面還有无数眼睛盯着。我看着是不是求东翁开口,和几房典使那商量商量,挪個位置出来。。” “要不是看在你小子份上,這我可不轻易许诺人的,当上吏员,也算是百姓眼底的官人了,少年人,這可不要太划算。” 林延潮听了肚子裡大骂,开玩笑,当我什么都不懂,兵房书办虽是吏员,但不是经制吏,也就是沒有编制的。再說了经制吏又怎么样,林高著眼下只是急递铺铺司,但也是役职。 杂职,役职虽都不入流品,权力沒有吏员大,油水沒有吏员多,但是从地位上是高于吏员一等的。 “咳咳,沈师爷,我爷爷眼睛不太好了,恐怕案牍上的活计,恐怕不太适合。”林延潮委婉拒绝道。 嗯?不要?沈师爷有些为难了,那该给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