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一個时代的终结
平时裡在杨家庄子撩猫逗狗只能算是小儿科,骑着狗扮演大将军打仗更是常有的事儿,就算這两头神兽溜进宫裡拿玉玺砸核桃都沒什么好稀奇的。
偏偏朱老四還把這两头神兽给宠上了天。
结果就是這两头神兽更无法无天了——
朱祁镇和杨睿不知道怎么想的,两头神兽拉着另外一群神兽结拜为兄弟,然后准备集体离家出走,打算到西域去帮朱高煦打仗。
可惜的是,神兽毕竟還沒有长大,這些幼年期的神兽们行事不秘,還沒有离开杨家庄子十裡的范围就被各自的家长给抓了回去。
包括朱祁镇和杨睿這两個始作俑者,在知道胡善祥和林棠都已经准备好鞭子之后,還沒等到家呢,這俩神兽让人去鱼塘裡捞了两條四五斤重的鲤鱼,然后借着给太爷爷送礼的名头逃进了宫裡……
“所以你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朱瞻基不满的道:“那俩神兽一进宫,我是能冲进宫裡把他们揍一顿還是能把他们两個抓回来?”
拜见了朱高炽之后,杨少峰就自己寻了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的伸了個懒腰,又直接对朱瞻基身边的边城道:“让人去准备点些酒菜,今天我就不回去了。”
朱高炽却拦下了边城,笑眯眯的道:“别准备了,我刚刚還說让瞻基去把你找来呢,這下子正好你来了。”
原本打算蹭吃蹭喝,结果却是被朱高炽抓了当苦力,杨少峰觉得自己是真的命苦。然而更加命苦的是,想抓杨少峰当苦力的,除了朱高炽之外還有一個朱瞻基——
朱瞻基說了,论到忽悠人上轮椅上担架,這是他杨癫疯最擅长的事情,身为好兄弟,正是该替自己出力的时候。
所以朱瞻基就拉着杨少峰和他一起去接待那些藩王和藩国的使臣。
……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乐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二十,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宣告了永乐年号的终结。
从永乐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二十一开始,大明的皇帝就变成了朱高炽,年号洪熙,而朱老四也终于结束了他对大明王朝的统治。
然而朱家皇帝从来就沒有让人省心的,包括把皇帝让给朱高炽的朱老四。
朝政?
是赖在杨家庄子看孩子不好玩了,還是跑到皇家学院去搞事情不好玩?
朝政是朱高炽那個土肥圆的事情,跟朕這個上皇有什么关系?
文武大权一把扔,连锦衣卫和东厂都彻底扔给了朱高炽之后,再也不需要为大明而操心的朱老四選擇了彻底放飞自我。
至于登上皇位的朱高炽,在头两天的兴奋劲過去之后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十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天,再有三千六百四十八天,這個皇位就可以扔给朱瞻基那個苦力,朕就能学着父皇一样去放飞自我……
到时候随便找個地方种上几亩地,再养上两头牛,白天去种地,晚上回家了就打热水伺候那個不省心的爹洗脚,這日子不比当皇帝有意思?
是的,仅仅两天的時間,朱高炽就已经当烦了這個皇帝。
户部說要统计永乐二十四年的支出和结余,顺便要做好洪熙元年的财政计划,但是国库空得能跑老鼠,皇帝能不能用内帑支援一下国库?
工部說要做好永乐二十四年的工作总结,顺便還要规划好洪熙元年的河道桥梁、宫殿修整等等事宜,另外听說皇家学院有個什么蒸汽机车,要不要弄一段路试试?
礼部說您老人家都当了皇帝了,是不是该开個恩科意思意思?
兵部說洪熙元年应该退伍的士卒有三十万人,但是该怎么招募兵员還沒有一個具体的說法,您老人家是不是该给拿個主意?
吏部說上任皇帝留下了一堆坑,给小吏们编制的事情到现在還沒有個结果,偏偏多出来的那几十個州府還需要大量的官吏,您老人家有啥好的意见沒?
刑部說新皇登基理应大赦天下,偏偏大明還有近两百万的苦力,這些苦力在不在大赦天下的范围?
唯一還算省心的,除了锦衣卫和东厂之外,大概就只有五军都督府了——
现在五军都督府正在配合朱高煦对西域用兵,只要兵部搞定兵员和后勤等問題,军府根本就不想参与朝堂上的那些破事儿。
恰恰就是那些破事儿,弄得朱高炽的脑袋想要炸开。
哪怕是有過多次监国经验的太子,哪怕之前一段時間朱老四已经把所有政务者教過好几遍,真正坐上皇位的朱高炽才发现,太子跟皇帝是两回事儿。
然后朱高炽選擇了跟朱老四一样的套路。
坑太子。
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朱老四当初坑了朱高炽,现在朱高炽就打算坑朱瞻基——
已经正式升级成为大明皇太子的朱瞻基现在也彻底完蛋了,大量的奏章被朱高炽扔给他来处理,回头朱高炽当個人形印章就算齐活……
唯有杨少峰一條咸鱼還算自由,不用跟那两個苦力一样辛辛苦苦的处理奏章。
但是這并不意思着杨少峰就真的自由了。
“当初金陵的皇宫裡面,就有這么一株茶树。”
给茶树锄完了草,朱老四就一屁股坐在了横放的锄头把上面:“你们太爷爷把那株茶树当成宝贝,平时谁也不许碰,你道是为什么?”
杨少峰适时的扮演了一個优秀的捧哏者:“为什么?”
朱老四哎的叹了一声,說道:“当时进贡的御茶是大小龙团,這個你应该是知道的。
但是這东西工艺繁琐,极费人工,上贡之品更是劳民,茶农苦于徭役,你们太爷爷干脆不再让人进贡龙团,只许进贡茶芽,這样儿一来,百姓就能少遭些罪。
再后来,你们太爷爷就和你们太奶奶一起在宫裡栽了這么一株茶树,自己种茶自己采茶自己炒茶。
可惜啊,你们太奶奶走的早,那株茶树也就成了他寄托哀思的唯一依靠,当时朕就想着,要是能跟你们太爷爷一起伺候那株茶树该多好。”
杨少峰也跟着哎的叹了一声,說道:“只怕太爷爷一片爱民之心,到几百年后却会被某些智障說成是毁灭龙团末茶的罪人。”
事实就是如此。
末茶,即把茶叶磨成的粉末,茶道裡面所谓的抹茶就是這东西的简化版——
“择上等嫩芽,细碾入罗,杂脑子、诸香膏油,调齐如法,印作饼子,制様任巧,候干,仍以香膏油润餙之,其制有大、小龙团带胯之异,此品惟充贡献,民间罕见之”。
朱重八当初禁的就是這种民间罕见,只用于上贡和高层装逼和享受的巧饰龙团,洪武二十四年颁发的庚子诏书,正式以国家法令的形式废除团茶,进行从此后也只收散茶:
“国初四方贡茶,以建宁阳羡为上,犹仍宋制,碾而揉之,为大小龙团,洪武二十四年九月,上以重劳民力,罢造团茶,惟采茶芽以进。”
而最能承载末茶法(点茶法)的茶器无疑就是建盏。
然后建盏和末茶就慢慢的在中原茶道裡面消失。
然而可悲的是,很多人根本不记得或者說選擇性的忘记了朱元璋的苦心,也浑然不考虑当时大明穷成狗,所有金银都被铁锅哥搜刮到漠北的事情,只记得他毁了末茶和建盏。
倒是日本沒禁止過,贵族们依然可以喝到上好的抹茶。
“然后呢?還能怎么样?”
朱老四不以为意的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别人愿意怎么說,是别人的事情,难道你還能把所有人都给杀光了不成?
之前不是還有人传說朕诛了方孝孺的十族,還有人說朕活剐了三千宫女?
朕相信你们太爷爷问心无愧,朕也问心无愧,随他们說去吧,是非功過,本来就是让后人评說的。”
“那茶树呢?”
杨少峰岔开了话题,问道:“当初迁都顺天府的时候,您咋不把那茶树一起带来?”
再提到茶树,朱老四的脸色就变得阴沉至极:“茶树呢?
当时你们堂爷爷去的早,你们太爷爷又選擇了朱允炆那個废物,便让他跟着一起伺候那株茶树。
可惜啊,你们太爷爷英雄好汉了一辈子,老了却看走了眼,他老人家前脚刚去,朱允炆那個畜牧后脚就毁掉了那株茶树!”
朱老四越說越气,猛的一拳捶在身下的锄头把上,怒道:“他居然還有脸面自焚!
若是他只削朱桂一個人的藩,那倒也随他削去,毕竟朱桂不是個什么好东西,朕也早想弄死他了。
可是朱榑、朱梓、朱柏、朱橚,他们几個又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朕当时在北平,几乎要靠装疯来自保,他依然想让朕死!這個畜牲!
吃啥啥沒够,干啥啥不行,宠信那些腐儒他倒是第一名!你们太爷爷当时也是瞎了眼,怎么就挑了這么個废物!”
“消消气。”
杨少峰赶忙狗腿的递過一碗茶水,劝道:“反正他现在连灰都找不着了,您老人家還跟他计较什么?”
朱老四接過茶水一饮而尽,兀自气咻咻的骂道:“這就是個废物!他连自己该靠谁都看不清,活该他连灰都找不着!”
直到杨少峰家的四脚吞金兽舞舞喳喳的骑着二狗子跑過来,杨少峰的耳朵才算是清净下来。
“太爷爷,這是我家养的鹅,我請您老人家吃铁锅炖大鹅!”
杨睿把手裡被揪住脑袋的大鹅扔到朱老四面前,颇为自豪的叫道:“我爹炖的大鹅可香了!”
朱老四刚刚還气咻咻的模样转眼消失不见,笑眯眯的摸着杨睿的小脑袋道:“好,咱们今天吃大鹅。
還有,下次注意要慢着点儿,這要是不小心摔着了疼哭你,太爷爷可不哄你啊。”
扭头瞪了杨少峰一眼,朱老四又变了個模样:“還愣着干什么?沒听着孩子說要請朕吃大鹅?沒一個有良心的,還比不上一個孩子!”
……
躺在躺椅上的杨少峰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话唠,记仇,好骂人,善变脸,宠孩子无度,這么個糟老头子居然就是歷史上那個五征漠北,七下西洋的永乐皇帝朱老四?
歷史书都特么是骗人的!
天天赖在杨家庄子裡面种茶树,也不看看這特么是顺天府,這地方的破气候能种出来南方的那种好茶叶?
关键是你喜歡种茶树你就慢慢种,你天天拉着我当苦力干什么?
拉着我当苦力也就算了,還天天拉着我家那個四脚神兽听你回忆以前那点破事儿?听你讲故事?
還有這庄子上的鸡鸭鹅有多少是被那俩四脚吞金兽给祸害的,你心裡就沒点儿AC数?
那四脚吞金兽說吃大鹅你就要炖大鹅,有能耐你给他炖去啊,你让我炖干什么?
“這日子沒法過了。”
杨少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努力的把头靠向林棠又一次大起来的肚子,叹道:“原本我才是這杨家庄子上的小霸王,现在看来,明显是换人了。”
“可不是换人了?”
林棠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现在是庄子上多了個老皇爷,再带着一個小霸王。
不過啊,也幸好只有一個小霸王,這要是太子家的皇太孙也在這裡,估计不把這庄子搅得鸡犬不宁就算不错了。”
“千万是個女儿啊。”
杨少峰道:“這要再是個儿子,我觉得我就沒法活了。”
林棠笑眯眯的道:“到时候要许给祁镇么?那孩子倒也不错。”
“他做梦!”
杨少峰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叫道:“当初說可以把女儿许给他家,是我還沒有女儿,现在我可是眼看着就要有女儿了!”
眼珠子一转,杨少峰又接着道:“想要娶我女儿也不是不行,只要给得起我要的彩礼。”
林棠掩嘴笑道:“是金砖铺地三尺深,一步一個摇钱树,两步两個聚宝盆么?”
杨少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那必须的,我還要一两星星二两月,三两清风四两云,他给不起是他的事儿,到时候须怪不得我。”
“我给你個锤子!”
朱瞻基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门口处传了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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