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征用 作者:未知 汪直从边疆得胜归来,重返京城之后感慨万千,无论看到什么,心裡都会生出一些想法,“就是這裡,就是赵宅,我還记得自己第一次登门是来参加葬礼,乱哄哄一片,沒几個人认得我。” “我认得你,厂公。”胡桂扬笑道,抱拳拱手。 汪直眉头微皱,向后面的人问道:“你们听到了嗎?好像有個东西在說话。” 十几名校尉或是笑而不语,或是附和厂公,谁也不說自己看到了人。 胡桂扬遭到无视,笑道:“看来我是鬼魂了,好吧,我先进去,门开着,诸位随意,這叫‘鬼留门’。” “站住。”汪直的目光终于转来,翻身下马,缰绳扔给随从,手拎马鞭走上台阶,“你是胡桂扬?” “正是。” “西厂校尉?” “已经调回南司,厂公不记得了?” “那也只是一名校尉,沒升官吧?” “是我无能,辜负了厂公多年来的栽培。” “既然只是一名校尉,怎么敢跟我顶嘴?” “咦,是厂公說……” “我是提督西厂太监,可以随意蔑视你,你不過是一名赋闲在家的寻常校尉,无论我說什么,你都不能顶嘴。” 胡桂扬拱手道:“不愧是从边疆回来的监军,一身英武之气,說一不二,朝廷有厂公,边患何愁不早日清除?” “這就对了,我就知道多逼一逼,你小子会說人话。” “知我者厂公也。不用问,厂公肯定在边疆立功了,而且是大功。” 汪直冷冷地說:“整個京城都知道我在边疆杀伤鞑虏无数。” “谁让我孤陋寡闻呢。厂公凯旋,不在家裡等候文武百官前去祝贺,却来看我,這個……怎么說来着?天大之恩无以为报,实在沒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把這個东西送给厂公吧。” 胡桂扬拿出玉佩,双手捧送。 汪直脸色骤变,连退两步,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你、你這個混蛋,快收起来,這种东西怎么能……快收起来。” “厂公不是为它来的嗎?”胡桂扬疑惑地问,不肯收回双手。 “是,也不是,你先收起来,咱们进去說话。” 胡桂扬這才收起玉佩,侧身道:“厂公裡面請。” 汪直无奈地摇摇头,“一点沒变,你還是一点沒变。” “厂公希望我变成什么模样?”胡桂扬笑问道。 厂公迈步进院,十几名随从下马,跟着进来,四处张望,等候命令。 汪直远远地望了一眼正在修建中的厅堂,随胡桂扬前往客厅。 “沒什么說的,我来赵宅不是为了看你,是要征用此地,就是现在。” “厂公越来真有大将风度了。可赵宅已经转变几次,是我花真金白银买来的,早已不属于西厂,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自愿献给厂公,无需征用。” “嗯,你也越来越会說话了。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你买這座宅子花了多少银子?哪怕只征用一天,西厂也照全价赔你。” “厂公真是大方,那我也不装了,這所宅子原是义父所建,当时花费不少,我花了一万两……” “嗯?” “一万两不到,总共是五千两。”胡桂扬笑道,還是要报高一些。 汪直盯着胡桂扬,“你干嘛非要装出爱财的样子呢?” “這可不是装的,我真爱财,金银珠宝都爱,就有一点,我用它们买吃、买喝、买享受,除此之外,再无它求。” “嘿,我才不管你爱什么,五千两就五千两,這裡的屋子全听我安排。” “就算让我露宿庭院,我也沒有二话,就有一点,我虽是此地主人,却做不得全主……” “知道,东厂、东宫都派人来你這裡,我就是听到消息之后才急急返回京城,要抢這场大功。你不用出面,我自会处置。” “东厂我不关心,东宫送来的人有点麻烦。” “一名宫女就让你神魂颠倒了?” “厂公不懂……” 汪直脸色一沉。 “拼着杀头之罪,我也得說实话,厂公真不懂。” 汪直突然笑了,“我又不靠這個报效陛下,懂它干嘛?徒增烦恼,還多一個被人收买的漏洞,比如现在的你。” 胡桂扬起码明白一件事,汪直也不知道东跨院裡住的人其实是公主,于是笑道:“自古英雄难過美人关,何况我不是英雄,何况人家刚进家门几天,我总不能一点不当回事吧。” “宫女千千万万,东宫不過随便送来一位,還不是宫裡真正的宫女,是出嫁公主身边的侍女,啧啧,這笔买卖真值。胡桂扬,先是何三尘,现在是丁宫女,原来你是個好色之徒,我居然早沒发现。” “呵呵,厂公不关心這种事。” 汪直冷笑,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向外面的随从喊道:“傻站着干嘛?找地方安营扎寨!” 众人领命,去往各屋查看,老强、老马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厨房裡不敢出来,互相发誓:“年后就走,拿到赏钱就走。” 胡桂扬也走到门口,“厂公带来的人不多啊。” “别急,后面還有人呢,何三尘又不是今天就到。” “不管谁来,我都会提前說一句,厂公于我有恩,我尤其要真心說:何三尘不会来赵宅。” “有人向你通报消息?” “当然沒有。” “厂卫得到的情报都告诉你了?” “更沒有。” “那不就得了?你一无所知,只是认得何三尘這個人而已,我們掌握着大量消息,足以证明何三尘肯定会来见你。她要神玉。” 胡桂扬又拿出玉佩,“這個?” 汪直脸色又是一变,“你真是不拿它当宝物啊。” “我连它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宝物,比你的性命還要贵重。” “比厂公呢?” “這叫什么话?怎么能拿我比?” “又是因为厂公位高权重?” “什么都跟你一样,我還当這個厂公干嘛?” “也对,好吧,這是比我的性命還贵重的宝物,我收起来。”胡桂扬笑道,慢慢送玉入怀。 汪直正要开口,一名校尉在外面道:“厂公,东厂来人,马上就到。” “谁?算了,不用說,肯定是尚铭。来就来吧,這個地方西厂来得,东厂自然也来得。” “主人”胡桂扬在一边笑,来“這個地方”的人地位都比他高得多。 汪直正襟危坐,胡桂扬只能侍立在旁边。 沒過多久,尚铭急匆匆地闯进来,一头汗珠,身后跟着几名随从,胡桂扬看到了南司镇抚梁秀。 尚铭见屋裡只有汪直和胡桂扬两人,先是一愣,立刻摆手,将随从全撵出去。 房门关闭,尚铭拱手上前,笑道:“汪公真是精力充沛,昨天回京,今天就出门访友。” “嘿,胡桂扬算什么‘友’,我来查案。”汪直大咧咧地坐着,敷衍地拱下手。 尚铭不看胡桂扬,也不等邀請,坐在并排的另一张椅子上,“汪公来查什么案?” “西厂一直在查的案子。” “可是神玉一案?” “是,西厂查案数年,总算要结束了。” 尚铭干笑两声,“汪公刚刚回京,或许還不知情,神玉案已经划归东厂全权负责。” “谁划归的?” “還能是谁,天下只有一個人能做此决定。”尚铭抬手向上方指了两下。 “陛下?不对,我刚刚从宫裡出来,陛下问我神玉案进展来着,還叮嘱我多加努力,說是此案非得由我来查不可。” 汪直胆子再大,也不敢假称圣旨,尚铭眉头紧皱,“請胡校尉先出去,我与汪公有秘事要谈。” 不等胡桂扬开口,汪直伸手拦住,“他不用走,我与你也沒什么秘事,大家都为陛下效劳,沒有私下之交。” 尚铭大笑,“对,沒有私交,那就明說了吧,宫裡有人会问個清楚,就算陛下真的允许西厂参与查案,有件事我也得說個清楚:东厂在此布局多时,万事俱备,只等何三尘落網,绝不许任何人破坏。” “凭几只机匣就想抓人?尚公,年纪大了不要紧,该休息就多休息,不像我們少年人,骑马连跑几天都不累,心裡更不会糊涂。” 尚铭起身,“在宫裡传旨之前,咱们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尚公還是快些动身吧,再晚一会,怕是叫不开宫门。” “有人会在宫裡将事情问個清楚,我要留下,亲自坐镇。” “尚公的身子骨受得了嗎?”汪直问道。 尚铭阴沉着脸离开。 “厂公的脾气比从前大多啦。”胡桂扬有点意外,两厂虽然不和,一直明争暗斗,這却是他第一次见到两位厂公不顾颜面地争吵。 “不是我脾气大,是老家伙太阴险,就是他暗中撺掇陛下,派我出去监军。” “厂公不想当监军?” “想,但不是现在,我要亲手将神玉以及何三尘献给陛下,才能安心离京。” “朝廷上下若是都能有厂公的這分忠心,大明還怕什么?” “算了,奉承话我听够了,你還是发挥强项,說点难听的实话吧,我现在需要這個。” “东厂有机匣、东宫有高手,西厂有什么?” 汪直露出狡黠的笑容,“西厂有更好的东西,而且算是你留下的。” “我?”胡桂扬想不起自己曾给西厂留下過什么好东西。 “待会你就知道了。” “待会”是一個时辰,天色已暗,西厂又有一批人马赶来,带队者是百户韦瑛,每匹马上都有一個长长的包裹。 胡桂扬跟着汪直一块出来,他多少认得一些服饰,惊讶地說:“韦百户带来的不是西厂校尉吧?” “算你眼尖,這些人都是御马营勇士营的精兵强将。” 胡桂扬隐约明白汪直所谓的“好东西”是什么了。 夜色中,五十几名士兵在前院排列成行,解开包裹,露出裡面的东西,那是一杆杆崭新的鸟铳。 “這是铳药局造出的新铳?”胡桂扬吃惊地问。 “沒错,明天再来一批,新铳就全齐了。二百步以内,谁能逃過?”汪直得意洋洋。 “厂公是要抓人,還是杀人?” “不证明自己有杀人的本事,谁会让你抓?对西厂来說,抓人、杀人是一回事,何三尘最好识时务,胡桂扬,你也不想她死在你力主造出的神铳之下吧?” 胡桂扬微微一笑,“我更不想朝廷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