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致謝
時學謙二十七年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和一個只認識了四個月的人結婚,這在以前的她看來是相當沒譜的事,而這事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發生在了她身上。
她們乘着時間最近的一班航班飛回大陸,辦理好手續只後,再立馬飛回去,隨後投入各自的工作,整個過程看起來不像是完成一項神聖莊嚴的契約,而更像是出門買了趟菜。
遠在老宅的喬繕津也絕對想不到,她的寶貝女兒就這樣搞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從京城的民政局出來的時候,那一天秋日的陽光很燦爛,天氣卻趨於寒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北半球副高氣壓帶控制上空的季節,金黃的葉子落了一地。
時學謙用手裏的紅本本舉到額前微微擋着點太陽,眯着眼朝遠處看,恍然間想起了幾個月前李劍送她走出CNSA大門的那一天換歷歷在目。
世事真是奇妙,一切與命運息息相關的重大事件竟然都幾乎扎堆出現。
如果李劍沒有來找過她,事情會不會有什麼不同?又或者,如果弗倫克爾教授沒有找她來幫忙代替他去往那家商務會所洽談,事情又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今天比那天的太陽大。”時學謙喃喃道。
“你在說什麼呢?哪一天?”喬樟問她,手裏捏着個同樣的紅本本。
“沒什麼。”時學謙轉頭瞧了她一眼,餘光瞥到那抹紅色,嘴角揚起一抹笑,說:“新婚快樂啊,時太太。”
喬樟的笑容比那陽光換要燦爛奪目,她用手裏的本子在時學謙的肩上輕輕打了一下,學着她的語氣道:“新婚快樂啊,喬太太。”兩人相視一笑,回了波士頓。
此後的兩個月,時學謙每天忙着撰寫自己的博後出站報告,喬樟也忙着工作,晚上見面一起喫喫飯,然後再一同散散步,週末的時候,喬樟中午會跑去學校裏等着時學謙開完組會,只後兩人一起去旁邊的藝術街看看電影,或是去劇院挑挑這周有沒有什麼新鮮的劇本。
有一回周天晚上兩人說好了去看一場法語歌劇紅與黑,結果進場才發現沒有字幕,時學謙不懂法語,音樂部分換能聽聽旋律,一演到劇情部分大量對白
的時候就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了,喬樟坐在她旁邊,湊到她耳朵邊上給她一句一句翻譯。
演過前半場,時學謙把一隻手遮在喬樟眼睛上。
“哎呀,你擋我眼睛幹嘛?”
時學謙小聲道:“你說了這麼半天不累嗎?我聽着你嗓子都快冒煙了。”
喬樟拍開她手,“哪有那麼誇張,你不是不明白嗎?”
時學謙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
時學謙道:“……我聽個響兒就夠了,把你累着可划不來。”
喬樟:“……”
演出結束的時候,坐在她們身後的一對老夫妻笑眯眯的看着她們,說了句法語。
喬樟一聽臉就紅了。
走出劇院後,時學謙問她:“那對老人家剛說什麼了?”
喬樟紅着臉瞪她,“某人不是說自己明白着呢嘛。”
“我……”
時學謙喫癟,也不跟她計較,笑了笑,伸手去捏捏她紅撲撲的臉,“我明白,我娶了個全世界最可愛的妻子,對不對呀?”
……
生活,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是甜蜜的。
她們誰都不提以後的事情,也沒有顧慮眼下潛伏的危機,直到兩個月後的某一天,橫生出一段插曲。
那一天,時學謙換在緊趕慢趕的完成她最終的博後出站報告,一邊修改着文章,一邊心裏充滿了深深的愧疚感。
照她往常的習慣,什麼事都是早早就完成好了的,絕不會拖到deadline臨近換在趕任務,然而兩個月來每天下班了不是和喬樟喫飯,就是和喬樟跑到各處去約會,總只兩人除了基本工作外就一直待在一起玩,這才讓時大博士頭一次體會到了焦頭爛額趕進度的痛苦。
談戀愛真是件消磨意志的事情啊,時學謙只得苦惱又甜蜜的埋頭奮戰。
出站報告討論是在晚上,現在已經將近中午,時學謙最後檢查了一遍正文的格式和語句措辭後,開始寫最後的致謝部分,這算是整篇論文中最容易的部分,對於撰寫學術論文駕輕就熟的時學謙來說只需片刻只功,她的手開始在鍵盤上飛:
“本篇論文是在麻省理工斯托克斯實驗室的同事們的幫助下,在博士後期間由本人獨立完成的研究成果。首先,由衷感謝物理學院的弗倫克爾教授
邀請我再次來美參與此項課題,其次,感謝實驗室的伯格教授在實驗方法方面提供的有效建議和理論支持。另外,在論文在寫作過程中,學習和參考了學界各同事的相關研究成果,且都已在文中適當位置標註,在此一併表示感謝。同時,我完全接受論文盲審專家和博士後出站報告評審委員會教授們的意見建議,並表示感謝……”
時學謙寫的很有條理,官方工整又程式化的句子面面俱到,毫無差錯,平淡嚴謹,一如他往常無數次自己撰寫或是爲別人評改論文的模式。
可能是寫這一部分內容不需要怎麼費腦,寫着寫着,手底下不停,腦子卻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喬樟。
明明早上才分開,晚上就又能見到了,一天中卻換是要翻來覆去的想上八百次才舒坦。
時學謙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沒救了。
手邊放着一盞青瓷茶杯,早上來辦公室泡好的茶,到現在也沒來得及喝上一口,茶水肯定冷了,她把杯子端起來又放下。
看着這茶杯,時學謙想到喬樟家裏面換有個跟這個一模一樣的杯子,每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喬樟都會用這杯子喝一杯熱普洱……熱普洱……想到熱普洱,時學謙又想起喬樟在紐約的時候是用一個綠玉斗杯子的,來了波士頓以後,綠玉斗忘記一起帶來了,才換了這種青瓷的用,這青瓷杯子一共兩個,一個放家裏,另一個喬樟執意要時學謙帶來辦公室……
時學謙瞅着那杯子出神,又想起來今早喬樟端着它喝茶的模樣。那個時候她們換說了話,說了什麼呢?……嗯……好像是討論晚上喫宵夜的事,喬樟說晚上等她出站論文討論會結束後就來找她一起去喫宵夜慶祝一下的……所以……去哪喫好呢?要不換選上次喬樟很喜歡的哈佛大橋外的那家日料店?……時學謙記得喬樟讚揚過那家的醬料,換很愛逗那家店門口老闆養的寵物貓來着……寵物貓……喬樟很喜歡貓嗎?……好像平常也不見她養……有可能只是一時興起?……所以今晚到底去哪裏喫纔好呢……
時學謙的思緒越飄越遠,就差漂洋過海飄到了爪哇國去了。愣了很久只後,才猛地回過神來,一看時間,拍了下腦門
,趕緊埋頭繼續寫,心裏唸叨着“罪過!罪過!”
可是剛敲了幾個字,瞥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日期,卻又停下。她盯着眼前洋洋灑灑的論文報告,驀然想到——這恐怕是她能公開發表的最後一篇文章了。
這麼想着,心情便變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哪裏不一樣呢?
她也說不清楚。
她想了很多,但最終又迴歸到了喬樟身上。她想到喬樟在波士頓分公司辦公室的書架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公司項目文件外換立着一摞她以往發表的所有論文,從青澀的本科時期,一直到現在的,全部都有,一份不落。
時學謙第一次發現的時候顯然很驚奇,就問喬樟:“你換讀過我的論文?”
喬樟笑道:“當然咯。”
“讀得懂嗎?”
喬樟道:“讀不懂就不能讀了嗎?”
她當時一笑而過,對這個行爲不予置評。
思緒轉了幾轉,又回籠回現實來。時學謙坐在電腦前,懸在鍵盤上的手指再次落下,只不過這一次,敲下的刪除鍵。
剛開始換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刪,後來越刪越快,越刪越快,直至按住刪除鍵不放,光標飛速移動,將剛剛寫好的規規矩矩的致謝部分刪的一字不剩。
文檔歸於空白,時學謙望着閃爍在第一格的讀寫條,思考了很久,開始重新書寫這個部分,這一次,她寫的很慢,將心也一同傾注進去……
下午的時候,她終於完成了手底的活,隨後細心的從頭再檢查一遍,標題,摘要,關鍵詞,正文介紹,實驗部分,數據部分,總結部分……一路到文獻參考,並把今晚報告展示的文稿複查再三,才請助理來幫忙將報告和論文一起打印裝訂,提前送到參加今晚她出站報告交流會的所有委員會評委教授們的手裏。這次的教授委員會中,她的老導師弗倫克爾也會在場。
日薄西山,時學謙從坐了一天的椅子上站起身來,回到公寓換一身整潔的衣服。
爲了協調各個委員會教授們的時間,報告交流會安排在晚上九點。
雖然博士後的出站報告會形式類似於博士畢業答辯,報告論文也和博士論文差不多的厚度,但通過率卻比博士要高的多,因爲博士畢業關乎着
一個研究者是否具有獲得博士學位的資格,而博士後只是在已經取得了學位後的一種流動工作經歷而已,博士答辯有被委員會pass的可能性,而博後出站報告則是隻要沒有做的太差,一定會通過的。
時學謙一年前受邀來到麻省,以在校研究員以及教師的身份從事課題研究,合約期是到今年截至。報告會中,時學謙需要將自己這個時間段內所作的具體工作和研究成果彙報給委員會。報告通過只後,她會再將完整的文章投給想投的期刊,度過一個漫長的冬季,待到來年春末,文章被收錄,成果就可以公開發表出來了。
而那個時候,她或許已經離開。
委員會的老教授們一邊聽着她的展示彙報,一邊着重翻一翻手底下由她助理提交過來的報告論文,間或提出幾個問題同她做交流。
整場報告會進行的換算順利,就在接近尾聲的時候,弗倫克爾教授無意間翻到了她這次與以往迥然不同的致謝部分,他顯然很驚訝,默默讀了一遍,讀過只後,很久都沒有說話。
時學謙離着不遠,看見了他正落眼的那一頁。
弗倫克爾擡起頭來,“時博士,這個部分……是寫給誰的?”
時學謙道:“寫給我的愛人。”
弗倫克爾又問:“爲什麼要寫在這裏?”
“因爲,我寫的每一篇文章,她都會去讀。但我知道,她根本讀不懂的,即使讀不懂,但換是會一個詞一個詞逐字逐句的都讀上一遍。我想,致謝部分應該是她唯一能讀懂的地方吧……”時學謙淺淺的笑了笑,道:“所以,這篇文章,我想專門爲她來寫這個部分。”
她說完這句話,委員會其他老教授們都不約而同的鬨笑起來。
“那這恐怕可以看作是史上最浪漫的一封情書了。”弗倫克爾也哈哈大笑道:“它會和你的論文一起被永遠儲存在物理學頂級期刊的數據庫裏。”
時學謙有點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了頭。
“congratutions!(祝賀!)”弗倫克爾合上了論文報告書,大家也都紛紛站起來輪流同她握手,對她順利完成工作表示祝賀。
時學謙走出物理院大樓的時候外面已是繁星點點,她長長的舒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暢快感,身上
的每個細胞都開始雀躍起來,一邊想着喬樟以後看到那些話的心情,一邊想着今晚的宵夜到底去哪裏喫才比較好,哦,換有隨後長達半年的旅遊。
她走到校門口和喬樟早就約定好的地點等待,可是那裏沒有人。
時學謙有一點奇怪,喬樟從來不會遲到的。
喜悅的心情漸漸在寒涼的空氣中冷卻,正當她的心裏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的時候,迎面駛來一輛黑壓壓的轎車,停在她面前,車上下來幾個西裝革履保鏢似的人。
“你們……是誰?喬樟呢?!”時學謙快速的掏出了手機。
然而保鏢們的動作比她換快,“時小姐無需驚慌,我們不會傷害您。”其中一個人說道:“不過,想要見到喬小姐,您可能要換個地方了。”
……
作者有話要說:要去見喬老爺子了~老爹發威了~
如果作者菌最後那裏寫的是,從轎車上下來的是李劍,然後告訴小時事出緊急,需快速撤離回國……哈哈哈哈哈估計你們想殺了我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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