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局中之局
時機,根本不對。
若是現在她奪過箱子,只會讓她原本分散的敵人目標一致,將自己置於真正的危局中。這種愚蠢的行爲,是因爲阿涅麗一心爲維諾妮卡報復而犯糊塗了嗎?
裙角一緊,地上白沙飛揚,阿涅麗的影像驟然接近。卓離被她的氣勢壓得喘息困難,只得扯開喉嚨喊道:“你腦袋生鏽了嗎?權杖會令你成爲衆矢之的,再帶上一個維諾妮卡,你怎麼能跑得掉?”
言下之意,權杖暫時由我保管對你更有利,你不如先擊退敵人吧。
阿涅麗絲毫沒生氣,反而閃過一絲嘲弄的笑意。這個笑意,是如此輕微,只有當其衝的卓離才察覺到,那一霎,他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中計了!”
這種感覺是如此強烈,卓離也怔住了,並沒有緣由或可分析的蛛絲馬跡,純粹是一種直覺。
阿涅麗二話不說,一手扯着卓離,小腿微弓,迎風向卡桑的大鷹背上躍去。卡桑細眉挑起,心想權杖已經落入你手,還想利用我逃脫嗎?但她沒有驅趕大鷹避開,畢竟兵系的阿涅麗,要在掉下海前,將大鷹連人一併斬成粉碎還是可以的。
噠噠,這兩位不之客落在大鷹背上。只見,遠處鐘樓月亮似有生命,外部的光芒忽明忽暗,如一個巨大的心臟在跳動,它的力量,讓天上的黑雲涌動如壑脊,層疊似巖樓,天地之間看似狹窄了,小小的椰子鎮更顯孤單脆弱。
海面上勁風颳起水汽,化作熾白色的濛濛一片,吹過淡黑色的珊瑚岸邊,衝向沙灘與旅店街道之間黑壓壓的上千士兵。
卓離死死抱緊箱子,堅硬的鉻鐵合金透着冰凍的氣息。他從海里爬上來,渾身**,黑色的鬢還滴着水珠,穿了窟窿的短襯衣在風中啪啪微響。
卡桑的目光從鉻鐵箱子轉向阿涅麗,見她依舊殺氣濃烈,只好別過臉,道:“你要從海路走嗎?我的大鷹彈支持不了多久。”
阿涅麗沒看卡桑,恐怕連她的話也過濾掉了,而直接瞪着卓離道:“維諾妮卡呢?”卓離想起維諾妮卡,心中也着急,忙道:“在旅遊區東面一間旅店,離樹林幾百米遠,你們的打鬥應該沒有波及她。”
“很平靜。”阿涅麗忽然喃喃道,“她已經平靜下來了。”說到平靜,卓離也覺剛纔的恐懼感消失了,心裏奇怪,‘在海里安全得很,我害怕了,在暴君身旁,反而不怕,我心理沒問題吧?’
阿涅麗又語調提高,毫不客氣的對卡桑道:“聽到沒有?旅遊區。”
“你打算正面對抗一支軍隊?”卡桑意外的道:“我不覺得你有勝算。”大鷹一振翅膀,巨大的黑影在岸上劃過。
黑帽子克託雖然肩頭劇痛,但興奮感比醫藥還能治癒痛楚。終於見到那個價值九千萬的箱子了。正是九千萬,有人出了這個大價錢,委託撒加獵團搶奪裝有權杖的箱子。剛纔見阿涅麗來勢洶洶,克託還以爲金錢們也隨她遠去了,誰知一個拐彎,“希望”又飛了回來。
大鷹沿着樹林外側緩飛,而前方二百米處,已有數百士兵集結。麥吉爾中校確認鷹上三人,立即轉身對迎面而來的佩奇道:“幹部,卡桑小姐被挾持了。”
佩奇的藍白麪具讓流光也扭曲了,他聲調平淡的道:“攻擊。”
“……是。”
卓離坐在鷹背上,應該說是法庭長府邸的屋頂上,心想有加拉赫小姐在,安全係數至少提高几個百分比,誰知這念頭剛起,地面多了一場槍林彈雨,火山爆般向上衝擊,紅瓦大鷹被轟得磚片亂飛,翼尖搖擺不定。一些流彈,一閃即滅,如鐮刀劃過的光痕,卓離的鉻鐵箱子還擋住了兩顆,驚得他大叫:“啊,你倆真的是親兄妹嗎?你感到困惑就直說吧。”
卡桑神情平靜,光屑一點一劃映在她臉上。
砰砰。出乎意料的巨響,紅瓦大鷹右翼折斷,頓時失去平衡,拖着灰色的長煙斜滑而下,壓倒長長的一帶樹木。四周士兵呼喊聲此起彼落,許多人影在林子的間隙晃過,令光線斷斷續續的。
在大鷹砸成一堆碎磚爛瓦的一刻,卓離被慣性連人帶箱拋了出去,他咬緊牙關,撞在一棵棕櫚樹上,但目光始終盯着鎮定自若的阿涅麗。
白色的煙塵翻起如滾滾浪濤,阿涅麗微卷的紅也淹沒其中。卓離眼眶睜大,心裏不住問,‘爲什麼?她不是要得到權杖嗎?現在居然對箱子視而不見?’
嗖!破風聲急起,數十支手臂粗的黑色菱柱,刺破煙塵,卡桑清削的身影向後躍出,滑出幾米便釘立在地。卓離目瞪口呆,心想卡桑抓時機捏得太準了,再看煙塵之中,菱柱如刺蝟背上的長刺,崢嶸雜亂。但林風令塵土亂卷,視野泛白,全然看不到阿涅麗的身影。
卡桑左手一提,m型槍射擊。應該是蜃系的霜凝彈,以射擊路線爲軸,影響直徑十三米範圍的空氣溫度。紅瓦大鷹的殘骸上,煙塵顆粒急凝聚,灰濛崩解,如同一面磨損的鏡子被打破,四周頓時清晰了。
不見了!阿涅麗已經不知去向,地上交錯插着黑色菱柱,如怪異的亂葬崗。
卓離一縮身,趁卡桑無暇分神,悄然往林內深處跑去。高瘦的樹影一道道的掠過他的身子,一個想法越來越清楚的成型。‘唐尼說過,得到箱子後送他那裏交換解除彈,但暴君一旦進地下室,只會成爲受困的獵物。這一點,唐尼應該很清楚,除非……’
猛然住腳,卓離抽出那柄短劍,暗道,“唐尼,看你的鉻鐵密碼鎖堅固,還是我的斷劍鋒利。”劍鋒狠狠劃下去,沿着密碼鎖與箱子的接合處,寒光猝然一閃,居然硬生生的將大鎖割斷。
箱子被打開,卓離一看,當即倒抽一口冷氣。裏頭果真空空如也,紅色的綢料襯底裏,只剩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凹位。“空箱子?”卓離揉了揉眼睛,急忙合上箱子,一時茫然失措。無奈下,他胡亂跑了十多米,忽聽到樹葉窸窣作響,兩側的椰樹出怪異的嘶叫,居然靈活的扭動了起來。
啊!卓離始料不及,被兩條椰樹蛇交纏捲了起來,雙腳離地。那粗糙的樹身如堅固的枷鎖,勒得他眼淚都快掉了。
有椰樹蛇,自然有白帽子巴奇。巴奇從樹影中跳了下來,食指中指合併,在額前斜斜向上一劃,以表示謝意。“希望下次相見,我已經不能鎖住你。”他右腳勾起鉻鐵箱子,夾在臂彎下,頭也不回的消失樹後。卓離肩頭挪動幾下,嘆道:“希望下次見面,我不會壞你好事。”
樹影橫飛,巴奇人在疾走,目光警惕的掃視着林外跑動的士兵。而黑暗處,克託也跳了出來,他一見箱子,興奮得渾身顫抖,急忙道:“那隻擬形鷹的右翼是我打斷的。”巴奇嘆道:“知道了,你的功勞最大。”功勞大,分得錢越多,克託嬉笑道:“不枉此行啊,卓離小子呢,你殺了他?”
“沒有。”
“啊?他害得我渾身傷,你不殺他?”
“他跟你有仇而已,跟我沒有。”
克託一時無言以對,只好道:“錢能化解仇恨,我原諒他了。”話語剛落,三十米外樹影分離,一人閃出,冷笑接話:“有些仇,卻需要血來化解。”是麥吉爾中校,他一進鎮子就得知黑白帽子殺士兵的惡行。
接着卡桑也側身步出,語氣平淡的道:“不愧是黑道獵團,搶東西比誰都快。”她似乎在開玩笑,但神色慎重,讓人不知是否附和而笑。
兩人對兩人。黑白帽子卻心知陷入劣勢了。巴奇柔聲一笑,道:“想後到先得嗎?那得踏着我倆的屍體纔行。”
林外士兵腳步停住了,一眼看去也數不清人數,四周陷入短暫的沉寂。而佩奇,有一種姍姍來遲,卻令人無法責難的大牌風範,他雙臂伸開,像是歡迎誰,“分出勝負,不等於有了輸贏。不如看看什麼是暴君的權杖,再爭鬥也不遲。”
巴奇鼻子哼哼,順手摸了摸箱子的鎖位,不由臉色微變,將箱子摔在地上。箱子落地打開,像一個沒有珍珠的大蚌。克託失聲道:“這密碼鎖是裝飾品嗎?”巴奇木然道:“沒想到,世上有如此鋒利的劍刃。”鉻鐵合金,是世上最堅硬的金屬製品。
佩奇出嗯的聲音,似乎在思考,很快道:“後面的山雖然小,但對卓離來說,是魚兒落回水中,怕真躲起來不好找,不如……”
卻是此時,一陣狂笑聲,穿透樹林,如一顆石子打落池潭,擊碎剛纔難得的安靜。
這五人同時擡頭,不禁對視一眼。
克託浮起殘酷的容光,嘿嘿道:“他不是聰明絕頂,必然是愚蠢透頂,反正不是個普通人。”
卓離趁士兵的腳步聲快消失了纔出如此洪亮的大笑,恐怕連遠在鎮長家的地下室,那位閉目的唐尼也能聽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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