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船王的邀請
多佛蘭叫出卓離的名字，令卓離大喫一驚，他暫不接話，問身旁的吉塔船長道：“你知道那人的來歷？”
此時霧氣初散，兩船之間的浪花散銀白的水光。
卓離心想居然是個船王，便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名字？我倆見過嗎？”
多佛蘭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段瘦長，顯得敏捷有力，長眉圓目神采飛揚，只是神色中帶了一點憂鬱，似有心事，但也因此將某種高貴的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見過你的照片，你不是捉住唐尼的那位嗎？你在這裏出現，是要上辛德爾嗎？我倆恰好同路。”
卓離暗暗喫驚，不過有默探在椰子鎮，這些小道消息傳出也不奇怪，見多佛蘭有邀請他上船的意思，忙道：“我沒空呢，剛纔一個箱子就丟了十二萬比戈，我算了算，得替這位船長工作好多年才能還清債啊。”
多佛蘭笑了笑，道：“這個債務我替你付了，請上船吧。”
“我寧願欠船長的債，至少是個熟人，我不想身邊多一個不認識的債主。”
“這不是債務。”多佛蘭誠懇的道：“是謝禮。就算一千二百萬，只要你開口，我也心甘情願的付上。”
卓離驚奇道：“謝禮？”
“正是。”多佛蘭笑道：“我欠你一個人情，正想着不知如何償還。”
旁的吉塔船長扯了卓離衣袖，小聲問道：“你倆不認識，他怎麼欠你人情了？”卓離嘆氣道：“我滿臉都是問號了，你還問！”
多佛蘭見兩人竊竊私語，又道：“原因始末，上船再談，我的船大，怕會阻礙江上別的船隻。”船頭上的黑裙女僕們笑道：“那個男孩怕了，怕我們會把他喫掉。嘻嘻。”
卓離冷笑道：“激將法對我是沒用的。”又對多佛蘭道：“給我一個上船的理由。”
多佛蘭沉思一陣子，忽道：“我請你喫泥鰍。”
此話一出，吉塔船長等人懵然相覷，心想一個富甲一方的大貴族子弟，想邀請客人上船，不說請喫烤海螺，焗龍蝦，竟然說喫泥鰍？
卓離也意外得瞪大眼睛，良久才道：“真是令人……難以拒絕。”其實此段江面是多佛蘭的地盤，若對方有意留難，卓離確是難以拒絕，他可以一走了之，但吉塔船長卻會惹上麻煩。
，卓離走進船艙，取了自己的背囊，又出來對吉塔道：“船長，多謝你的照顧了，你回鎮子後，跟我老爸說我平安無事。”
船長是明白人，只好點頭道：“凡事小心翼翼，神靈會跟隨左右。”
卓離應聲好，忽然轉身，來一個衝刺飛躍，跳過七八米的水面，蓬的一聲落在大帆船的船頭上。女僕們本是笑吟吟的，沒料卓離會跳過來，嚇得她們退了幾步，裙翻黑雲，幾個還跌倒在地。
多佛蘭皺眉道：“不要在客人前失禮，快去準備早餐。”
女僕們只好唯唯應是。多佛蘭又仔細打量卓離，只見他穿着一條藏黑色打褶長褲，橘梗色短襯衣，印滿小個的椰子像，襯上小麥色的肌膚，顯得英氣勃，熱情洋溢。
另外，腰帶上挾着一把紅黑雙色的雙管手槍，還橫綁着一把短劍，劍柄末端系一條黑色子彈掛飾，閃着點點暗淡的烏光。
女僕們本想遷怒卓離，但看少年長得清秀可人，這才轉怒爲喜，哧哧的笑了起來。
卓離不理會她們，目光一掃，見寬大的甲板上安置了一張鋪着雪白桌布的長桌，上頭擺了兩盤花籃，中間還有一幅八色積木與幾顆骰子。他不客氣的走過去，拉了一張長背椅子坐下了。
多佛蘭命人將一筆錢交給了吉塔船長，了結箱蟑螂逃跑的事件，才讓水手們轉舵揚帆，緩緩前往江心。
“你的衣服很有特色。”多佛蘭坐在長桌另一邊，道：“我喜歡椰子酒，餐前總喝一些。”
卓離笑道：“我穿這件衣服，是紀念一位我鎮子的老朋友，因爲他的秉性與椰子相似。”
“打開堅硬的椰殼，就能喝到甘甜的椰汁。”多佛蘭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淡笑道：“你的朋友一定是外剛內柔的人了。”
卓離一怔，道：“……因爲他是個禿頭而已。”
多佛蘭始料不及，愣了一下才啞然失笑。但這一笑，也縮減了陌生的距離。卓離再次打量多佛蘭，道：“我聽別人說，那些貴族們，總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但你很隨和嘛。”
“貴族？”多佛蘭嘴角露出嘲弄的笑意，道：“三十年前，這世界就沒了貴族。所謂爵位，不過是日薄西山的愚人對輝煌的祭奠罷了。”
卓離吐了吐舌頭，他也知道，如今的貴族頭銜早淪爲有錢人**的標誌。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在魔槍協會制衡天下的暴力前，不過是虛妄的權威。
有錢無權的貴族，如失去銳爪的鷹，看似高高在上，但誰會對它再次產生敬畏？
多佛蘭又道：“沒了貴族也是好事，那些繁文縟節太多了。我小時候想喫些古怪東西，卻被家人斥責，說高貴的人不可縱容自己的嘴巴。”
卓離拍腿道：“你說喫泥鰍是真的？”
話聲剛下，四個年輕的女僕捧着早餐用的銀盤子走上甲板，後面又跟了兩個女僕，手中盤子放着幾個單耳透明小罐，裏頭分別有椰子酒、紅酒、牛奶、橙汁。
正好天上雲影散盡，而大帆船停在寧靜的江心，四周青色一片的水面，映目而來，而微帶溼氣的晨風，吹得人心神舒暢。
卓離喝了一口紅酒，看其中一個銀盤，果然有泥鰍這款與貴族不甚配合的菜式。那五六條泥鰍，指頭粗，炸至金黃，但不見一點油膩，未入口已感覺到脆生生的口感。
多佛蘭道：“不知你試過沒有，請用。”
卓離心想炸得多好也是泥鰍而已，有什麼沒試過的？當下叉了一條，放入口中一嚼。“嚓拉”一聲，卻是脆中帶軟，鮮美的肉香與清新的蛋香交融在一起，令人驚喜莫名。
“味道太好了。”卓離忍不住叫出聲來，旁邊的女僕掩着小嘴笑了笑。
泥鰍裏全是黃燦燦的雞蛋，鮮嫩的口感與粗脆的泥鰍肉質，兩個普通的食物，配合起來卻有了全新的感覺。
多佛蘭點頭，似乎很滿意卓離的反應，道：“製法需要些時間。將新鮮的泥鰍放入清水中餓二十四小時，去盡污物。再將一些雞蛋去了蛋清，蛋黃攪拌細勻。餓極的泥鰍會瘋狂吞食蛋黃，待它鼓脹才取出洗淨，一炸即可。不過難度在於炸的時間……”
卓離不住點頭，連吃了好幾條，擡頭看時，偶然現多佛蘭用餐的一個細節。多佛蘭那塊本是正方形的餐巾，被他疊成三角型，擦了嘴巴後，手指一合，餐巾便成了更小的三角，遮住上面的油污。
餐巾看起來還是潔淨的。
他的動作是如此得體，沒有一絲做作，必然是自小養成的習慣，優雅得令人讚歎。卓離心中一動，暗道，‘看來貴族還是有的，真正的高貴，不是看喫什麼，而是怎麼喫啊。’
多佛蘭見卓離目光盯着他的餐巾，笑問有什麼問題？
卓離抓起自己的餐巾，隨便抹了嘴巴，道：“有的。早餐喫過了，可以說說你爲什麼欠我人情了吧。”
多佛蘭待女僕們收了盤子，又取來一杯椰子酒，才嘆道：“與唐尼有點關係。”
卓離奇道：“你是他朋友？還是敵人？”心想若是朋友，我豈不是上了賊船？
“非敵非友，在辛德爾碰過面而已。”多佛蘭道：“霍華德獵團與州協會起了衝突，如今政府金庫還有一億金比戈下落不明。這事件生後，有一位女士請求我將出逃的唐尼帶回辛德爾。”
到此，他眉間的憂鬱一閃而過，喝了一口酒才續道：“可惜我無能爲力，只好對外宣稱，誰抓住唐尼，我多佛蘭·明哥欠他一個人情。”
卓離心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只是不知道那位女士是誰？
多佛蘭又道：“若我的人情只值十二萬，恐怕被人嘲笑了。卓離你還想要什麼？我盡力而爲。”
卓離笑了，道：“送我上辛德爾就足夠了，我到了目的地，你還了心願，過後你我互不相欠，各走各路，不是很快活嗎？”
多佛蘭微感意外，良久才道：“看來你喜歡獨來獨往呢。”
卓離不答，心想跟獨來獨往無關，只是出門在外行事得低調些。又不是想得到什麼好處，何必跟豪門大戶扯上關係？
正閒談中，忽有腳步聲傳來，多佛蘭沒回頭便道：“加斯帕先生，今天起得晚了，早餐剛撤下。”
卓離擡頭，心神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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