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川神的品味
銀白色的水柱衝上天際,川神骷髏鰍頂着一頭赤紅的火焰,身軀扭曲騰起,在江面上不停翻滾。
大帆船離川神大概二百米的距離。多佛蘭從船邊的水面冒出頭來。女僕們驚喜道:“多佛蘭大人,太好了,你沒事。”
多佛蘭甩了甩長近肩頭的黑,對加斯帕道:“將船慢慢駛開,不要刺激川神,它若是追來就麻煩了。”
加斯帕道:“船不會走太遠,以保證隨時接應你倆。哦,卓離呢?”
多佛蘭急忙回頭,但在川神施虐的百米區域外,不見了卓離身影。江面視線毫無障礙,若是不見人,恐怕已經被巨浪捲進川神的施暴區了。
“卓離”。“卓離・卓別林!”多佛蘭心一沉,大聲叫喚。船上的人也忍不住了,不約而同地叫卓離的名字。
這一喊不得了,川神似聽懂人語,停止了翻滾,從水中仰頭豎起,只見它火頭白身,頭骨密佈,如遠古的野蠻民族祭奠的圖騰柱。
女僕尖叫連連,水手瞪目失聲,因爲川神破開巨浪,直向大帆船游去。
而在江波翻動的中心,卓離渾身溼透,從水霧處飛躍而出。剛纔川神爲撲滅嘴部的白磷彈,在水中瘋狂打滾,卓離小小的一個人類,哪裏能及時避開,眼看要被這怪物卷至身下。
在緊要關頭,耳邊聽到許多人喊他名字,川神動作稍緩,卓離才抓住機會,強行使用空氣牆做反彈物,跳出危險水域。
“差點成爲那條大泥鰍身上的一個骷髏!”卓離咬牙,擡頭見川神以高度殺向大帆船,兩者相距不到五十米。
只要這六十米的龐然大物來一次躍起俯衝,那麼多佛蘭的大帆船肯定被壓入江底的淤泥中。
“有什麼辦法阻止它啊。快點想!”卓離盯着川神的背影,心思急轉,“沒時間了!這怪物是不怕攻擊的,它很強大,但畢竟只是一條鰍魚啊!它跟聰明絕頂沒什麼關係。”
而骷髏鰍,這烏蘭巴江強大的川神,靈活的身軀一曲,便斜竄而出。一道巨大的黑影,如魔鬼手中的大棒,霎時遮住了帆船的甲板。
甲板上的女僕與水手們,早已臉色慘白。多佛蘭浸在水中,冷哼一聲,急急擡起手中黑槍。b1級枷欄彈,空中點動成面,十八根長達四米的菱柱插中川神的軀幹。
菱柱風聲尖嘯,強大的衝擊力,像十多個炮彈直接撞擊川神。骷髏鰍長長的身軀也彎曲了一點,但完全阻止不了它撲向大帆船的勢頭。
多佛蘭心驚,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川神面前,實在是微不足道。
而加斯帕,立在一羣驚恐的女僕中,凜然不懼。他雙目一擡,瞳孔裏映着半空骷髏鰍慘白的身影,手中的黑色記事本已經平擡在胸前,右急按封面。
黑色封面,閃着類似金屬的暗啞光芒,此刻如獲生命,黑色層在蠕動,像封印在書中的怪物即將破繭而出。
加斯帕眉頭一沉,黑色封面突然靜止了。
因爲川神一竄一壓,居然臨時拐了個彎,在大帆船前轉身下水,又遊向原來方位。這變動如此迅猛,大帆船儘管一時避免了被攔腰截斷的命運,但也被川神掀起的巨浪打得幾乎翻側。
甲板上的人,大多驚呼着滾倒在甲板上,還有兩三個水手咕嚕地掉落江中。多佛蘭躍回船上,驚奇地望着意向不明的川神,道:“它不攻擊我的船了,爲什麼?”
加斯帕鼻翼一動,道:“是卓離引開它的。”
話聲剛落,連多佛蘭在內的所有人,順風聞到一股奇怪的氣味,極像爛雞蛋,不,爛雞蛋在這氣味前,也不得不自命清香。
只見川神遊去的方向,四百米外的水面黃煙騰騰,一個少年的身影若隱若現。
卓離捏着鼻子,幾次欲嘔,心叫‘蜃系元素型的屍臭彈,哼哼,果然吸引了你這條可惡的大鰍魚,看來你的品味也高檔不了哪裏。’
剛纔川神以勢不可擋的力量襲擊大船,卓離急中生智,想對方畢竟有魚類的特性,就像那道炸泥鰍的菜式中,泥鰍餓了便瘋狂喫蛋黃,現在來個惡臭難聞的黃煙,也許能吸引它改變襲擊的目標。
現在看來,還是奏效了,只是卓離見長達六十米的骷髏怪物朝他逼殺而來,心不禁噔噔直沉。
不到兩岸的江心,空蕩廣闊。卓離腳下兩個大大的漣漪環環而生,雖然能踏波而行,但又能躲往哪裏?
如銀箭割破水面,骷髏鰍頂着烈焰,霎時游到黃煙處。它以骷髏爲體,本不需喫食,只在強烈的刺激物前,生物本能還是令它無意義地搖晃着腦袋,像在吞食什麼。
卓離不敢亂動了,怪物離他不到十米,相對它龐大的身軀而言,卓離就等同鯊魚嘴邊隨時能吸入肚子的一隻小小的水蜘蛛。
“冷靜!”卓離喃喃自語,“這傢伙中了白磷彈,應該看不到我,說到氣味,我總不會比爛雞蛋還臭的。只要我不亂動,它根本不會注意我的存在。”這麼一想,他心神才穩住了,又舉高左手,大力的撇了撇,示意多佛蘭的帆船快快離開。
船上氣氛極度緊張,普通人當然恨不得帆船長出一對翅膀,一飛到岸。但主人多佛蘭一聲不吭,他們沒人敢出聲。最後一個膽大些的女僕,怯怯問道:“男爵大人,那位卓離好像叫我們先走。”
多佛蘭黑一顫,一雙迷人的眼眸卻射出凜凜的寒光,冷冷瞥了女僕一眼。那女僕心驚,細聲道:“對不起,我多嘴了。”
多佛蘭冷然道:“一位偶然上船的客人,忘卻自己的生命危險,牽引住能隨時毀滅一切的川神,那是爲了什麼?你們不懂感恩,反而希望快快離開?再過二十分鐘,卓離的浮空方碟失效,一落水必死無疑……”
女僕與水手們滿臉羞慚,不少低下頭來。
“主人家,對別人太苛刻,對自己同樣是一種冒犯。”加斯帕忽然開口,衆人的目光很快集中在他身上。擁有漂亮的亞麻色頭的高瘦男人,像一個能輕易吸引聽衆的優秀演說家。
“你要求別人對‘道義’盡最大的義務,卻忘記了作爲強者的你,同樣也對你忠心的僕人們有保護的義務。讓一批沒有自保能力的人,爲了你心中的道義而身陷險境,恰好違反了道義。”加斯帕淡淡道:“榮耀,若成了一己之私,那就狹窄得令人不屑了。”
多麼尖銳的話,多佛蘭臉上也轉白了。的確,卓離與川神對戰,是高尚的,多佛蘭作爲主人家,要留下作戰,也是高尚的,但要求一批跟隨他,服侍他的普通僕人也同生共死,除了滿足某種自私的榮耀外,並沒有別的了。
女僕與水手們開始竊竊私語,加斯帕的話支持開船離開,顯然對他們有利,但人就是如此奇怪。弱者對弱者,同樣是輕視的。
“他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還不是怕死?”“他只是一個會計師,沒有什麼戰鬥力,跟我們是一個樣子啊。”“太窩囊了,我寧願不走。”
聲音從開始細如蚊子,很快便吵鬧起來。水手們身爲男子漢,均大聲道:“我們願意留下,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少年爲我們送死的。”其餘人開始附和。
加斯帕神色淡漠,靜靜地看着多佛蘭。
多佛蘭一揚手,止住衆人的話頭,道:“加斯帕先生說得對,我對你們有保護的義務,讓你們繼續留在危險的地方,只會有損我的名譽。不過……”他目光幽然投向加斯帕,續道:“先生,應該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是。”加斯帕道:“那隻川神在烏蘭巴江活了二十年,相信它的危險指數不高。二十分鐘內,應該能將它引向南面水域,甚至讓它重新回到江底。而我們這條船,往北走,過半小時回來接應。若你與卓離活着,自然能一併上船離去,若不幸戰死,有一船人做見證,回去也好傳頌你與川神戰鬥的英勇事蹟。”
多佛蘭笑了,但冷如冰水,道:“不愧是精明的加斯帕先生,總是將一切計算得如此完美。”
“保持利益最大化。”加斯帕道:“纔是計算的目的。”
船員們對加斯帕起了厭惡的心理,心想作爲客人,慫恿主人前去與怪物戰鬥,自己安坐船上,還口口聲聲的說道義,未免太功利,太虛僞了。
多佛蘭卻點頭了,道:“這是我的命令,立即離開這片水域,二十分鐘後回來,若我……”他本想說“死了”,但轉念一想,自信的哼笑一聲,道:“迎接我得勝上船。”
既然是命令,水手們也無法違背男爵的意願,只得應聲準備了。多佛蘭又對一女僕道:“再取一套浮空方碟過來。”
那女僕眼淚汪汪,無奈應是。加斯帕忽插話道:“應該是取兩套。”見衆人驚疑地望向他,他卻理所當然的道:“我得留下觀戰,男爵你不是說過要帶我遊覽烏蘭巴江嗎?”
多佛蘭聳肩而笑,道:“當然,你不應該錯過川神這有趣的景點。”
江心黃煙如幡,異臭沖天。膠狀的蛛絲彈與持久燃燒的白磷彈,籠住了骷髏鰍的頭部,但它已經安靜下來,儼然不懼火焰的灼燒。嘴巴還在黃煙間揚揚停停,似在享受早餐。
卓離暗道,“失策啊,它現在戴着一個火焰頭盔,戰鬥力不就提高了?一衝過來,又撞又燒,誰抵擋得住?”又擡頭看去,見大帆船緩緩轉舵,開始向北岸駛去,不由鬆口氣。“現在,我得偷偷離開。大鰍魚啊大鰍魚,我在海邊長大,水性不比你差的,抓我可不容易。”
忽然,骷髏鰍一顫,像終於尋到什麼。黃煙滑開,一團火焰從上緩緩降下,停在卓離的跟前,火光映紅了他的臉。
卓離汗如雨下,心中驚叫,“它爲什麼會現我?我每天洗澡,乾乾淨淨的,絕對不會有異味的。泥鰍?莫非我在船上吃了那個炸泥鰍,跟它有什麼親戚關係,現在來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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