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轉移
卓離呻吟一聲，意識雖然還清晰，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彷彿他僅僅是一個睜開眼睛的稻草人，連吶喊的力量都沒有。
卓離覺得，有一股新的力量在體內醞釀。他的身體放棄了思想的制約，開始單獨重組，細胞們像一羣獨立的個體，瘋狂的改造自身，若大腦傳來指令，它們會輕蔑的別過臉，還加上一句，“我們忙着呢。”
‘我的身體起了變化，這應該是突破三段亞靈波後的質變吧。’
儘管這個想法能令意志消沉的卓離稍稍恢復點心情，但一想到此刻艱難的處境，尤其不知道中尉會否折回，他又開始心煩意亂了，恨不得咒罵虛脫期，但再仔細一想，差點啞然失笑。
再聰明的人，也難以看穿福與禍的關係。它們像一個拋起的硬幣的兩面，未落地，無人不知道哪個面朝上的。
卓離知道有虛脫期的存在，認定它是帶來災難的烏鴉，一旦它張開黑色翅膀撲過來，自己肯定沒有好下場。
恐懼如影隨形，讓卓離的戰鬥格外喫力，但在最後關頭救了他一命的，居然還是這隻可怕的烏鴉。
亞靈波，是人體外部與精神力契合的一種能量波。人與人接觸，亞靈波之間，不是融和，便是排斥。
段數較高的高手們，便是利用亞靈波的“排斥”感應四周的“人“。當然，它不能搜索個體的人類，而是感受到外來亞靈波的“敵意”，以此確定強大生物的存在。
在紫心葵田中，中尉利用對方的“敵意”來檢查附近是否有人。卓離若想避開搜索，只有兩種情況，第一是收起戰鬥意圖，即減去敵意，這顯然不可能。沒聽說過被惡狼追趕的小鹿，還能保持心態平和的。
第二是亞靈波弱得讓中尉感受不到“敵意”，這同樣不可能，畢竟卓離突破三段了。
所以在中尉追殺到郊外的一刻，卓離真認爲難逃一劫了，突然眼前的景物再次破碎，一切均不受控制，他明白是虛脫期來臨，不由陷入絕望，但沒想到的，虛脫期令他的亞靈波極度弱化，因而迷惑了中尉，讓他以爲追錯方向。
卓離稍作回想，若虛脫期再推遲半分鐘來臨，自己早落在中尉手中了。
直以爲會置他於死地的虛脫期，最終助他避過一劫。
也許世上事情總是有它的安排，卓離乾脆閉目，不作思考了。
過了一小段時間，暗藍的星光點點如螢，投落在卓離的臉上，質感若有若無。一點清涼讓他睜開眼睛，耳邊聽到輕微的涉草聲。
條修長的黑影遮擋了星光。來人用一雙沉靜的眼睛看着卓離，接着打開黑色記事本，在上面劃了幾下，像檢驗商品一般。
兩人沉默相對。
又一陣更明顯的涉草聲，有人輕聲叫喚，“你在哪？你在哪？”是酒鬼阿莫。
加斯帕收起記事本，沒再看卓離，而是輕輕的隱入黑暗中，沒了蹤跡。
阿莫從紫心葵深處鑽了出來，一見卓離垂死的模樣，嚇得他捂着嘴，原地繞了好幾個圈，又對加斯帕消失的地方，語無倫次般道：“多謝你帶我來這裏，你一定是個善良的鬼魂。”
原來自攻破賭場後門，阿莫準備好前往卡布斯的貨船，等待接應費羅與卓離。顯然，這兩人都失蹤了。阿莫壯着膽子回到岸上，正好是卓離挾持人質與中尉對峙的時候，他見東區槍聲不斷，心想卓離肯定在東區了。
但隨後卓離逃脫，中尉從紫心葵田折回，以爲卓離躲在城區某處，便展開了大規模的搜捕。阿莫慌了，也打算穿過郊外的紫心葵田，溜回大運河，但在田邊見前方有一神祕的人影忽隱忽現，就像要帶領他去某地。
阿莫怕得要命，以爲碰上鬼魂，但見對方不似有惡意，只好哆嗦着跟上，最後在鬼魂消失的地方，赫然看到地上受傷的卓離，他驚喜交雜，忙向“鬼魂”致謝。
“少爺你放心，阿莫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阿莫擦着額頭的汗水，用盡全力架起卓離的雙臂，一點一點的將他拖走。
卓離覺得加斯帕很神祕，最困擾的是，分不清他是敵還是友，像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水潭，看似平靜無波，但又隨時能將人捲入水底。但此刻，阿莫的出現，讓卓離安心下來，強烈的倦意襲擊下，他再次閉上眼睛。
這一覺，比昏迷還深沉。過了不知多久，一道溫柔的陽光，從窗簾的一角偷偷的碰了一下卓離的鼻尖。卓離動了動鼻翼，覺得一股從未有過的舒適充盈着腦海，令人心情愉悅。
緊接着，一條極其粗糙的舌頭，舔了卓離的臉，很真實，不似做夢。
卓離暗暗一驚，心想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夢，海里不斷回憶起維諾妮卡、卡桑、黑女郎，甚至毒辣的海倫娜，但並沒有用處，不同類型的美貌女郎的形象，與這條巨大的舌頭完全不配合。
這絕對不是女孩的舌頭，而且不是夢！卓離駭然睜目，現湊近他臉的是一雙巨大的眼睛，一個巨大的鼻子，竟然是一頭牛，真正的牛，白底黑斑的奶牛。
奶牛鼻孔噴了氣，又溫順的舔一口卓離。
卓離眼珠一轉，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亞麻布鋪着的單人牀上，身處一間有二百平方的木屋裏。這邊牆上僅有的一個褐色窗戶拉上了暗綠色的窗簾，另一邊木牆上擺了一排捆好的乾草。牀邊還有一張黑漆木桌，桌上擺着卓離的雙管手槍、短劍，還有本應遺留在黑街的背囊。
這裏像一個堆放乾草的小倉庫。
奶牛歪着嘴，左右嚼動。卓離喫驚道：“你別過來啊。哎，我能說話了。”他想坐起來，但立即現身體還不受控制。
此時，倉庫門外閃進一個小個子，鼻尖紅紅的，是阿莫。他提着一個木桶，進來後輕輕掩上門，見奶牛盯着卓離，便噓了一聲，道：“別騷擾少爺休息。”
那奶牛轉過身，來到阿莫身旁。阿莫放下木桶，拉來一張小折凳，坐下就開始擠奶，嘴裏自語道：“你永遠是這麼豐滿。”
卓離哈的笑出聲來。阿莫嚇了一跳，幾乎連木桶踢翻了，又驚喜的跳起來，跑到牀邊道：“少爺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卓離苦笑道：“身體動不了，也沒感覺。”
“天啊。”阿莫傷心的坐在地板上，道：“少爺你別難過，我去城裏找個好醫生過來。”
卓離一怔，心想該不會以爲我成了植物人吧，便笑道：“不必了。四十八小時後我就會復原。”
阿莫將信將疑，但見卓離並沒有絕望的神色，才鬆了口氣。
“這是什麼地方？”卓離瞄了那頭怪怪的奶牛，問道。
阿莫以爲他問的位置，忙道：“這裏是卡布斯市的郊區，屬於波拉米酒店的度假村。西北方是布萊頓森林的邊緣，東面是卡布斯市了，而東南方再過七百米，就是摩羅運河的單軌鐵道了。”
卓離道：“我主要是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會有……牛？”
“波來米度假村的牧場，每天都得爲度假村裏的客人提供新鮮牛奶。”阿莫說着，拉開了窗簾。
只見窗外一望無際，綠草茵茵，風劃綠痕，一羣黑白雜色的奶牛悠然走動，不時擡頭，不知是否在相互打招呼。再往遠方，是藍得毫無雜色的天空，如倒懸的鏡子，盡頭隱約有點綠影，應該是布萊頓森林的一角。
“摩羅市，現在什麼情況？”
阿莫聽了有點垂頭喪氣，道：“軍隊已經控制局面了，許多黑街人被捕，不過他們不是主謀，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費羅不知去向，而少爺你又受了重傷，我……真不知怎麼辦了。”
卓離嘆道：“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阿莫辛酸的笑了笑，道：“我可沒有少爺你這般厲害。我連捱打都不敢還手，能去哪裏？”他瞧了一眼桌面上的雙管手槍，眼中燃起羨慕的光芒，又道：“若我也是一個厲害的槍手，那肯定有勇氣出去闖一闖。”
沉默了一陣子，卓離道：“你是這樣想的啊。“
阿莫轉話題道：“對了，少爺你想要點什麼？”這是問卓離休息夠了，想喫點什麼。
卓離像被提醒了，道：“神介彈。”
阿莫不解，道：“你是說製造子彈的那些神介彈？能喫嗎？”
“我得修煉。在這兩天裏。”卓離道，他盯着窗外清新的牧場風景，心裏閃過一絲異樣。這個波來米度假村，正處於布萊頓森林與卡布斯市之間，也許會出現一些麻煩的人物。
“我可不能鬆懈呀。”卓離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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