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血別濺在我身上!

作者:月下更
就在這時,午門樓上,露出了司禮監太監的身影。

  內閣次輔劉健衝着午門樓上大吼:“諸位公公,這午門爲何沒開?”

  “請速開午門,我等好去上朝面聖!”

  午門樓上司禮監小太監,不鹹不淡地回道。

  “今日陛下有旨,朝會改在午門前舉行。”

  “請諸位大人,快按照上朝時的隊伍站好,等候陛下上朝吧。”

  “啊?怎會如此?!”

  “在午門前上朝?聞所未聞啊!”

  “怎麼會在午門上朝,這……這與禮不符啊!”

  “這!這!這午門廣場可是處刑官員的地方,哪有在這裏上朝的道理?!”

  “天啊!陛下這是想……”

  “快住嘴!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

  “……”

  司禮監小太監的話,像是一顆丟入池塘的石塊一樣,一下子驚起一片漣漪。

  衆多官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言語中盡是震驚與恐懼。

  畢竟在午門這個敏感的地方上朝,實在是太過於異常了。

  很難不讓人多心。

  謝遷和李東陽對視一眼,臉上的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劉健,王恕,劉大夏等六部大員,也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地在原地走來走去。

  劉健擡頭看向四周高聳的院牆,這種四面環牆,猶如困獸般的環境,讓他焦躁不安。

  唯有徐溥閉着眼睛站在左側首位,不言不語。

  看他那副淡然的樣子,劉健也不知道這位首輔大人,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了。

  在滿朝文武焦躁的情緒中,時間慢慢過去,百官也逐漸站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

  辰時一刻,朱祐樘在懷恩,汪直,牟斌的陪同下,出現在了午門樓上。

  “皇上駕到!”

  在司禮監小太監的唱禮下,位於午門廣場上的文武百官,同時跪地向朱祐樘行大禮。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午門樓上,早有直殿監的小太監,將龍椅搬了上來。

  朱祐樘坐上龍椅,俯視樓下衆臣,略微一掃,便生氣地皺起了眉頭。

  “都察院!”

  都察院現任最高主官,執掌院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屠滽,當即出列。

  “微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屠滽,叩見陛下!”

  “立刻點卯!”

  “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將今天所有沒上朝的官員名單,報上前來!”

  朱祐樘剛剛只是粗略地掃了一眼,就發現今天來上朝的官員,人數少了許多。

  其實每次早朝,總會有些官員告病請假,少則數人,多則數十人。

  而朱祐樘也沒有特別爲難這些告假的官員,平時只是點點頭,就算是知道了。

  每次朝會,數十人告假不來,這都還算少的了。

  畢竟上朝這件事,折磨皇帝,也折磨官員。

  別看後世那些官員,都罵世宗皇帝和神宗皇帝,幾十年都不上朝。

  但實際上,這些官員背地裏嘴都要笑裂了,他們可太喜歡不上朝的皇帝了。

  先帝在時,日日視朝,但每次點卯時,都缺了上百人。

  缺的最多的一次,足足有六百三十四個人都沒來上朝。

  而這一次,光是朱祐樘肉眼察覺到的,沒上朝的官員,就不下兩百名了。

  加上本次朝會朱祐樘將有大動作,這麼多官員不來上朝,難怪他會如此生氣。

  聽到朱祐樘的命令後,屠滽連忙領旨。

  “是,陛下!”

  屠滽立刻起身,組織都察院的御史,開始對所有官員,進行簽到點卯。

  而場下文武百官,心中先是一驚,隨後是暗自慶幸。

  皇帝點卯,這和閻王點卯有什麼區別?

  特別是,這個皇帝還是朱祐樘。

  屠滽首先便來到吏部尚書王恕的面前,低聲詢問:“王尚書,今天有多少人告病請假?”

  王恕面色糾結,連嘆了兩聲之後纔回話。

  “光吏部接到的告假消息,就有兩百三十七人。”

  屠滽臉色鉅變:“怎麼這麼多?糊塗啊!”

  王恕長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再說話。

  屠滽也是搖了搖頭,又繼續挨個檢查官員的牙牌去了。

  很快,都察院的御史們,便將缺勤的官員名單整理好,交給了屠滽。

  屠滽拿到名單後,午門開了一個小口,一名司禮監的小太監從午門後走出。

  小太監走到屠滽面前,拿過屠滽手中的名單後,又原路返回午門,將午門重新關上。

  很快,這份名單就來到了朱祐樘的手上。

  僅僅只看了一眼,便令朱祐樘怒火中燒。

  今日,竟有五百六十二名官員,稱病告假!

  這個數據,差一點就要超過先帝在時,創下的官員缺勤記錄了!

  朱祐樘將名單憤怒地摔在地上,氣得連連冷笑。

  “好啊!竟然有五百多名官員敢不上朝!”

  “朕倒是要看看,這些人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

  “若是裝病,朕絕不輕饒!”

  “牟斌!”

  朱祐樘大喝一聲,跪於午門廣場上的一衆官員,渾身俱是一抖。

  “讓人按着名單,挨家挨戶地去給朕查,若是真病了,倒也就罷了。”

  “若是裝病,即刻將其抓進宮來!”

  “是,陛下!”

  牟斌領命之後,立刻將名單從地上撿起來,快步離開午門城樓,派人去徹查缺勤官員。

  而這時,朝中百官,都還在午門廣場上跪着呢。

  沒有朱祐樘的首肯,他們絕不敢擅自起身。

  朱祐樘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平身。”

  “謝陛下!”

  文武百官暗暗鬆了口氣,偷偷伸手揉了揉跪疼的膝蓋,緩緩起身。

  “有事啓奏。”

  懷恩上前一步,代朱祐樘向百官號令。

  文武百官略一沉默後,還是由內閣徐溥打破了沉默,按照原計劃,向朱祐樘奏事。

  “啓奏陛下,臣有本奏!”

  “奏。”

  “啓稟陛下,甘州臨洮府洮河今夏決堤,導致秋季欠收。”

  “臨洮府尹上奏,請陛下減免臨洮府五成秋稅。”

  朱祐樘微微眯起眼睛,默默思索。

  如今的明朝,雖然天災不斷,但各地報災的頻率,也密集得太不正常了。

  兩京十三省,幾乎每年都要向朝廷報災三四個州府。

  不是請求減免稅收,就是請求開倉賑糧。

  但其中災情是真是假,程度是重是輕,朝廷全無考證。

  但災情上報,朝廷又不能不救,否則萬一是真的受災了,就可能導致數萬百姓流離失所。

  “準。”

  朱祐樘深思片刻後,還是準了臨洮府府尹的上奏。

  “是,陛下。”

  徐溥站回隊伍後,工部尚書賈俊也主動上奏朱祐樘。

  “啓稟陛下,臣有本奏。”

  “准奏。”

  賈俊手持笏板,站出隊列:“啓稟陛下,滇南布政使上奏,一百根西南楠木,已經從滇州出發,發往湖廣。”

  “預計一個月後,將會達到鮀州府港口。”

  “知道了。”

  “啓稟陛下,臣有本奏!”

  “奏。”

  “……”

  和之前一樣,沒有官員敢去提昨夜之事。

  文武百官皆是裝作毫不知情,心中只求早點散朝,自己能夠平安回家。

  就在文武百官們,在午門廣場上朝時。

  僅僅與午門廣場一牆之隔的太廟裏,成百上千人,正跪在先帝朱見深的牌位前。

  這些人中,少部分是朝中官員,一部分是太醫院的御醫。

  而絕大部分人,則是這些官員的家眷。

  太廟前,莊嚴肅穆。

  數百名東廠番子,手按尖刀,立於太廟兩側,眼神死死地盯着跪在場中的衆人。

  此時的太廟前,不成人形的劉文泰,太醫院主要負責人施欽,仲蘭,中城兵馬司指揮使耿文新,皆跪於此。

  跪在場中的官員,自知難逃一死,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死寂。

  但他們心中仍有一絲奢望,那就是希望朱祐樘能給他們的家人,一條生路。

  在這種高壓之下,就連哭,也只敢小心翼翼,壓低了嗓音抽泣。

  並且時不時的,便有東廠番子從永泰門進入,將更多的人帶進太廟。

  東廠的肅清行動,還在繼續!

  ……

  與此同時,在牟斌的命令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錦衣四大衛。

  每人都帶着手下的錦衣衛,正在按照名單,追查這五百多位沒有上朝的官員。

  因爲情況緊急,人數衆多而時間不夠,所以這次排查都是由錦衣衛百戶帶隊。

  錦衣衛分成了一百個小隊,每個小隊十人,各自去官員家宅裏調查拿人。

  這些稱病告假的官員裏,有些真是被昨晚京城的動靜,給嚇出病來了。

  但絕大部分官員,都是心裏害怕,不敢上朝面對朱祐樘的。

  他們不上朝,不是朱祐樘以爲的膽子大。

  恰恰相反,他們正是因爲膽子太小了,被朱祐樘給嚇破了膽,纔不敢上朝的。

  玄武衛在通政司左參議的家門前,久敲不應。

  便令人直接撞破了木門,衝入宅裏。

  “啊!!!”

  門後的女僕家丁們嚇得面容失色,驚聲尖叫。

  玄武衛沒管其他人,直接往主屋衝去。

  卻見左參議躺在牀上,神情緊張,不停地咳嗽。

  “咳咳……對不住大人……咳咳……下官病得太厲害……咳咳……不能……”

  玄武衛偏了偏頭,立刻便有一名錦衣衛上前,摸了摸左參議的額頭和胸背。

  “大人,沒有發熱。”

  “沒發熱就是沒病,抓回去上朝!”

  “是!”

  不等左參議反應過來,兩名錦衣衛便立刻抓着他起身,向屋外拖去。

  左參議急的大喊:“我並非所患熱疾,我這是心病,得靜養……”

  沒人在聽他的解釋,他們要去檢查的官員還有很多,片刻時間都不可浪費!

  同一時間,像這樣入門捉拿稱病官員的場景,還在京城的各個角落裏進行。

  對於那種明顯面色蒼白,精神萎靡,身體發熱的患病官員,他們沒有驚動。

  他們所捉的,都是像左參議這種,面色紅潤,精神十足的健康官員。

  ……

  紫禁城。

  午門。

  無聊的朝會還在繼續,朱祐樘批覆着從兩京十三省,層層奏報上來的國事。

  這時,牟斌走到朱祐樘的身邊,低聲彙報:“陛下,稱病告假的官員已經查清楚了。”

  “其中有四十九名官員,是真的病了。”

  “剩下五百一十三名官員,是裝病”

  “裝病的官員,已經全部被抓過來了。”

  朱祐樘點了點頭,看向午門樓下,正滔滔不絕的工部給事中。

  他稟報的也不是啥大事,就是尋常的彈劾閣老,打打嘴仗。

  “行了,退下吧。”

  工部給事中立刻閉嘴,恭敬行了一禮。

  “是,陛下。”

  站回隊伍裏後,工部給事中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又成功混過一次。

  朱祐樘下令:“將那些稱病的官員,給朕押上來!”

  “是,陛下!”

  午門上,立刻就有錦衣衛領命而去,向其他看押官員的錦衣衛傳令下去。

  很快,位於午門廣場之後的端門,緩緩打開。

  一個個裝病不上朝的官員,被錦衣衛給緝拿着,從端門一直押到了午門之前。

  他們面色蒼白,表情緊張,有些人腿軟得連路都沒法走,全靠身後的錦衣衛在推着他們往前走。

  兩邊官員的官員紛紛向兩側退後了幾步,將中間的地方讓給這些錦衣衛。

  唯恐這些窮兇極惡的錦衣衛,誤傷了自己。

  同時,他們心裏也在爲這些可憐的官員們,默默哀悼。

  畢竟像這樣被錦衣衛,押到朱祐樘面前的官員,目前還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位於午門前的徐溥,劉健,劉大夏,賈俊等人,退得更多。

  免得等會他們的血,濺到自己身上。

  不光是周圍的文武百官,覺得這些裝病不上朝的官員會死。

  就是這些被押上來的裝病官員,也覺得自己大限將至,沒有半點活路。

  他們在經過承天門的時候,也看到了那些不計其數的,身着黑甲的陷陣營將士。

  而上一次他們見到陷陣營的時候,還是陷陣營在城外,處決一百九十一位官員的時候。

  特別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還是午門之前。

  要知道,這可是之前專門用來,處刑官員的地方啊。

  他們本就屬於膽子比較小的官員,這下被拉到朱祐樘面前,還在午門之下。

  頓時,個個都抖若篩糠,臉色蒼白如紙,沒有半點血色。

  有的甚至,已經被嚇得失禁,午門廣場上浮現一股臭味。

  朱祐樘冷眼看向樓下那羣稱病官員,冷冷發問。

  “你們這些人,爲何要裝病不上朝?”

  面對朱祐樘的提問,那五百多名裝病的官員,竟然一個敢於回答的人都沒有。

  只是一個勁地在磕頭,在痛哭,在懺悔,在乞求朱祐樘的寬恕。

  “求陛下開恩!微臣是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求陛下恕罪!微臣以後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求陛下恕罪!求陛下恕罪!求陛下饒我一命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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