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砸了!都砸了!
但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他們怕打草驚蛇,更怕引火燒身。
青龍這一路前來,目的非常明確,直奔錢塘而去。
最後直到青龍率領着錦衣衛們,來到錢塘縣時,錢塘於氏終於坐不住了。
就在青龍進入錢塘縣時,於氏的當代家主於允忠,已經帶着家僕,前往南京去走動關係去了。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錢塘縣的繁華程度,是北方那些縣城,不可比擬的。
錢塘縣城裏,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市列珠璣,戶盈羅綺,十萬人家競豪奢。
遊客如織,叫賣聲不絕於耳,商業氣息十分濃重。
此時大明東南沿海的幾個經濟重地,已經不叫有資本主義萌芽了,就是實實在在地誕生了資本主義。
但並沒有誕生多少新的資本主義貴族,反而是原來的世家大族們,早早地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享受了資本主義的紅利。
於氏大宅,就坐落在錢塘縣裏,最繁華,位置最好的地方。
但青龍沒有選擇去往城裏,而是繞過錢塘縣城,去往一個叫義蓬的地方。
這裏,便是於慎的老家。
他的九族之人,也都住在這裏。
隨着青龍等人漸漸遠離錢塘縣城,迎面的景色依舊秀美,田裏的莊稼依舊旺盛。
但行走在期間的勞作百姓,臉上卻鮮少有笑容。
他們的身形同樣飢瘦,皮膚一樣粗糙微黑,全然不似城裏人那樣粉頭白麪的富態。
他們身上的衣衫,也都是粗布麻服,和城裏那些綺羅滿身的富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阡陌間的民宅,同樣簡陋,樸實無華。
似乎這裏的富庶和繁華,和他們毫無關係。
他們和其他千千萬萬個普通百姓一樣,同樣只是混個溫飽而已。
只是相比於北方的百姓來說,他們喫穿不愁,日子雖然不好過,但也能過得下去。
家裏有餘糧,逢年過節能喫頓肉,四五年做一套新衣裳,就是他們的日常。
當然,他們現在過的日子,也是其他地方的百姓們,求之不得的。
但以東南的富庶來說,百姓們不該過這樣的苦日子。
青龍淡漠地瞥過,這些往來田間的百姓,絲毫不爲所動,依然筆直地前往於慎的祖宅。
可就在路過一處豪華的祠堂時,青龍卻停下了腳步。
只見幾個石匠在一處石頭上敲敲打打,工作得非常仔細。
石頭大概一丈來長,在石匠的敲打下,已經頗具雛形,從樣式上看,是一個人的石像。
再仔細一看,那人的容貌,竟然和逆賊於慎,一般無二。
青龍翻身下馬,來到石像邊。
正在敲打石塊的石匠們,見身着官服的人前來,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垂手退後幾步,縮着身子,恭敬地對青龍點頭哈腰。
“官爺……官爺好……”
青龍面色鐵青,眉頭死死地皺在一起。
明明朱祐樘已經給於慎定了性,判爲國賊,株連九族!
可這些錢塘百姓,竟然還在爲於慎雕塑石像,簡直是大逆不道!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爲逆賊塑石像!”
“難道你們也想造反嗎?!”
隨着青龍的一聲詰問,青龍身後數百名錦衣衛,無聲無息地悄悄逼近,將這些石匠們圍在了中間。
石匠們哪裏見過這種仗勢,他們當場便被殺氣騰騰的錦衣衛們,嚇得跪地求饒。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啊!”
“這石像也不是我們要塑的,是當地的百姓出錢,請我們塑的。”
“我們也是混口飯喫,有人出錢,我們就塑了,我們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罪啊!”
石匠們的解釋,讓青龍心中更加驚怒。
“什麼?!百姓出的錢?!”
“愚蠢!簡直愚蠢!”
“我看這裏的百姓也不富裕,何苦要花這麼多錢,給這亂臣賊子塑像……”
突然間,青龍心神電轉,轉頭問道:“這個石像,到底是誰讓你們塑的?!”
“不可能是錢塘的百姓,自發出錢讓你們塑的吧?”
“官爺英明,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們能喫飽穿暖就不錯了,哪裏還有閒錢去塑像啊!”
石匠們連連點頭,解釋道:“是那於家的允忠老爺,命令我們這於家莊的百姓們,出錢爲此人塑像的。”
“老爺們都說這個人是大明的功臣,是從我們這裏走出去的大英雄,給我們錢塘帶來了巨大的榮耀。”
“於情於理,我們都要出錢爲其塑像,他們還說我們能出錢爲他塑像,是我們的榮幸呢!”
“爲此,於家莊的人,家家戶戶都要出半貫錢,我們一家辛苦一年,也存不下半貫錢啊!”
“誰知道,我們出錢塑像的人,竟然還是個罪人啊!”
石匠說着,還用腳踹了踹腳邊的石像。
“請官爺明察,真的不是我們想要爲他塑像的啊!”
聽完石匠的敘述,青龍已經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
青龍緊接着問道:“你們於家莊,出錢的有多少戶?”
“回官員,應該是一千六百多戶。”
青龍冷笑:“一千六百多戶,就是八百多貫錢,八百多兩銀子。”
“塑個破石像,需要八百多兩銀子嗎?!”
石匠低着頭囁嚅道:“於老爺說,這筆錢還要用於後續的維護和祭祀活動……”
青龍搞明白塑像一事後,心中涌起的那股怒火,也就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錢塘的世家大族做出這種事情來,他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在心裏又給於氏一族,再記上一筆罪行而已。
說到底,不管江南有多富,不管朝廷對江南的政策有多優待。
這些和普通的老百姓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江南的士族或興或亡,受苦的永遠還是這些普通的百姓。
青龍當即下令:“把這個石像砸掉!”
“啊?!砸掉?!”
石匠們面面相覷,一臉爲難。
“官爺,這是於老爺下的命令,砸掉了他,我們不好向於老爺交代啊……”
“若是真有人問起,你們就說是我錦衣衛青龍讓砸的。”
青龍看着這些石匠,表情淡漠:“不過,我保證,不會有人問起這些問題的。”
“啊?這……”
石匠們還在猶豫,青龍已是暴喝一聲:“還不快砸!”
石匠們被嚇得渾身一抖,手中的石錘對着石像的臉部砸去。
只一下,便讓於慎面無全非。
這石像,已經完全不能用了。
既然如此,剩下的石匠們乾脆把心一橫,很快便將剩下的石料,砸了個粉碎。
就這樣,於慎還沒立好的石塑像,就被錢塘的石匠,親手砸毀了。
“官……官爺……已經砸完了……”
青龍點了點頭,正準備帶着錦衣衛離開,忽然見祠堂裏面,還立着一尊石塑像。
裏面的石塑像明顯已經有了些許年頭,但保存的還算是完好,只是有些許歲月的痕跡。
若是在其他地方,青龍倒不會如此敏感。
但這裏是錢塘,除了於慎之外,還有另外一位江南名臣!
青龍停下腳步,指着祠堂裏的塑像問道:“那尊塑像,塑的又是誰?!”
石匠們順着青龍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隨後自豪地笑了笑:“哦,那個塑的就是咱們錢塘於氏的驕傲,也是咱們大明的英雄,于謙於少保!”
“錢塘縣裏的於老爺,就是這位於少保的養孫。”
提起于謙,石匠們的神情和提起於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態度。
對於慎是漠視,毫不關心,甚至還有些恨意。
因爲於慎的存在,讓他們白白損失了半貫錢,這種實打實的損失,讓他們對於慎的態度,肯定好不起來。
但提起于謙,哪怕是村裏的打石匠,臉上都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並且還不自覺地挺了挺胸膛。
其實他們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江南的士族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來宣傳於慎的光輝事蹟。
所以於慎的知名度,還不像于謙那樣高。
于謙在江南地區,是被江南的世家大族們,當菩薩一樣供起來的。
在這些世家大族們齊心協力,堅持不懈,持續多年的宣傳下,于謙是大明英雄,京城守衛者的事情,已經深入人心。
你看,就連憲宗皇帝都爲其平反了,難道還能有錯嗎?
但在朱祐樘這裏,不行!
朱祐樘從周氏那裏,瞭解到土木堡的全部真相之後,便下了一條命令。
新仇舊恨,一併清算!
他青龍到錢塘來,可不只是要誅殺於慎九族。
于謙一族,也要連根拔起!
于謙雖然已經沒有了血脈後嗣,但即便是養孫,也得死!
“于謙塑像?一併毀去!”
青龍面色陰冷,隨即下令。
“啊?!”
石匠們一聽青龍的這道命令,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跪倒在青龍的面前求情。
“官爺,不能砸啊!不能砸啊!”
“砸了雕像,於老爺大發雷霆,我們可就慘了啊!”
“官爺,您行行好,收手吧!”
“……”
石匠們都不願意動手,而青龍則是已經率領身後的錦衣衛,衝入祠堂。
親自動手,砸毀於謙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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