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他們劉氏就是死得其所,死有餘辜!
比如在張鵬的心裏,他豢養的那些倭寇,自然是要比整個走私集團的利益還要重要。
當然,張鵬所謂的豢養,也不是出錢資助這些倭寇,他是養不起這麼多人的。
張鵬作爲南京兵部尚書,對剿匪,平倭和朝廷貨運的消息,還是非常靈通的。
既可以提前透風報信,讓平倭行動無功而返。
又可以透露一些朝廷貨運的消息,讓這些倭寇可以不廢吹灰之力的,肆意搶劫送往朝廷的貢品,供養自身。
其中種種貓膩,不勝枚舉。
總之一句話,張鵬和楊通一樣,都是用朝廷的錢,養自己的兵!
這些倭寇可是由他庇護,只受他指使的私軍,他自己都當寶貝養着,怎麼可能讓他們去爲整個南方走私集團的利益賣命?
萬一折損了倭寇,那可都是他張鵬一個人的損失啊!
有福同享,有難我一個人當,不合適吧?
而且此事鬧得太大,上得天聽,萬一逼得皇帝下死命令,清除沿海倭寇怎麼辦?
這倭寇是除,還是不除?
不除,沒法對陛下交代。
除吧,沒法對自己交代。
難道還要用百姓的屍體冒充倭寇?
就倭國那些五短身材,還沒馬高的身高,那也不像啊!
所以從一開始,張鵬便打定主意,堅決不能動兵。
此時應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必要時分,還可以暫時放棄一部分的利益,棄肢保命!
張鵬面色正氣,隱有怒色:“張升尚書此話,好生無禮!”
“我與各位進退一致,情同手足兄弟,怎麼可能會捨不得?”
“你們莫不是把我張某,看做是那種斤斤計較,惜身惜命的小人不成?!”
“既然如此不信任我,那還與我商量作甚?你們自己去解決這件事吧!”
張鵬反客爲主,倒打一耙,佔據話語的主動權。
張升撇了撇嘴,深吸一口氣,倒是沒再戳張鵬的肺管子。
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得罪張鵬對他們來說沒好處。
就算知道張鵬滿嘴謊話又如何?
張鵬執意不動倭寇,你又有何辦法?
張升整理好情緒,微笑着說道:“張鵬尚書言重了。”
“江南誰人不知,張鵬尚書大公無私,心懷蒼生,如於少保一般,造福一方百姓。”
“只是眼下形勢如同水火,不知張鵬尚書又有何妙計呢?”
張鵬心中已經思考好了對策:“這個不難,於家走私是於家的事情,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只要能讓於允忠閉嘴,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張升忍不住打斷道:“可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沒辦法讓張升閉嘴啊!”
“於氏一族一路由錦衣衛護送,到了京城,也肯定是投入錦衣衛詔獄。”
“在這期間,我們的人根本沒有接觸他們的機會。”
“而且現在京城裏面,陛下大肆清除南方官員,我們的人損失慘重,三法司裏更是十不存一。”
“讓於允忠閉嘴,談何容易?簡直難如登天啊!”
張鵬點了點頭,胸有成足地說道:“既然艱難,那我們不妨換個思路,讓於允忠的話,缺少可信度不就行了?”
張鵬的話,讓場中的衆人,都來了興致,紛紛側耳傾聽。
張升也調整了坐姿,將脖子伸得老長。
“於允忠被抓,走私的事情一定瞞不住,那我們不妨主動向朝廷上報,說是我們先查到了於允忠走私,並且扣押了於家的海船。”
“只是在執法的時候,多多得罪了於家,導致讓於允忠起了報復心理……”
張升聽到這裏,面露失望:“就這啊?”
“前腳於允忠剛被錦衣衛抓,我們後腳就上報朝廷於允忠下海走私,哪有這麼巧的事?”
“這種說辭,陛下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對!”張鵬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光這樣,陛下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但是如果我們繼續爲他送上一份大禮呢?”
“什麼大禮?”
滿場的官員看着張鵬的笑容,心中莫名地發慌。
“前些日子,陛下從劉大夏那裏拿到了鄭和航海圖,並誅劉大夏九族。”
“我想,陛下既然篤定劉大夏沒有燒航海圖,那麼他肯定已經猜到了,贛州劉家也在走私。”
“那麼我們不如將劉家走私一事,一併報上朝廷,再殺了劉氏九族,省的他們也像於允忠一樣,去京城向陛下告狀。”
“再把劉家的船和貨物一併扣押下來,和於家的放在一起。”
“如此一來,能不能坐實我們清查走私案的真實性?”
“嘶……”
張鵬的話音落下,場中響起一片吸氣聲,在場官員,無不倒抽一口冷氣。
張鵬此招,聽起來還蠻有道理,可是這手段也太毒辣了。
劉大夏怎麼說,也是他們南方走私集團,之前的中流砥柱啊。
“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容易寒了其他官員的心啊……”
南京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鄧守正,斟酌着問道。
張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悠悠一嘆:“誅九族是陛下的意思,我們何過之有?”
“再說了,劉大夏守不住祕密,交出了航海圖,那他們劉氏就是死得其所,死有餘辜!”
“他們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死得有意義些,爲我們做出點貢獻……”
“我這樣安排,有問題嗎?”
張升和其他人對視兩眼,交換了一下眼神,齊齊點頭。
“沒問題,張鵬尚書足智多謀,智極近妖,得此良策,必能轉危爲安。”
“那麼,就按張鵬尚書說的方法去做吧!”
一番談話,南京的一衆官員們,很快就確定了接下來的計劃。
北城兵馬司指揮使鄧守正,親自帶着兩百名兵馬司的士兵,從南京出發,走水路前往贛州九江府瑞昌縣。
那裏是劉大夏的出生地,也是劉大夏族人居住的地方。
劉大夏祖籍在魯州,戶籍在湖廣,但他卻是個土生土長的贛州人。
鄧守正帶着人,來到九江府瑞昌縣之後,直往劉家衝去。
砸開房門之後,幾百個士兵衝進劉家宅院裏,見人就殺,是人就斬,連丫鬟僕人都沒放過,全都一併做了刀下亡魂。
劉大夏在瑞昌縣的族人,全都被走私集團的自己人,屠戮一空。
隨後開着劉家的船,從瑞昌港出發,沿着長江往北走,直接就到了南京港。
連帶着的,還有船上那數百箱精美的瓷器,和近乎堆滿船艙的白銀。
贛州雖然不沿海,但是內陸水路也極其發達,各種運河漕道四通八達,交通極其便利,有九曲通衢的美稱。
所以劉家這數十年來,背靠着瑞昌港和景德鎮,又有航海圖的便利,向西洋源源不斷地走私着景德鎮精美的瓷器。
從中牟利的數額,又何止萬兩。
而等到錦衣衛朱雀,帶着一衆錦衣衛趕來瑞昌劉家時。
只看到劉家宅院裏,屍山血海,滿地狼藉。
劉家上下一百二十七口人,無一活口!
朱雀面色凝重,半張面具下面的眉頭,緊緊皺起。
很快,朱雀便弄清楚了,劉氏一族被提前滅門的緣由。
朱雀不敢自做主張,將贛州的事詳細地記錄下來後,便令人快馬加鞭地送往京城。
……
紫禁城。
奉天殿。
奉天三大殿屋頂上被燒燬的痕跡,已經被工部給修復完成了。
此刻奉天三大殿的屋頂,終於不再是黑乎乎的了,而是恢復了它金碧輝煌,雍容華貴,氣勢磅礴,雄偉壯觀的本色。
今天,朱佑樘將在奉天殿裏,正式接見瓦剌部的現任首領,孛羅罕。
朱祐樘身着龍袍,高坐在龍椅之上。
鴻臚寺的官員們,站在奉天殿裏,隨侍左右。
教坊司奏禮樂,太監們宣告聖旨。
國丈,鴻臚寺少卿顧佑,身着朝服,領着同樣穿着瓦剌禮服的孛羅罕,走入奉天大殿。
“微臣瓦剌部孛羅罕,拜見大明皇帝陛下!”
“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孛羅罕跪倒在朱祐樘的面前,恭敬行三跪九拜的大禮。
直到行完禮後,朱祐樘才說道:“平身。”
“謝陛下!”
孛羅罕起身後,又接着拱手相奏:“啓奏陛下,爲了恭賀陛下克承大統,瓦剌重新歸順大明。”
“微臣特地帶了禮物,以祝陛下安康,瓦剌部願世代朝貢大明,永世稱臣。”
孛羅罕說完,鴻臚寺少卿顧佑便展開手中的題本,依次念道。
“瓦剌部孛羅罕,進貢蒙古馬四千一百七十六匹,汗血寶馬一對,貂皮兩百張,青鼠皮十三萬張,銀鼠皮一萬六千張。”
朱祐樘聽到送來四千多匹馬的時候,還在微笑。
聽到後面十幾萬張鼠皮的時候,就有些無語了。
皮草雖好,但他要這麼多鼠皮有什麼用?
“馬匹送往御馬監,貂皮送入織造局,銀鼠皮和青鼠皮各留一萬,送入內帑。”
“其餘的,你們瓦剌就自己在京城裏面售賣吧。”
朱祐樘話音剛落,孛羅罕便喜滋滋地拱手拜謝。
“多謝陛下!”
神情十分自然,動作十分連貫。
看來,孛羅罕在來之前,肯定就已經算好,朱祐樘看不上這些鼠皮,大概率會讓他們自行售賣。
這些鼠皮在草原沒什麼價值,但是在京城裏,冬天若是能穿上一件鼠皮做的皮衣,也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京城的富商們,想必會對這些皮草趨之若鶩,買個好價錢。
孛羅罕真正的貢品就是那幾千匹馬,和兩百張貂皮。
這十幾萬只鼠皮,就是他們來京城賣的主要貨物。
“你們瓦剌有此誠心,朕心甚慰,給予回禮。”
“茶葉一萬箱,瓷器五千箱,絲綢三千箱,寶鈔三萬兩。”
朱祐樘想了想,按照之前正統年間,英宗皇帝和瓦剌也先朝貢時的份額,給予回禮。
其實朱祐樘的回禮,還沒有孛羅罕進攻的多。
一匹蒙古馬,在大明可以賣到四五十兩一匹。
四千多匹蒙古馬,就相當於二十多萬兩白銀了。
而且最主要的一點是,有價無市!
大明沒有合適的牧場,每年內部能提供的戰馬少得可憐,大大制約了大明騎兵的發展。
這樣隨時可以投入戰場的蒙古馬,在大明拿着銀子,想買也買不到啊!
而一箱茶葉,在明朝也就三四兩,瓷器和絲綢要貴些,但也不過十兩出頭。
總共加起來,也就十三四萬兩白銀而已,朱祐樘還是賺的。
而孛羅罕在聽到朱祐樘回禮的數額後,激動地渾身顫抖,立刻跪下磕頭謝恩。
“微臣多謝陛下恩賜,多謝陛下恩賜!”
“大明物資豐饒,富有四海,大明國威,宣揚四方!”
不怪孛羅罕如此激動,茶葉,瓷器和絲綢,雖然在大明便宜。
但要是出了大明,到了草原,其價值翻十倍都不止!
這是一場買賣雙方都感到滿意,並且都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的朝貢貿易。
朱祐樘看着孛羅罕,微笑道:“這次朕巡視九邊,瓦剌部救駕及時,讓朕看到了瓦剌部的忠心和誠意。”
“所以朕允許你,繼承你先祖父綽羅斯·馬哈木的爵位,襲封大明順寧王。”
朱祐樘這句話,讓孛羅罕神情一滯,隨後欣喜欲狂,對着朱祐樘連連磕頭。
“多謝陛下恩典!多謝陛下恩典!!!”
“陛下的恩情,微臣今生今世,也還不完啊!”
在這之前,孛羅罕也沒想到,朱祐樘竟然會讓他,重新襲封大明順寧王的爵位。
這次,朱佑樘算是給了他一個驚喜啊!
朱祐樘又看向一邊的顧佑:“顧愛卿,你可記下了?”
顧佑拱手彎腰:“回陛下,微臣已經記下。”
顧佑雖然名爲國仗,但他沒有獲得任何爵位,爲人也十分小心謹慎。
和之前的周氏兄弟,王氏兄弟相比,低調太多。
朱祐樘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行了孛羅罕,你先起來吧。”
“綽羅斯選侍這段日子,在宮內可是寂寞得很,吵着要見哥哥呢。”
“你隨朕來吧,去見見綽羅斯選侍。”
說罷,朱祐樘走下龍椅,準備坐龍輦回養心殿了。
看着朱祐樘的背影,孛羅罕心中疑惑,朱祐樘邀他同行,難道真的只是見見他的妹妹莫娜嗎?
孛羅罕身邊的顧佑,則是保持着鞠躬的姿勢,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