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作者:秦湯湯
天才·八六中文網()

  這點,在場諸人都想到了。康熙急傳諾敏①入宮,命其與張吉午二人聯手徹查,務必將背後之人找出來。一個刑部尚書,一個順天府尹。可不得將京師翻個底兒掉?

  胤礽又說:“汗阿瑪,查是一定要查的,但流言的事情不能拖。”

  康熙一嘆:“是不能等查清楚了再來阻止。”

  如此太被動,而且拖得時間越長對他們越不利。

  現今天下民心所向,百姓對朝廷與皇室的信任度高,不客氣的說,四成因爲雜交水稻,四成因爲牛痘,餘下兩成纔是因爲其他。可見牛痘之重要。

  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想要建立起信任很難,但想要摧毀信任卻很容易。如今這些流言就是敵人手中的一把刀,一把刺向他們心臟的刀。

  “汗阿瑪,古語言,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我素來覺得應對流言,堵不如疏。”

  康熙笑盈盈看向他:“你有什麼好法子?”

  “也不知算不算好法子。剛纔張大人說,如今流言大多是在底層百姓當中傳播,或是在酒樓茶館私下隱隱談論。下頭百姓不比讀書人,大部分都不識字,看不懂書。但他們喜歡聽故事,聽說書。”

  康熙挑眉。

  胤礽看向張吉午:“張大人,孤聽說坊間有幾位寫書人,似什麼筆名叫太陰居士,空空散人的,這幾年出了好幾本書,各大書坊賣的都不錯,還被改成說書,茶樓裏說書人說的不少。”

  對此,胤礽可太瞭解了。什麼神仙家的二公子,什麼神仙父子,什麼仙官渡劫等等,有關於他跟康熙的種種話本七成出自這幾位之手。

  張吉午立時明白:“是有此事。”

  “不知張大人對這幾人可熟悉?他們是何身份背景?可能尋到?若尋不到也沒關係,另找幾個擅長此道的也行。明日孤弄個綱要出來,命他們寫成話本,送去各大茶館酒樓讓說書人說。”

  張吉午輕笑:“他們以流言針對朝廷,我們便將道理融入話本之中,將計就計,此法甚好。倒也不必太子親自動手。微臣來擬綱要便可。順便還能在話本中談一談究竟是誰會傳這些流言。太子若是不放心,待臣寫好,可先於太子過目。”

  有人代勞,胤礽樂得輕鬆。

  他想了想又說:“百姓也並非都會去酒館茶樓,有些人不喜歡說書,反倒喜歡聽戲。”

  張吉午聞絃音而知雅意:“微臣讓人將話本子改成摺子戲,送去戲班。”

  胤礽點頭:“不拘京城的戲班,還有遊走各地獻唱的戲班。這流言是打京裏開始的,卻不代表他們在京師之外的府郡不會傳。若我們只顧京師,從而疏忽其餘之地,怕是會落了他們的圈套。”

  “微臣明白!”

  就此議定,胤礽瞄了眼梁九功,又偷看到康熙桌上的供詞,心念轉了轉,也不走了,在一邊蹭聽。果然見康熙說完流言,又說起胤祚之事。

  “流言既是與胤祚有關,胤祚的事你們也一併查了。宮裏朕交待給了梁九功,宮外就由你們負責。痘宮那邊需得謹慎。”

  若痘宮有敵人的內應,胤祚的事還真不好說。

  胤礽最初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佟佳氏,但這會兒突然覺得是不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流言起來的時間過於巧合,彷彿是算着胤祚死的時間開始傳的。這太不尋常。或許胤祚之死非是因爲後宮,而是因爲前朝?

  至於佟佳氏跟宮外勢力勾結,胤礽並不做此猜想。意圖動搖朝廷統治的會是什麼讓你?答案顯而易見。佟佳氏有幾個膽子敢這麼做?她自己就算爲了報仇不要命了,難道整個佟家都不要命了?

  想了想,胤礽趁機插嘴:“六弟之事倒也不一定就是滑板車的問題。”

  康熙側目。

  胤礽蹙着眉頭問:“滑板車內查出問題,六弟的病就一定是它所致嗎?”

  諾敏與張吉午一頓,異口同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痘宮翻了個遍,唯獨只在滑板車上查出了東西,衆人自然以爲問題就出在滑板車上。可萬一不是呢?萬一滑板車只是個幌子呢?萬一是其他未曾發現的缺漏之處呢?

  康熙臉色一變,當即下令,加大徹查力度。

  若此事爲宮中妃嬪內鬥所致,他容不得。若爲宮外某些人居心叵測,問題就更嚴重了。

  次日,張吉午果然送了寫好的話本綱要來。胤礽看後拍案叫絕。他還怕這年代的人不懂怎麼營銷呢。沒想到張吉午本事了得。這故事塑造能力,這起承轉合的能力,絕了!

  沒有明着說現今牛痘之事。而是以虛構的朝代虛構的事件來隱射。事件不同,但都有皇子之死,都有流言四起。張吉午甚至不曾在最後下結論指出流言是否爲真,卻在故事的中間埋藏了諸多暗示與伏線。

  一個故事,如果有明確的結局,大家再喜歡,談論也有限。可若是故事情節引人入勝,處處扣人心絃,卻偏偏結局不明;看到最後也不知皇子究竟是怎麼死的;此事到底是誰的手筆。人們就會抓心撓肝,自己去扣細節,從故事的字裏行間尋求真相。

  然後他們會發現,原來細節如此之多,原來故事中早已給了他們的答案。原來小皇子的死是有人蓄意謀害!流言也是這羣人故意放出來攻擊朝廷的。原來朝廷不但沒利用百姓,還爲百姓做了這麼多事!

  嗷,朝廷巨冤!朝廷是百姓的好朝廷啊!

  這不比直接告訴大家真相要強得多?

  張吉午不但粉碎了對方的陰謀,把皇子之死跟流言的鍋全扣回對方頭上,還順勢宣揚了一把朝廷的正面形象!

  高,實在是高!

  胤礽收起綱要,走出門,正想喚人進來把東西給張吉午送回去,便見到胤禛耷拉着腦袋從外頭回來,垂頭喪氣。

  “這是怎麼了?”

  “我去了永和宮,還是沒有見到額娘。”

  胤礽蹙眉:“德妃娘娘身邊的人怎麼說?”

  “說額娘傷心過度,精神極差,一直用着安神香。”

  胤禛張了張嘴,心頭很是狐疑。昨日中午他去了一趟,玉蟬是這麼說;傍晚他又去了一趟,也是這麼說;今日再去,還是這麼說。

  就算用安神香,如此頻繁真的好嗎?而且他今日隱約聽到屋裏有動靜。額娘並沒有睡。既然額娘未睡,玉蟬爲什麼要撒謊?

  胤禛心頭一緊:“二哥,額娘是不是在怪我?她不想見我,對嗎?”

  “瞎說什麼呢!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哪有什麼怪不怪的。何從怪起?德妃娘娘許是真的睡了,也許是因六弟這一去,心裏難受,實在不想見人。你看這些日子皇貴妃與惠妃她們都有去探望,德妃娘娘不是也都沒見嗎?”

  胤禛神色一暗,可他是額孃的兒子啊。就算不見外人,也不見他嗎?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胤礽嘆了一聲,將他拉入書房。

  “怎麼了?”

  “我……二哥,你說會不會是佟額娘?”

  胤礽渾身一震。

  “當年沅兒妹妹的死就是……至少佟額娘一直是這麼認定的。這些年佟額娘一直在懷念沅兒妹妹。六弟走的那天,我去承乾宮請安,看到佟額娘抄了很多經書。春枝說是要燒給沅兒妹妹的。佟額娘從來沒抄過這麼多經文。她……”

  胤禛深吸了一口氣,聲音都有些顫抖:“自我搬到西五所後,平日都是我去承乾宮請安,或佟額娘遣了春枝過來問候,嫌少親自踏足我的院子。

  “可我與大哥打架之後,她來得很勤快。她從來沒來得這麼勤快過。梁公公說,在我的滑板車內發現了天花患者的痘瘡膿液。如果佟額娘是在那時候……那時候……”

  胤禛不敢想。他害怕自己的想法被證實。如果真是如此,便是他給了佟額娘機會。六弟的死,是他害的。

  胤礽搖頭:“小柱子已經回來了,聽說春枝是跟他一起被放出來的。你當梁公公是什麼人?如果真有問題,春枝能這麼快被放出來?再者,你不也說了是你與大哥打架之後嗎?往日皇貴妃不來沒關係。但你受傷了,她總得過來看望。”

  胤禛嘴脣動了動,沒有說話,顯然就這麼輕飄飄的兩句話,遏制不住他的想法,勸服不了他。

  胤礽瞧了眼外面,見沒有外人,想了想,把張吉午的話本綱要遞給他。

  胤禛有些莫名其妙。

  “話本里的小皇子就是六弟。”

  胤禛睜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話本里的天地會?”

  胤礽點頭,將昨日御書房之事說與他聽。

  “你的滑板車或許只是個幌子,此事不尋常,雖目前未證實是天地會所爲,但汗阿瑪與諾敏大人,張大人都有這番猜想。”

  所以張吉午纔會在話本中把天地會寫成大反派。當然,即便後續證明跟天地會無關,這麼做也不虧。誰讓天地會是大清的一顆毒瘤呢?能潑天地會的髒水,潑也就潑了。

  胤禛怔怔呢喃:“是這樣嗎?”

  胤礽點頭。

  他心下略鬆了些,將話本還給胤礽:“多謝二哥。”

  就在這時,小柱子匆匆闖入:“太子殿下,三阿哥跟幾個奴才打起來了。”

  胤礽:???

  說錯了吧!是跟哪個兄弟打起來吧!跟奴才打起來?確定?奴才敢跟胤祉動手?

  帶着疑惑,胤礽趕到事發地點,果然看到胤祉當真與奴才在打架。哦,不對,奴才們確實不敢跟胤祉動手。因此準確點說,是胤祉單方面壓在奴才身上毆打。

  胤礽上前把他揪下來:“幹什麼!還嫌不夠丟臉!你一個皇子阿哥,跟奴才較什麼勁,他們要是惹了你,直接讓人拖下去打板子就行了,犯得着你親自動手!”

  胤礽眼神冷冷掃過那幾個鼻青臉腫的奴才,奴才們瞬間嚇得三魂去了兩魂,紛紛跪下討饒。

  胤祉憤憤不平:“二哥,你是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你要是知道,肯定也恨不得親手把他們打死!”

  奴才們磕頭磕得更狠了,一個個瑟瑟發抖。

  胤礽問:“他們說什麼了?”

  胤祉咬牙:“我今日本想去毓慶宮找您跟四弟,半路上聽到他們聚一塊竊竊私語。他們說六弟是四弟害死的。說四弟當日會爲了雪團把大哥的頭給打破,現今也不是不能爲了雪團對付六弟。六弟從前可是總喜歡捉弄雪團,老嚇得雪團到處跑。

  “他們還說四弟是嫉妒六弟更得德妃娘娘的喜愛。更說即便四弟不是有意爲之,那總歸是他送的東西不妥。尤其他們說德妃也是這麼認爲,要不然怎麼一直不見四弟。分明是惱了四弟!”

  胤礽面色陰沉。

  一地跪了三個奴才,已經兩個嚇尿了褲子。

  “三阿哥饒命,太子饒命,奴才……奴才不是有心的,奴才也是聽別人說的。奴才再也不敢了。”

  胤礽冷哼一聲,招手將小柱子喚過來:“送去給梁公公。梁公公知道該怎麼做。”

  宮裏規矩大,需得謹言慎行,可總會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奴才嚼舌根。宮女太監私底下的事情,主子們許多都是不知道的。但在公共場所竊竊私語,還剛巧被胤祉聽到,就有點不尋常了。

  一聽梁公公,三個奴才嚇破了膽,求饒聲此起彼伏,還有人妄圖來扒胤礽的褲腳,還沒靠近便已被小柱子踢了出去。

  “四弟!”胤祉音色慌亂,“你……你怎麼在這?”

  胤礽一頓,轉過身便見胤禛站在不遠處,神色怔忪,呆愣當場。

  胤礽咬牙,他才累死累活勸慰住,讓胤禛稍稍安心,突然鬧出這一遭,之前的努力算是白費了。

  胤祉氣怒之上,也沒想到胤禛在場,否則哪會大喇喇將那些話全說出來。這不是在戳胤禛的肺管子嗎!

  他訕訕走過去:“四弟!那個……那個……他們胡說的!你別信他們的話!”

  胤禛微微搖頭,沉默不語。

  胤礽止不住嘆氣。

  胤祚因接種牛痘死亡。隨後查出滑板車問題,緊接着宮外流言四起,如今宮裏有出現這種事。

  一樁樁一件件在腦海中閃過,胤礽突然打了個機靈,一個念頭油然而生。對方在滑板車上做手腳,會否就是想造成這種效果?讓胤禛自責,讓德妃與胤禛心生嫌隙?

  胤礽心頭咯噔一下。

  若是如此,誰會在害了胤祚的同時還不忘把髒水往胤禛身上扯?胤祚身邊那麼多東西,可以下手的多了去了。爲何偏偏選中胤禛送的滑板車?

  會如此做,也最有可能這麼做的人,就是佟佳氏!

  胤礽深吸了一口氣,看了梁九功呈上的供詞,本來他覺得佟佳氏與春枝當日既然都沒有接觸滑板車的機會,加之宮外的流言四起。會不會問題根本不在滑板車上,甚至不在宮內,而在宮外。

  可如今一想,倘若是他人所爲,爲什麼要選滑板車?難道僅僅是湊巧?

  他們認爲滑板車可能是幌子,但誰說幌子就一定不會是真相?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或許對方就是利用了這一點以實充虛,以虛掩實呢?

  胤礽握緊拳頭,吩咐夏草把胤禛送回去,又讓胤祉好生看着他後,叫了小柱子進來,更衣出宮,直奔順天府。

  張吉午很是詫異:“太子殿下怎麼來了?”

  胤礽將話本綱要給他:“孤來給你送這個,你寫得很好,就按這個讓人去辦吧。”

  張吉午哭笑不得:“殿下使喚個奴才給微臣送來就好,何須親自走一趟。”

  胤礽落座,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茶蓋颳着水面上的浮沫:“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張吉午正色起來:“臣與諾敏大人分開行動,他去了痘宮,臣在這邊嚴查流言來源。已有了些眉目,確實有天地會的影子。”

  天地會……

  若真是如此,佟佳氏怎麼敢?

  胤礽蹙眉:“不用把關注點全放在滑板車與痘宮上,也不是不能從別處入手。”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既然太醫說六弟非是因接種牛痘出事,而是天花痘瘡,那麼天花痘瘡從何而來?這種東西不太可能跋山涉水送入京。”

  張吉午眼前一亮:“只能是京中所取。要獲得天花痘瘡,必須有天花病人!”

  天花痘瘡膿液不可能保存太久,只會是近日。雖然近期並未受到任何京師出現天花的病例,卻也非是沒有隱而不報的可能。找到京師最近誰感染過天花,誰接觸過這個天花患者,就能順藤摸瓜!

  張吉午站起來:“臣這就是辦!”

  “張大人!”胤礽叫住他,張了張嘴,其實他心裏還是懷疑佟佳氏,若佟佳氏要從宮外弄天花,最可用的就是佟家的人。但他又沒法跟張吉午說,讓他直接去查佟家,想了想,隱晦道,“此事恐牽涉後宮,干係甚大。若確實如此,宮中之人無法輕易出宮,行事只能委託親眷。”

  張吉午怔愣,太子這是讓他去查各宮娘娘的孃家?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個方向,但各宮娘娘誰也不是好惹的啊。尤其有幾個還家世顯赫,他若對上只怕不妥。

  胤礽又道:“張大人,你是奉皇命行事,只需一切都按章程辦,就沒人敢說半個字。六弟之死,汗阿瑪痛徹心扉,此事必是要弄個水落石出的。你既然接了差事,就得辦好。”

  張吉午:……

  這裏頭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他要是瞻前顧後,那麼除非運氣好,六阿哥的死跟各宮娘娘沒有關係,一旦有關,他就是辦事不利。指不定還會被政敵揪出來大做文章,指摘他是故意包庇。

  張吉午深吸了一口氣:“微臣明白!”

  順天府尹坐鎮京師,能坐上這個位子的人一要有本事,二要有膽識,絕不能是慫包。張吉午略有猶疑很正常,但既然他下了決心,就必定會盡力。

  尤其他自去歲任職以來,各項工作辦得都十分漂亮。眼瞧着不是慫憨憨,也不是莽憨憨,當是知道該怎麼查,如何查,掌握好其中分寸。

  胤礽滿意了,笑道:“有勞張大人了。”

  交待完張吉午,胤礽回宮,沒有再插手。一來,他如今十一歲,這個年紀不算小,卻也不算大。康熙並沒有指派他參與調查。他仗着太子身份指手畫腳了兩次已經足夠,再多就有些過界。

  二來,諾敏爲刑部尚書,掌管全國詔獄。張吉午爲順天府尹,負責京師諸事。對於查案審案,兩人誰不比胤礽強?

  胤礽只能憑藉後世對諸多探案劇以及刑警劇的認知來做一些探討跟揣測,他們可是實打實破了不知多少案子。除稍微提那麼兩句外,胤礽也實在沒有什麼好指點的。

  便是他說的那兩句,別看張吉午面上恭維,指不定人家心裏早就有數了,不過是做給他看得呢。

  雖不插手,但胤礽一直關注着。

  等啊等,終於在數日後,事情有了進展。

  得知諾敏與張吉午一起入宮,胤礽立刻動身往御書房去,好險趕在兩位大臣到達的前一分鐘進入內殿,朝自己平時慣用的桌案旁一坐,攤開書本開始動筆,全無迴避的自覺。甚至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

  他可真是太聰明瞭。這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偷聽”了!

  康熙瞄了他兩眼,胤礽眨眨眼:“汗阿瑪,您總看我做什麼?我臉上可是有東西?”

  康熙嘴角一抽:“有!”

  “有什麼?”

  “厚臉皮!”

  胤礽:……呦,經過他幾年的薰陶,他汗阿瑪居然也會說冷笑話了!

  至於被人戳穿心思羞赧什麼的,胤礽是完全沒有的。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康熙無奈搖頭,默許了他的小心機。胤祚的案子牽扯到天地會,難得胤礽對此事上心,他畢竟是太子,聽聽也好。便是他不來,康熙也是打算派人去請的。

  康熙張口讓諾敏與張吉午進殿。

  二人拜了皇上又拜太子,這才說起案情。

  諾敏先開口:“臣將痘宮裏裏外外又搜了兩遍,確實未曾發現不妥之物,卻從下人口中得知了一個訊息。六阿哥入宮的第二日,伙房負責燒火的一個僕婦因病告假。

  “痘宮與皇宮不同,雖初建時樣樣講究,裏頭供職的除醫者外,多爲宮中挪過去。但外圍仍舊會僱傭一些周邊百姓。譬如送柴火的,燒火的,以及漿洗處打雜的等等。這些人,等閒到不了主子身邊,但在招入痘宮之時,也是查過祖上三代的。

  “臣查問到那位僕婦夫家姓劉,旁人都叫她劉嫂子。臣打算叫這位劉嫂子來問問,卻得知她自那日告假後便病重,一直未歸。病重?這時間有點湊巧。臣留了心,問到僕婦家的住址找過去,發現已經人去樓空。

  “她家住的偏僻,身邊也沒什麼鄰居,離得最近的一戶也已經隔了兩裏多地。這家姓李,平日與劉家倒是有些來往。臣問過他們,說是七日前瞧見過劉嫂子一次,當時她確實面帶病容,咳嗽不止,卻不像是出痘的症狀。劉嫂子同他們說這回恐要在家養好幾日。

  “此後李家人再未見過她,因她說了養病在先,李家也未多想,更不曾去叨擾,因此不知何時走的,去的哪裏。”

  康熙蹙眉:“她只負責燒火?”

  諾敏點頭:“是!只負責燒火。但告假後就不見蹤影,明顯不正常。因此臣將痘宮所有人都問了一遍。查出六阿哥剛到痘宮那天,騎着滑板車到處跑,曾到過後罩院前頭的月亮門門口,還撞倒了劉嫂子,與劉嫂子摔作一團。彼時伺候六阿哥的玉娟姑娘也在場,還斥了劉嫂子一頓。”

  康熙心頭一緊:“摔作一團?”

  有過這般親密的接觸,那麼會不會……

  康熙想得到的,諾敏也想到了:“臣恐劉嫂子是藉此機會在六阿哥身上做的手腳,立時想到了六阿哥當天的衣物。”

  梁九功接着道:“諾敏大人確實有讓人傳信給奴才,奴才親自去問了玉娟姑娘,玉娟姑娘說,當日六阿哥玩得瘋,渾身是汗。衣物換下後,她就讓人送去漿洗了。漿洗處的人洗乾淨後又送了回來,奴才已經拿來給了諾敏大人。”

  諾敏搖頭:“可惜這衣物洗得太乾淨,便是當初有什麼,如今也什麼痕跡都沒了。臣叫了漿洗處的人來,想問問當日他們清洗時可有發現異樣。結果得知六阿哥當天的衣服是一個叫閔娘子的人洗的。

  “說來此事本不該是閔娘子負責。漿洗處雖是粗活,可涉及貴人們的貼身衣物,因此也是極爲重要的。漿洗處都是當初從宮裏調過去的人。其中以一個叫秀萍的姑姑爲尊。

  “秀萍姑姑在宮中有些年頭了,原先便是做浣衣漿洗的活,在這行最是拿手。知道什麼樣的面料該用什麼樣的清洗方式,更能記住哪個主子的衣物晾乾後需要薰香,喜歡什麼香,哪個主子不用。

  “因此宮中主子前往痘宮接種時,隨行宮人的東西或許是旁人負責。但主子的衣物慣來是她親自洗。閔娘子是一個月前招進來的,是宮外的人。按規矩,這些人只負責打水等雜活,不讓碰貴人的衣服。

  “可閔娘子會說話,人也聰明,秀萍姑姑年紀大了,不知怎地起了收她做乾女兒養老的心思,便想把自己這一手漿洗和薰香的本事都教給她。

  “閔娘子也確實有本事,一個月的時間,把秀萍姑姑教的東西學了個七七八八。秀萍姑姑視她爲傳人,也視她爲親人。當日,六阿哥的衣物送過來時,秀萍姑姑正喫壞了肚子不舒服。閔娘子就自告奮勇幫秀萍姑姑幹活。

  “秀萍姑姑恐把此事交給別人,讓別人拔了尖。倘若別人做得太好得了主子的親眼,就要影響她在漿洗處的地位,因此想了想,覺得閔娘子算是自己人,便答應了。”

  康熙氣笑了。沒想到下人們還在這種事情上別苗頭。這秀萍姑姑也是個看不清的。可就是因爲這些人的種種私心,反倒給了閔娘子機會,害了胤祚。

  他怎能不恨!

  諾敏還在繼續:“微臣審問漿洗處的時候,閔娘子並不在場,派人去找,才發現她已經在房中自盡。”

  康熙一頓:“自盡了?”

  “是!仵作勘驗後說大約是在一個時辰前死的。當時微臣正派人傳喚漿洗處的人。”

  知道已經查到自己這邊,躲不過去,所以直接自盡了!

  好!真好!

  康熙氣得咬牙切齒,“那個秀萍呢?”

  “微臣已押入大牢。”

  “她怎麼說?”

  “她哭哭啼啼喊冤,說她以爲閔娘子只是一個可憐的被休了的女子,沒想過她如此居心叵測。說她是真不知道閔娘子的所爲。”

  然而六阿哥死了,哪裏是她說不知道就完事的。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無辜者都可能被牽連,更別提她深陷其中。

  諾敏斂下心思,暗自搖頭。

  那邊康熙已看向梁九功:“玉娟那邊怎麼說?既然胤祚曾同別人有過接觸,她那日爲何不稟明?”

  “玉娟說那日六阿哥是摔在劉嫂子身上,沒有摔傷,爬起來又玩滑板車去了。她不曾想過只是與個僕婦匆匆一面會出什麼意外,因此不曾放在心上。六阿哥出事後就查出滑板車有問題,她便只當是滑板車內的東西所致,沒想過其他可能,因此當時未記起來這一遭。”

  梁九功蹙眉,這話看起來合理,但他在宮中這麼多年,可不會輕易相信。

  康熙冷哼一聲,“人呢?”

  “關押着。”

  康熙點頭,看向諾敏與張吉午:“還有什麼?”

  諾敏看了張吉午一眼,張吉午會意,上前一步道:“經太子提醒,微臣着手調查京師最近可否有天花患者,並未查到確鑿病例,卻從一羣乞兒的口中得知,不久前與他們一起乞討的一個老漢病了,症狀是發熱,身上長瘡。

  “他們都沒見過天花,不知道天花什麼樣子,更不清楚那老漢究竟是不是。微臣便問他們,老漢在哪裏。

  “他們說,老漢自病後就沒法在街上行乞了,素日住在破廟裏。後來遇上個善心人,說自己是行醫的,可以替他看病,把他接了去。好在這羣乞兒中有人曾跟着馬車見到他們的落腳地。

  “微臣依照他們的指引前往,到達地點才發現屋子已經被火燒得乾乾淨淨。什麼都不剩。問了周邊的人,說是五日前起的火,好在似乎家裏人出遠門了,沒有人員傷亡。但這家人也一直沒見回來。”

  康熙心情一點點往下沉。

  五日前,正是胤祚去世當天。這回不僅人去樓空,還放了一把火!

  張吉午勾脣:“這些人很謹慎,可雁過留聲,人過留痕,再謹慎也是會有漏洞的。他們既然在此處住了一陣子,總要出門採買日常喫用的物品。微臣走訪了兩日,查到了他們的足跡。他們曾在京師去過幾處地方,這幾處地方有兩處竟是天地會埋藏的據點!”

  天地會!果然是天地會!

  諾敏忙道:“微臣已將這些人全部抓獲,關押刑部大牢。他們起初不肯說,但在嚴刑之下,有兩個人開了口。他們說此次事件是副舵主陳光義親自過來督辦的,全權由陳光義主持。他們只負責等消息傳流言。其他一概不知。”

  諾敏一頓,冷嗤一聲,接着說:“臣繼續用刑,最後在那位北方舵主魏良的嘴裏探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據魏良說,當年天地會競選副舵主,他本該當選,卻被陳光義後來居上,最後只能謀了個北方舵主。

  “這些年他一直記着這件事,私下很看不慣陳光義。此次陳光義來京,他曾偷偷跟蹤過。瞧見陳光義對一位未及弱冠的白麪公子禮敬有加,還喚其爲小太子。二人言談中提到,這位小太子乃朱三太子的兒子。”

  胤礽:……

  什麼鬼!太子的兒子叫小太子?那他這個皇帝的兒子是不是可以叫小皇帝?要不要這麼不講究!

  康熙嗤笑:“這又是哪裏來的朱三太子!”

  不怪康熙如此說,實在是大清入關建國以來,打着朱三太子旗號謀反的人不只一兩個,但無一人是真正的朱三太子。甚至如楊起隆、蔡寅②等人姓都不姓朱,與前明皇室更是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當然,你就算姓朱,也未必就是前明皇室。畢竟這天下姓朱的多了去了。

  諾敏搖頭:“魏良怕被發現,只略聽了兩句話,得知關鍵就走了。不知其中根底。他把此事記在心裏,還在考量是暫且瞞下,日後給予陳光義一記重錘好;還是投效名下,謀個前程好。畢竟若對方真是前明皇室後裔,有這面旗幟,未必不能拉攏一批舊臣壯大天地會,或有可爲。”

  見康熙面色鐵青,諾敏又道:“可惜沒兩天,他就落網,所謂的前程大概只能在夢裏想想了。”

  康熙想了想:“這麼看來天地會已經成了這位朱三太子的先鋒軍。能把棋子安插進天地會,讓天地會爲他所用,這位朱三太子也算是有些腦子。想辦法查清楚他的真實身份,不論是不是前明皇室,都不能留!”

  都謀反了,還害死了胤祚,是不是前明皇室重要嗎?不管什麼身份,都得死!

  諾敏背脊一挺,恭敬道:“是!”

  康熙微微點頭,宮外的事情說清,又轉向梁九功:“如果胤祚的天花是與劉嫂子相撞時所染,衣服是漿洗處的閔娘子掃尾,那麼滑板車裏的那些痘瘡膿液從何而來?”

  既然胤祚已染天花,還要滑板車內的東西做什麼?滑板車顯然是吸引他們關注,擾亂他們視線和查證方向的幌子,可是誰會做這個幌子,誰又能做這個幌子?

  梁九功深吸了一口氣:“皇上,經奴才調查,未曾發現滑板車在出宮之前有何不妥。”

  出宮之前沒有不妥。而出宮後,一路上胤祚都抱着不撒手,入了痘宮又玩了一天,至第二天不喜歡了,才作罷。但在那以後,便一直放在屋中。

  誰能入胤祚寢屋?

  玉娟以及太醫……

  康熙臉色黑沉:“梁九功!你是幹什麼喫的!這麼多天了,一個玉娟都搞不定?”

  梁九功忙跪下請罪。

  胤礽眼珠一轉說:“汗阿瑪,梁公公伺候您多年,他的能力您是清楚的。這回倒也並非他辦事不利。先前諾敏大人沒查到劉嫂子與六弟衣物之事時,梁九功恐也沒想過玉娟會有問題。畢竟她是德妃娘娘的心腹,自然該是向着六弟的。等這兩日發現玉娟不對,宮中又起了亂子。”

  這個亂子是什麼,康熙自然清楚。前兩天,胤礽抓了幾個人扔給梁九功的事,他是知道的。玉娟要查,可宮中那些流言更要查!

  康熙雖有點惱,卻也沒打算處置梁九功,梁九功是他用慣了的,還用得着呢。於是順着胤礽給的臺階下了。

  “查!她要不肯說,就想辦法讓她說!她就是不怕死,她總有父母親人!她父母親人也不怕死嗎!”

  梁九功跪地:“奴才遵旨!”

  這個趕緊是真的緊。在康熙問話之前,梁九功已經在審訊,若非諾敏與張吉午來得太早,康熙傳他一起過來回稟,此刻恐已經有進展了。自御書房出去,梁九功繼續審,不到半日就出了結果。

  “玉娟起初什麼都不肯說,便是用了大刑也未鬆口。因她心裏清楚,只要她不承認,便是定罪,也只是被六阿哥的事波及,死的只有自己。一旦承認,恐會帶累家人。奴才假意說抓了她的父母,以此威脅,她終於說了實話。

  “六阿哥病發之後,漿洗處的閔娘子替秀萍姑姑去送衣物,同玉娟接觸的時候,給了她一塊保平安的玉牌。讓她想辦法把六阿哥身上的痘瘡膿液弄到滑板車裏。位置不能太明顯,也不能藏得太深,讓人發現不了。

  “玉娟認得那是她弟弟的玉牌。她弟弟幼時身體羸弱,母親去寺院齋戒了七七四十九天,求來這麼一塊玉牌給他戴上後,身體竟逐漸好轉。全家都覺得是因玉牌之故,因此她弟弟這些年一直隨身攜帶,從不摘下。

  “如今玉牌離身,玉娟便知弟弟已經落入他人手中。她也想過同家人求證,奈何身在痘宮,六阿哥又出痘,形勢兇險,她是離不了的。想要託人詢問,痘宮又無親近之人可用。閔娘子催的急,她也恐自己推三阻四拖延時間惹惱了對方,反而將弟弟置於險境,只能照做。

  “至於六阿哥與劉嫂子相撞以及衣物之事,奴才使了許多手段,她都不承認。她說自己確實只在事後對滑板車做了手腳,其他都與她無關。她已承認滑板車之事,又存了死志,且有親人性命吊在前面,想來說得是實話。”

  可是就憑這一句光在滑板車上做手腳已經足夠嚴重。若非她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滑板車,衆人怎麼會在最開始忽略了其他呢。便是後來仍舊查出了劉嫂子,卻已失了先機。

  康熙目如鷹隼:“玉娟的弟弟被人擄走,順天府與刑部沒查出來?”

  梁九功有些唏噓:“玉娟的弟弟無事。只是在前幾天逛街時與人起衝突,把玉牌弄丟了。”

  康熙:……

  胤礽:……

  嘖,一個假消息把玉娟喫的死死的。轉而又想,對方恐也不敢真擄走玉娟的弟弟。玉娟的弟弟失蹤,家人必定報官。官府一查,發現玉娟這一層關係,自然會把事情串起來。彼時胤祚生死未定,流言未曾散開,背後之人如何會打草驚蛇?

  玉娟但凡聰明點,就會猜到這其中不對勁。當然她倒也不一定是猜不到,而是不敢賭。她不敢拿弟弟的性命去賭,只能鋌而走險。即便東窗事發後,也可能累及家人,但萬一呢?萬一僥倖混過去了呢?萬一沒查到她呢?

  就算查到了她,她非死不可,但萬一主子心善,皇上開恩放家人一馬呢?

  一面是不答應,弟弟必死。一面是答應了,自己或許會死,但弟弟可活。她選擇了後者。

  胤礽搖頭,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玉娟。既憐她一片護弟之情,又深恨她擾亂視聽之舉。

  既然滑板車的事搞清楚了。如今便只剩了一樣。

  “宮中言指胤禛與德妃的話,哪兒來的?查清了嗎?”

  “也查清了,是宋答應!”

  胤礽:???宋答應?哪位?後宮有這號人物嗎?

  別說他蒙圈,康熙也很蒙圈,實在想不起來這是誰。同樣自我懷疑。他有這麼個女人嗎?

  而且聽聽,宋答應,答應。一個答應傳流言給胤禛潑髒水?挑撥離間胤禛跟德妃?

  梁九功又道:“宋答應本爲宮女,十七年承寵獲封答應。但在這之後,再未有承寵記錄。”

  康熙十七年,距今已有七年。更別說康熙只睡過一次!這哪兒記得!

  “人呢?”

  “因她是小主,未得陛下旨意,奴才不敢用刑,亦未羈押,只讓人關在院裏,嚴加看守。皇上,如今可要……”

  康熙站起身:“走!朕親自去審!”

  胤礽蹭上去,哪知康熙一個轉身擡手將他扔給旁邊的侍衛:“送太子回毓慶宮。”

  胤礽:???

  “你都在朕跟前賴一天了,還想賴下去?趕緊回去!剩下的事就不必摻和了!”

  胤礽:……

  眼見康熙大步走遠,胤礽攤手。事關前朝天地會,縱着他聽。事關後宮,就攆他走?嘖。行吧,不跟就不跟。

  “你都在朕跟前賴一天了,還想賴下去?趕緊回去!剩下的事就不必摻和了!”

  胤礽:……

  眼見康熙大步走遠,胤礽攤手。事關前朝天地會,縱着他聽。事關後宮,就攆他走?嘖。行吧,不跟就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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