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作者:秦湯湯
天才·八六中文網()

  從乾清宮回來第二日,胤礽再度去往和郡王府,當然是約了塔吉古麗一道,將新研製的飛梭織布機交給對方。

  塔吉古麗眼前一亮,又覺羞愧:“研製出紡機後,我便沾沾自喜,沉浸其中,竟未曾想到這一遭。還是太子考慮周道。”

  “你第一次製造出東西,興奮激動難免,這是人之常情。況且你的長處也不在這上頭。”

  塔吉古麗明瞭,在有太子明確方向引導的前提下,她都花費了半年才做出紡機。這速度,太子沒說,可看和郡王的表情就知道,太慢了。慢到和郡王都懶得給予評價。

  “紡織廠籌備得如何了?”

  “因先前便一直有所準備,如今動作起來,倒也快。一切皆以就緒。新式紡機已做出三十臺,均已投入生產。街麪店鋪也已規整。另外,和郡王福晉還另找到了商家,提前向我們預定了一批棉紗。”

  胤礽點頭,這速度不錯。

  “現在多出飛梭織布機,可忙得過來?”

  “能的。我們紡織廠雖然規矩多,但工錢比別家都要高些,而且聽聞還有諸多獎賞,前來應聘者衆。我正愁現有紡機塞不下這麼多人呢。”

  那就好。胤礽又問了些紡織廠的運轉以及鋪面的規劃,得知所有事宜都按部就班推行下去後,臉上露出笑意。

  從和郡王府出來,胤礽去了景山學院。

  研究實驗室的造紙機還是老樣子,並沒有重大突破,但在黃履莊的帶領下,研究團隊人員不急不躁,討論鑽研有模有樣。胤礽偷偷旁聽了半個時辰,發現他們的方向是對的。而黃履莊對造紙機原理和設計的掌控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得知此點,胤礽又悄悄退了出去。若讓他與陵光插手,速度會快上許多。但不論是胤礽,還是陵光都沒有要介入的意思。

  正如胤礽當初組建研究實驗室的設想,大清需要有自主研發團隊。他與陵光只有兩個腦袋兩雙手,若事事依靠他們,大清走不遠。

  更何況,從戴梓,黃履莊等人身上便可看出,大清自有人才在。比之他們,其實他這個太子不過是佔了多一世記憶且有個強大金手指的便宜。他,不及他們多矣。

  離了實驗室,胤礽要過學生們的資料,查看了近期的教學安排與進程,以及西院東院學子的成績狀況,心裏滋生歡喜。經過大半年的學習,理學院的學子功課進展飛快。大清理科基石已一點點壘了起來。

  回去的時候已是黃昏,胤礽趕在宮門下鑰前入宮,一進毓慶宮便得聞消息:平嬪娘娘遭陛下訓斥,禁足三月。這會兒禁足三月,年節都出不來,嘖嘖。

  胤礽微微勾脣。

  平嬪剛入宮那兩年,仗着與元后酷似的一張臉,又擅長投機,很是得了一陣子聖寵。自康熙二十四年,胤祚病逝,佟佳氏故去後。後宮格局驟變,幾大主宮娘娘先下手爲強,瓜分了佟佳氏的勢力,趁機發力,又不斷有新人出現。平嬪手段比不過她們,漸漸陷入沉寂。

  不過她膝下有十二阿哥。胤祹雖然年幼,卻繼承了父母良好的基因,長相可愛,粉雕玉琢,還頗爲聰慧。靠着兒子,平嬪才勉強屹立後宮,沒有徹底沒落。

  對於這樣的平嬪,若她不自己跳腳,胤礽都要忘記她了,哪會費心思在康熙面前上她的眼藥。可偏偏她最近不太安分。

  平嬪母親姓崔,出自鄉紳之家。身份不高,家資一般。奈何長得好,那些年頗受噶布喇的喜愛,崔家也憑此水漲船高,很是風光了一把。

  可惜隨着噶布喇去世,其後院那些女人,哪個身份不比崔氏高?哪個能忍着不秋後算賬?崔家如何受得住這等架勢?當年一夜高樓起,而今一夜牆垣塌。

  若不是後來平嬪入宮,讓噶布喇留下的那羣女人心生忌憚,崔家恐怕已經沒了。

  這些年崔家又攢了點錢財,可總歸比不得噶布喇在世時的提攜。赫舍裏家除了已逝的噶布喇愛屋及烏,誰看得上崔家呢?都不帶正眼瞧的。

  便是這些年,朝廷放出的方子多,飼料廠日化廠等等民間一家一家的開,能搭上關係合作的人也比比皆是,平嬪能力有限,還真幫不了崔家多少。

  但今年九月,胤禔藉着職權之便,將崔家長子,平嬪的表兄塞進了工部,就在他手底下當了個七品小官。

  七品官職,本不算什麼,可胤禔這番動作,背後意義可就深遠了。

  尤其,胤禔與平嬪似乎暗中也有聯繫。

  至於暗中之事,胤礽如何知道的?自然是有人報信。

  胤礽起身從書架上翻出幾本醫術。自牛痘面世後,胤礽看出劉太醫之才,這些年也沒讓他閒着,令他鑽研外科手術之事。數年過去,劉太醫費了許多小動物,手術刀玩得賊溜,可惜一直只能在小動物身上實驗。畢竟這等開膛剖肚之事,哪家病人敢同意讓劉太醫亂來?

  試藥還能用死囚,手術如何用死囚?死囚也沒有相應症狀啊。沒有在人體身上實驗過的外科手術叫什麼外科手術?而且,劉太醫想了許多辦法,即便已經在現有條件下,把手術室造了出來,進行嚴格的消毒,仍是無法達到後世的無菌標準。便是麻醉這塊也極待加強。

  胤礽嘆氣,到底是他想岔了。外科醫學的發展,任重道遠,步子不能邁得太大。

  胤礽低頭,目光看向手上的書籍。

  既然如此,不妨將外科醫學先放一邊,研究研究別的也挺好。

  他開口喚了小池子進來,把書本交給他:“明兒送去惠安伯府上,交給劉太醫。”

  頓了下,又道:“讓玲瓏閣的廖掌櫃留意京中來往洋人,若有從醫的,招攬過來,可送於惠安伯府,與劉太醫進行中西醫學術交流。

  “另外,玲瓏閣背後作坊□□玻璃器皿。孤這裏還有幾張圖紙,讓他比照圖紙,把東西做出來,給劉太醫送過去。劉太醫那邊若還有什麼需要,讓他直接同孤說。”

  小池子領命退下,胤礽揉了揉額角,寬衣安寢。

  鹹福宮。

  平嬪將手中的信撕碎扔在地上,神色憤憤:“什麼意思?一個被皇上親口斥責不孝不悌的大阿哥,他以爲他是誰!本宮剛被禁足,他就來質問,還對本宮頤指氣使。哼!”

  燕喜彎腰撿起紙屑,尋了個盆子,放入其中,用火摺子點燃,燒了。

  “娘娘,皇上怎會突然生氣?”

  “本宮怎麼不知道!今兒胤祹見下人們和麪覺得好玩,跟着耍了一陣,包了兩個點心。本宮便想着請皇上過來嘗。結果皇上沒來,反而下了這麼個沒頭沒腦的訓斥,更是在年關檔口禁了本宮的足,不讓本宮出鹹福宮。”

  燕喜蹙眉:“娘娘真沒做別的事惹惱皇上?”

  “本宮都多少天沒見着皇上了,就算想惹惱皇上,也得有這個機會啊!大阿哥質問本宮爲什麼會遭訓斥,你也問本宮。本宮也想知道呢,本宮問誰去!”

  平嬪氣得咬牙切齒:“簡直莫名其妙!”

  燕喜嘆道:“得想辦法知道皇上爲何斥責禁足纔好。”

  她心念一動,“不如娘娘去找劉貴人?”

  平嬪神色微變,方纔胤禔的傳訊中,也讓她去找劉貴人。不過卻不是讓劉貴人幫她去探聽皇上的口風,而是讓她示好拉攏劉貴人。

  哼!平嬪深吸一口氣,雙手攪着帕子。這是嫌她沒用,不如劉貴人受寵嗎?

  別看劉貴人位份低,這兩年被翻牌子的次數比她可多兩三倍。

  平嬪心裏有些不得勁,卻也明白。她位高有子而無寵,劉貴人位低無子而有寵,二人是最好的聯合。她惱得不是劉貴人。劉貴人這些年在她身邊,也算識趣。惱得也不是燕喜,燕喜此番提議全是爲她打算,她心裏明白。她惱得是大阿哥。

  大阿哥憑什麼指使她?大阿哥以爲他如何淪落到要與自己結盟?不就是因爲惠妃在宮中宛如透明人,連皇上的面都見不到了嗎?沒個吹枕邊風的人幫着,大阿哥全靠自己,能在兄弟們之間優越多久?

  如今也就是仗着下頭的弟弟們還小,等他們長大都入了朝堂,還有大阿哥什麼事。大阿哥可還有個“不孝不悌”的帽子沒摘下來呢。就憑這點,他在兄弟們之間就囂張不起來。

  燕喜端了杯茶奉上:“娘娘,奴婢說句實在話,您別嫌奴婢多嘴。十二阿哥還小。赫舍裏家幾位爺全偏着太子。

  “若太子對您有兩分敬重也就罷了。可奴婢這些年瞧着,太子對您心結難解。因着這層,只怕十二阿哥這邊,他也不會提攜。這般情形,如果崔家能夠立起來,娘娘也能有個後靠。”

  平嬪心頭苦澀,可不就是如此嘛。

  太子不說對她敬重,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至於赫舍裏家,她沒個同母的哥哥,誰管她。五叔素來看都不耐煩看她,無所謂她什麼樣。六叔……

  早年六叔倒是與她有過短暫聯盟,可惜自己入宮後,沒能幫六叔謀到好前程,隨後又無奈背叛諾言生下皇子。六叔心裏惱得很,已經數年不跟她聯繫了。便是她派人送東西回去服軟示弱,六叔都沒搭理。

  平嬪嗤笑,六叔多聰明呢。他氣得難道當真是自己背信棄諾嗎?不過是看着自己不頂用,在自己這頭撈不到好處,跟着太子,即便需要屈居三叔之下,但好歹能有些收穫。

  就比如這回,太子拿下和談,抓捕溫春。赫舍裏家,誰沒得到賞賜?不說本就在使團的索額圖,便是五叔六叔也全都官升一級。

  平嬪長舒一口氣,只覺得心口堵得慌。

  瞧瞧太子多風光,可她呢?就這種情況,赫舍裏家誰人會幫她?她除了崔家,還能靠誰?

  入宮數年,當初雄心壯志,何等野心。如今那些東西她是不敢求了。但她還得在這宮裏混下去,她得爲自己着想,爲十二着想。

  這些年她積攢的銀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別看她是一宮主位,膝下又有皇子,雖然聖眷銳減,卻還沒失勢到內務府都敢剋扣的地步。但在這宮裏生存,光靠內務府那點份例如何夠?

  各宮娘娘你爭我奪,她若不處處打點,多籠絡些人,還不被欺負死!

  燕喜覷着她的面色,又道:“崔家也算知道感恩,曉得自己能入工部,是因娘娘之故,前幾日送了些銀票進來。今兒大阿哥那頭也給了些。”

  平嬪臉色又是一變,罷了,看在大阿哥提攜崔家,給了銀錢的份上吧。

  “伺候本宮更衣,本宮去找劉貴人。”

  燕喜鬆了口氣,躬身應是。

  鹹福宮後殿。

  劉貴人恭敬將平嬪送出去,回到屋中,眸光閃了閃。她招手喚了貼身大宮女秋萍過來,低聲囑咐:“找機會去見一見你乾孃,將今日之事告訴她。”

  秋萍領命告退,不動聲色,仍舊做着手中的活。足足等了兩日,才瞅了個空檔,藉着去內務府拿年節份例的功夫,拐道去往毓慶宮一角,一個人影從裏頭出來,將其拉進去。兩人躲在樹木叢中低語了一陣。

  隨後,秋萍未動,人影自叢中出來,赫然是胤礽身邊的掌事方姑姑。

  方姑姑來到書房,福身行禮後道:“平嬪娘娘送了劉貴人許多禮物,名義上是恭賀年節的,實則請她幫忙打聽皇上因何動怒。劉貴人覺得平嬪娘娘此舉有異。她與平嬪娘娘同盟數年,因她位份低,一直是依附之勢。若只是爲其打聽遭禁足的緣由,不必這般慎重。

  “尤其平嬪娘娘言辭間頗有幾分弦外之音,劉貴人覺得她是在試探,想要爲背後之人招攬自己。劉貴人想將計就計,順勢查出背後之人到底是不是大阿哥。特命秋萍前來詢問主子的意思。”

  胤礽點頭:“那便將計就計。”

  “是,奴婢明白了,這就去同秋萍說。”

  方姑姑離開,胤礽眉宇蹙了起來。

  先前劉貴人傳訊說平嬪與胤禔有聯繫也是懷疑,如同這次一樣,沒有證據。但既然有所懷疑,必定是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若真是如此,胤禔想做什麼?

  京外,於天津衛建鴻海商隊。京內,拉攏才幹平平的崔家人入工部。宮裏,更是聯絡上了平嬪,甚至想通過她籠絡更爲受寵的劉貴人。

  皇子與宮妃聯盟,不算稀奇。胤礽自己早年與成嬪就有過交易。

  惠妃已經敗了,完全幫不上忙。胤禔想給自己找個盟友,時不時吹吹有利於自己的枕邊風,若康熙這頭有什麼動向,也可多一條知道消息的途徑。這點心思,能夠理解。

  但他此舉是單純想給自己謀條路子,不至於將來在兄弟們之間太過落後,保住現有地位,還是賊心不死,所圖更大,就很難說了。

  胤礽可沒忘記,劉貴人身後還有個劉家呢。

  胤禔如今的手段,與從前相比,截然不同。去歲一場變故,讓他改了些性子尚有可能。難道還能連智商都一塊長了?

  胤礽陷入沉思。

  鹹福宮後殿,得到消息的劉貴人微微點頭,淡淡說了句:“我知道了。”

  她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手中的書本上。那不是供人消遣的話本,而是醫書。

  劉貴人神色動了動。她是喜歡醫的。劉家出身不高,家境談不上富貴,卻也算殷實。

  父親五歲學醫,愛醫成癡。七歲機緣巧合拜了在杏林中頗有名望的前朝御醫之後爲師,娶了師傅的女兒爲妻,也便是自己的母親。母親同樣懂醫。

  她生在這樣的家庭,耳濡目染,也承襲了父母的喜好。別人家孩子啓蒙用的是三百千,她用的是《神農本草經》。別人家孩子幼年唱的是童謠,她唱的是《湯頭歌訣》。

  她擁有比常人靈敏的味覺,更有比常人要高的天賦。人生的前十幾年,她一直跟着父母學醫,在父親的一衆弟子裏最爲突出。但因爲她是女孩子,鑑於各種原因,她攻略的側重點跟母親一樣,都是婦人之症。

  自十歲開始,她便跟着母親遊走在各家後院,爲各家太太小姐們看診。其中多爲世家大族。能夠正式步入女醫之道,劉貴人本來是開心的。但很快她就發現,事情遠沒有她想象中那麼美好。

  那些太太小姐們雖請她們醫治,態度卻是高高在上的,語氣也多是頤指氣使,並未怎麼將她們放在眼裏,能做到表面客氣,已經是極有涵養了。

  那些人自視甚高,看不上她們。

  那時,劉貴人是迷茫的,無措的。但沒過多久,父親便受太子重用,研製出牛痘,被封惠安伯。劉家一躍成爲伯爵府。她沾沾自喜,本以爲這下總能在那羣太太小姐之間揚眉吐氣了。

  可是沒有。她與母親繼續遊走各家後院看診,她們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唯一的區別也就是會笑着恭喜兩句,明面上多說些場面話。但她們渾身散發出的仍舊是不可逾越的高高在上。

  從那以後,劉貴人漸漸明白世家等級的殘酷。劉家即便爲伯爵,可底子終歸差了些。她不甘,不忿,不平。她不明白,爲什麼她十數年努力不敢懈怠,爲救治病人嘔心瀝血,卻得不到她們該有的尊重。

  甚至她們什麼都不用付出,就可以憑藉良好的投胎本事,得到數不清的金銀首飾、珠寶玉石、尤其還得到了可以俯瞰她,讓她不得不仰望的身份地位。

  對比一下,她這十數年的勤奮鑽研算什麼?

  後來,她得有機會入宮爲已故孝懿皇后行鍼。她看到了皇宮的繁華,看到了宮中娘娘的尊榮。那時,她便想,若她成了皇妃,那些人是不是就不會再用那種眼神看她?是不是就能反過來,自己成爲俯瞰者,而她們纔是仰望者。

  可惜那一回進宮,匆匆而來,匆匆離去,她受衝擊太大,連自己的思緒都沒捋清楚,又如何去謀算?

  不過老天開眼,讓她迎來了第二次機會。平嬪娘娘找上了她。

  父母得知她的想法,皆是不贊同的。甚至父親都準備好了,倘若平嬪娘娘不肯放手,他就去求太子出面,斷了平嬪娘娘的念頭。再給她尋個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好人家……

  劉貴人一聲苦笑。她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好人家了。幼年她不懂事,學着神農嘗百草,體內積毒,即便後來解了,卻讓她此生再難受孕。試問,哪家會娶一個不能生的嫡妻?

  此前的幾樁議親,哪次不是劉傢俬底下答應了對方諸多不平等的要求,倒貼了許多東西?

  她不想也不願父母再爲她的婚事不斷低頭,更不想嫁過去忍受屈辱。

  平嬪娘娘說得不錯,她要進宮,是看中了後宮的榮華,看中了後宮貴人的權勢。爲此,她不惜辜負父母,與家族決裂。

  但平嬪以爲她與劉家鬧僵,就是與劉家劃清界限了嗎?

  呵,愚蠢。父母終歸是父母。就算這些年她位份低,劉家不曾進宮看過她。可她不會忘記自己身上流着誰的血。不論處在何地,不論身居何位,她都是劉家人。

  所以,她同樣不會忘記,是太子給了父親機會,讓父親可以從一衆滿漢太醫中脫穎而出,一展抱負。更不會忘記,是因爲此等機遇,劉家才能得封惠安伯。

  尤其,跟着平嬪能有什麼好處?她是有多傻,纔會與平嬪綁定,一條道走到黑?

  劉貴人將醫術合上,置於書架。

  如今她已入宮,這些醫術大多都用不着了,但她還是會偶爾翻翻,聊以慰藉。並且這門知識不斷,在宮裏,她也能憑自己的本事躲過不少算計。

  聽聞太子支持女子學醫,在民間倡導女醫之事;聽聞這兩年坊間女醫醫館輩出,甚至有些女醫進入醫署,做到了主管之位。

  劉貴人神色怔怔,若是她沒有執意入宮,若是她耐心再等幾年,是不是也可以……

  劉貴人晃掉腦子裏的想法,那又如何呢。即便現今女醫的地位比以前好一些,也仍舊沒有達到她想要的高度。

  再說,這些年民間女醫能夠迅速發展,其中也有部分她的因素。

  劉貴人淡淡一笑,她入宮之舉,能成爲太子手中的一把刀,藉此爲女醫們劈開一條路,似乎也不錯。

  即便她已經不可能在醫藥行業中發光發熱,但她還是希望,有朝一日,太子可以讓女醫這條路越走越寬,使它成爲通天大道。

  又是一年春節。

  太皇太后又挺過了一個寒冬,熬過一年。

  轉過年,朝廷開衙上朝,索額圖那邊就有了新消息,還是突破性的進展。

  他進宮時,胤礽正好在乾清宮幫康熙整理奏摺,於是二人一起聽了。

  胤礽懵了好一瞬,再次詢問:“你說什麼?溫春那幾個手下,有兩個是策妄阿拉布坦的人,是策妄阿拉布坦安插到噶爾丹身邊的探子,不料今年被噶爾丹突然派去給了溫春,與溫春一起前往尼斯克執行破壞和談的任務?”

  “是!”索額圖回答的斬釘截鐵,“那兩個人是這麼招的。微臣反覆審問試探,他們的說辭都沒改變,且他們說出了與策妄阿拉布坦聯絡的方式和暗語。”

  胤礽:……策妄阿拉布坦,埋得一手好棋子。

  說到這些個人物,就不得不提一下準噶爾的情況。

  現今準噶爾首領噶爾丹爲巴圖爾琿臺吉第六子。他有個哥哥名叫僧格,是巴圖爾琿臺吉指定的繼承人。有僧格在,汗位跟噶爾丹可以說沒什麼關係。

  噶爾丹小時候被藏地黃教認爲是溫薩活佛轉世,幼年便入藏地生活,久居藏地,甚至在藏地有自己的溫薩寺,靠佈施獲得龐大的資產,並且擁有極高的宗教地位。

  後來,準噶爾發生叛亂,僧格被對立派所殺。噶爾丹返回準噶爾,在和碩特的幫助下收攏僧格舊部,反殺對立派,爲僧格復仇,以此立威,一躍坐上首領之位。

  策妄阿拉布坦爲僧格長子,自此帶着弟弟們依附於噶爾丹。

  近些年,僧格的幾個兒子長大成人,能力越來越強。爲了鞏固統治,噶爾丹殺了策妄的弟弟,更是多次迫害策妄。

  準噶爾內部爭鬥可見一斑。

  胤礽轉頭看向康熙:“汗阿瑪,兒臣記得因爲怕步上弟弟的後塵,前年策妄就已經率部逃離,與噶爾丹分立。去年,他似乎還遣人上書,請求與我方合作,說願意配合我們牽制噶爾丹?”

  康熙點頭,一聲嗤笑:“策妄這是想借我們之手殺了噶爾丹自己上位呢。”

  胤礽瞭然,利用而已。

  他又問索額圖:“溫春幾個手下都招了,溫春呢?”

  需知其他人只是關小黑屋,他們對溫春採取的手段還要激烈些呢。

  索額圖嘴角露出幾分笑意:“溫春昨日也招了。他說出了不少噶爾丹的戰略部署,另外還說了兩件密事。”

  “密事?”

  “現今策妄的幼子是噶爾丹的血脈。”

  胤礽:!!!

  噶爾丹口味這麼重的嗎?搞自己的侄媳婦?據聞策妄雖然重視長子,但對幼子也是相當喜愛的。

  “溫春說,策妄身邊還有噶爾丹的人,若策妄不可控,這些人會殺了策妄及其長子策零,擁幼子繼承舊部。”

  得,也就是說,若按噶爾丹的謀算,策妄即便分立出去,這部分勢力最終還是會用另一種方式歸還到他的手裏。

  胤礽直呼好傢伙。

  “叔公方纔說兩件密事,還有一件呢?”

  “當年準噶爾叛亂,僧格會死於異母兄弟之手,是噶爾丹暗中挑撥佈局。”

  胤礽:!!!

  不愧是一代人物。僧格不死,噶爾丹不可能上位。若他動手殺僧格,以當時噶爾丹在準噶爾的勢力很難辦到。即使成功,也會有諸多麻煩接踵而至。

  噶爾丹自己不動,躲在藏地拉攏和碩特,暗中積蓄力量,再挑撥設計異母兄長對僧格發難。僧格一死,他倚仗僧格同父同母弟弟的身份迅速返回故土,順理成章接手僧格舊部,利用暗中佈置,反殺異母兄長,解決了內部爭權隱患,還爲僧格報了仇,佔據大義,又獲軍心。

  一石多鳥,手段不俗。

  就算彼此對立,胤礽也忍不住要替噶爾丹拍手叫好,幹得漂亮。

  胤礽蹭到康熙身邊:“汗阿瑪,這兩點我們或可利用。”

  康熙也是此等想法。

  胤礽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那兩個手下既然是策妄的人,不如放他們回去,以顯示我們同策妄合作的誠意。順便讓他們同策妄傳句話。既然要合作,那麼待我們與噶爾丹開戰,正面迎敵之時,還望他們可以奇襲後方。”

  康熙眼睛一眯,看向胤礽:“你想利用策妄?”

  胤礽嗤鼻:“策妄想合作,總不能單是他利用我們。我們給出了誠意,他的誠意呢?若兒臣所料不錯,他肯定是想着,等我們與噶爾丹開戰,噶爾丹無暇他顧的時候,趁機殺回準噶爾,搗毀噶爾丹的老巢。呵,我們的將士在前面拋頭顱灑熱血,累死累活,白白給他創造機會?美不死他!”

  康熙輕笑:“你就這麼確定策妄會答應?”

  “他不答應?雖然說所謂兄終弟及,互送女人的事,策妄估計見多了,也習慣了。並且給別人養孩子,在各部落首領之間也不少見。

  “但那是基於明面上,彼此知情,清楚這兒子是怎麼來的。似噶爾丹這樣,不聲不響睡了自家媳婦,還讓自己糊里糊塗把‘孽種’當成愛子,策妄能不氣?他就沒半點血性?”

  胤礽呵呵。我願意養繼子,跟我以爲的愛子原來不是我兒子,我頭上一片青青草原,都能跑馬了,這情況能一樣嗎?

  “再說,噶爾丹若是不死,他能心安?他若答應,知情識趣,大清可助他奪回準噶爾,冊封他爲汗王,只需他每年上貢,臣服大清。大清可許他一定程度上的自治。若他不答應,他就不擔心噶爾丹從大清手裏逃脫?

  “當然噶爾丹此人野心極大,手段不凡,絕不能留。可即便噶爾丹死了,他們這一脈後人也不少。沒他策妄,我們就不能扶持別人上位?

  “現今大清實力如何,我想策妄不會不清楚。古蘭國威脅已除,若再收拾了噶爾丹,策妄最好聽話。他若不聽話,就得想想自己位子坐不坐得穩。”

  康熙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這個理。”

  他再度看向索額圖:“聽到了?就按太子說的辦。放那兩個人回去,但回去前得交待清楚,讓他們務必轉達給策妄。朕瞅着策妄也不蠢。”

  不蠢,那麼大清提出的聯合迎戰要求就等於是一張邀請函。策妄能否拿下準噶爾的統治權,坐上汗位的位子,就看他的選擇了。當然策妄自然也明白,他即便後續當上汗王,也與以往的汗王不一樣。臣服大清,必受大清管制。

  但汗王仍是汗王,總歸在準噶爾的領地上,還是有大把權利的,總好過半點沒有還可能被趕盡殺絕要強,不是嗎?

  畢竟若噶爾丹敗落,準噶爾兵力損失大半。以策妄的能力和彼時準噶爾的現狀,要如何與大清對抗?

  人都得向現實低頭。

  現今大清國富民強,兵堅炮利,與數年前的大清已不可同日而語。

  次日。康熙招諸位大臣商議出戰之事。

  溫春雖招了一些噶爾丹的戰略部署,但現今溫春被抓,雖然大清一直隱瞞消息,可溫春久不歸來,噶爾丹必定起疑,自然會想到其已落入大清手中的可能。這部署必會有所調整。所以大清不能盡信,卻也可做參考。

  譬如溫春口中所謂的駝城戰術,譬如準噶爾的大批火器。

  隨後數日,君臣討論對策,胤礽全程陪聽。

  於是,康熙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別看胤礽在噶爾丹策妄等人的事情上說得頭頭是道,真談到調兵遣將、排兵佈陣。康熙每每問及他的意見,他給出的答案半數有錯漏。

  真·紙上談兵!

  康熙再次長嘆,果然孩子還太嫩,教導之路,路漫漫其修遠兮。

  胤礽低着頭,無比心虛。

  他真沒有藏拙!他是真的不懂!這是他兩輩子從沒接觸過的領域,他又不是全才,什麼都能無師自通。更何況,這些年他的事兒多,學得東西雜。這些知識裏面嫌少出現有關軍事的。兵書他至今都沒看過幾本。

  胤礽暗自擦了把汗,果然這幾年有點飄了。雖然一般打仗都有大將軍,可上位者真要一點都不懂,顯然也是不成的。

  因此,康熙願意用心教,胤礽也很用心聽。

  三月,康熙親下聖旨,任命裕親王福全爲撫遠大將軍、胤禔爲副將,率兵三萬爲左路軍;恭親王常寧爲安北大將軍,簡親王雅布、信郡王鄂札爲副將,率兵兩萬爲右路軍。

  又令盛京與科爾沁蒙古出兵兩萬參與夾擊。

  四月再下聖諭,着各部準備,決意親征,令佟國綱佟國維,納蘭明珠索額圖陪同,留太子胤礽在京監國。

  前朝後宮皆驚,衆人勸諫,康熙不爲所動。

  胤礽微微嘆氣,他跟康熙果然是親父子。去歲他執意要去尼斯克城,用上全部手段。如今康熙執意親征,誰勸都沒用。

  胤礽大約能明白康熙的心思。

  他要的不僅僅是打敗噶爾丹,還想全殲噶爾丹的軍隊,甚至想用此戰向所有人展示大清的戰力。一來讓古蘭更爲忌憚;二來讓策妄阿拉布坦心生懼意,使其徹底臣服,不敢妄動。準噶爾之患便可一勞永逸;三來可對和碩特進行震懾,有殺雞儆猴之效。

  其實胤礽更想跟康熙換換,康熙留京,他去戰場。可惜他跟康熙提了,康熙死活不肯答應。

  既然康熙主意已定,不可更改,胤礽只能作罷。

  若他記得不錯,此次康熙大張旗鼓親征,可還沒開戰就病了,以至於不得不迴鑾養病。親征之事偃旗息鼓。

  爲此,胤礽直接找上胤禛:“汗阿瑪就要走了,德妃娘娘有沒有什麼表示?”

  胤禛一頭霧水:???

  “孤的意思是說,德妃娘娘就沒給汗阿瑪收拾行李?”

  胤禛更疑惑了:“額娘雖居妃位,可上頭還有兩位貴妃呢。加之汗阿瑪出行,隨身攜帶物品皆有乾清宮預備,哪裏需要額娘?”

  胤礽:……

  胤禛神色迷茫:“二哥到底想說什麼?”

  “德妃娘娘就沒有準備什麼東西給汗阿瑪?比如藥丸之類?”

  “我今日去永和宮請安,倒是聽額娘與玉蟬說起,備了些日常之物給汗阿瑪。至於藥丸,並未見到。二哥爲何問這個?”

  胤礽蹙眉,搖頭道:“沒什麼,隨便問問。”

  胤禛:???

  系統卻明白他的想法。德妃身負靈泉,靈泉做的喫食是不好帶的,但用靈泉水做的藥丸子可以。

  ——宿主,德妃的靈泉估計已經用得差不多了。有沒有現在還不一定呢。就算有,也所剩無幾。沒看她這些年生的孩子,也就十四阿哥胤禎還能偶爾喫點,卻也只是偶爾。格格佛拉娜都佔不到份嗎?就這種情況,她哪還有餘留攢出來給康熙?

  十四與佛拉娜的情況,胤礽這兩年也清楚一些。他就是想着萬一呢?

  系統直翻白眼。

  ——宿主,你是不是忘了。靈泉是有耐藥性的。德妃早年爲了爭寵,獲得康熙的聖心。沒少給康熙做喫的,把靈泉當成上位利器。那些年康熙吃了許多,早形成耐藥沒用了。

  胤礽一愣,這層倒是他忽略了。

  既然靈泉無用,便只能尋求普通方法,總歸要做些準備的。

  隨後兩天,胤礽蒐羅了一大堆東西,詢問了太醫許多長途行程的注意事項,對於水土不服的預防,以及風寒感冒的應對,並命令太醫院做了好幾罐針對性藥物。

  將藥丸子一股腦塞給康熙,又特意找上樑九功,詢問攜帶衣服多寡,禦寒服飾如何,千叮嚀,萬囑咐,務必照顧好汗阿瑪。轉頭更是對康熙本人各種嘮叨。

  諸如每日早晚記得添衣,夜間更深露重不要出帳,飲水必須燒開不可冷食等等,洋洋灑灑說了半個時辰。怕他記不住,還讓人謄抄下來,交給奴才,讓奴才盯緊,嚴格按照上頭的標準一條條做到位。

  看着宛如老媽子的胤礽,再看被當成三歲小孩的自己。康熙哭笑不得,卻又倍感熨帖,心裏宛如裹了蜜一樣甜。因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好脾氣地一一應下,一點不嫌煩,眸中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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