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君子
也不過是淡扫蛾眉,薄施粉黛,灯下看去却依旧是倾国倾城,与武兰两人正是各擅胜场,一時間李曦有着片刻的失神。
武兰胜在美得雍荣淡雅,清丽宜人,而裴杨氏则胜在美得一身傲气与跋扈。
两人皆是绝伦超群的美女,一时灯下对坐难分伯仲,让人恍若梦中。
看见李曦推门进来,一副失神的样子,杨花花也不過是淡淡一笑,却道:“子日先生手中有馋人的宝贝,又怎能怨人深夜打扰?”
李曦揉揉眉头,心想为什么這女人总是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呢?
拜托,眼下你可是来求我的!
知道今晚是抹不過去了,李曦经過短暂的失神之后便干脆带上门走进房来。
杨花花见机便早,知道自己手裡這新酒身上蕴藏着巨大的商机与财富,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追上来,今番更是漏夜相待,想必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了。
不過也好,自己原本不就是這么打算的嘛!
這时武兰已经盈盈起身,道:“有本书正看到一半,却是不忍丢下,我這就继续同书夫子作伴去,你们谈吧。”說罢只是深深地看了李曦一眼,便转身进了裡间书房。
看着她带上了房门,李曦走到她刚才所坐的位置上坐下,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看着裴杨氏杨花花,道:“好吧,既然少夫人都已经追到家裡来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說亮话了。少夫人坚持要入我那新酒的股份,那么請问,蜀州有钱人那么多,我干嘛非要跟你合作?”
杨花花闻言一笑,却是不答反问:“先生考我么?”
說着,她竟是坐起身来,“先生一身酒气,想来這会子是不适合谈事情的,妾身为先生点一道茶汤醒酒,也叫先生尝尝妾身的手艺,如何?”
李曦闻言摆摆手,“夜色已浓,少夫人怕是不便久留,点茶汤就免了,少夫人既然知道在下是想考考你,那就干脆些說吧。”
杨花花闻言犹豫了一下淡然坐回原处,却是冲李曦一笑,“妾身安排了马车到亥时初刻過来接我,時間還早呢,咱们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谈。”
李曦闻言一愣,如果不是知道這裴杨氏是個厉害到极点也聪明到极点的女人,光是這一句话就能让她误会的认为对方這是在惹自己呢!
此刻她灯下闲坐,虽是那份凌然出尘的傲意不减,却似乎另有一份說不出的意态慵懒,眉目流眄之间,似乎隐含春意……
李曦拿手指敲着自己的大腿,一脸尴尬的苦笑。
好吧,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好色,可問題是,如果有這样一個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摆出這么一份姿态来诱惑你,只要是個正常的男人,谁能不好色?
不過,這個时候如果心动,那代价也太大了。
眼下连自己這屁股后头的一摊子事儿都還沒料理好呢,似乎還不具备为了博红颜一笑而一掷千金的资本啊!
這时候杨花花突然掩口一笑,得意地瞥了李曦一眼,然后便收起刚才的那一番做派,问:“不管是卖给谁,先生心中可有预案?”說话间,她的身子微微后仰,靠上后边的薄垫,衣袖轻翻之间覆在膝上,其意态之悠闲,不像是谈生意,倒好像是正在向自家的下人吩咐事情。
刚开头就败了一阵,让李曦心裡一阵的窝火,当下见她又是這番姿态,李曦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淡淡地道:“两成,六十万钱。”
“如果不出我的意料,柳家和你那位三叔,肯定已经搀和进来了,那么,卖给柳家,還有你三叔的,也是這個价钱?”
“都是两成,每家四十万钱。”
杨花花闻言点头,沉吟片刻,道:“如此說来,六十万钱,不贵。”
李曦闻言皱眉。
打从一开始从三叔嘴裡得知有关這個女人的一些点滴,李曦就对于眼下這個封建时代能出现這样独特的女子而感到好奇不已,等到后来在她家裡,两人有了对面而坐闲谈胡扯的机会,他对于這個女人惊人的美貌与惊人的智慧更是佩服不已。
面对這样让世上绝大多数须眉男子都汗颜不已的女人,总是能激起男人心中更多的征服欲,而不是被对方给征服。
李曦也是如此。
所以他会一再的吊对方的胃口,他会一再的不搭理对方很有诚意的條件,甚至连谈都不愿意谈,为的就是想要在双方的谈判中能让自己始终保持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但是不管自己如何机关算尽,似乎是只要碰到這個骄傲到骨子裡的女人,就会立刻被她的几招散手就把自己前期积累起来的心理优势一下子给敲散了。
当下听她坦言說不贵,李曦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前倾,道:“是不贵,所以,有的是人愿意要。”
杨花花闻言坐直了身子,淡笑着看向李曦,举起手来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個原因,希望先生能考虑一下妾身。”
听她终于在口气上松动了一下,李曦脸上连丝毫表情都沒有,只是平静地道:“少夫人請說。”
杨花花笑笑,收起两根手指,“第一,当时以先生的大名,却屈身到我府上做账房以自污,以至于当时外面流言纷纷,先生虽曾出面辟谣,却也曾自称什么专门喜歡寡妇,你這么說,却是给人一种越洗越黑的感觉,缺叫妾身以后在人前如何自处?所以,先生欠妾身一個人情。”
李曦闻言微愣,他原本以为杨花花会提起静女来,如果是提這個,他心裡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管身世還是容貌气质,静女确实都是個惹人怜爱的女子,但也仅限于怜爱罢了,她曾在李曦为众口所毁之时表露关怀,李曦也曾在她最最失落之时给了她新生的机会,两边算是已经扯平了,单单只为她,倒不至于叫李曦就此点头。
但是她却抛开静女的事情不提,只提起這個“喜歡寡妇”的問題来,一方面叫李曦也反驳不出什么来,另一方面,如果她把静女提出来作为條件之一,会让自己有一种不以为意的感觉,但是她不提静女,却反而让自己觉得对她有所亏欠似的!
可是……明明自己跟静女沒什么关系啊!
因此当下李曦闻言沉吟片刻,不由得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眸中带笑唇角微翘,李曦点点头叹了口气,口中道:“好吧,這個……算一條。”心中却是忍不住想,這個女人,心思也太深了,竟然到了這种时候都不忘转着這种欲擒故纵的心眼子。
当下他问:“那第二呢?”
杨花花闻言放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想来先生酿出這等美酒之后就该知道,這酒将来必是要行销天下的,那么,柳大人作为区区一州的司马,怕是无法始终都能照顾生意的安不被人觊觎。妾身的三叔虽也不是什么高官,却到底在东都洛阳为官,将来需要往上面搭线,妾身自信三叔那裡還是有些路子可走的。”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妾身日来所思,這也应该是当初先生非要選擇妾身家裡作为自污之所的原因之一吧?不知道這一條,先生可肯允准否?”
李曦目光出神地盯着她那两根嫩若拨葱的纤长手指,无奈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猜测,道:“這一條,也算你說的有道理。”
事实上当初之所以一开始李曦就選擇了她這么一户无根无基的寡妇门户作为合作对象之一,就是因为早就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远在洛阳的她的家人身上。只不過后来随着李曦对這個裴杨氏的认识的加深,倒是觉得那一條只是次要了。
而如果换成现在再来处理這件事的话,或许让岳父大人說动此时周邛来入股,效果会更好,要知道,周邛的妻子可是当今朝中工部侍郎张九龄的小女儿,這关系可就通天了去了。只不過一来人家周邛未必瞧得上這种生意,二来這蜀州毕竟是他的治下,即便是以家人的名义入股,却怎么也逃不脱“为官一任,造福己身”的恶评。
虽然谁都知道,官商结合才是真正的官道和商道。
這时候,杨花花又放出第三根手指,道:“至于這第三么,自从听說先生到妾身府上做账房,妾身就已经对先生好奇不已,在众人都对先生嗤之以鼻的时候,独妾身一個小女子坚信先生心中必有所持,后来得知先生酿酒,妾身更是几乎料中了先生的每一步棋,虽然总是落后先生一步,不過却也自诩可以与先生知己相称了。”
說到這裡,她见李曦微微的点头,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时之天下,男子尽缨冠,女子不過后宅之戏物尔,然妾身不才,却不甘心只做他人之玩物,故而几欲振奋,却奈何才力不逮,只能凭我一個小女子的些许诡计维持至今。自见先生,如拨云见日,這天下之间,能叫妾身心服口服者,唯先生一人也!妾身敢不自量,愿附骥尾后,万望先生提携洗刷一二!”
說着,她竟是推案而起,大拜伏地。
如果說听她說到不甘心只做他人玩物的时候,李曦還只是吃惊,此刻见她這般如男子一样行拜礼,顿时唬得一下子站起来,伸手要扶,却又隔着几案,当下他犹豫了一下,“少夫人言重了,在下可不敢如此美誉,快請起,在下无论如何不敢受少夫人此拜。……不過你這三條理由,我部认可。”
顿了顿,见裴杨氏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道:“六十万钱,卖给你了。”
杨花花闻言一笑,接着,她竟是伏地再拜。
然后逶迤起身,她淡笑着看了李曦一眼,然后瞥了一眼紧闭着的书房门,淡淡地道:“這位武小姐事理通达,才学深厚,妾身請与她過府邀谈几日,不可可否?”
李曦闻言先是一皱眉,继而才明白,這個女人,說什么追附骥后,自己這才刚答应了,她就立马打起了避嫌的主意了,這個时候开口請武兰過去做客,是想让她做個传声筒?
不過想了想,李曦還是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這样一個对自己有着莫大吸引力,却又是眼下的自己所无力征服的女人,李曦潜意识裡也总是觉得還是离她远一点才安。
杨花花见他点头,這才笑了笑,当下再无话說,只是扭头看了书房一眼,道:“那明日妾身便派车来接她。”說完了便立刻起身告辞。
李曦送她出去,打开院门才发现,黑影幢幢裡,自家门口早就有几個人等在這裡了。
等到那几個人点起了灯笼护持着裴杨氏逶迤而去,李曦不由得拍拍额头。
這时候再回想刚才在房裡她摆出的那副诱人的姿态,再想想刚才告辞裡去时,灯笼那晕黄的微光下她脸上那副诡秘的笑容,不知不觉就是一身冷汗。
“這女人,也太鬼精了,总算老子定力好,沒有上了她的当啊!”
※※※
栓好院门扭头回去,书房裡一灯如豆。
推门进去,李曦先是一愣,见她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衣。
武兰仰头看過来,李曦回過神来冲她笑笑,一低头,却是正好又瞥见书案上一小叠剪好的红纸片。
火红火红的纸片,每一张上头都是一個“囍”字。
李曦见状微愣。
武兰本来笑脸看他,见他愣住,竟是不知不觉的低了头,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妾身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這辈子别說嫁入人家做什么正室,便是为妾,怕也沒人敢要,甚至做個歌姬,都被辗转相送。因此妾身也不敢妄想什么,只是……”
她拈起一张剪好的大红“囍”字,低眉凝视了片刻,道:“妾身只是想要這個字,想穿這身衣裳,相……相公,奴奴只要今天一晚上,行嗎?只要一晚上就好,明天一早不等人看见,奴奴肯定就把它们都揭了,连着這衣服一起都烧掉,绝不叫人看见……”
說到這裡,她抬起头来看着李曦,怯怯地问:“好嗎?”
她這番哀婉自怜的独白一下子就打动了李曦。
时下大唐有制,除正妻入门之外,其她妾室等即便入门时想庆祝一下,也不许穿红衣,不许张“囍”字,只允许点红蜡烛而已,甚至在妇人所带的钗环配饰之类的上头,也還有很多繁复的讲究,這自然是古代封建时代为了最大限度的打压女子的社会地位而制定的规矩,不過這规矩对于维护时下的妻妾制度,甚至于大到对于维护整個王朝的礼仪制度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因此虽然李曦心裡从来都拿這些事情不当回事,但是在时下大唐的女子们心中来說,這规矩却显然是无比重要的。
這世间有哪個女子不想自己能穿着大红的嫁衣,被迎进贴满“囍”的新家?又有谁是心甘情愿不声不响不闹红的到别人家裡做個受气受辖制的小妾的?——這也正是历代朝廷制定夫妻伦理礼仪的目的之所在。
只是,這种贴红穿嫁衣的待遇,便是普通人家女儿出嫁,也是可以享受到的,而武兰身为名门之后,身为一代女皇武则天的后裔,明明是出身高贵的很,但就是這么简单的要求,這么简单的待遇,对她来讲却偏偏的就只能成为一种妄想!
即将把身子交给一個男人了,她好不容易大着胆子提出了這個只贴一夜满足一下自己身为女子最基本也最简单要求的主意,却连說话的声音都是细细的小小的,似乎還唯恐李曦听了之后会沛然不悦。
当下看着她秀丽饱满的俏脸上满溢着的期待与胆怯,李曦不知怎么就觉得鼻头一酸,三两步走過去,一把把她抱在怀裡。
下午面对她时那燃烧的欲望此刻竟是消散无余,剩下的只是满腔說不出的怜爱。
李曦拿起一张剪纸仔细的端详半晌,笑道:“剪得真好看!兰儿,我不要你委委屈屈的只敢悄悄的贴一夜就嫁過来,有一天,我要你风风光光心满意足的嫁過来!”
武兰闻言悄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却是俏脸依上了李曦的胸口,喜道:“能穿一夜這大红的嫁衣,能在這屋子裡贴上一夜這大红的‘囍’字,奴奴就已经知足了。”
李曦摇摇头,推开她,正色道:“兰儿,你明明是帝胄之后,身份尊贵,却连這般最起码的待遇都无法享受,我要你也要得心中不忍。你且把這些东西都收起来,放好了,放心的等着我,有朝一日,我肯定会让你穿着這身大红的嫁衣,把你娶到一個到处贴满大红‘囍’字的大院子裡,让你风风光光的做我的新娘。”
武兰闻言先是吃了一惊,抬头看见他目光裡的那一抹真诚,這才相信他并不是說笑,当下眼中不由得蓦然闪過一抹无法遮掩的惊喜!
就是這一抹惊喜,倒似乎是让她突然活泛了過来,整個人浑身上下哀怨尽去,直是一股說不出轻松与跳脱的喜悦。
然后,出乎李曦预料的,她竟是第一次主动的伸手攀援上来,两臂交缠搂住了李曦的脖子,整個踮着脚尖儿挂在李曦身上,仰头主动的在李曦唇上亲了一口。
深情地对视许久,她幽幽地道:“李郎,谢谢你能如此待我!”
※※※
阿锦一直忐忑不安地候在马车上,此时突然觉得外边似乎有些亮,她心裡一惊,伸手撩开车帘子,却见一行灯笼正从那小巷子裡逶迤而出,顿时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起身下车迎過去,她从一個小丫鬟子手裡接過去裴杨氏的左臂,一边扶着她上车,一边悄声问:“如何了?”
裴杨氏闻言并不作答,直到两人在马车上坐好,车子吱呀一声开始启动,她才淡淡地一笑,“满载而归!”
阿锦闻言抚掌,“阿弥陀佛。”又赶紧拉着裴杨氏的袖子问,“他……沒做什么吧?”
裴杨氏笑笑,道:“咱们都看错了他,别看他外边看上去洒脱不羁,一副无形浪子的做派,其实骨子裡……正派的很,也君子的很!”
※※※
书房的小榻上,李曦回味着指尖处残留着的滑腻滋味,想想武兰刚才娇笑着从自己怀裡逃走时的模样,不由得就是百爪挠心。
他.妈.的,老子怎么就一时糊涂了,充什么正人君子啊!
這下子好了,守着這么一個大美女,大家郎情妾意的,多好的小日子啊,就因为自己热血冲头的說了那一番大话,现在就是想碰,人家都不让碰了。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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