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者:煙貓與酒
其實不是宋琪。

  江堯定下神來放大看了一眼,照片的主角應該還是狗,只不過宋琪正在跟狗鬧着玩,估計小梁是拿着手機出去現拍的,也沒提醒,直接把這哥倆兒捕捉到一個鏡頭裏,隨意咔嚓兩下發過來了。

  就是這拍照的技術也太不怎麼樣了。

  一張是宋琪的四分之一側面,蹲在二哈跟前兒捏狗耳朵,二哈耷拉個狗頭享受,腦袋被擋得就剩一半,打眼一看跟頭髮了黴的豬似的。

  另一張好歹是個側面,宋琪嘴裏叼着煙,掇着二哈的兩隻前爪眯縫着眼看它,臉上帶了點兒笑模樣,二哈吐個舌頭,很親密地跟宋琪對視着。

  這張好點兒,看上去人畜和諧,就是重點不太明晰,視線落在畫面上就不由地先看宋琪再看狗。

  江堯把照片導電腦裏,放大了抱着胳膊靠在電腦椅裏歪着頭打量。

  其實宋琪這人吧,不說話也不會動的時候看着還是蠻人模狗樣的。上午走光說他挺酷,江堯還在心裏嗤了一鼻子,畢竟他對宋琪的意見太大了,古有韓信胯丨下之辱,今天他雖然沒到那地步,但被摁樹上之恥也是恥,主觀上完全無法苟同。

  不過排除主觀因素,以一個學藝術的美院學生的眼光來客觀看待……

  ……看個雞丨巴毛啊!

  他煩躁地踹了一腳主機,摔着鼠標乒乒乓乓地開軟件修圖。

  客觀個屁!不是說宋琪忙呢麼,忙着玩狗

  這破店一天還能不能有點兒正事了!

  江堯本來想把宋琪直接給挖掉,但是挖掉宋琪,照片裏的二哈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側面站姿,狗主人看見了估計不太願意往家領。

  又搗鼓一會兒,江堯沒耐心了。他連作業都懶得搞,系主任要知道他對着張無關緊要的照片玩了半個鍾,能氣得衝到宿舍把他扥地上。

  他還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再打個電話讓人重拍兩張,想法剛一冒頭就被他自己堅決否決。

  快拉倒吧,爲了張照片磨磨唧唧跟個娘們兒似的。而且站在狗主人的角度想,看見這樣的照片正好能顯出二哈被照顧得不錯,一身毛油光鋥亮的,瞧那大腦袋,多肥。

  最後江堯給宋琪的臉打了個近乎於無的薄碼,再把他的手機號和修車廠地址加上,簡單粗暴地做成了狗找主啓示,然後把電子版隨手發到本地的幾個論壇平臺,又出去找老闆娘打印了幾張單子,預備着過兩天去修車廠的時候帶上。

  電視的聲音開得有點大。

  宋琪關掉淋浴抹了把臉,望着快被水鏽堵成實心的蓮蓬頭凝神聽了一耳朵,竟然聽見了沈騰的聲音。

  這房子租了幾年了,今天他才發現浴室門的隔音究竟有多差,沒了水聲滋滋啦啦的掩蓋,電視的動靜衝破浴室門鑽進來,清晰程度好比開心麻花在他身後搭臺子開直播。

  推開一條窗戶縫散熱氣,宋琪拔下釘在牆上充當掛鉤的大頭釘胡亂通了通蓮蓬眼兒,再把釘子摁回牆裏,甩甩頭髮上的水珠拉門出去。

  電視裏已經不是他去洗澡前隨手找的電影了,跳到一個不知道在播什麼的節目,一羣人嘰嘰喳喳的,很熱鬧。宋琪打算去廚房隨便弄點東西喫,經過沙發時順手撈起換下來的t恤抹了兩把頭髮,手機在衣服底下閃着呼吸燈,提示有未讀消息。

  旋身把衣服扔進浴室水盆裏,他拿起手機邊進廚房邊看,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二十分鐘前發來的。

  ——“做我的狗。”

  宋琪開冰箱拿啤酒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兩秒,揚起了眉毛。

  有點兒勁爆啊。

  垃圾短信誰都收過,什麼澳門賭場會所嫩模,稍微邊緣一點兒的也不是沒有。宋琪沒了解過sm文化,平時看片兒點着了也沒什麼興趣,撒兩眼就切出去,但這短信是什麼意思他還是能看明白的。

  可就算是垃圾短信,兩天收到兩條類似的也有點兒煩人了。

  沒錯,昨天他也收到了一條類似的,只不過內容跟今天這個比起來顯得很蠢——傻狗,你也被主人拋棄了

  宋琪回了條“你有點兒慘”,隨手拉進黑名單。

  拿出啤酒,宋琪單手拉開拉環喝了兩口,直接給“做我的狗”撥了回去,號碼連歸屬地都不顯示,響了就被掛斷了,再打直接變成了無人接聽。

  宋琪又看了一眼這個手機號,確定是個陌生號碼,跟昨天晚上拉黑的不是同一個,估計對面只想用個網號撩撩騷,沒想到他會這麼熱情主動在線回電,嚇着了。

  就這還想給人當主

  跟昨天那條傻狗倒是挺般配。

  電視裏講了個挺傻的段子,宋琪笑了一聲,剛洗完澡胃裏燥,兩口啤酒下去暫時也不想喫東西,他拿着啤酒去沙發上坐下,翻手機想找找哪個軟件又把手機號給泄出去了。

  翻到通話記錄的時候,一條本地的已接來電吸引了他的目光。

  畢竟在一堆快遞外賣房地產的未接來電裏,這個通了一分二十五秒話的號碼簡直太奪目了。

  宋琪這些年的社交貧瘠到小梁都對他心生憐憫,聯繫人裏除了過去的老朋友和一個已經變成空號的老號碼,全都跟汽修與救助站相關,他仔細在回憶裏倒了倒,這兩天除了跟進貨商聯繫了兩次,確實沒接過陌生的電話。

  如果是廠裏的人幫他接了電話,也都會告訴他,這個號碼他是真一點印象也沒有。

  出鬼了

  在發短信和打個電話直接問清楚之間,宋琪選擇打電話。

  他把手機放旁邊按了免提,空出手來摸煙,點根菸的功夫那邊已經接了起來。

  “誰”挺年輕的沙啞男聲,聽背景音挺吵,跟對街夜市似的,那人聲音有點兒大,語氣也很直接。

  你問我

  宋琪支起一條腿踩在沙發邊沿上,吸了口煙往後靠,把手腕架在膝蓋上邊摁遙控器調臺邊說:“昨天你給這個號碼打過電話,你誰”

  這對話有點兒弱智,對面估計也這麼想,手機裏靜了一秒,那邊大概是拿開手機看了看號碼,宋琪聽見他輕輕“操”了一聲,喊他:“宋琪”

  宋琪彈了彈菸灰,轉頭再看一眼這個手機號,以爲是哪個被遺漏的客戶,一通頭腦風暴,腦子裏突然跳出了三分像的臉。

  語氣是挺像,嗓子啞了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不太確定,繼續問:“哪位”

  “我是……”對面頓了頓,有點兒暴躁,“這什麼傻逼對話啊操!”

  這句說完,宋琪確定了他就是三分像,眼前浮現出三分像不耐煩的表情,他莫名有點兒想笑,“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啊。”三分像沒好氣兒地應了一聲。

  “你昨天打電話了找我帶你去醫院看肩膀”宋琪接着問。

  “看你大爺!”三分像罵,“我打電話問狗的事兒,你廠里人接了。現在沒事兒了。”

  肯定是小梁接完忘了說。宋琪把菸頭丟進喝空的啤酒罐裏,想起昨天他齜牙咧嘴的模樣,又問了一遍:“真沒事兒”

  “……你沒完了是吧!”三分像惱了。

  宋琪笑笑,語氣正經起來:“昨天確實不好意思,改天我請你喫飯。”

  “用不着。”三分像吸了吸鼻子,估計嗓子啞是因爲感冒,不客氣地說:“沒事兒掛了。你也真閒啊,看見個陌生號還得專門撥回來。”

  “嗯。”宋琪沒解釋,那邊已經“嘟”一聲把電話掛了。

  宋琪沒管手機,盯着電視看了一會兒,才把手機拿來滑兩下,手指在三分像的號碼上猶豫幾秒,還是存進了通訊錄裏。

  存不存的其實沒什麼意義,頂天了也只有三分像而已。

  重新把手機扔一邊兒,宋琪撈起遙控器繼續摁臺,在一個播相聲的頻道停下。

  相聲嘰嘰喳喳地在說什麼宋琪不知道,他腦子裏又出現了縱康的臉,溫和、慈眉善目,跟三分像一臉隨時在踩屎的表情差出個天上地下。

  以前有一陣兒宋琪想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縱康那樣的人,生活都把他掰開了捏碎了再揉成一團死疙瘩扔糞坑裏了,他還能活得津津有味,善良得樂樂呵呵的。

  三分像罵人當口頭禪,縱康卻是個連句重話也不會講的人,哪怕死之前氣兒都倒不上來了,也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連罵都沒罵他一句。

  也可能罵了。

  畢竟最後縱康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他把耳朵使勁湊到縱康嘴邊,也亂哄哄的什麼都沒聽清。

  “……我聽不見!”

  “我聽不見!縱康,縱康!你再大點兒聲!”

  “……什麼你說什……操丨你們媽的!都閉嘴安靜行不行!我他媽聽不見!”

  宋琪回想着當時在醫院走廊裏的畫面,又抽出根菸叼在嘴上,仰着脖子枕在沙發靠背上長長地呼了口煙氣。

  倒騰這些回憶其實挺受罪的,儘管已經八年了,每當他想起當年那個傻逼的自己,都還是想衝進回憶裏一腳把人踹牆上去。

  但每次他都逼着自己不中斷回憶。

  有些記憶能抹,有些不能;有些過去能逃,有些不能。誰的日子誰過,誰犯的錯誰扛,人活着可以什麼都沒有,好歹得有一點兒良心。

  八年前的他就是缺了那麼一點兒良心,害死了一個好人。這八年他走在縱康的舊路上,起初是爲了贖罪,後來是爲了撿起自己的良心。

  撿啊,

  撿啊。

  一星一點的,不知道要撿多久纔夠,好像怎麼撿都不夠。

  上次跟陳獵雪見面,他皺着眉毛問,那你要撿到什麼時候才覺得夠

  陳獵雪是縱康的半個親弟弟,是宋琪唯一從小處到大的朋友,也是他混賬時代僅剩的見證人,更是他對縱康全部愧疚的投射體。

  聽陳獵雪那樣問,他笑了笑,說:好歹得讓我幾十年以後,有臉去地下找縱康賠罪不是

  陳獵雪看了他一會兒,最後垂下眼皮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把自己活得好點兒,別忘了他,就比什麼都強。

  活得好點兒。

  好說。

  宋琪拍拍肚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抻了個懶腰。

  今兒晚上出去喫。

  拿着鑰匙出門前他還抽空瞄了眼電視,相聲播完開始播小品了,是這兩年的新小品,難看得讓人想吐。

  他嘆了口氣,“砰”地把門扣上。

  宋琪的房子租在一片舊小區裏,距離修車廠有點兒距離,但是便宜,附近街道上各類商鋪應有盡有,不多高級,也算熱鬧。

  小區後門對面就是一條夜市街,夜市街隔着一個t字路口對面是所學校,什麼學校宋琪沒研究過,他平時不往那邊去,偶爾經過的時候看着只覺得那學校挺破,連個牌子都找不着。

  進出的學生也是各種風格都有,有些土得像剛從地裏撅出來的兵馬俑,有些穿着說不上美還是醜的衣服,去小超市拎袋衛生紙都能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宋琪默認它應該是個技校。

  夜市到了晚上就如同技校的第二食堂,燒烤煎餅麻辣燙,哪家店門口都能看見學生。宋琪沒在入口流連,進了夜市就直奔街尾的老三燒烤。

  老三燒烤是老店,臨街的一個小鋪面,烤串的味道比較正,學生一般不到這邊來。

  不過今天人倒是多,宋琪到了店門口都不用進去,桌都擺到門口了,屋裏嘰嘰喳喳好幾桌學生。

  老闆認識宋琪,見他來了站在炭架後頭衝他吼:“今天人多!得等桌!還是老幾樣帶捲餅”

  “生意火爆啊。老闆娘呢”宋琪看他忙得跟八爪魚似的,笑了笑,找了個背風的位置站着,“我帶走,不着急。”

  “坐!”老闆用腳勾了個凳子給他。

  屁股剛捱上凳面,有個大男生從屋裏躥出來,在他身邊喊了一聲:“我們桌二十串雞翅好了沒老闆!”

  “等着!”

  老闆已經夠能吼了,這男生冷不丁一嗓門出來,宋琪差點貼着凳子滑下去。

  他側頭看了一眼,正好那男生也扭頭看他,剛覺得眼熟,那男生已經“哎!”了一聲,指着他說:“昨天的酷哥兒!”

  宋琪也認出他了,昨天的樹杈子。

  這倒挺巧的,估計樹杈子跟三分像就是前面技校的學生。

  他衝樹杈子點了下頭,看了眼屋裏,滿屋子人頭也沒瞅見那半個小揪兒,隨口寒暄一句:“出來燒烤”

  “班裏聚會,改善伙食!”樹杈子眉飛色舞,跟昨天一臉不忿拎着樹杈子狂奔的不是他一樣。

  “你住這片兒還是……”他上下打量着宋琪,不太確定地問:“學生”

  宋琪笑了,看着他:“你看我像麼”

  “那不好說!”樹杈子跟着樂,“我們學校復讀幾年考進來的也不少!”

  技校還得復讀幾年

  宋琪沒說什麼,他高中沒上完就退學了,不瞭解現在考學的形式,跟學生也沒什麼聊頭。

  樹杈子卻相當自來熟,沒管他不冷不熱的態度,“哎”了一聲接着說:“瞧我這腦子!什麼學生,江堯說他車在你那兒修啊”

  江堯

  “啊。”宋琪點點頭,就着“上饒”拆了拆字,有點兒替小梁無語。

  想了想,他又問:“三……江堯在裏面”

  “沒呢!他等會兒就來!”樹杈子邊扭頭張望邊熱情地說,“你一個人那一塊兒喫唄!”

  話音沒落,他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麼目標,衝不遠處揚起胳膊吼:“堯兒!”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宋琪順着他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一個正橫跨綠化帶的身影腳底一崴,臉朝下直直趴進了土裏。

  樹杈子:“……”

  宋琪:“……”

  這小孩每次出場,都很有想法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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