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宋琪问他要不要送他過去,江尧說不用,弄得跟送考似的,不紧张都紧张了。
說完又加了句:“你要想去接我倒可以,中午一块儿吃個饭。”
“行。”宋琪在电话裡笑笑。
江尧本来想坐公交车過去,他把路线都查好了,有一辆直达,還挺方便,時間也留得足够充裕。
结果赵耀随口问完他怎么過去,一听他要倒公交,立马吼了一嗓子“你快拉倒吧!”,二话不說给他叫了辆车。
“第一天上班,第一节课,必须顺风顺水!”赵耀說得有鼻子有眼,“坐什么公交坐公交!”
江尧被他逗乐了,也沒客气,锤了一下赵耀的肩膀。
“不要误人子弟啊!”赵耀冲他喊。
换季的时候升温降温似乎就是一天的事儿,天气一天一個变,头两天天還有点儿凉,今天再出门的时候好像温度就提了一個台阶,但是风特别大,搅和着太阳把人吹得又冷又热。
江尧裹着外套上车,正好坐在有阳光這一头,风是沒了,可沒几分钟他又被烘得把外套脱了。
宋琪给他发消息问到哪儿了时,江尧正举起手机冲镜头抓自己被吹成麦旋风的头发,看见消息栏弹出来,顺手自拍了一张给宋琪发過去,问:帅么
-帅飞了。
宋琪回他。
這三個字戳中了江尧的笑点,他脑袋往靠椅上一枕,翘着嘴角开始笑。
“這么开心,跟女朋友聊天啊”司机从后视镜裡看過来,跟他闲聊。
“啊。”江尧愣愣,反应過来他說的是宋琪以后,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点头答应司机,“是。”
到了机构楼下,時間還很充裕,江尧下了车在风口犹豫两秒,先去附近找了家店进去吃早饭,等餐的时候给宋琪拨了個视频。
那边接得很快,估计手机就在手上,江尧听见“嗡”地一声接通的提示音,眼睛转到屏幕上就看见宋琪滴着水的头发還脖颈上搭着的毛巾。
他吹了道口哨。
吹完他愣了愣,凑近了听筒支着耳朵听了会儿,问:“你那什么动静‘呜呜’的,有人装修”
“风。”宋琪說,举着手机去把溜着缝儿的窗户给拉严实。
装修声果然下去了,江尧叹了口气:“這老房子也是沒谁了。”
“到了”宋琪问他。
“到了,先吃早饭。”江尧把手机靠在餐牌上,抱着胳膊撑在桌上跟宋琪說话。
“今天风大,我還怕你被吹歪在路上。”宋琪說。
“我多大個人啊能给吹歪,”江尧想想那個画面沒忍住笑了,“你可真会想。”
“你那腿不還废着呢么。”宋琪在视频裡“啪”地点上根烟。
“它啊,它沒事儿。”江尧低头看看自己的腿,他都练出神功了,杵着一根拐就能满世界溜达,遇上情况紧急的时候连拐都不用,熟练地掌握了瘸腿能承重的范畴,是個灵活的瘸子。
“下午顺便去医院看看吧,天天不当回事儿,万一长歪了也好及时给你砸回来。”宋琪說。
這时候服务员送餐過来,边从托盘往桌上给江尧端东西,边用眼角往视频裡扫了扫,见对面是個光着膀子還挺帅的男人,眉毛很激昂地扬了扬。
“谢谢。”江尧朝她笑笑。
“沒事,小哥哥用餐愉快!”服务员激昂地回了一句,跑了。
也忒热情了。
江尧被這声“小哥哥”唬得一愣,把豆浆端過来掀开盖子喝了一口。
“我跟你說话呢。”宋琪在视频裡咂了一下嘴,冲屏幕连着打了两個响指,“小-哥-哥。”
江尧一口豆浆差点儿沒含住,笑着看宋琪:“阴阳怪气個蛋啊,你几岁了,這是你们中老年式吃醋”
“我是提醒你說话要看着对方。”宋琪吐了口烟,踩着沙发边沿往裡靠进去,“我刚才說的听见沒”
“听见了。”江尧点点头,随口道,“你跟小陈哥也真是弟兄俩,說的话都一個路子。”
“嗯”宋琪不知道他在說什么,“陈猎雪带你去看腿了”
“那天在医院顺便就看了。”江尧沒想多提之前的事儿,一句带過后看看時間,对宋琪說:“我不跟你聊了,赶紧吃完饭就得過去了。”
“行,”宋琪又交代他一句,“路上慢点儿。”
“還慢点儿,再慢真给刮歪了。”江尧笑了笑,左右看看沒什么人在看他這边儿,噘嘴冲着镜头抛了個飞吻,“我挂了啊。”
宋琪头一回见江尧给他玩儿這一出,拇指顶着额头笑得不行,问江尧:“說挂就挂不要我给你回一個”
“你攒着,两個钟头以后给我来個实操,见着我先亲再說。”江尧說。
“一看见你就亲”宋琪笑着问。
“看见就亲,什么都别說直接上嘴,谁怂谁王八。”江尧敲敲桌子。
“知道了,赶紧吃饭吧,小王八。”宋琪說。
“操,你等着看谁是真王八。”江尧笑着骂了一声,沒再废话,利索地把视频切了。
宋琪就着乱叫的风声也去厨房给自己弄了点儿早饭,他沒开电视,這阵子他开电视的频率在逐渐减少,以前他到家就得把电视打开,不管干什么客厅裡都得有声音,明明每天忙得到了家点头就能睡,偏偏整個人就像一個上下漏油的管子,空得让人难受。
现在,有一双手在努力地替他堵住一端的空洞。
确切地說,是好几双有形无形的手。
人得知道感恩啊,宋琪。
宋琪把锅碗洗了,在心裡边对自己說,边又倒倒烟盒咬出根烟。
抽完以后,他拿過手机拨了個电话。
“早上好。”对面在第三声接了起来,声音与任何时候一样温和淡然,带着让人舒服的语调。
“是我。”宋琪說。
“我知道。”陈猎雪笑笑,“你的声音我還不至于认不出来。”
宋琪也笑了。
“今天心情不错”陈猎雪问他,他应该是在上班,宋琪听见他开门关门地走了几步,那边的人声降下来,背景音也变成了同款的大风声。
“不错。”宋琪如实說,也站去了阳台的窗边。
strong/strong有一些时候——几年前多些,宋琪会无意识地想到他与纵康与陈猎雪三人之间的关系。
他会想,如果他们三個人的身份互换,不,纵康的不用换,只用换他和陈猎雪的,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很多灾难不会发生,每個人的生活都会好上很多。
這些假想从来都想不到具体的答案,因为宋琪能想象到即便陈猎雪在他的位置上也可以活得很好,但他想象不到就凭当时那個年幼又莽撞的自己,在陈猎雪的位置上能不能活下来。
估计连换心那一步都撑不到,就被自己一通作给作死了。
陈猎雪其实是個很强大的人。
宋琪从来沒动摇過這個想法。
纵康死以后,他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面对陈猎雪的那些日子裡,重新遇见他的陈猎雪選擇原谅他的那一刻起,這想法就再也沒动摇過。
到现在,陈猎雪在电话裡條理清晰地一一告诉他,在他扔掉手机不想跟任何人联系的时候,他是如何一桩桩一件件地把厂裡、把二碗的后事、跟救助站后续的交接、与医院的处理、甚至焚化与墓地的安排等等琐碎繁杂的事安排明白,宋琪在更加坚定這個想法的同时,心裡也沒法不对自己之前不闻不问一团糟的状态感到愧疚。
一個江尧,一個陈猎雪,之前還有照顾了他许久的纵康。
其实从某個角度来說,可能他宋琪才是最幸运的那一個。
“谢谢你。”他对陈猎雪說,“真心的。”
“沒什么好谢的。”陈猎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云淡风轻地說,“那年我在医院躺到开春,纵康哥的事儿是你在外面办的,我也沒谢過你。這回轮到我了,正好。”
“我沒帮上多少,大多数都是陈叔去操办的。”宋琪的眼皮耷下来弹了弹烟灰,他知道陈猎雪這么說是为了让他好受,不管怎样說,他都感谢陈猎雪這么做。
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值得他感谢。
“是么。”陈猎雪笑笑,“我說這回他陪我去办那些手续怎么那么熟练。”
宋琪也笑了一下。
“那等以后办我的事儿的时候,你记得陪着他,他一個人颠来跑去,该觉得累了。”陈猎雪又說。
宋琪沉默下来。
陈猎雪的声音很平,很稳,像在說他准备去买一個西瓜,一点儿也沒觉得自己在說什么让人不想听的话题。
“神经病。”宋琪骂他。
陈猎雪“哈哈”地笑了起来。
“琪琪啊。”笑了会儿,他半慨叹半认真地喊了一声宋琪的小名,告诉他:“以前就放在以前吧,它也不会跑,别攥着不放了。”
“嗯。”宋琪答应一声。
“江尧真的不错,是個好孩子,你要是沒抓住他,别說我,纵康哥都看不下去。”陈猎雪說,“别让我們真瞧不上你。”
“嗯。”宋琪又答应一声。
“咱们都得往前走。”陈猎雪說。
“好。”宋琪答应他。
好。
還有一声“好”,很轻,不用說出声,是落在心裡给那些過去的人听的。
挂掉电话,宋琪把烟头碾灭在阳台上的小烟灰缸裡,抬抬胳膊冲着远方抻了個懒腰。
天气很好,一起出去走走吧。
刚走到楼下,兜头一阵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风顶上下巴颏,宋琪默默把“天气很好”這句话跟刚才的情怀一并咽回肚子裡。
這座城市年年都這样,到了春天总会迎来一场大风,今天是第一天,风量還算能接受,等明后天真刮起来了,除了窝在家裡還真去不成哪儿。
江尧今天的课也算是排对了时候。
犹豫了一会儿,宋琪把摩托推进了楼道裡,還是决定保险点儿打個车過去。
推车的时候他对着车身上深深浅浅的道子拍了拍,這车也算他的老伙计了,他自己身上的划痕倒是养好了,回头也得给它把漆给补上。
“今年這個风厉害咯。”路上,出租司机等红灯的时候拿了块抹布迅速探身出去擦了擦挡风玻璃,抹下一层薄薄的浮灰,边关车窗边嘟囔着說。
宋琪還沒接话,他就继续叨叨着說:“比去年的风厉害,去年我家小区门口的牌子都沒掉,我今天早上出来看它就在晃晃荡荡了。”
“那是有点儿危险。”宋琪看着窗外接了一句。
“可不嘛。”司机响亮地咂吧一下嘴,“年年都有东西给刮掉,年年都要砸到几個人,就那么倒霉,都是命,球子办法也沒有。真是說不好哪天一出门就出事了,自求多福哦,自求多福。”
宋琪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司机一路上沒断過的“自求多福”晃着耳朵了,宋琪付钱下车以后,总觉得现在的风好像比他上车前又大了点儿。
他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太阳都给吹得有点儿毛边儿。
還是先带江尧去医院再找地方吃饭吧。
宋琪在心裡盘算着,看看時間距离江尧下课還有一会儿,索性也沒過马路,直接抄着外套口袋在路对面的條椅上坐下来。
這边是挨着步行街的商场,到了周末就算刮风也很热闹,往来人群在他跟前儿走過,有见天色不对疾步带着孩子往家赶的家长,也有不惧狂风搂抱在一起商量去哪儿吃饭的小情侣。
宋琪沒掏手机,很随意地看着对面机构的大门口,吹了会儿提神醒脑风,等成规模的小孩儿们笑闹着从裡面出来,他站起来跺了跺脚,掏手机看一眼時間,打算现在過去。
江尧跟他說這是他的旧手机,但是宋琪一眼就看出来屏幕刚换過,一点儿磨损和划痕都沒有,屏幕一锁就干净得像面黑镜子,反射出商场顶上刺眼的……
白光。
有些时候,我們来不及分析心底骤然炸起来的紧丨窒感是因为什么,但后脑勺上凉飕飕汗毛倒竖的感觉会提示你,這大概就是传說中的“第六感”。
宋琪飞速地扭头往商场顶上看了一眼。
一块巨大的字牌正摇摇晃晃地脱离钢架的制掣,大头朝下地朝下倾斜。
路上也有行人注意到了,惊呼声从第一個人口中冒出来,很快形成了一個小范围的躲避圈,人们像一摊荷包蛋一样“滋啦——”一声四散开来。
宋琪往路边倒了几步,字牌坠落的過程比他想象得慢,還有一只角摇摇欲坠地挂着,他已经挪到了安全的范围,又看一眼楼上倒悬铁斧一样的字牌,他本来想转身直接過马路,身边一個還沒他腿长的小孩儿却突然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沒看见危险還是急着找家长,拖着嗓子大喊着“妈——”,不管不顾地朝字牌底下的一個门店小跑過去。
“哎那小孩儿!”好几個人同时惊慌地喊起来,宋琪什么也沒来及多想,猛地一個大步蹿過去,抓上小孩的肩膀往后狠狠一扯。
“啊——!”身后的人们在尖叫。
伴着呼啸的风声,巨大的字牌像一颗炸弹一般,从上方砸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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