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周安把不想看到的人弄去了洗手間，現在只剩他們兩個，他走近還在明顯愣神的她，輕聲問，“還要做什麼，需不需要我幫忙？”
方婷嘴囁嚅了幾下，最終沒說出什麼來，轉身進了廚房。周安跟在後面也一塊兒走了進去，看到廚臺擺着的大大小小的五六個盤子，眉頭微皺了一下，這明顯是有人帶過來的飯菜。不過他什麼都不能說，連問都不能問，只能默默的端着盤子往外走。
餐桌上的菜擺的涇渭分明，周安做的紅燒排骨、清炒蝦仁、麻醬油麥菜和西紅柿雞蛋湯擺在靠近主位的位置，剩下的那五六盤看不出樣子的菜被周安擺在了遠離主位的那一邊。
他不過是進廚房給方婷倒了一杯水，出來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坐下了，坐到了一側邊，方婷的位置正好夾他的那些菜費勁。
周安把水杯放到了方婷面前，盛嘉榆笑着看了周安一眼，“周總，快坐吧。”
周安走到了另一側，跟方婷面對面，其實這個位置也不錯，只是現在不能換菜的位置了。
盛嘉榆夾了個蝦仁放到了嘴裏，唔了一聲，“沒想到周總做飯的手藝這麼好。”
周安並不動筷子，只端着杯子喝着水，用他的專用杯子，他可以確定這個杯子是他專有的，因爲他剛纔打開她的櫥櫃，別的杯子都是帶着小動物的或者花花的那種可可愛愛的造型，只有這麼一個男式的杯子，而盛嘉榆並沒有杯子，他只配喝礦泉水。周安也回了他一聲唔，“平時偶爾研究一下。”
方婷專心幹着自己面前的飯和菜，對他們兩個一口一個周總，一口一個盛先生，唔來唔去的話題不感興趣，偶爾會接一下盛嘉榆遞過來的話茬兒，沒有給過周安一個眼神，連周安給她夾的糖醋排骨都沒有動一筷子。
他的廚藝，方婷不敢恭維，之前她的胃被他的飯摧殘的滋味還記憶猶新，她不覺得在這段時間裏，他的廚藝還能有多大長進，盛嘉榆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夠厲害的。
最後周安給方婷做的三個菜，連帶着湯都進了盛嘉榆的胃裏，盛嘉榆抽出餐巾紙遞給了方婷兩張，然後又抽出了兩張擦了擦自己的嘴，“希望有機會還能嚐到周總的手藝，今天感覺都沒喫過癮。”
周安看着那連菜葉都不剩的光盤子，和顏輕笑，“盛先生好胃口，下次有機會，我可以爲盛先生單獨做上一桌，讓盛先生可以過足癮。”
受夠了他們這明顯虛僞做派的方婷起身對盛嘉榆說，“嘉榆，你出差剛回來，開車開了那麼久，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然後又轉向周安，“哥，你不是馬上還要開一個視頻會議。”方婷看了一下牆上的表，“是不是快到時間了。”
周安被那聲哥叫的眼角跳了幾跳，他好像從來沒有聽她當面叫過他哥。周安忍着跳的歡實的眼角，並不接她的話，反而看向盛嘉榆，“原來盛先生剛出差回來，這旅途勞累的，是得早點回去休息。”
盛嘉榆自然能看出周安和方婷之間的眉眼官司，雖然兩個人在飯桌上一句話都沒說，其實上次他就能感覺到周安對他的敵意，只是當時沒有那麼確定。
兩個人明顯有一段過去，至於過去的這段關係結沒結束，現在看來，在周安這兒應該是沒有，方婷的態度，他目前不太確定，他能看出方婷是一個戀愛經驗不是很豐富的人，因爲對於他的小殷勤，她並不享受，反而有一種侷促和不安，以方婷的樣貌和氣質，追她的人按說應該不會是少數，對於這些追人的套路應該遊刃有餘纔對。
那這隻能說明，她心裏有一個人，然後她把自己圍成了一個鐵桶，拒絕別人的接近，這個人很有可能是周安，因爲對一個人越不客氣的時候，她反而沒有把他當外人。
盛嘉榆確實對方婷很有好感，也不介意她心裏有過別人，畢竟誰都會有一個過去。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那我就先走了。”他選擇暫時後退一步，把空間留給他們，去解決他們之間未完的問題，“周總，很高興認識你，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聊。”
周安送着人往外走，“能認識盛先生也是我的榮幸。”
盛嘉榆的後腳跟剛邁出門，周安下一秒已經把門給關上了。
方婷正在收拾桌子，看着又去而復返的人，怒了，“你飯也吃了，水也喝了，又回來幹什麼？”
“我收拾完就走。”周安要把摞起的盤子往廚房裏端。
方婷伸手擋他，“我不用你收拾，我自己能收拾，我不明白你想一出是一出的在折騰什麼？”
“我經驗不是很多，表現的可能還不夠明顯，我想求你一個回頭。”周安的語氣鄭重又帶着小心，“我知道不是我想要怎麼樣，你就得配合我，這對你來說不公平，但能不能給我一個重新追求你的機會，我沒有追過人，有些地方可能做的不夠好，但我已經在學習了，我不要求和那個盛嘉榆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但你至少要給我一個起跑的機會。”周安知道這不是一個表白的好時機，但他最起碼要向她先表明自己的心跡，他已經錯過太多，所以只能抓緊一切機會，沒有機會也要製造機會。
方婷被他的一番話給堵在這兒，兩人對視了至少有三十秒，最後留給他一句，“我看你是瘋了。”然後轉身進了廚房，她背影看着鎮定，只是左腳不小心絆了右腳一下，周安想要伸手去扶她，她已經自己給調整過來了。
周安把桌子上剩下的盤子和碗一塊兒給端進去，自動佔據了水槽前面的位置，方婷想讓他回自己家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別在她眼前晃悠，但她又不想和他說話，既然他這麼喜歡刷那就刷吧，如果不夠的話，她還可以把碗廚裏剩下的碗、盤子、杯子都給他倒騰出來，讓他刷個夠。
方婷心裏的小劇場熱鬧的很，但最終只是摘了圍裙，出了廚房，她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說不清楚對他是什麼感覺，也說不清兩個人這樣單獨待在一起是什麼樣的感覺。就好像你在鏡花水月裏一直做着一場夢，當夢中的場景突然實現的時候，你有可能是笑醒的，也有可能是嚇醒的，近鄉情怯從不是沒有出處。
方婷在書房裏窩到外邊的門開了又關，她才從屋子裏出來，餐廳和廚房都被收拾的乾乾淨淨，連帶着洗碗槽都被擦的乾淨到反光。雖然他做飯可能沒有多好喫，但刷碗這一點，倒還算可以。
方婷拿出高腳杯，打開紅酒櫃，她腦子裏事情比較多的時候，習慣在睡前喝一小杯，酒對她來說是很好的助眠神器，不需要太多，喝到微微飄的那種，沾上牀馬上就能睡着。
她的身子定在了紅酒櫃面前，大概過了有一分鐘，她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裏面的紅酒確實少了，因爲盛嘉榆第一次來她家的時候，帶了兩瓶很好的酒過來，現在沒有了，而且不止那兩瓶，她裏面的酒絕對沒有這麼少。她發信息給周靈，“你有沒有順我的酒走？”
周靈過了幾分鐘纔回，“順個毛，我都不愛喝紅酒。”
真是奇了怪了，那酒怎麼會少。方婷喝着酒，裏裏外外的翻騰着廚房餐廳，疑心自己是不是拿出來放哪兒忘了放進去了。最後實在太困，也不找了，直接上牀睡覺。
那幾瓶見了鬼的酒靜靜的擺在周安屋裏的吧檯上，他們不是被順出來的，他們是被人光明正大的拿出來的。
方婷將週一的鬧鈴調到比上週提前了半個小時，今天是她第一天上課，要早點準備纔行，雖然特意早起了很久，到最後時間還是很趕，因爲她光挑衣服就用了半個小時，第一次跟學生們見面，總得留點好印象，最後是白T配卡其色西裝再加上米色闊腿褲，習慣披散的長髮梳成了蓬鬆的丸子頭，有點正式又有點隨性還增添了一點青春活力。方婷照了照鏡子，還算滿意，拿起桌子的包和車鑰匙，蹬上鞋匆匆忙忙的出了門。
意外又不意外，門把上掛着一個牛皮紙手提袋，裏面有三明治，兩個水煮蛋，和一小盒水果，方婷本來不是很餓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兩聲，她上週每天早晨基本都是塞兩塊涼麪包片就出門的，今天因爲有點晚了，連麪包片都沒塞。但方婷還是很有骨氣的把袋子給他掛回了他的門上，她寧願餓肚子。
餓着肚子的方婷結束了自己人生中真正的開講第一課，她踏上那個講臺之前，緊張到心裏直打鼓，這跟走臺步還不一樣，走臺步跟臺下是沒有互動的，自顧自的走出你的高貴冷豔就行，但講課需要雙方的互動，你需要帶動學生們的情緒和反應，抓住他們的注意力，而他們的情緒和反應也能帶動自己的情緒和集中力，在這其中她最怕的是學生們不喜歡她。
可當她站在講臺的那一刻，看到底下學生的一張張笑臉，緊張的心情慢慢放鬆下來，他們在用他們最友善的態度來歡迎她，爲了讓他們對自己有一個儘快的瞭解和接納，她在做完自我介紹後，正式開始講課前，留了五分鐘的時間，讓他們自由提問。
既然是自由提問，她當然想到了自由的程度，不過現實永遠會超出你的想象，這幫鬼靈精的問題，開始還比較安全，老師的身高，老師的年齡，後來就完全放飛了，從老師有沒有男朋友到老師的口紅是什麼顏色，如果不是她及時打住，後面大概連她初戀在幾歲都要被問出來。
因爲這放飛的五分鐘，第一節課的效果意外的好。方婷腳步輕鬆的往辦公室走，半路碰到了總務處的王老師，王老師負責管教師宿舍的事情，方婷正好想問一下她的宿舍什麼時候能夠下來。王老師臉色明顯的有些爲難，“小方老師，我正要跟你說這件事情，我們目前宿舍有些緊張，你家是本市的，我看過你的家庭住址，雖然離學校不近，但是你又有車，所以這次暫時沒有你的名額，但是如果後面有其他老師要搬出去的話，肯定會優先安排你入住的。”
方婷想要入住宿舍遠離周安的計劃徹底破滅了，原本輕鬆的腳步加上了三分沉重，她下午在備課的間隙瀏覽了一下學校附近的房子，稍微好點的，就算一室一廳，租金的價格也並不便宜，她剛開始工作，工資並不高，雖然她有存款，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用，姑姑每月給她打的錢她都存到了一張卡上，並沒有動過。
方婷來回換了幾種方案，最終決定還是先住在銘苑，並祈禱宿舍儘快有空位出來。可這個決定在看到門口黑板上的字的時候，有一些動搖，上面寫着今天晚飯的菜單，清炒西藍花、山藥木耳、可樂小雞腿、糙米粥。下面還有一句話，七點我敲門，你出來取。
方婷真的很想把人叫出來問一問，如果這就是他所說的追人的話，他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小學生都比他強。而且他都不上班的嗎，他一個公司老總，姑父馬上就要退了，他現在不應該是最忙的時候，每天加班加到十點都不嫌多的那種，怎麼會有時間跑來跟她玩這種過家家的把戲。而且，就他那破廚藝，怎麼好意思寫下這個菜單。
方婷一鍵按了刪除，黑板上的字消失了，她終於知道這塊破黑板怎麼用了，你寫完之後，不能只刪除一個字，一按刪除就全都刪除了，這到底是什麼智能又傻瓜的高科技。方婷進門後把鞋踢到左一隻，右一隻，在客廳裏轉了三圈，然後就去洗澡了，她決定以後不喫晚飯了，她要減肥，她要靠喫水果活着，管他敲門砸門，還是卸門，都跟她沒有關係。
在方婷減肥了一個星期，無視了早上門把上掛着的早餐和晚上準時七點的敲門聲，她收到了蘇祕書的信息，蘇祕書給她發了一個小貓招手的表情，“婷婷，我能求你件事兒不？”
都用上求了，應該是很嚴重的事情，方婷秒回，“蘇祕書，什麼事兒你說？”
“婷婷，你能先發誓，我跟你說的事情，你能別跟周總說麼？不然我不但工作不保，小命可能也不保。”蘇澈迅速發出事先寫好的草稿，爲了展開這段對話，他寫了不下數十次稿子，看怎麼說比較合適一點兒，最後決定實話實說。
不得不說，在吊人胃口方面，蘇祕書是一把好手，方婷現在恨不得去搖他的脖子，你說不說，你到底說不說，如果蘇祕書要再給她來一句，算了，不說了，她就直接把他拉黑了。
“我不跟你們周總說。”我現在就沒跟他說過話。
蘇澈的信息隔了好長時間纔回過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周總因爲腸胃炎住院了，這次不是因爲喝酒，是因爲喫剩飯，晚上喫早晨的剩飯，早晨喫前一天晚上的剩飯……”最後以三個點結束，既點到爲止，又留了無限的餘白。
近一段時間，周總一到下班點就準時的撤，起初蘇澈還有祕書室還挺高興，老總撤了，他們也能跟着準時下班，後來才發現，是他蘇澈太天真了，老總撤了，他的活更多了，而且老總還時不時的失聯一會兒，導致他晚上下班更晚了，他婉轉再婉轉的跟周總提了一下這個事情，然後周總下班的時候，讓他提着電腦跟着一塊兒撤了。那一天，蘇澈的心情異常激動，因爲祕書室已經把周總爲什麼這段時間早下班這件事情，列入到了長運集團十大未解之謎的首位，而他將會成爲解開祕密的那個人。
他被周總開車帶着回到了銘苑，是的，沒有錯，是周總開車帶他，而不是他帶周總，要問他一個祕書怎麼敢讓老闆開車，雖然他是坐在副駕駛，但是膽子也夠大了。他想說他的膽子是周總給的，因爲周總不喜歡用司機，也不喜歡坐在後座上，他喜歡自己開車，他喜歡方向盤掌握在自己手裏。
周總到了自家門口，先把門把上的牛皮紙袋給拿下來，然後開門進了屋，蘇澈被安排到了客廳，他盤坐在地毯上，繼續辦公，周總衝完澡出來之後，進了廚房，一會兒後，切菜，煎炒油炸的聲音傳了出來，蘇澈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來。難道老總這麼早下班回來就是爲了做飯喫？一向把工作當飯喫周總，終於知道工作不好吃了，開始想着要正經喫飯了？蘇澈覺得離自己熬出頭的日子不遠了。
蘇澈的項目書進入到了尾聲，周總的飯也進入到了尾聲，蘇澈一個勁的偷瞄周總，看他什麼時候叫自己喫飯，他的胃和心都做好了準備，但是周總卻端着一個盛好飯菜的托盤出了家門，不過馬上又回來了，蘇澈雖然不知道周總端着飯菜是去幹什麼了，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晚飯有沒有他的那一份。
在蘇澈等到望眼欲穿的時候，周總竟然真的招手讓他過去了，竟然真的有他的份，他都要痛哭流涕了，瞬間覺得人生圓滿了，他有生之年還能喫到老總親自做的飯，他敢說他是長運第一人了。
在他摩拳擦掌，準備要大快朵頤的時候，周總拿起了旁邊放着的牛皮紙袋，拿出裏面冷掉的三明治和煮雞蛋，還有水果拼盤，開始慢慢的吃了起來。雖然沒有老總喫剩菜，祕書喫老總現做的菜的道理，但是老總既然堅持，蘇澈也就沒怎麼掙扎的順從了。
等蘇澈從老總家裏出來，看到婷婷門口擺着的飯菜的時候，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等這樣連續幾天以後，他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他明白的太晚了，因爲周總腸胃炎住院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們周總追人是用這種笨法子，人還沒追到，先把自己給弄進了醫院。
蘇澈發完那條信息之後，看方婷沒有回他，他怕是自己說的太嚴重，讓方婷自責了，又馬上加了一句，“不過好在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今天下午已經出院了。只是醫生說，飲食方面真的要注意了。”
在蘇澈的抓耳撓腮，以爲自己說錯什麼話了，以至於方婷那邊連一個反應都沒有的時候，方婷回了他一個哦字。至於這個哦字代表了什麼意思，蘇澈研究分析了半天都沒有搞明白。
方婷窩在沙發上，在看《哈爾的移動城堡》，她每天都是靠動畫片把自己想要喫飯的念想給熬過去的。但今天卻怎麼也看不下去，她起初以爲不理他，他做幾天也就不做了。馬上就又要到七點了，雖然她每天都不會去打開那扇門，但是每當快到七點的時候，她的心裏就會莫名的焦躁，說不清自己是到底想讓門響起來，還是不想響起來，她想今天應該是不會有敲門聲了。
當指針指向七點的時候，手扣在門上的聲音連帶着方婷心臟的跳動一起響了起來，很標誌性的三聲，不急不重，卻能清晰的傳到耳朵裏。
大概過了三分鐘還是五分鐘，方婷從沙發上擡起了自己的屁股，然後一步一步挪到門口。
啪嗒的一聲，門裏門外的人都嚇了一跳，周安靠在牆上，根本沒有想過裏面的人會把門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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