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起风了
刚刚宫外传来消息,好姐妹刘映蓉的父亲,当朝内阁首辅刘传芳今晨早起时呕血呕到昏厥。朱月瑶便带着两個贴身宫女赶着出宫去陪伴安慰好姐妹。
“话說西周末年关中一带地龙翻身,加之连年旱灾以致百姓四处流亡,国家动荡不安。西周皇帝周幽王不思安抚流亡的百姓,反而是大兴土木兴建宫宇,同时下令征集天下美女入宫,以供其享乐…”
经過八弟朱琰与侄子朱允玩耍的园子时,听到抑扬顿挫的男子声音传了出来。
不同于太监内侍的尖锐阴柔,不同于侍卫禁军的粗狂豪迈,這個声音柔和而不失阳刚,听在耳中竟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這個声音所讲的內容,也同样引起了朱月瑶的兴趣。
“周朝有一個大臣名叫褒珦,因进言惹恼幽王被关入牢中。褒珦的族人为了救他出来,便在民间找到一名绝色女子,给這名女子取名褒姒,送入宫中以讨幽王欢心,借机替褒珦求情。那幽王被褒姒美貌所迷,十分宠幸…巴拉巴拉巴拉…這一次犬戎大军真的杀来,幽王连忙命人燃起烽火。可因为前几次的戏弄,各诸侯以为還是假的,便沒有出兵。结果犬戎大军攻破城池,周幽王被杀死,褒姒被掳走,西周自此灭国。”
毕竟离得太远,声音时断时续的听不太真切,朱月瑶听得入迷,脚下便不自觉的一步一步挪进了院子裡面,靠近了凉亭。
木偶奇遇记、狼来了和烽火戏诸侯這三個小故事虽然听起来沒有三国演义那般的畅快精彩,却是胜在足够新奇,而且寓意深刻,告诉世人要诚实守信,否则必然是要吃大亏的。
朱琰和朱允听過最后一個故事却是沒像先前那般雀跃欢呼,而是微微垂首,小眼睛在眼眶裡面滴溜溜的乱转,也不知在回味故事中的道理,還是在暗骂幽王的昏庸无道。
“咦,六姐,你怎么来了?”
心裡暗自琢磨了一会,朱琰抬起头来正想說什么,却是看到站在凉亭外的朱月瑶,站起身来喊道。
“六姑姑好。”
朱允也站起来奶声奶气的叫道。
荣非背对朱月瑶而坐,听闻两人說话內容,猜到是有公主到来,连忙站起来转身施礼。
“荣非见過公主。”
荣非心知皇宫之中规矩多,特别自己一個陌生男子见到女眷更是要注意礼节。所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所以說是见過公主,却是一直低着头,根本沒敢真的去看看公主长的是何模样。
“荣非?你不是内侍,也不是禁军侍卫,为何会在宫中?”
朱月瑶走进凉亭,用手势示意朱琰和朱允坐下,自己也寻了個作为坐下后朝荣非问道。
未等荣非作答,内侍小顺子站在凉亭外面躬身施礼道。
“奴婢小顺子,参见银光公主。”
“小顺子,我记得你是魏大伴的跟班,怎么却是跑到這裡来了?”
“回公主的话,干爷爷有要事在身,便让奴婢陪着荣捕头。”
朱月瑶闻言目光疑惑的看向荣非。
“你是哪裡的捕头,在宫中做什么?”
“六姑姑,他是缉仙司的捕头,是余总捕带进来破案的。您不要赶他走好嗎,他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朱允摇着朱月瑶的胳膊哀求道。
“呵呵呵,小鬼头,我還沒說话,你又怎么知道我是要赶他走?”
朱月瑶宠溺的刮了一下朱允的小鼻子笑问道。
“不赶荣非走就好,他讲的故事可好听、可好听了。六姑姑你若是不信,现在就让荣非讲一個,保证你喜歡听,荣非快些再讲一個给六姑姑听听。”
小奶娃朱允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朝荣非招手喊道。
“恩…那便再讲一個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吧。”
荣非当然也不想走,毫不客气的接過朱允搭出来的梯子,顺势而上。
“话說在东晋时期,浙江上虞县祝家庄,玉水河边,有個祝员外之女名英台,美丽聪颖…巴拉巴拉…”
……
啪!
永乾宫侧殿,晏帝朱晟重重合上奏折抬手就要掷出,可手举在空中半晌,最终還是将奏折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此时的朱晟脸上已经沒有了昨日的从容,眼眸之中慌乱、愤怒、迷茫、阴狠、决绝等等情绪杂糅在一起,整個人就像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门外响起脚步声,从声音的轻重和节奏,朱晟便已知道来者何人,脸上的表情瞬时恢复做往常云淡风轻的模样,拿起刚刚放下的奏折翻阅起来。
“陛下,老奴回来了。”
魏琳进屋先是关紧房门,而后才走到朱晟身旁躬身垂手道。
“老首辅状况如何?”
朱晟不动声色的问道。
“关太医已经瞧過了,說是瞧不太准,许是近日天气转凉老毛病犯了,便开了些温养调理、固本培元的药。老奴走的时候刘首辅還未有苏醒的迹象。”
“哼,首辅的老毛病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就赶在祭天大典的前一日犯了。還真是巧得很呐!”
朱晟语气平静,随伺多年的魏琳却是清楚這份平静实则是暴怒的前兆。
刘首辅這老毛病犯得真不是时候啊。
半载之前,朝中大半官员暗中认定雍王朱成必定继承大统,因此纷纷暗中宣誓效忠。
最后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六皇子朱晟成为笑到最后的人。
那些已经提前选边站队的大臣们清楚,待朱晟掌控朝政后必然要秋后算账。为求自保,他们只能继续围拢在雍王身边,组成朝堂之中势力最大的一伙党羽——雍党。
雍党之中一個内阁次辅、三個尚书、四個侍郎,其余四品以上、手握实权的官员更是多不胜数。說是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也毫不为過。
若非有老首辅刘传芳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让朱晟在最短的時間内掌控住了守卫京都的禁军,以军权相抗衡,皇帝的宝座能否安稳坐到今日還不好說呢。
可是如今老首辅這根擎天巨柱却是轰然倒塌,這让朱晟如何不急?如何不怒?如何不怕?
房间中的一主一仆许久都不曾說话,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和对策。
“余总捕带来的那個叫…什么非的…”
朱晟此时好似一個溺水将死之人,甭管眼前看到的是一根粗壮的树枝,還是柔嫩的小草,都先抓住再說,可却是一时想不起那個小捕快的名字来了。
“荣非。”
魏琳赶忙說道。
“对,是叫荣非。他那边进展的如何了?可有发现?”
“這個…老奴這便去问。”
魏琳转身欲走却是被朱晟叫了回来。
“老首辅那边更为要紧,旁人朕不放心,還是要由大伴你去盯着。不论老首辅何时醒来,都要立刻通报。”
說着,朱晟刷刷几笔写了张條子交给魏琳。
“把條子给范离人看,特许大伴你随时出入宫门,飞羽卫不可阻拦。”
“老奴遵命。”
魏琳双手接過條子躬身领命而去,走出房外才抽空抬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却是感到了一丝凉意。
起风了。
魏琳望了眼遍布乌云、阴沉欲雨的天空,心裡暗自叹息一声。
秋风秋雨愁煞人呐!
叩…叩…叩…
朱晟将手搭在案上,中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案面,脸上的表情忽忧忽怒变幻不定。
先帝驾崩时未曾下诏或是明言,让朱成离开京都去封地赴任。加之如今的太后又是朱成生母,一直明裡暗裡的表示,希望朱成能在京都多陪自己一些时日。
朱晟根基未稳便也不好强来,不過暗地裡却是一直做着提防。
朝堂中对刘传芳绝对的信任、绝对的放权,以此压制雍党,稳固朝政。另一方面,则是将拱卫京都的禁军四衙和护卫皇宫的飞羽卫上下军官都换成绝对信任的心腹。
按朱晟原本的计划,明日大典时雍党必会以检验玉玺真假为由发难。介时便由刘传芳出面压制震慑,若雍党還不肯罢休,便会有朱晟提前安排好的人在百官群中制造骚乱,飞羽卫以护驾为名强行终止祭天大典,并趁机抓几個雍党的骨干杀鸡儆猴。
只要沒有当场確認玉玺的真假,朱晟一方便立于不败之地。
每四年举行一次的祭天大典乃是国朝大事,自大晏建国以来還未有半途终止的情况出现。而明日之后,此事便将成为朱晟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会被记载于史书之中,受子孙后代的嘲弄。
但与之相比,朱晟更在意的是明日之后,坐在那张宝座上的人是否還是自己!
至于小小污点…且留后人评說吧。
可是千算万算,却是沒算到他们敢对当朝内阁首辅下手。明日若无刘传芳出面震慑雍党,其他非雍党所属的官员失去了领头羊,怕是无人敢出面与之抗衡。
介时朱晟便会在政治上陷入孤立无援的局面,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剩飞羽卫和禁军四衙了。
难道…只能走出最险的一步棋了嗎?
脑海中想到血漫祭坛、人头滚滚的画面,朱晟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颤。
非逼不得已,不可行此险招!
且看余庆之带回来的那個家伙,能否找到朱成指示人盗窃玉玺的罪证了。
手指叩击桌案的声音戛然而止,朱晟低沉的唤了一声。
“甲申。”
“奴婢在。”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关紧的门缝中钻了进来,姿态恭谨的跪在御案前。
“去看看那個姓荣的在做什么?”
被唤作甲申的黑影应诺一声,飘飘忽忽的从门缝裡又钻了出去。
半個时辰后,甲申回到侧殿,跪在御案前回复道。
“回禀陛下,荣非在给太子、齐王和银光公主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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