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醫凌然 第80節 作者:未知 那不是怕,那是爽。 看到同爲醫生的凌然,將病人的每一根束膜都接駁起來,那種舒爽,真不是兩瓶夏日的冰鎮肥宅快樂水能比較的。 潘華自己只會做神經外膜吻合術,要說也是夠用了。雖然病人的恢復期長了一點,雖然自生長常常有接錯的情況,雖然感覺功能的恢復弱一點,雖然運動功能的評級差一點,但是,一般來說,神經外膜吻合術與神經束膜吻合術的差距並不是太大。 一般來說! 看凌然嫺熟的縫合束膜,潘華就知道差距很大。 至於上田勇仁,他纔是剛剛開始做tang法的,神經吻合術完全不會,只能用深沉的語氣打破沉默:“原來他真的是每天做8例以上的手術。” “是的,每天。”潘華呵呵的笑。 他原本以爲的種種以爲,如今再回想起來,都有些令人可笑。每天8例手術這種變態的行爲,在看過凌然的手術之後,他竟然覺得沒那麼突兀了。 或者說,凌然的手術做的這麼多,這麼頻繁,更容易令潘華自我開脫:變態的努力有變態的技術並不奇怪。而且,凌然的變態努力,說明他的天賦並不一定有多好……我如果也做這麼多的手術,還是有可能追上他的,我沒有做那麼多手術,只是時間和精力不足……不對,我爲什麼是追上他?我纔是從日本進修歸來的副主任醫師,那個厚積薄發的男人,那個即將一鳴驚人的手外科醫生…… 潘華搖搖頭,果斷結束自己的胡思亂想,掏出手機,翻到此前的短信,道:“凌然做了將近500例的tang法縫合了,比我們預想的多一些,但也沒有到特別誇張的程度。” 上田勇仁聽到500例,皺起來的眉毛都有些鬆弛下來:“如果做到500例就能做到凌然的程度,我也可以做到500例。” 潘華有些被提醒到的哼哼兩聲。 要說500例,確實比他做的還多了,但潘華這一輩子做過的手術又不止tang法,而且,tang法他也做了三百多例了,距離500例並不遠。 那麼,做到500例就能達到凌然的程度嗎? 很難……不,恐怕是完全不可能的。 潘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技術的提高越到高端的地方,就越是難以提高,就好像爬山一樣。爬1000米,甚至兩千米都很簡單,登泰山的絕對高度就有1500米,身體正常的普通人都能用一天的時間爬上去,只是疲勞程度的區別。 但要想再爬的高一點呢?遇到的困難就不僅僅是疲勞了,還有海拔帶來的寒冷、低氧等等問題…… 那麼,凌然如今爬到了多少米的高度呢? 潘華只是這麼一想,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回去不要談論凌然和他的手術。”潘華突然來了一句。 “恩?”上田勇仁感覺莫名。 “我們是手外科的人。”潘華抖抖肩膀,重新振作了精神,輕聲道:“急診科的事情,不關我們的事。” “哦,好的。”上田勇仁腦海中很快迸發出了無數的念頭。日本大學醫院裏的人事鬥爭,比起中國醫院要更復雜,他很輕鬆的就能適應。 “病人們到醫院來,如果是爲了手部的創傷,肯定會優先選擇手外科。只有緊急手術纔會送到急診科去,還有轉診的病人,我們不用管他們,我們只要做門診病人,就做不完了。”潘華既是爲上田勇仁分析,也是爲自己打氣,他挺起胸,笑道:“我們要對自己有信心,我們是專業的骨科醫生,我們積累的知識,會隨着我們的經驗,不斷的發酵。凌然這樣的手術醫,只會做一種手術,只會慢慢的變的平庸的。” 上田勇仁知道潘華的意思,笑兩聲,道:“就像之前的特需病人?” 他指的是韓行長。 潘華微微頷首,順着他的話,道:“你說的對。我印象裏,日本醫院是最在乎特需病人的吧。” “當然,特需病人能夠帶來很多好處。” “所以,我們抓住特需病人就可以了。”潘華說的是我們,心裏想的是“我”。他帶着輕輕的微笑,道:“凡是通過醫院,或者科室找過來的特需病人,一定會送到手外科來。手部受創的患者,沒有理由送到急診科的,通過對特需病人的治療,我們也能積累名聲,不斷的積累名氣,到時候,自然就會有更多的病人來找我們,凌然……凌然的手術做的怎麼樣,並不會干涉到我們。” “您說的是。”上田勇仁對於中國醫院的鬥爭不感興趣,反而好奇心再起,道:“凌然既然是新人的話,應該很年輕吧。” 潘華“恩”了一聲,道:“22歲或者23歲吧。” “比我要小10多歲了。”上田勇仁抹抹下巴上的鬍子茬,又想起了凌然被擦汗的場景,不由的心頭一顫:“我在他的年紀,還整天在學校裏讀書呢。還不知道醫生的名氣是怎麼回事呢。” “再過10年,凌然仍然不會知道,而我們已經成爲頂尖的手外科醫生了。” 潘華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向着目標前進的。 他是個性格堅毅的男人。 若非如此,潘華也不能在手外科領域脫穎而出,成爲雲醫精英科室中的副教授。 潘華只當自己從未看過凌然的手術。 他繼續安排每天的手術,儘可能的多做一些,每天4例手術……每天4例還是太多了,但能保證平均每天3例手術的樣子,也在手外科內,引起了一片勤奮的讚揚。 “主任做的太好了,我怎麼學都學不會呢。”小鐵經常給潘華做助手,有些時候,潘華只是最重要的步驟,而將差不多半程手術都交給小鐵來做,這讓後者對tang法也越來越熟悉了。 當然,也是小鐵總能說出令人歡喜的話來。 每當這種時候,潘華都會謙虛的笑一笑:“不要拍馬屁,等你到我的年紀,說不定會做的更好。” “不可能的,看主任您的手就知道了,還好您沒有去學鋼琴,要不然,我們就要少一名世界一流的醫生,多一名世界一流的音樂家了。” “就小鐵你會說。”潘華哈哈的笑出聲,過去幾天的陰鬱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潘主任的手確實好看,人家一看,就會問你是鋼琴家還是醫生。”今天配合潘主任的器械護士年齡略大,便宜話隨口就來。 潘華樂的不行,丟開用過的紗布,又夾了一塊,沾了沾,笑道:“我總是講一句話,做醫生啊,最重要的其實是信心。尤其是外科醫生,做決定的理由千頭萬緒,並不是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又要爭分奪秒的搶時間,所以,只能獨自做決定,獨自承擔後果,沒有信心可是不行。信心啊,纔是外科醫生最重要的東西。” “主任說的是。”小鐵一副深有感觸的樣子,道:“我看您的手術就能感覺得出來,您的動作特別果斷,我有時候也給其他醫生說,如果咱們都能像潘主任那麼果斷的做決定,就算技術還是這麼渣,病人的預後也能提高了。” “就是這樣,一定啊,要對自己有信心。”潘華語氣深重的道:“信心,是我們外科醫生最大的財富。” 說這個話的時候,潘華眼前彷彿有個人影滑過。他立刻搖搖頭,將之驅走了。 嗚嗚…… 潘華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剩下的交給你了。”正好做到掃尾的部分,潘華仔細的查了查縫合,沒什麼問題,就摘掉了眼鏡,脫掉了手術服。 小鐵應了一聲,熟練的接手過來。他的技術承擔完整的tang法略有不逮,用來解決首尾卻很令人放心。 不長時間,小鐵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小鐵讓臺下護士幫自己掏兜,看了眼手機,連忙示意護士接起,自己臉貼着手機,細聲細氣的問:“潘主任?” “手術做完了沒?” “快了,再幾分鐘……” “做完來天台。” “啊……哦。”小鐵心中不安,讓臺下護士將手機揣回自己兜裏,又道:“李姐,麻煩你看看外面哪個醫生在,幫忙叫一下。” 幾分鐘後,小鐵縫皮結束,再次轉交了病人,出了手術室,也不坐電梯了,直奔天台。 天台無風,能聞到煙味,正是潘主任常抽的九五至尊。 走近了,就見潘主任腳下,已是一地的菸頭。 “潘主任,這是怎麼了?”小鐵的心都顫了,這是遇到大事了! “我……”潘主任的嗓子都抽菸抽啞了,連咳幾聲,才道:“我姐夫被人砍了。右手重傷,正往醫院送。” “啊?誰幹的?”小鐵知道潘主任被老婆趕出家門的時候,經常去姐姐姐夫家裏住,雙方關係極融洽,頓起同仇敵愾之心。 潘主任將手裏的菸蒂捻滅了,道:“債務糾紛,兇手已經被抓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是先把手給救回來。” “您想的清楚。” 潘主任滿腦子都是姐姐在電話裏的哭音,又搖搖頭,道:“虎頭峽的工地上出的事,最多兩個小時就送到了……” “您放心吧,我立即去安排手術室。”小鐵再次拍起了胸脯。 潘主任卻是沉默了下來。 小鐵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良久,就聽潘主任道:“小鐵,我平時待你怎麼樣?” 這是表忠心的標準臺詞了,小鐵回答的極標準:“恩重如山。” “我姐姐可憐啊。”潘主任重重的嘆了口氣,道:“我姐夫的小公司,搞了十幾年,終於開始賺錢了,結果遇到這種事,他又是做設計出身的,手要是不好用了,以後接工程都接不上了……小鐵。” “在。” “等我姐夫送到了,你幫我接一下。” “是。” “現在呢……”潘主任又沉默了兩秒,道:“你去找一下凌然。” “啊?” 潘主任又點起一根菸,讓縹緲的煙氣遮住臉,道:“你別提我,想辦法讓凌然把我姐夫給收了,再想辦法幫我盯一盯。” 第117章 儘快 小鐵在急診樓前,等的心急火燎,頻頻的擡手看錶。 將將兩個小時,一輛掛着“金鹿”標識的救護車,停入了接診通道。 小鐵瞅了一眼車牌,長鬆了一口氣,轉瞬又緊張起來,搶着到了跟前。 急診科接車的護士和小醫生瞅了小鐵一眼,都只覺得眼熟不認識,但也都沒吭聲。 小鐵在潘主任面前伏低做小,放在外面也是三十五六歲的人了。而在醫院裏,從住院到主治是沒門檻的,無非是早晚的區別,但不管怎麼晚,老成這樣子,也都是主治了。 “患者鄭器,51歲,切割傷,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救護車裏出來的是個穿白大褂的學生模樣的年輕人,緊緊張張的報告了一遍,說的不甚清楚。 病人的情況,救護車在路上的時候,就已經往急救中心報告,並轉給雲醫急診科了,此時再報告一遍,也就是覈對一下的作用。 “手部創傷,喊呂醫生來。”接車的小醫生一邊迅速的將病人拉出來,一邊迅速的做着判斷。 急診科的工作,說複雜複雜,說簡單也簡單。 總的來說,急診科的主要任務,是保證病人活下來。在此基礎之上,急診科醫生需要做的就是避免腦死亡,避免心臟停跳,避免呼吸停止,避免失血過多,避免臟器損傷…… 確保病人不會立即掛掉的前提下,急診科就可以考慮是自己處理病人,還是轉診了。 理論上胳膊劃了一刀的可以自己做,也可以送去醫美科縫漂亮點,手部創傷的可以送骨科或手外科,同樣可以自己處理,還可以請其他科室的醫生來急診科診療。 這個判斷通常都是現場醫生直接下達的,也是小鐵來此的目的。 他趕緊打電話給熟悉的周醫生,一邊說明現場情況,一邊焦急的等待。 小鐵本人可以在急診樓外等着病人過來,不可能要求周醫生也來等,此時只能寄希望於老周同志沒有急活。 老周同志當然沒有急活,以他的身手,隨便牽幾隻實習生規培生住院醫過來,就能收穫感謝良多,並以指導老師的身份解脫出來。 相比起來,周醫生更喜歡同事們稱讚他急公好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