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八十八章
斥方遒並沒有說什麼, 而是走上前去將一直銬在韓颯手上的手銬打開來，銀色的手銬被放在桌子上, 韓颯站起身來跟隨在斥方遒的身後離開。
“斥方遒。”在一段時間之後韓颯突然說道, “你知道, 我沒有被你抹去記憶嗎？”
斥方遒的腳步停了下來，回過頭, 韓颯在一大早就被帶到了警局, 此時的天色已經剛好是中午, 一片藍天白雲之下，斥方遒卻依舊無法沾染上這多彩的色澤，明明是如此純潔的白色，卻偏偏只能看到純粹的黑暗。
“我並沒有辦法抹去他人的記憶。”從斥方遒並不驚訝的眼神來看，韓颯知道自己是對的，“我只是作出一個引導，不受我控制，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韓颯無法判斷斥方遒所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最後只能沉默。
明明她和斥方遒本身也沒有多少的聯繫，然而斥方遒卻總是能夠在過分細節的方面，發現韓颯方方面面的無法隱藏的小祕密。
這種隨時隨地都在不經意間被參透的感覺,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舒服吧。
“第二場遊戲已經開始了。”斥方遒並不打算和韓颯多言, “這一次, 不需要你的參與。”
關注了一晚上直播間的人第二天一早發現直播間又開啓了，細心的人注意到了在直播間的名稱變成了‘復仇者’，頓時無數人都開始腦補這是什麼狀況。
‘看樣子應該是偷拍的，大膽猜測一下，應該是之前那個男主播那面應該是做了什麼讓人怨恨的事情，現在這些人合起夥來在黑他，然後偷偷放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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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會不會是這些人故意作秀讓我們看的’
‘如果是真的復仇的話也感覺是狗咬狗，昨天那個不就是相互之間一嘴毛嗎，看校服應該是高中生，也不知道都犯罪了判不判’
第二次的韓颯已經不需要直接去參與了，看着直播間的人數，韓颯的心情有些微妙。
兩個直播間都是一起開始，其中一個直播間的主角的確是宋澤陽，但是另外一個，卻是一個男人。
韓颯對這個男人的存在心情也是很微妙的，畢竟明明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卻還是被一個尚且是孩子的宋澤陽打擊的一蹶不振，之後居然還要怨恨上一個孩子，只能說抗壓能力太低，並不能太怪對方。
男人的網名叫‘長風’，原本是在宋澤陽父親公司的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和宋澤陽的怨恨也是一筆爛賬。
長風今年三十有餘，在和宋澤陽有交叉的時候他剛剛年滿三十歲，按照長風的話來說，就是一次孽緣。
長風只是普通大學畢業的成績普通的普通的學生，在任何方面都不怎麼出彩，但是好在兢兢業業，勤能補拙，在工作之餘雖然沒有拔羣卻也是一顆重要的螺絲釘。
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爲什麼原因，長風正在仔細的和客戶覈對信息一邊走路的時候，剛剛好迎面撞上了同樣在認真的看着手機沒有擡頭看的宋澤陽。
戲劇性的兩個人的手機都掉落，摔在了地面上。
長風立刻撿起了自己的手機確保通話還在進行中總算是鬆了口氣，立刻賠禮道歉伏低做小，最後掛斷電話之後才鬆了口氣。
放鬆下來才發現之前和自己撞到的那個男孩子此時手中正拿着手機已經黑屏了，好巧不巧的居然摔碎了屏幕，顯然已經不能用了。
雖然已經迅速的道歉了，但是後面的事情卻超出了預料。
在知道自己撞到的居然是董事長兒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心裏覺得不妙，在之後的日子中，長風真正的知道了什麼叫做精神上的打擊。
剛剛好是暑假的時候，宋澤陽很閒，因爲很閒，似乎是找到了他這麼一個玩具一樣，隨時隨地都在他的身邊。
“這個工作不是很簡單嗎？你爲什麼做了這麼久，看來你的工作能力實在是不行啊。”
“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找不到女朋友肯定是你的問題，你肯定是生理有缺陷吧？”
“買房了嗎？買車了嗎？沒有？看來不僅僅是你自己沒用，你爸媽也沒什麼用啊？”
“爸爸每天給你發這麼多工資到底有什麼用？明明連屁大點的活都做不了。”
“你不行……”
“你做不到……”
“你不可能……”
在他每一次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時候，在耳邊都聽到的是那個孩子在耳邊不斷的唸叨着的仿若詛咒一般的咒語。
家裏父親突然生病住院，焦急的長風想要請假回家，卻在請假的時候剛剛好看到了站在那面的宋澤陽。
“只不過是生病而已又不是死了，等到死了你再直接來請喪假吧，本來就不是什麼有能力的人還不努力，一點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與其把擔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如多學習學習怎麼樣才能對得起你的工資。”
長風不知道一個孩子到底是經過什麼樣的教育才會說出這樣的話，最後他只能拖着擔心的心情回到工作崗位上。
“你其實是個廢物吧？因爲你賺不到錢，所以纔會擔心，你如果有錢，給你爸爸最好的醫院，請最好的護工不就完了嗎？說到底你就是個廢物，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做不好。”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往往是最容易受到打擊的時候，在長風忙碌到頭腦發暈，因爲一個孩子的厭惡而增加了無數的工作，加班工作，工作加班，又不斷的被周圍的人所否定，一切都變得不再正常。
終於，長風垮了，在工作的時候暈厥過去，被送去了醫院。
等到醫院養病回來後得到的卻是公司裁員的消息，而自己正好是其中的一員。
記得當時自己還在發呆的時候那個孩子笑嘻嘻的從旁邊湊過來。
“被裁員了啊？你果然是個廢物啊，裁員人數這麼少你卻剛剛好是其中一員，說到底你還是太差了，工作都保不住啊？”
當時那個孩子笑的很惡意，這樣的惡意，給長風帶來了無數的傷害。
那段時間一度抑鬱，整晚整晚閉上眼睛都彷彿能看到那個孩子如同惡魔一樣的笑容，因爲被打擊無法恢復自信，最後也成爲了一個家裏蹲，讓年邁的父母爲自己的懦弱買單。
說到底這一次與其說是復仇，不如說是想要再找回曾經的自己，也希望能夠改變什麼。
在看到這些的時候韓颯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幸福的人大多都相同，但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同，職場上的事情就是如此。
但是這一次長風所提出來的要求卻頗有些與衆不同，他所想要做的事情，僅僅是和宋澤陽呆上一整天。
現在在主播的畫面之中，所呈現出來的剛剛好是兩個人的的場景。
“怎麼？又是利用家裏的關係讓你沒有受到任何的處罰嗎？”長風並沒有韓颯所想象中的那樣畏畏縮縮，但是明明只有三十多歲的人，卻呈現出衰老之態，但是在面容之上的譏諷之色卻並不會因爲蒼老而柔和，“說到底你長到這麼大恐怕離開了你父母就什麼都做不到了吧？”
宋澤陽始終沉默着。
“聽說你在學校裏因爲比不過別人自卑了？然後每天窩在房間裏不出門是嗎？你不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一點用都沒有的人嗎？明明知道和別人的差距爲什麼不好好努力一下，爭取和別人齊頭並進呢？”
韓颯看着長風開始有模有樣的說教，突然之間笑了出來。
這個場景是十分滑稽可笑的，但是卻真真實實的是長風在治癒自己傷口的一種辦法。
“你還這麼年輕還前途不可限量，就一點點打擊怎麼就能一蹶不振了呢？拿出你當初逼着我被公司辭退的不依不饒的氣勢來啊？”
這一句話瞬間點燃了在直播間評論區的聲音，大家多多少少的開始從對話之中開始還原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這真的很過分了，把人家工作都搞沒了，還給人弄的抑鬱了’
韓颯想了想，既然這一次自己也是作爲粉絲出現在直播間裏的，那麼……
‘這件事情，我知道一點’
韓颯雖然知道，人的本質是很惡劣的，在完美的外表之下到底異常着什麼樣的靈魂，誰也不知道。
但是韓颯卻不知道，一個人居然可以擁有這麼多惡劣的性格，就彷彿上帝偏愛着這個人，將所有惡劣的詞彙都彙集在一個人身上一般。
‘純粹的壞人’，這個念頭在韓颯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是完全不同的，遊戲的世界是很單純的，比起很多文學作品中‘人是有好壞兩面的’‘沒有純粹的好和純粹的壞’，《~心跳~幻想假面徽章之戰》心跳系列到底還是貼着【乙女向】的標籤，比起太過複雜的設定不如給幾個男主有更豐富的劇情。
所以這個單調的世界裏就算是誕生了自我意識，也沒有充分的理解到什麼叫做不純粹的善惡。
宋澤陽則是這個世界所賦予的‘惡’的存在，不管他是否擁有自己的思想，擁有自己作爲，他所有的個性都已經被世界賦予了一個準確的定義。
韓颯看着看着，突然間覺得，比起被憎惡，他自己恐怕纔是可悲的代名詞。
“人生總是會這樣的，有起有落，但是你這樣的恐怕是永遠起不來的，你不被看好，所以你的家人才不會用心去培養你，你沒有能力，所以你的家人才會把你當做米蟲來養，你什麼都做不到，所以你的家人才不會對你寄予厚望。”
就像是想要把自己所受到的所有的否認都還給宋澤陽一般，長風如同洗腦一樣的循環，發泄着內心一直以來的不安感。
“但是你蠢到連這一點都不知道，於是你在你的愚蠢之下成長，最終沉溺在自己所認爲的簡單世界中無法自拔，成長成爲了一個任性妄爲的人渣。”
韓颯輕輕的眨了眨眼睛，在屏幕上只能看到一片‘說得好’的留言。
“你真的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韓颯垂下了雙眼，似乎是不想再看。
“你以爲你對我說這些，就能掩蓋你是一個廢物的事實嗎？”
就在韓颯已經不想要再繼續看這個悽慘的畫面之時，突然從耳邊傳來一聲清晰的，來自於宋澤陽的聲音。
“就算是我死了，不活在這個世界上了，也永遠無法改變你是一個廢物的事實！”
哎？
韓颯突然之間彷彿起了興趣，這的確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雖然不知道宋澤陽在進入了封涯之後到底是受到了什麼樣的挫折，但是哪怕是什麼都沒有受到恐怕按照宋澤陽的性格也多多少少會對這個學校的不適應。
韓颯在封涯看到的是絕對的公式化學校，每一個人並不存在什麼階級鬥爭，大家都是儘可能在往自己的利益上考慮，所以從小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做着土皇帝長大的宋澤陽肯定是沒有辦法轉變這個身份變化的。
是……
很悲慘又現實的是，在所有的富豪中間，宋澤陽算是最底層。
最可怕的是，你明明不屬於這個階層，卻享受了這個階層所帶來的好處，並且，習慣成自然。
只不過宋澤陽的反抗都是讓韓颯有些出於預料，遊戲中難道還擁有‘狗急跳牆’這麼一個說法嗎？
“對，在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我是不是一個廢物。”然而這一句本來應該是打擊長風的話，卻並沒有讓長風額有多少情緒變化，“但是在之後，我想的卻是，就算我是一個廢物，那麼我還能做到什麼。”
韓颯靠在桌子上，有些意外。
“我以爲我什麼都不能做，但是我發現我還能做的很多，我有雙手雙腳，能自食其力，就算是大腦有問題，做簡單的工作也不會太難，這個世界上……沒有廢物，只是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職責罷了。”
韓颯靜靜的聽着，感覺十分的驚訝。
因爲一直都是在聊天，直播間的人數恆定在了一個並不怎麼劇烈起伏的數值上，但是在長風所在的這個直播間內，卻能看到層出不窮在刷禮物。
長風在思考。
同樣正在看着長風的這些網友們，對長風的思考產生了共鳴。
韓颯默默的注視着這一場奇特的遊戲，只是純聊天嗎？
“我今天來是想要告訴你，我已經找到了我的方向，我也打算自己走出來，因爲我找到了一個，原因去愛我的人。”長風在微笑之中透出了幾絲甜蜜的笑容，韓颯一愣，居然是戀愛了。
“就憑你這樣的人也會有人喜歡？”宋澤陽到底也是被諷刺的有些火大了，一直不怎麼願意和人交流卻在此時說了很多平時的自己根本不會說的話。
“我有沒有人喜歡，這件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和之前被一次一次灌輸不行的觀念不同，長風在愛情的滋潤之下重拾了信心，“但是像你這樣的人，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被人喜歡的感覺了吧？”
長風在之後的言語之中，明顯的表達出來他這一次來不是爲了復仇的，而是爲了看宋澤陽的醜態。
過去的日子裏，長風一直都籠罩在自己所想象的宋澤陽的陰影之下，無數次無數次的畏懼着夜晚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
宋澤陽就彷彿一個惡魔一樣無時無刻不在他的眼前嘲笑着他。
但是現在不同了，長風自己要鼓起勇氣，過來看一看這個曾經毀滅了他幾年的惡魔，然而現在才發現這個自己一直以來畏懼的人，實際上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而已。
他甚至還沒有真正來得及遭受社會的磨難，現在所培養出來的這樣的性格在未來肯定還會受到更大的挫折。
“爲什麼你會過的不好？理由很簡單。”但是要說自己寬宏大量的要去原諒自己傷害過的人，是不可能的，“那是因爲你本身就是一個人渣。”
既然要看得到未來，那麼至少要拋下遺憾，對曾經一直一言不發的自己做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復仇，然後告別過去，展望未來。
韓颯看着眼前不斷刷新的評論，彷彿可以透過評論看到在這之後的人生百態。
每一個人都在闡述自己的過去，似乎是在訴說着什麼，但是不求人聽到，而是希望通過長風給予自己的勇氣，來尋找到自身應該具備的勇氣一樣。
韓颯突然接到了一條信息，眼神總算是從電腦上轉移了過去。
樂華逸：‘你是專門爲了讓他們復仇的嗎？’
韓颯：‘我只是希望能夠提供一個平臺。’
樂華逸：‘看到這些，我突然覺得，你或許是天使’
看到這個神奇的代名詞韓颯忍不住挑了挑眉。
韓颯：‘恐怕不是，我只是一個尋常的人罷了’
樂華逸：‘天使才能夠拯救人類，但是現在你拯救了曾經已經進入過地獄的人’
韓颯：‘只有自己看得開，才能抓住從天堂垂下來的蜘蛛絲，一切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樂華逸：‘我能夠在你的身上找到靈感’
韓颯歪了歪腦袋，靈感？是說新的畫作嗎？
韓颯：‘你們的期末考試，是要作畫嗎？’
樂華逸是藝術生，因爲在遊戲設定中是一個故意被養廢的王子，將來一定會登上王位，之後會成爲傀儡。
很狗血的設定，但是既然在遊戲裏實現了，那麼也沒有資格去諷刺什麼。
樂華逸：‘希望你給我的靈感，能夠讓我的期末考試，拿到滿分’
樂華逸的藝術天分是超然的，韓颯雖然沒有打出和樂華逸的HE，但是其中似乎是有樂華逸放棄了王位和嘉琪在一起，畫畫種花，過着清貧卻幸福的生活。
韓颯：‘祝福您’
樂華逸真的是個很好的對象，除卻那讓人恐懼的對待戀愛的控制慾之外。
突然之間韓颯眼前的屏幕一黑，直播居然退出了，韓颯頗有些疑惑，難道說這裏還有斷網這麼一說嗎？
韓颯的手機再一次響起，原本以爲是樂華逸的信息，卻發現是自己的私聊。
長風：‘謝謝你’
已經結束了嗎？
韓颯稍微有些驚訝。
沙沙：‘這就已經足夠了嗎？’
長風：‘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
應該說很早之前就已經是成年人了
我不應該過多的和一個孩子計較
這一次我已經滿足了，說出了我想說的話
有這個機會，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非常的感謝您’
韓颯嘆了口氣，的確，長風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他的心態或許尚且脆弱，卻還是在時光的洗禮之下變得成熟。
沙沙：‘很高興你能夠走出來’
長風：‘也希望，你能夠儘快的走出來’
韓颯一愣。
沙沙：‘爲什麼這麼說？’
長風：‘只是直覺罷了，聊天之中，彷彿你身上有和我一樣的感覺，是做了什麼事，或者沒做什麼事，後悔卻無能爲力
你還很年輕，現在開始也不晚
想做什麼儘快去做，這樣纔不會未來後悔’
韓颯看着電腦，真的是感覺有點哭笑不得，明明自己纔是希望對方走出來的人，可是居然被對方察覺到端倪，反而開導她來了。
沙沙：‘謝謝，我會的’
但是……
大概是因爲網絡的原因吧，對着並不熟悉的人，往往更能夠輕而易舉的說出自己心中的話，不會沒有安全感。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來自於長輩的安慰了，長風是一個真正的長輩，韓颯覺得，或許遇到長風也是一種必然。
沙沙：‘我一定會做好讓我不會再後悔的事情’
長風：‘微笑’
很快屏幕再一次亮了起來，韓颯看過去，本來因爲下播，很多人都已經散去，但是在亮起之後源源不斷的人迅速開始涌進來。
‘怎麼回事？不是下播了嗎？’
此時在韓颯的眼前，電腦的屏幕上一片空白，在這雪白之中，傳來一聲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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