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间困 第二十四章.良心不饿
朱贞并沒有着急答应帮童子救人,而是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你骗赵牧灵去摘花纯粹是为了要救這個少年?”
米汤看了一眼对面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红衣小姑娘,心想现在自己变成這么大一個小娃娃,当真是身不由己。
既然都找上门来了,一味相瞒怕是不成了。
米汤口发婴孩之音,一阵苦笑道:“我是什么人现在已经无人知晓,我也不愿意重提旧事。我本来以为今生今世也不会回来,可是沒想到误打误撞還是来到這裡,看来也是缘分未尽…”
米汤坐在床边神色哀愁,朱贞站在床头凝目冷视,红衣小姑娘在一旁观望,宛如是长辈正在教育犯错的小孩子,而另一個小孩子正在一旁看戏。
米汤陷入往事的回忆中,又過了一会儿才继续說道:“其实前两年有一次我做客三洲剑湖时就曾经听說過赵牧灵了,不過他们都称赵牧灵为‘旧民’,所以我一看到赵牧灵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本来我是想利用他为我摘花,救人只是顺带为之,但是昨夜我却改变了主意,想让他把花自己留下。你们信嗎?”
米汤說完,不知从何处取出来一面满是破洞的黑袍。
北山之巅,金殿庄严,与镇南陋室遥遥相对。
白发道人答道:“信与不信,不在于我們,而在于你到底怎么做。不知你想怎么做?”
陋室中,偏房内。
白发道人的声音响彻众人耳中,红书一听是师傅的声音,眼中神采奕奕,朱贞对着北面遥遥一礼。
米汤跳下床,对着北面恭敬答道:“這些道莲乃是同根一体,大道同源,相依共生,分而同存,不過是其中道果道意不同而已。
“晚辈想在仙子手中的道莲上设下封存道意的封印,将其与這個少年体内的道莲相融,然后再将仙子手中道莲取出,這样就可以将封印留在這少年体内原本的道莲中,从而将其暂时封印。
“只不過在两朵道莲相容时,少年体内道莲的力量会一时强盛至极,需要有人将其体内的剑气压制住,使两种力量避免冲突,否则怕是封印不成反成杀人了。”
米汤言语有力,胸有成竹。
北山之巅。
林古道一听完童子米汤的法子便连声道:“妙.妙.妙…”
林古道天资绝顶,痴迷道法,可自己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万全之策相助麻衣少年,哪曾知道這個古怪的童子竟然早就想到了如此精妙机巧的法子,要论心思机巧,自己已然输了一筹。
白九灵独饮一杯,对山上众人說道:“心思机巧,算谋无痕,只怕他早就等着我們找上门了。”
众人茫然。
林古道笑道:“這個法子妙是妙,這位米汤道友思慧敏捷,另辟蹊径,能想人之不能想,但他现在的状况恐怕一個都做不到,他不過是顺水推舟,将這個法子告诉我們罢了,他献计,让我們出力。”
白发道人无奈笑出声,虽然知道米汤所說就是现下最好的法子,但他明显是早就等着要算计自己,但却不得不任由他算计,要不是那面黑袍上的空间之力无法作假,真的不由得要怀疑他到底是所为何来了。
說到底,還是相信自己那個小师弟的眼光,既然他愿意将造化丹送给這個童子,那么一定是认可了這個童子,所以即使自己不相信這個童子,但自己的小师弟還是可以相信的。
沉吟一番,白发道人对山下說道:“這封印以你现在的境况怕是有心无力吧,而且道莲放进去容易,要取出来又不伤人,就是我也不敢說一定能成,所以,一开始你就把贫道也算进去了嗎?”
這一次,偏房内,只有童子米汤一個人听到了白发道人的话。
米汤笑道:“仙尊在上,凡俗之人不敢造次。”
偏房内,三人又听到白发道人笑出声說道:“得寸进尺。”
嘴上笑嘻嘻,心中全是气。
米汤赶紧不言,适可而止,乖乖闭嘴。
羡仙亭内,白发道人不愿意再和這個只出主意,让别人出力的童子多說,准备出手救人。
向对面白九灵請求道:“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白九灵一拂手,說道:“长明之徒,当救。”
镇南陋室,一缕秋风吹入偏房之内,麻衣少年浑身凌厉之气宛如长剑归鞘,一缕秋风藏尽锋芒。
白发道人右手凌空一指,小镇千裡之外东南西北四座山峰蓦然一滞。
四坐山上刀光剑影,无数的外来人正在各自追逐那些白色光团,即使有的人已经得手,却马上又被打翻在地,又开始新一轮的争抢。
有的人杀到最后,终于夺到了白色光团,又立马加入别的人群之中,不知道最终胜利的会是谁,也不知道要杀伤多少人才会罢休。
日光之下,刀兵声响,满山染血。
正在众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山峰好像突然动了一下,不過众人只是短暂停歇,又开始为了争夺那白色光团奔忙亡命。
四座山峰锋顶上,都渐渐凝聚出一颗透明的水珠,羡仙亭内,白发道人一挥左手,四颗水珠已经出现在右手指尖处。
相互盘旋,谨守四方。
白发道人对着亭外黄老头說道:“借你一滴真血,后土之力就不动用了,不然這千裡山河随之一动,只怕是鸡飞狗跳。”
黄老头十指紧贴眉心,脱手时指腹一滴黄色血液飞入亭内,正好落入四颗透明水珠之间,立时血水相融,在白发道人指尖化成一個白青黑红黄五色相间的小钟。
亭外众人看见這一手融汇阴阳,杂糅五行的高妙道法,无不心生摇曳。
逍遥无极以此为最。
白发道人一身轻喝‘去’。
偏房之内,朱贞手中的莲花飞旋而出悬浮在麻衣少年胸前。
突然一個蒲团大小的五色小钟将整朵莲花罩在钟内,房内莲花清香顿时散绝,潮湿的霉味又扑鼻而来。
小钟渐渐缩小,最终化为一点毫芒落入麻衣少年体内。
麻衣少年身体一震,全身立刻散发出阵阵莲花清香。
几個小家伙突然跑到门口,都张着鼻孔使劲深嗅,這股香味可比他们平时到一丈观池塘中玩耍时所闻到的莲香還要香。
童子米汤看得两眼放光,果然玄妙无极。
沒想到自己随便想了個法子,他们竟然真的办到了,厉害厉害,看来這就是神仙了。
凡心之所想,触手可及。
看来這段時間還是要乖乖听话,毕竟此处皆在人家的掌握之中,不過就可惜了這摆在眼前的大好机缘,看来這道莲是和自己无缘了。
不過這世间有些事,還是需得当仁不让。
要不是上次旧伤過重,自己又破境在即,怕那造化丹无法根治旧伤,不得已将多年来四处收集来的灵丹妙药一股脑的一起服下。
却沒想矫枉過正,药效過头,千年的旧伤倒是治好了,可自己却变成了眼下這副囧态。
虽然得了一副无暇之身,可是却只有洞府境界,這两年一番苦休也才灵台境后期,更可恶的是一身术法时灵时不灵。
当时闭关时自己破境在即,不知道自己现在這個状态,到底算是破境成功,還是破镜失败,难道說自己的斩我境一刀将自己斩成了一個小孩子?
估计多半還是那造化丹的缘故,早知道這药劲這么上头,当时就不把那许多的灵丹妙药一起吞下了。
何苦来哉……
白发道人小心翼翼,沒想到這個童子的法子還真奏效,已经成功将麻衣少年体内的道莲封印住,只要能将朱贞原本的道莲取出就大功告成。
可是沒有想到两朵道莲一融合在一起,再想分开比自己预想的還要更难,必须要把握好分寸才能不伤及少年,又不至于使道莲趁机脱身封印。
于是白发道人开始肩头有一朵金莲缓缓浮现,慢慢旋转全身。
紧接着肩头又浮现出一朵金莲开始绕着全身旋转。
到最后,三朵金莲齐现,白发道人总算才将朱贞手中原本的那一朵莲花取出。
先是听到了童子米汤绝妙的救人之法,又亲眼目睹了白发道人只手杂糅五行成封印,果然世间道法千万,玄妙无穷无尽,高下之分因人而异。
林古道不禁感叹:“两朵道莲相融,其中道意千千万也融在一起,可谓是无穷尽也,要再想从无穷无尽的道意之中打捞出一朵与朱贞原本手中一模一样的道莲,可比大海捞针還要难得多,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說了我也不会相信竟然有人真的能够做到。”
林古道当年除了长明之剑,万道皆不入眼,如今能這样說,正是由衷对白发道人的道法感到敬佩。
三朵金莲徐徐悬停,隐落在头顶和双肩,白发道人长呼一口气,就算是自己也是提心吊胆,要是再選擇一次,能够事先知道取莲的凶险,那自己宁愿先不救這個小子了,事情结束之后把他送走就是,不過就是麻烦一点而已。
估计這個童子米汤早就知道其中的凶险,故意不說,怕是等着要看我們的笑话,看来他心中对仙神二界的恨很深啊!
白九灵再拂手,秋风归還天地。
白发道人凝视千裡之外那四座山头,怒道:“三洲剑湖的人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差一点连我都瞒過去了。”
武老头一声冷笑:“哼哼,当年大战一個個逃得挺快,现在却又把這裡当成自己家了,看来,這就是不要脸的典范了。”
黄老头怒火填膺,有些忍无可忍,双手握拳道:“我去将他们一個個都捉来,割下他们的脸皮好好看一看,为什么能如此之厚。”
白发道人突然又释然笑道:“不急!”
然后,白发道人对白九灵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出亭外,对着山南摇摇一拜。
愧疚說道:“米汤道友,我們对不住你,多谢了!”
偏房内,麻衣少年气息渐渐恢复,莲花重回朱贞手中,清香满屋。
除了门口几個小家伙,朱贞和红书都听到白发道人最后对童子米汤的话,两個人又诧异又纳闷。
红衣小姑娘看着米汤心裡想,果然這個米汤老哥不简单呀!连师傅都对他這么客气,看来我還是少惹他的好。
米汤满脸疑惑,嗯?什么意思?這是在和我說话嗎?我可什么都沒有做。
门口一群小家伙闻着浓烈的莲花香味而来,堵在门口看着莲花从麻衣少年胸前缓缓飞出,一個個目瞪口呆。
忽然听到朱清儿愉悦的声音在厨房裡吆喝道:“开饭啦!”
登时一群小家伙像是打了鸡血,生龙活虎的跑到厨房门口去了。
米汤婴孩之音随之而起:“公子,我来帮你。”
炎霜华站在正屋门口望着厨房,众人也都站在院子中等待,那個又矮又旧的厨房裡面香气四溢,一個清瘦的身影在烟火中忙碌。
赵牧灵在自己的家中請客,所以又包了一顿饺子。
朱清儿和米汤将饺子端到厨房门口,众人都去端了饺子各自找地方坐下。
朱贞和红书坐在正屋门前。
武冥、武冲、武柏、武竹和武松将碗放在板凳上围成一圈蹲在院子中间。
赵牧灵给炎霜华端了饺子到屋内,然后自己端着厨房裡最后一只破碗坐在厨房门槛上。
米汤和朱清儿搬来板凳分坐赵牧灵左右两边。
天高皇帝远,今天沒人管。
一群小家伙一拿到碗就开始动筷子,咬破饺子皮,滚烫的汤汁流入口中,都赶紧吸吸哈哈往口中吸冷风,筷子在碗上敲得叮叮咚咚响声不绝。
几個小家伙虽然分府别住,但平日裡的伙食大多是灵食、灵果之类的,好不容易逢年過节的时候爷爷和几個哥哥才会下厨,顶多就是一碗阳春面了事,连颗葱花都沒有。
哪裡闻過饺子的香味,只尝一口便觉得滋味无穷,一個個恨不得连碗都吞下。
要是早知道赵老哥有這份手艺,不管爷爷怎么打,哪怕屁股开花,也要偷偷来找赵老哥讨一碗饺子才行。
闻着碗中的香味,众人食欲大开,都赶紧动筷。
入口之后,味蕾跳动,精神也为之愉悦,朱贞心中笑道:“确实比我做得好吃多了,只怕从今以后,清儿再也记不住我做的饺子的味道了,我又被她的牧灵哥哥给比了下去,哎……”
看着坐在赵牧灵身边安安静静吃饺子的朱清儿,哪有一点像是自己的亲妹妹,明明就是一個别人家的孩子,朱贞心裡一阵叹息,又接着吃自己碗裡的饺子,津津有味。
红书看着碗中白嫩嫩的小面团儿一阵纳闷。
咦,這是個啥咧!這就叫饺子么?闻着還挺香,能有糖果串儿好吃?
一大口咬开,汤汁烫了满嘴,趁着大家沒注意,赶紧猛吸一口凉气。
嗯?這個味道?赶紧再吃一個……
炎霜华虽然是第二次吃饺子,可還是觉得滋味新鲜,就是牧灵哥哥天天煮饺子,那也是怎么都吃不烦的。
众人中,只怕就只有童子米汤是食不知味的了。
不是因为手艺不佳,也不是因为即使现在人间只余九洲,而自己早已吃遍人间十二洲的饺子。
而是因为一想起那個朱裘,再看看眼前的少年,米汤不知该怎样吃下這碗饺子,而使良心不饿。
朱清儿一直安静地吃饺子,牧灵哥哥做的东西就沒有自己不喜歡的。
可是小姑娘也有一個小小的忧愁。
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那個秘密告诉牧灵哥哥,又怕他听了之后生自己的气就再也不理自己了,小姑娘一边想一边吃,吃着吃着就把秘密也一起顺带着吃进了肚儿裡面。
小姑娘吃得越来越香,突然发现身边的牧灵哥哥怎么一直在噗噗地喝汤。
站在板凳上一看,原来他碗裡只是一碗清汤,碗底飘着一些残边残角的面片儿,一個饺子也沒有。
朱清儿不知道怎么回事,饺子明明自己都点過数了,舀的时候自己也数了。
年纪大一点的多五個,大家分下来刚刚好,怎么牧灵哥哥会沒有了?
小姑娘赶紧端着自己的碗跑到厨房裡去看,锅裡正好還有一碗饺子。
看来是牧灵哥哥怕大家不够吃,把自己那一碗偷偷留在锅裡让大家不够的可以再添。
赵牧灵沒想到清儿坐得這么近,一不小心被她发现了,心中有些尴尬,赶紧转身对着厨房裡的小姑娘摇头,挤眉示意她不要說出来,免得大家都尴尬。
武冲对着厨房裡大喊:“清儿,给我們留一点。”
然后几個小家伙赶紧抄起家伙,端碗拿筷冲进厨房裡,用各自手裡的碗将锅裡剩下的饺子连汤带水舀了個干净。
锅底留下道道碗边刮過的痕迹,新铁如银。
清儿小姑娘端着自己的碗站在灶边,看着几個狼吞虎咽的讨厌家伙,心裡一阵委屈,好想告诉他们牧灵哥哥還一口都沒吃。
可是要是說出来,那牧灵哥哥该有多尴尬,也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
小姑娘只能走過去靠在牧灵哥哥背后,在沒人看到的地方,低着头悄悄地把泪珠儿和着牧灵哥哥亲手包的饺子一口一個的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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