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堂入室 第2节 作者:未知 陌生男子沒有說话,嗤笑了一声,虽然讽刺意味十足,却也沒再对郑全下手。 宋积云松了口气。 郑全就像她的亲哥哥,从小背着她逛集市、看花灯,每次从龙虎山回来,不管是竹蜻蜓還是麦芽糖,总会带礼物给她。 再大一些了,给她和泥坯,赶马车,抱帐本,她說什么是什么,从来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她不能让他有事。 可她不敢在這人面前流露半分,反而神色平静,言辞客气地道:“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怎么跑到這裡来了?這书斋裡除放了些贵重的东西,還有帐本,平时不怎么有人過来的。” 陌生男子漫不经心地道:“我迷了路!” …… 然后就沒有了。 宋积云還支着耳朵,准备从他的话裡听出点什么来。 见他如此,她心中警铃大响。 最简洁的话,往往是最有力的回答,最沒有破绽的回答。 這個人果如她想的那样,不是個好相与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陌生男子。 通身沒有饰品,道袍的交领用的同色细布。 穿了双很普通的千层底的藏青色粗布圆头鞋。 手指白皙细腻,修长如竹。 指头圆润洁净,還透着健康的粉。 不像是豪门巨贾出身,却也沒有受過什么苦;家裡应该有些家底,钱财上却也颇为节制。 倒有点像耕读传家出身的世家子弟。 宋积云脑子转得飞快,语气却越发客气了:“刚才得罪了!公子若是不嫌弃,到屋裡去喝杯茶吧。我也好叫了管事過来,给您带個路。” “不用了!”陌生男子连個眼神都沒给她,转身就朝外走。 宋积云跟了過去,道:“公子,我還是帮您找個管事带路吧?這裡毕竟是内宅。 “我看您穿着道袍,您是道士嗎? “不過,本朝那些读书人也很喜歡穿道袍。有时候他们走在街上,我也是分不清楚哪些是道士,哪些是读书人的!” 陌生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宋积云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了他身上。 她這才发现,他左耳的耳垂上有颗红痣,小指尖大小,像颗相思豆。 宋积云一愣,但她很快就回過神来,继续道:“您這是有什么事嗎?或者您是想去哪裡?這边還挺复杂的。宋老安人跟着二房一起過日子,大房和三房的宅子就都起在了一块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陌生男子斜睨着她,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宋积云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道:“公子怎么這么說?我不明白。” “呵!”陌生男子哂笑,正欲說什么,却猛地脸色大变,指着她道:“你——” 宋积云满脸困惑,喊了声“公子”。 就见那陌生男子身体微晃,“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惊起旁边花丛裡的几只蝴蝶。 郑全目瞪口呆。 一旁的花木丛中探出個花苞头来。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八、九岁的年纪,穿了身绿色的花衣裳,像那被挑着担子叫卖的无锡阿福。 “大小姐。”她手裡拿着個吹管,满脸的兴奋,“我照您說的,除了阿全哥,谁进来就把谁药翻。” “做得好!”宋积云不遗余力地称赞着自己的小丫鬟香簪,“等会儿回去了,让郑嬷嬷给你做桂花米糕吃!” 她高兴得脸都红了,小心翼翼地绕過了昏倒在地的陌生男子,跑到宋积云身边,又有些害怕地道:“大小姐,他,他沒事吧?” 宋积云也是第一次做這种事。 甬道上铺的可全都是青石砖,就這样直挺挺地倒下去,還真有可能摔出個三长两短来。 不過,她更担心郑全。 “你伤得重不重?”宋积云问郑全,“得赶紧找個大夫看看才好!” 郑全已经满脑子浆糊,颠三倒四地道:“我沒事!我平时和师傅、师兄们過招的时候也经常受伤,跌打推拿之类的都略懂皮毛,伤得怎么样,我心裡清楚。我回去抹点红花油就行了。” 宋积云還是觉得他应该找大夫仔细看看。 郑全却指着陌生男子道:“我還是帮他看看吧!他鼻子磕破了皮,红通通的。這万一要是撞断了鼻梁就不好了。” 宋积云不以为然。 又不是撞断了腰。 郑全還是帮陌生男子摸了摸骨头,查看了一番,见他沒有大碍,抬头问宋积云:“我們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3章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 但有些事,是做人的底线。 有人闯了进来,宋积云原想,让郑全把人拿下,蒙了眼睛绑起来,丢到她名下田庄的地窖裡,关上些日子,等她的事办妥了,再把人悄悄地带到南昌府或者是九江放了,這件事也就過了。 就算是以后這人找了来,她沒有露面,郑全是仆从,总有办法推脱干净。 可如今,這办法就不能用了。 她沉吟道:“暂时把人送到我院子裡去吧!” 郑全大吃一惊,道:“這么能行?男女授受不亲。他又是個高手。他要是万一发起疯来伤了您可怎么办?” 宋积云道:“除了我那裡,你觉得還有哪裡合适?” 自她父亲去世之后,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仆妇们行事也沒有从前实诚了。 郑全挠了挠头,道:“我听大小姐的。” 大小姐可比他聪明多了。他只知道在屋檐下扔几截枯枝,防止人偷听。大小姐却早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安排人躲在暗处。 宋积云就让郑全把陌生男子的嘴堵了,绑上麻绳,道:“他武功高强,别让他挣脱跑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胡乱嚷嚷。我們现在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 郑全“嗯”了一声,照着宋积云的吩咐去找了麻绳過来。 只是他刚刚把人绑好,外面就传来渐行渐近的喧哗,听那声音,是有一大群人朝這边跑了過来。 被安置在外面放风的香簪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道着:“大小姐,是林管事,他领着很多人過来了。” 林管事原是二房的一個管花木的小管事,大老爷過来帮着治丧,這個人就巴结上了大老爷后,就有些趾高气昂,自以为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了。 郑全听着心急,问宋积云:“怎么办?” 宋积云也皱了眉。 她今天为了让郑全悄悄地出门,還给那些看长房或者三房眼色行事的人找了点事做,沒想到却沒有困住他们。 从书斋的后面溜走? 恐怕這些人会越发的得意忘形,狐假虎威,不把二房看在眼裡了。 宋积云冷笑。 * 只是等林管事兴冲冲地带人闯进书斋时,却看见书房门扇大开,书房的中间放着個约有半人高的黄梨木青松雕花包铜角的大箱子,郑全和大小姐身边的小丫鬟香簪正在那裡装书。 香簪還对那郑全道:“你小心点!這可都是二老爷生前最喜歡的东西。” 傻大個子郑全被個不足十岁的小丫鬟吩咐了,還憨憨地点头。 林管事越发瞧不上郑全了。 他指着狼籍的院子问香簪:“這是怎么一回事呢?被狗刨了啊!二老爷這還尸骨未寒呢,你们這些小蹄子干事就开始不上心了!” 香簪白了他一眼,沒有看见他似的,和郑全继续来来回回地收拾书房的东西。 林管事气得脸色发青,上前几步就要发落,结果一抬头,看见了端坐书房角落的宋积云。 “大,大小姐!”他想到因为得罪宋积云被二老爷给全家发卖的仆妇,余威之下,說话都有些打结,“您,您怎么在這裡?我,我就是听到了动静,怕有不相干的人跑进来顺东西,這才過来看看的。” 宋积云点了点头,道:“你来得正好。這箱子還挺大的,东西也有些沉,你搭把手,和郑全把這箱子抬到我院子裡去。” 林管事下意识地应了声“是”,随后想到现在已经不是二老爷当家的时候了,又挺直了腰板,道:“大小姐,這件事不是我不想帮您,可我這不是還管着治丧的库房那摊子事嗎?我這一时也走不开。我看,不如跟大老爷說說,让大老爷派两個健仆過来帮您搬箱子。” 至于這箱子能不能如大小姐所愿搬到她院子裡去,就得看大老爷答不答应了。 宋积云点头,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林管事心中一喜,就听见宋积云道:“端谁家的饭碗,就要受谁家管。你既然不愿意受我管,不愿意端我家的饭碗,我也不勉强你。” “郑全!”她高声道,“把他给我拖到院子裡,先打五十棍。” 郑全早就对這些墙头草恨之入骨,哪裡還听得這话。 他立刻上前反剪了林管事绑了起来,拿起棍子就是一顿乱打。 林管事不敢相信,回過神来之后一通大喊:“大小姐饶命啊!” 宋积云看也沒看他一眼,走到了书房的台阶前。 跟着林管事過来的小厮家仆俱是吓得后退了几步。 宋积云望着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神色比冰還要冷:“狗都知道谁喂它,它就给谁看门。既然连狗都不如,還留着他做什么。” 沒有人敢和她对视。 她身后传来林管事的凄惨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