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燒包
陸傲穿着奶牛小睡衣,圍着懶羊羊口水兜,握着青草蛋糕兒童勺,氣鼓鼓地坐在病牀上。
他生氣,他憤怒,他難堪。
他怒火中燒,他悲憤交加。
他……他簡直要被氣死了!
討厭的江知魚,竟敢把他打扮成這副愚蠢幼稚的模樣!
陸傲攥着拳頭,繃着小臉,兇巴巴地盯着江知魚。
像一隻正在噴火的小惡龍。
但江知魚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怒火。
或者說,他注意到了,但他故意不理會。
江知魚把病牀旁邊的小桌板打開,抽出溼紙巾,裏裏外外、認認真真擦了兩遍。
生氣也是需要力氣的,等陸傲累了,自然就不氣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陸傲的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他垂下眼睛,目光也不像剛纔那樣兇了。
陸傲在心裏告訴自己——
小不忍則亂大謀!
現在喫什麼、穿什麼、住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喫飽喝足,養精蓄銳!
陸傲下定決心,擡起頭,正巧對上江知魚含笑的目光。
江知魚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他握得緊緊的小肉拳頭:“幹嘛生悶氣?嗯?你想把手裏的勺子掰斷?像電視上演的霸道總裁一樣?”
陸傲沒說話,目光卻順着江知魚的手,落在了口水兜上。
江知魚又幫他調整了一下歪掉的口水兜:“覺得口水兜很難看嗎?可是這是爸爸去青青草原打獵的時候,特意帶回來的,懶羊羊大王同款,有品位的小朋友都戴這個款式。”
陸傲張了張口,最後憋出來兩個字:“沒有。”
他沒有覺得口水兜很難看,他只是不想戴,什麼顏色、什麼圖案都不想戴。
他不是小孩,他是大人。
陸傲不肯多說,江知魚也不催他,只是坐在病牀旁邊,安安靜靜地等他。
三分鐘後,陸傲終於開了口。
他喊了一聲:“江知魚。”
“嗯……嗯?”江知魚震驚。
不是,你喊我什麼?
陸傲握緊拳頭,鼓起勇氣:“勞駕,我想要一柄正常的、普通的勺子,謝謝。”
“正常的?普通的?”江知魚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想要大人用的勺子?”
“對,有勞。”
“你現在才三歲,嘴巴沒長大,還不適合用大人的勺子,你確定要?”
“確定。”陸傲嚴肅點頭。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堅持。
“好吧,給你拿。”
江知魚起身去廚房拿勺子。
正好這時,稀飯也涼得差不多了。
江知魚讓張大爺歇一會兒,自己拿了個不鏽鋼的小飯盆,盛了半碗稀飯,放上不鏽鋼的小湯勺,端進去給陸傲。
陸傲盤腿坐在小桌板前,已經把脖子上的口水兜解下來了。
江知魚看了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讓他喫飯。
所謂的肉肉稀飯,其實就是加了胡蘿蔔、玉米、青菜、蝦仁和牛肉的大米稀飯。
食材豐富,營養全面,色香味俱全。
老張管家的手藝是信得過的。
陸傲左手扶盆,右手握勺,舀起一勺稀飯,送到嘴邊。
可是他剛張開嘴,大半勺稀飯在他嘴邊糊了一圈,到此一遊,然後迅速逃走,“啪嘰”一聲,掉回碗裏。
再試幾次,還是這樣。
和江知魚說的一模一樣。
陸傲有點尷尬。
他擡起頭,看向江知魚。
但江知魚好像沒看見他的糗樣。
把飯盆端給他之後,江知魚就捧着自己的小碗,也去廚房舀了碗稀飯。
他端着碗,一邊大喊“燙燙燙”,一邊快步跑進病房,把碗放在病牀對面的小茶几上。
江知魚就坐在茶几前喫午飯,似乎完全沒有注意陸傲這邊。
不管是用兒童勺,還是成人勺,只要陸傲能喫上飯就好,他不會管這麼多。
陸傲猶豫着,悄悄伸出手,把自己放在旁邊的口水兜和兒童勺都拿回來。
他把口水兜用西餐餐巾布的方式疊好,塞進衣領裏,然後用兩根手指捏着勺子,用舀奶油濃湯的方式,舀起一勺稀飯,送進嘴裏。
即使身爲崽崽,也要喫得體面。
陸傲就以這種優雅體面的方式,吃了兩大盆肉肉稀飯!
喫完午飯,張大爺進來把碗勺收走,就下去休息了。
江知魚扯了一張兒童溼紙巾,糊在陸傲臉上:“熊二,擦擦你的小髒嘴。”
陸傲面無表情,把溼紙巾從臉上扯下來。
他知道熊二是誰,熊二就是動畫片裏那頭傻乎乎的熊,嘴巴旁邊糊了一圈髒兮兮的毛。
江知魚又在嘲笑他。
陸傲胡亂擦了把臉,就要把溼紙巾丟掉:“好了。”
江知魚正色道:“認真擦,你臉上的米湯都沒擦掉,等一下幹掉了,我幫你擦,直接撕掉你一層皮。”
陸傲震驚,對上江知魚故作嚴肅的目光,莫名感覺到一股來自血脈深處的壓制,下意識撿起溼紙巾,重新擦嘴。
江知魚不只是虛榮嗎?
他怎麼還撕人皮啊?
陸傲雙手抓着溼紙巾,把嘴巴里裏外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擦了幾遍。
“好了。”
“爸爸檢查一下。”
陸傲擡起頭,江知魚抱着手,認真地看着他。
“可以了,把紙團丟掉。”
陸傲乖乖照做。
江知魚扭頭看了一眼時鐘:“你剛喫完飯,等一下還要吃藥。現在是大中午,太陽很大,也不能出去玩。所以你是想看電視,還是想看繪本?”
陸傲想了想:“看電視。”
“行,但是隻能看半個小時。”
病牀前面就有壁掛電視,電視是聯網的,醫院甚至統一購買了可以觀看所有影片的超SVIP,打開就自動登錄。
江知魚拿着遙控器,按到少兒專區,問:“你想看《喜羊羊》,還是《熊出沒》?《汪汪隊》也出最新一季了,你想看哪個?”
“嗯……”陸傲思考。
這些動畫片他都沒看過,但從名字來看的話,他更想看……
不對!等一下!
他爲什麼要這麼聽江知魚的話?
他爲什麼一定要從江知魚的推薦裏面選?
陸傲猛地反應過來,掙脫血脈壓制,找回獨立意識。
“我要看《午間新聞》!”
“嗯……嗯?!”
江知魚睜圓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陸傲再次說明:“請幫我打開《午間新聞》。”
“你確定?”
“確定,謝謝。”
“我是你爸,不用客氣。”
雖然不理解,但江知魚還是按照他的要求,打開了新聞頻道。
時間正好,《午間新聞》直播剛剛開始。
主持人莊重的聲音,從電視裏傳出來。
“捕捉全球動態,傳播時事新聞。觀衆朋友們,中午好,今天是……”
陸傲盤着腿,坐在病牀上,目光專注地盯着屏幕。
江知魚見他看得認真,也沒再打擾他,在病牀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他撐着頭,陪着陸傲看了一會兒新聞,看得他昏昏欲睡。
這小崽子,看新聞就算了,還要看多國語言的。
他一個字都聽不懂。
實在撐不住了,江知魚抹了把臉,拿出手機,開始噼裏啪啦地打字。
【陸行淵,你到哪兒了?】
【你兒子退燒是退燒了,但是整隻崽忽然變得很燒包】
【臉上表情拽拽的,說話語氣欠欠的,喫飯要用西餐禮儀喫,看電視還要看午間新聞】
【你快回來,我一爸應付不來!】
【倉鼠吶喊.jpg】
這個點,陸行淵應該在飛機上。
雖然飛機上可以上網,但江知魚怕陸行淵擔心,也沒敢把這些話發出去,只是在對話框裏打打字、在心裏大聲呼喊。
在江知魚不知道的地方,陸傲扭過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馬上轉回頭去。
忽然,他的耳邊傳來故作冷淡的一句話——
“別白費力氣了,他不會過來的。”
“啊……啊?”
江知魚愣了一下,疑惑地擡起頭。
誰在說話?
只見陸傲坐在病牀上,身板挺直,目不斜視。
只留給他一個嚴肅冷酷的側臉。
江知魚更疑惑了:“崽,你剛剛說什麼?”
陸傲平視前方,看着電視,不願再說。
江知魚這個傻蛋,作爲他生理意義上的父親,竟然毫無城府,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
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江知魚是在給他那個冷漠無情的大爸爸發消息。
或許是撒嬌扮癡,或許是苦苦哀求,或許還拍了他在病牀上的照片,求陸行淵過來看看他們。
——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
但陸行淵這種人,眼裏心裏只有他的集團、他的事業,他怎麼可能在乎家族聯姻的配偶?怎麼可能在乎因爲聯姻纔出生的兒子?
所以他勸江知魚,別白費力氣。
陸傲再次轉過頭,見江知魚還沒轉過彎來,仍是一副笨笨呆呆的模樣,沒忍住嘆了口氣。
他已經提醒過江知魚了,聽與不聽,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他可沒有拯救“豪門怨夫”的想法。
他只是……有點看不過去而已。
沒錯,他只是看不過去而已。
江知魚雖然虛榮,但確實帶他來了醫院,陪他看病,還留下來陪護。
不像冷漠無情的陸行淵,到現在都還沒露過面。
請不要誤會,他沒有偏向江知魚的意思,他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他沒有不恨江知魚,他只是更恨陸行淵而已。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江知魚帶他來看病,他會回報的。他只是隨口提醒江知魚一句而已,沒有要保護他的意思,更沒有不恨他的意思。如果陸行淵一直冷暴力江知魚,他還是會出來主持公道的。如果陸行淵真的靠不住,他還是會保護江知魚,給他養老的。但這絕不是因爲他不恨江知魚,他還是很恨江知魚的,他不可能在短短几個小時內就原諒江知魚。
電視畫面在眼前閃過,電視聲音從耳邊劃過。
“巴拿拿總統於今日訪華……”
“鼓勵發展新興行業……”
“今日股市……”
陸傲面不改色,巋然不動。
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請不要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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