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五 雷米莉亞的憂鬱篇
並沒有什麼深刻的煩惱，只是，生活之中彷彿少了些什麼。
少了些什麼，卻又無法用語言去描述。縈繞在心底的，就是這樣一種複雜的缺失感。
我到底怎麼了呢…
一邊這樣想着，雷米莉亞一邊皺着眉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與秋日裏涼爽的空氣。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的天氣絕對會讓人心情愉悅。雖然一般的吸血鬼沒辦法從溫暖的陽光中找到哪怕一絲認同感，不過雷米莉亞卻不同，陽光可不是她的弱點。也正因爲這樣，她纔有餘裕皺着眉頭，看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三片落葉，一縷秋風，只讓雷米莉亞突然覺得有些傷感。
“哎…”
嬌小的少女長長嘆了口氣，隨後，重新端起了杯子，將它湊到了嘴邊。
“姐姐！”
身後，一聲嬌喝伴着狠狠拍在雷米莉亞背上的一巴掌，讓本來打算優雅地品嚐紅茶的雷米“噗”地一聲將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所幸紅茶與她洋裝的顏色相去不遠，即使沾上了茶漬也不怎麼明顯。
“芙~~~~~蘭！！！！！”
雖然家中並沒有像是“隨時隨地都要保持優雅”這種彷彿諷刺似的家訓，但在喝茶的時候被人用這種方式打擾，還是讓雷米莉亞非常非常地生氣，就算打攪她的人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妹妹也一樣。
倒不如說，不懷好意地向她打招呼的是妹妹這一點，最讓她生氣。
“別介意，別介意呀，姐姐。因爲看到了你那一臉憂傷的樣子，我纔想用這種方式讓你精神一點兒，這可是來自可愛妹妹的關懷啊。”
哪裏可愛了啊，這傢伙。
雖然很想這樣吐槽，不過對方和自己可是孿生姐妹，說對方不可愛和說自己不可愛完全是一回事，所以雷米莉亞稍微想了想後，放棄了這種喫力不討好的行動。
“好啦，用手帕擦擦臉吧，姐姐。”
一邊說，弗蘭一邊笑着向雷米遞出了自己的手帕。
“芙蘭，到底要姐姐說多少次你才肯聽勸啊！你多少也是個女孩子，平時多注意一點兒自己的行爲！”
接過手帕，作爲姐姐的雷米馬上開始了說教。往常到了這種時候芙蘭是絕對不會聽勸的，不過今天的芙蘭卻意外地老實。
不僅如此，嘴角還掛着奇怪的笑容。看到那個笑容，已經習慣在妹妹手下喫虧的雷米頓時一愣，隨後察覺到了一個本不應該被忽視的事實，那就是——
自己的妹妹，芙蘭朵露·斯卡雷特，身上不比沾滿了紅茶漬的自己乾淨多少。
然後，比起妹妹居然如此不注意衛生這個讓作爲姐姐的雷米莉亞頭痛不已的問題，還有一件事，讓作爲少女的雷米莉亞更加在意。用顫抖的手將那條手帕從嘴邊挪開之後，雷米莉亞只發現，那條絲綢制的貴重手帕，已經完完全全看不出來它本身的顏色了。
以紅色爲基調的紅白二色手帕，差不多已經變成了黑色。打給比方來說，就是從靈夢變成了魔理沙。
看到手帕的顏色之後，雷米的臉色也差不多要變成魔理沙的顏色了。抹了抹嘴，卻在自己的手心看到一捧灰的雷米，又一次聲嘶力竭地吼出了自己妹妹的名字。
“芙~~~~~蘭！！！！！”
滿布着黝黑窟窿的天花板，被砸得粉碎的紅色磚牆，以及變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貴重傢俱——斯卡雷特姐妹之間日常總是伴隨着這樣那樣的破壞。
今天也找到了吵架理由的兩姐妹，再一次將房間收拾成了不堪入目的瓦礫廢墟，只有房間中央的一套桌椅倖免於難。而吵過架，發泄過脾氣的兩姐妹，此時正坐在那一套被她們刻意留下來的桌椅上，享用着同樣奇蹟般沒在姐妹戰爭之中毀於一旦的紅茶和點心。
沒被打碎倒還可以理解。鬆軟的蛋糕和酥脆的曲奇上居然一點兒灰都沒沾，這一點便不由得讓人咋舌——吸血鬼姐妹之間的吵架方式，還當真不是普通人能夠理解得了的。
“今天的姐姐也是苦着一張臉呢。到底對現在的生活哪裏不滿啊，你這個中二少女~~~額，嘎吱。”
一邊翹着二郎腿一邊嚼着曲奇的芙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姐姐。
“姐姐的煩惱全是從你身上來的吧！哪裏有把用成那樣的手帕交給姐姐的妹妹呀！”
雖然已經用房間裏面的傢俱發泄過一次，但提起剛纔的事，雷米莉亞便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今天早上才換上的新衣服也託芙蘭的福不能再穿，甚至，討厭水的雷米不得不在白天洗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芙蘭的錯。
雖然內心之中對於芙蘭的愧疚感還未褪去，但最近雷米已經越來越覺得，自己不能對妹妹像這樣放縱下去了。
“切。明明在芙蘭來之前就已經是那個樣子。”
聽了芙蘭的抱怨，雷米不由得愣了愣。
的確，正如芙蘭所說，在被打攪之前，紅魔館的館主雷米莉亞·斯卡雷特，陷入了一種連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
那麼，芙蘭的行動真的如她所說，是出於對姐姐的關心了？
一念及此，雷米的心頭不覺流過一陣暖流。
“有什麼煩惱的話，姐姐可以告訴芙蘭哦？嗯~~~嘎吱。”
雖然芙蘭很失禮地在談論如此嚴肅話題的同時不忘記向自己的最裏面塞小餅乾，但聽了芙蘭的話，卻依然讓雷米感動了一大把，連赤紅色的瞳孔之中都不禁流露出了幾分柔和。
“芙蘭…”
“不是有這種說法嘛，一個人將自己的痛苦與別人分擔的話…”
痛苦就會變成原來的一半嗎…
看着收起了自己的二郎腿，端端正正地坐起來的芙蘭，雷米笑着輕輕嘆了口氣。從自己的妹妹那裏得到這樣直率的關心，她還是第一次。
“別人的快樂就會變成兩倍喔，姐姐☆。”
可惜。雷米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心頭的那股熱流，芙蘭跟着的那句話便讓她從赤道回到了北極。
至少，被妹妹用這種方式戲耍，她絕對不是第一次。
“姐姐，姐姐。”
“幹嘛啦？
稍微有點兒沒好氣地，雷米應道。
“到底，到底有什麼煩惱啊，說來給芙蘭聽聽啦。”
雖然剛剛明顯是在開玩笑，但芙蘭似乎對雷米的煩惱興趣滿滿，說話間，嬌小的身軀都不由得向前傾了傾。
“不要。”
毫不猶豫地，雷米搖頭拒絕了芙蘭的提議。因爲有了前車之鑑，所以就算芙蘭露出了撒嬌的可愛表情，雷米也不爲所動。
“什麼嘛，姐姐這個小氣鬼。說出來的話，芙蘭能幫到姐姐的忙也說不定啊。”
看到自己姐姐的反應，芙蘭不由得撅起了嘴。對於芙蘭的話，雷米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撲哧。姐姐的煩惱，芙蘭絕對理解不了的。”
“不說說看怎麼知道，姐姐太武斷了！”
就像在父母的眼裏，孩子永遠都是孩子一樣。對於雷米來說，鼓着臉生氣的芙蘭也永遠都是小孩子。對於雷米來說，像個小孩子似的芙蘭當然沒辦法理解自己的傷感。明明看上去兩姐妹並沒有多大區別，雷米卻認爲自己比妹妹要成熟得多。
顯然，這種理解完完全全的是誤會。
“說什麼芙蘭理解不了…”一瞬間，芙蘭似乎想到了什麼，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接着說道：“姐姐的煩惱，不會和那個有關係吧？”
一邊說着，芙蘭一邊指了指窗外。
“咲夜姐~~~和我一起去收拾壞掉的天花板吧！”
窗外，傳來了一個富有磁性的男性聲音。聲音的主人是三個多月前入住紅魔館的管家，那個人爲紅魔館帶來的改變簡直數不勝數，就連雷米能夠在天花板透射下來的陽光之下和芙蘭開心地交談這一點都是他的功勞。雖然那個男人平時顯得很可靠，不論是怎樣的工作都能夠完成，少女們的些許煩惱也可以說給他聽，他一定會細心地提出中肯的意見，但就在夏末秋初的最近，那個人卻發生了一點兒讓人始料未及的變化。
據小惡魔說，他向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十六夜咲夜告白了。好事的小惡魔之後繪聲繪色地表演了他向咲夜告白的場面，那個場面也讓紅魔館裏從未戀愛過的少女們面紅耳赤，心懷憧憬。
當然，只是這樣的話還好。僅限於此的話，這次告白除了會讓紅魔館之中的人際關係略微有些改變之外並不會帶來什麼特別的結果。問題就在於，十六夜七夜，那個男人在告白之後的行動實在是讓人大跌眼鏡。
平時的他依舊可靠，看上去還是那個一直彬彬有禮，臉上掛着溫和笑容的管家，但只要牽扯到他告白的對象，他就會陷入莫名的狂熱。那股熾熱而直率的戀愛之心讓作爲當事人的咲夜都有些稍微招架不住，甚至開始暗暗慶幸之前拒絕了他的告白。
“我還要去洗大小姐換下來的衣服。你一個人完全沒問題的吧…”
對於七夜熱情的呼喚，咲夜的聲音聽來稍微有點兒無奈。而明明咲夜已經明言拒絕了他，他卻反而用更加直率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心聲。
“嗯，我一個人是沒問題。但是，我想抓緊每一分每一刻每一秒，和咲夜姐在一起啊。”
這種肉麻的臺詞，真虧那個人能夠深情款款，毫不遲疑地說出來。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他似乎把自己全部的羞恥心都丟掉了。
“嗚…！”
即使沒辦法看到窗外的景色，雷米和芙蘭也大致猜得出來咲夜現在的狀況。被人說了這樣的臺詞，不管是怎麼樣的女孩子都沒辦法安之若素吧。咲夜會害羞到說不出話來，根本就是無可奈何的事。
“嗯，嗯…你的那份愛，姐姐已經，已經感受到了喔。乖乖聽姐姐大人的話，去收拾大小姐弄亂的房間吧。老實做了的話，晚，晚上姐姐會給你想要的獎，獎獎獎獎…勵…”
面對七夜不間斷的感情攻勢，咲夜明顯招架不來。據小惡魔說，她有給過咲夜一些兩人應當如何相處的建議。明明小惡魔自己也沒有任何一丁點兒戀愛的經驗這一點姑且放過不談——小惡魔對咲夜的建議，是要咲夜主動去把握兩個人的關係，也就是說，要咲夜去抓住戀愛的主動權。
具體來說，就是在七夜黏上來的時候，像女王一樣給予他愛的皮鞭，之後再賞賜甘甜的糖果，藉此來在男女關係之中牢牢地佔據主動。通常情況下，男方會否接受這種方式自然有待商榷，但如果是直率認真到了那種地步的七夜，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接受咲夜給予的‘愛的教育’。可以說，能夠給出這種建議的小惡魔，絲毫不愧對她的名字和種族，可惜…
她的建議，實踐起來明顯困難重重。無論是誰，聽了咲夜的話都能看得出來她實在強裝鎮定。那副紅着臉，側着頭，結結巴巴地說着女王式臺詞的樣子，想必可愛無比吧？
“那…我就好好期待一下咯，咲夜姐的獎勵。”
即使看穿了對方的窘迫，七夜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意思，反而是無比溫柔地向咲夜道了別。窗外的對話到此便告一段落，只是，空氣之中卻彷彿依舊殘留着一股甜得發膩的——戀愛的氣息。
每天都碰到這樣的閃光彈，也難怪小惡魔最近會天天感慨紅魔館之中的桃色氣息太過濃厚，美鈴則不住地感慨這就是青春。
和芙蘭一道聽過窗外的對話之後，雷米便陷入了失神的狀態。看來，正如芙蘭所言，雷米的煩惱源自於此。
盯着自己一臉複雜表情的姐姐看了好一陣兒之後，芙蘭輕輕嘆了口氣。
“雖然芙蘭並不清楚姐姐究竟在關心些什麼，但是芙蘭卻清楚——姐姐應該稍微對自己的心意直率一點兒，就像大哥哥那樣。”
像那樣直率，絕對已經直率過頭了。
端起茶杯之後，芙蘭將杯中餘下的紅茶一飲而盡，隨後站了起來。
“芙蘭絕對不會原諒姐姐，永遠都不會。但是，姐姐卻依然有得到自己幸福的資格。姐姐，想要的東西親手去抓住就可以。因爲顧慮着些什麼東西而欺騙自己的真心的話，無論是誰都沒辦法得到幸福的喔。”
留給自己的姐姐這樣一段話之後，芙蘭便離開了房間。聽到這些話的雷米莉亞，只能久久地注視着自己妹妹的背影。
或許，獨自品嚐了四百多年孤獨的芙蘭，遠遠比一人承擔起整個紅魔館的雷米成熟得多，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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