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晉江文學唯一正版

作者:芝華玉樹
“砰砰砰……”

  外面巨大的砸門聲不停歇的傳來,彷彿要將門敲碎了一般。門扉顫顫巍巍的,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祝濤縮在房間裏,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被外面的人發現,然後破門而入。

  “祝濤,我知道你在家,趕緊滾出來!你以爲你躲着不出來就不用還錢了嗎?”

  “滾出來!”

  “祝濤,滾出來,還錢……”

  “呸,你就躲着吧!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勞資就去你老家找你,你爸媽應該會幫你還錢吧?”

  砰砰的敲門聲迴盪在空氣中,他的心臟隨着那震耳欲聾的砸門聲一抽一抽地緊縮着。

  他手腳冰涼,但他依然躲在角落,不敢發出聲音。

  “我看他可能真的不在,咱們先回去,下次再來!”

  “媽的,下回再找不到人,就直接去他老家!這錢他要不吐出來,勞資就弄死他!”

  門外響起了一串串踢踏的腳步聲,男人罵罵咧咧着,粗厲的聲音隨着他們的離開逐漸變小,最後終於什麼也聽不到了。

  祝濤豎着耳朵,房門外一片安靜。

  他等了半晌,終於還是爬了起來,悄悄掂着腳走到門口,朝着貓眼往外看。熟悉的樓道空無一人,連空氣都變得靜謐無聲了。

  祝濤猛地長鬆了口氣,他無力地靠在牆上,後悔恐懼像一把鋼刀狠狠絞纏着他的心臟。

  他提着心,踩着拖鞋慢慢回到了房間。

  追債人最後的話還不斷在他耳邊迴響。

  不行,不能讓他們去老家!

  祝濤心口直髮慌,連手指都禁不住微微顫動。

  他突然掏出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喂,哥,是我,阿濤啊……哥,你最近還好嗎?”

  電話那邊傳來一道略帶疲憊的聲音。

  “老樣子,沒什麼好不好的,阿濤,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祝濤把手機貼近了耳朵,喉頭不自覺滾動了一下,“哥,你能借我點兒錢嗎?”

  “借錢?”對面的聲音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你借錢幹什麼?你要借多少?”

  他呼吸有些急促,“哥,我想……我想借六十萬……”

  “六十萬?”祝海的聲音頓時提高了幾分,“你借那麼多錢幹什麼?”

  “哥,我被人騙了,現在追債的人都找上門了,我沒辦法啊,你借給我吧,我以後一定會還你的……”

  祝海急促的呼吸順着話筒噴了過來,他的聲音有些氣憤,低罵道:“六十萬啦!我上哪兒去借給你?我一個月工資才一萬多!”

  “哥,哥你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你之前不是說嫂子有一百多萬嗎?你先借給我好不好,我快死了!他們會弄死我的……”祝濤惶恐地瞪着眼睛哀求着。

  祝海咬牙,聲音彷彿是從嗓子裏擠出來的一樣,“那是你嫂子孃家的錢,我能動嗎?你這個混球!我跟你說過多少遍,讓你不要跟那些狐朋狗友鬼混!”

  “哥啊……哥我知道錯了,就這一次,最後一次了!嫂子的錢也是你的錢啊,你們不是兩口子嗎?你跟嫂子說說,讓她借給我吧……求求你了,哥……”

  祝濤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不住的哭求,手指無意識地扣着地板上的碎屑,指甲縫裏都浸出了絲絲血痕,他好像也完全感覺不到痛一般。

  祝海頓了一下,疲憊地吐出一口氣,“你嫂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那錢我不能動!我會幫你跟她說說,能不能成我也不能保證。”

  “好,好!一定可以的,謝謝哥,哥你一定要跟嫂子說啊,不然我就真的活不成了……”祝濤紅着眼不停地囑咐着。

  祝海嘆了口氣,掛斷了電話。

  祝濤在房間裏輾轉反側,心頭的焦慮時時刻刻折磨着他。

  最後,他將東西隨便一收拾,就坐車回了白土村。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而又難捱的。

  第二天下午,祝濤的手機就再次響了起來。

  看着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他心口莫名一顫,喘着粗氣接過了電話,焦急地問:“哥,哥怎麼樣?嫂子答應了嗎?”

  祝海聲音沙啞,又有些疲憊,“阿濤啊,不是哥不肯幫你,你嫂子她不答應,六十萬不是小數目,我怎麼說她都不同意……”

  祝濤腦中轟地一聲,彷彿一道巨雷從頭頂炸開,他眼前的東西都開始天旋地轉。

  “不是……哥,哥你得救我啊,你再跟嫂子好好說說行不行,哥,你要就這麼看着我死嗎?”

  “我能有什麼辦法?阿濤,哥對你怎麼樣你還不清楚?這要是我的錢,我二話不說就給你填了。但這錢不是我的啊!你讓我怎麼辦?”

  祝海壓抑的聲音從手機話筒裏傳出來,“爲了你這事兒,我都跟你嫂子大吵了一架,她又離家出走了!我也累啊,阿濤,你自己去跟她說吧,我馬上還得去海城出差,就這樣吧!”

  手機裏的聲音倏地沒了。

  祝濤白着臉,站在樹蔭下,手中還緊緊握着有些發燙的手機。

  知了淒厲的叫聲從旁邊的大樹上傳下來,一聲又一聲,聲嘶力竭。

  他失神地盯着遠處,陽光投射下來,打着一圈圈的光暈,晃得人眼暈。

  “祝濤!發什麼呆?這裏是審訊室,不是你走神的地方!”

  一道厲聲呵斥而來,祝濤猛地打了個激靈。他條件反射朝着聲音來源看過去。

  前方長桌後面,坐着兩名頭戴方帽的警察。他們輪廓分明,目光銳利,只這麼一掃,就無端讓人感到一股強烈的壓迫。

  祝濤一抖,迅速收回了眼神。

  他黑瘦的臉上一片灰敗,兩眼下是深深的烏黑。

  “所以,你因爲網賭欠了六十多萬,被追債的人催債?所以纔會把主意打到廖萍的頭上?”

  “是……”祝濤微微點頭,“我也是被騙了……”

  老李沉着臉,“據我們的瞭解,廖萍對你還算不錯,當初你因爲打架被送進派出所,也是她去保釋的你。你當年學挖掘機也是她建議你去,連學費都是她給你交的……”

  祝濤的腦袋垂得很低,大家都看不到他的神色。

  老李板着臉,越發的讓人不敢直視,“就爲了這六十萬,你竟然下得去手?”

  “就六十萬?”

  祝濤艱難地擡起頭,他瞪着通紅的眼睛,“這六十萬就是我的命!她明明有,卻不肯借給我,是她逼我的……”

  祝濤乾裂的嘴脣喃喃着,“是她逼我的……”

  他一雙眼睛呆滯地盯着角落處的白光,廖萍冷硬的拒絕彷彿還回蕩在耳邊。

  “嫂子,你救救我,我真的沒辦法了,你救救我啊……”

  祝濤拉着廖萍的袖子,彎着腰不停地哀求。

  廖萍想要離開的腳步被他死死地攔住,她擰着眉,嘴角緊緊撇着。

  “阿濤,你簡直就是沒救了,你永遠都是這樣,家裏人跟你說什麼好話你都不聽,外面的人隨便哄你幾句,你心都飛了!”

  “嫂子,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就這一次,我給你跪下了,我給你跪下,你把錢借給我吧……”

  廖萍沉着臉甩開他的手,她踉蹌着後退一步,怒道:“六十萬啊,我哪有那麼多錢?你當那錢是路邊的野草,隨手一拔就是一大把嗎?”

  “你有啊!”祝濤跪在地上,眼淚鼻涕都糊在了臉上,他哭求道:“我知道你有,你不是有一百萬嗎?你借給我吧,我以後一定想辦法還給你……”

  廖萍卻是一驚,她瞪着祝濤,“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隨後,她猛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齒,“是你哥說的?”

  “嫂子,你就借給我吧……”

  “不可能!”廖萍臉上都是憤怒,“這錢是以後要留給阿偉的,誰都不能動!前兩天他還跟我吵架,非要我拿六十萬出來,今天你就過來了,你們兄弟倆,是盯着我這錢來了啊!”

  廖萍胸口的怒氣不斷翻涌,再看到祝濤那一臉的沒出息樣,只覺整個腦袋都在充血,嗡嗡作響。

  她吐出一口濁氣,失望地搖搖頭,不肯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大步離開了。

  祝濤跪在地上,泛着血絲的眼眶越發通紅。

  他盯着陽光下不斷走遠的身影,緊緊咬住了牙根。

  “是你逼我的……”

  祝濤抖着脣,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是你逼我的……”

  陰毒的顫音在狹窄的審訊室內迴盪,高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祝濤!冷靜點!”

  老李猛地敲了下桌子,高聲呵斥道。

  祝濤渾身一抖,兩隻被拷在一起的手不住顫抖。慘白的燈光從審訊室四角投射下來,晃得他眼睛生疼。

  高盛直直盯着他,冷冽的薄脣輕啓,“她不肯借你這錢,所以你心生恨意,要殺了她?”

  “是!”

  祝濤機械般地點頭,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有一點我很好奇,你殺她既然是求財,那爲什麼不要挾她把錢交出來呢?反而只是要把她扔進懸崖。她死了,你不是一分錢都得不到嗎?”

  “不……”祝濤搖頭,“可以的,她死了,錢就是我哥的了,我哥會給我的,他會救我……”

  高盛眯起了眼睛,“你這麼確定他會給你錢?是他跟你說了什麼?還是說這件事他有參與?是他讓你去殺害廖萍的?”

  祝濤似乎沒料到警察會這樣問,他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過去,卻直直撞進了高盛那雙冷厲的眼眸。

  他立刻打了個激靈,心口爬上來一股心悸。

  他猛地搖頭,“不……沒有,我哥他不知道這件事,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高盛眼眸一縮,“他不知道?祝濤,你知不知道包庇也是罪?老實交代。上了法庭,還能從輕發落……”

  “沒有,真的沒有……”祝濤搖着腦袋,聲音沙啞。

  高盛抿着脣,“那你爲何這麼確定他會給你錢?這六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就是親兄弟也不一定願意給吧?”

  祝濤有些出神,“因爲我哥很好說話啊,我們一起長大,他一直對我很好,比親兄弟還親。他甚至爲了幫我借錢還跟嫂子大吵了一架。如果這錢是他的就好了,他一定會幫我的,他會幫我的……”

  他神經質地說着。刺目的白光打着旋兒,讓他有些晃神。

  他想到了那天,那個罪惡開始的那天。

  “濤哥,我已經把萍大姐扔進地窖了,保證誰也發現不了!”老幺的聲音有些發悶,“咱們要關她多久?等她把錢交出來就可以了嗎?”

  祝濤盯着遠處刺目的太陽光,喃喃道:“綁架勒索要是被抓到應該也是大罪吧?”

  “她沒看到咱們,她不會知道的……”

  “我之前纔跟她借六十萬,轉眼她就被綁架了,你當警察是傻子嗎?”

  “啊……”老幺有些慌,“那怎麼辦?現在就把她放了?”

  “不行,把她放了,去哪裏找錢?”

  他眯起了眼,仰頭看向了不遠處那個高聳的山峯,“如果她死了呢?找不到屍體,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是不是就不會有人懷疑到我們身上了?”

  老幺胖胖的身體一抖,有些害怕,“濤哥,你是說……這,這不好吧……咱們只是要錢,她死了,錢也到不了咱手裏啊!”

  祝濤站在半人高的草叢裏,太陽有些曬,他額頭脖頸已經浸出了一層薄汗。草屑飛散在空中,貼在了他的脖頸上,有些癢癢的。

  “她死了,錢到不了咱們手裏,但是可以到我哥手裏!”

  “海哥?”老幺瞪着眼眶。

  祝濤臉上都是掙扎猶豫,他頓了一下,從褲兜裏掏出了手機。

  隨後,他撥通了電話。

  “喂,哥……”

  “阿濤?有事兒嗎?我現在很忙……”祝海的聲音有些啞,聽起來更加疲憊了。

  老幺心虛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動一下。

  “哥,我……”祝濤緊緊地糾着眉毛,手指下意識纏繞在草藤上,浸出了一縷縷墨綠的汁液,順着指尖滑下。

  “阿濤,如果你是爲了錢的事情,哥是真的沒辦法……”

  “哥,不是這事兒,我就是想問你,如果,那錢是你的,你有錢的話,你會借給我嗎?”

  電話那邊傳來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就在祝濤想要看看對面是不是已經掛斷了的時候,

  祝海冷靜又帶着誘惑的聲音傳了過來。

  “會的,如果我有錢,我一定會借給你,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還能看着你沒命嗎?”

  祝濤猛地鬆了口氣,心裏也越發堅定了,“好,哥,我知道了,謝謝你,這事兒要是能過去,我以後一定好好做人……”

  祝濤抹着眼淚,聲音有些哽咽。

  “對了,你去找你嫂子問沒有?她怎麼說?”

  祝濤心口有些發慌,他抿了抿脣,“沒……沒有,我沒看到她……”

  電話對面停頓了一下,祝海嗯了一聲,說:“行,小濤,你也別想太多,天無絕人之路。你好好工作,六十萬雖然多,也壓不死人,慢慢還總能還完的。我這邊忙了,就掛了……”

  “好!”

  祝濤掛了電話,他想,他沒有時間慢慢還了,追債的人不會給他時間的。

  “就因爲他這句話?你這麼相信他?”高盛聲音冰冷,直直地盯着祝濤。

  “你們根本不懂,他不會騙我的。小時候,我哥救過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淹死了。他會幫我的,如果不是廖萍在中間阻攔……”

  祝濤聳着肩膀,眼皮呆滯地耷拉着,顴骨都突了出來。

  高盛眯着眼睛,遙遙地打量了他一眼。冷冽的目光中彷彿帶着一絲憐憫。

  審訊很快結束,高盛和老李疲憊地走了出來。他們把祝濤和老幺抓住後,連夜回到了局裏,便開始了審訊調查。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一個通宵就這麼過去了。

  衆人臉上都是疲憊,下巴上都冒出了一層發青的胡茬。

  恰在這時,陳隨手裏提着一大袋的東西走了進來,他的腳邊跟着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高盛眼睛一亮,“好香啊,聞着這味道我都餓了!”

  陳隨笑道:“我算是來得巧了,大家都辛苦了,都過來喫早餐!”

  他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朝着衆人招呼道。

  沈宜也跳上了桌子,踩了踩爪子,穩穩當當地蹲在了桌面上。

  高盛將資料扔在桌子上,非常嫺熟地拉了一張凳子過來,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揉了揉大公雞的羽毛,然後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大肉包子塞進嘴裏。

  他有些驚喜道:“這是左邊街口洪叔家的包子吧?他們家的包子皮薄餡大,好喫得很!”

  他朝後面招招手,“老李,快來喫,餓了一晚上,這包子喫起來更香了!”

  老李笑呵呵地走過來,“陳隊,那我就不客氣了!”

  陳隨笑笑,“大家都別跟我客氣,東西買來就是喫的,來來來,都別客氣啊,這麼多,別浪費了!”

  熬了一個晚上的小夥子們都紛紛圍了上來。他們胃口好得很,喫得也香,整個辦公室都瀰漫着一股肉香味。

  “怎麼樣?他招了嗎?”陳隨把冒着熱氣的咖啡遞過去。

  高盛接過來,仰頭灌了一口。

  點頭道:“招了,很配合,問什麼說什麼,像他這樣的犯人,我見得多了。”

  “他網賭欠了一屁股債,就找廖萍借錢,廖萍不肯,就生了歪心思。跟老幺合謀,做下了這個謀財害命的勾當。”

  老李嚥下嘴裏的包子,咂嘴道:“真是爲了錢什麼都乾的出來啊,其實廖萍對他挺不錯的,比得上親姐了,唉……人心不足蛇吞象哦!”

  陳隨沉着臉,“那個祝海呢?他有沒有參與?”

  沈宜也立刻擡頭看着高盛,他總覺得這件事祝海脫不了關係。

  高盛眯起了眼睛,“那傢伙挺聰明的!我們查了他和老幺,祝濤的所有通話記錄以及網絡聊天記錄,都沒有發現異常。祝濤和老幺都一口否認祝海有參與其中。而且,廖萍被祝濤綁架的時候,他正在海城出差。所以,可以說這起綁架謀殺案和他沒什麼關係。”

  沈宜立刻站了起來,“咕咕咕……”怎麼可能!

  高盛側頭,笑眯眯地看着他,“星君怎麼了?怎麼那麼興奮?”

  沈宜甩甩頭,“咕咕咕……”

  你們真的查清楚了嗎?確定沒有查錯?祝海怎麼可能沒問題?

  “所以,祝海其實跟這個案件並沒有關係?”陳隨擰眉。

  “不,也不能說完全沒關係!”

  “什麼意思?”陳隨和沈宜都愣住了。

  高盛冷笑,“所以我才說他很聰明啊!”

  東陽市人民醫院,

  祝偉靠在走廊上,愣愣地看着牆壁上的小貼紙發着呆。忽然肩膀上被人輕拍了下。

  他猛地回神,側頭過去。就見陳隨和高盛站在旁邊,正擔心地看着他。

  “隨哥,高隊……”

  祝偉有些驚喜地喊了一聲。

  下一刻,他又皺起了臉,苦笑了一聲,擡手摸了摸趴在陳隨懷裏的大公雞,“星君,你怎麼也來了?”

  沈宜眨眨眼,打量着他。他彷彿幾天都沒有睡過覺似的,眼圈烏黑,臉色蠟黃,下巴上冒出了一層亂糟糟的胡茬。

  唉,這傢伙也是挺慘的。誰遇到這種事都沒辦法好過的。

  陳隨說:“來看看阿姨!她怎麼樣,還好嗎?”

  “還好,剛纔醒過來了一次,這會兒又睡了。”

  沈宜探着脖子透過窗戶往裏面看,雪白的病牀上,廖萍整個人都陷進了被子裏,只露出一張疲憊不堪的臉。

  “喫點東西吧?看你的樣子是不是還沒喫飯呢?”

  高盛把手裏提着的東西遞過去。

  祝偉伸手接過,手心處傳來一陣溫熱,讓他發冷的血液也暖了起來。

  “謝謝高隊……”

  “不用客氣,都是同事!”高盛笑了笑,“對了,你爸回來了嗎?”

  祝偉點頭,他看了看時間,說:“我早就已經跟他打過電話了,這會兒估計快到了。”

  他苦笑了一聲,“我真是,我本來還以爲我爸也,是我誤會他了。只是沒想到堂叔和幺叔那麼狠毒,完全不顧念親情。我爸媽對他們那麼好,他們竟然做出這種事情!我爸要是知道了,得多難過……”

  沈宜驚訝地揚起脖子瞪了他一眼,這傢伙,是認真的嗎?

  高盛挑着眉看了他一眼,點頭,“唔……”

  “阿偉!”

  一道焦急又帶着擔憂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

  衆人擡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穿着筆挺西裝的男人奔了進來。

  他滿頭大汗,呼吸急促,眼眸裏溢滿了焦灼。

  祝偉驚喜大喊,“爸!”

  他連忙迎上去,“爸,你可算回來了!”

  祝海喘着粗氣,臉上都是太陽曬出來的紅暈。

  “我一聽到你的電話就趕緊回來了,你媽怎麼樣了?”

  “現在沒什麼大礙了,辛虧高隊他們及時趕到,不然,咱們就都見不到她了……”

  祝海眉頭一皺,“我真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他們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祝海痛心疾首,他又轉向高盛陳隨兩人。

  “警察同志,謝謝你們救了我老婆,謝謝謝謝,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纔好……”

  他伸出手,和兩人握了握。

  高盛笑道:“不用這麼客氣,抓捕罪犯,找出真兇,是我們警察應該做的!”

  祝海感激地點頭,然後着急地進了病房。

  沈宜仰着脖子透過半開的門扉看過去。

  陽光暖融融的,細碎的金光灑在窗臺。一縷刺目的光束透過窗玻璃投射進來,斜斜地映在牀頭櫃上。

  祝海一臉擔憂地坐在牀邊,小心翼翼地替昏睡的廖萍掖着被角。臉上竟是十分的溫柔。

  沈宜心裏一陣疑惑,這怎麼看也不像是在做戲啊,那爲什麼在夢裏,廖萍會那麼說呢?

  在這場謀殺中,這個祝海,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祝海從病房裏出來,他走到走廊角落,拿出一根香菸點上。他猛吸了口,從鼻腔裏噴出了一股繚繞的煙霧,白色的煙霧在空氣中氤氳開,將他的臉薰染得模糊不清。

  “祝先生提前回來,公司那邊沒問題吧?”

  祝海猛地一頓,他拿開香菸,看向了聲音來源處。

  高盛靠在牆角,眯着眼看着他。

  他笑了笑,“沒什麼問題,已經跟領導說好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能不回來!”

  “高警官怎麼也在這裏?”

  高盛噴出一口煙霧,“煙癮犯了,也沒辦法!”

  祝海掃了眼他指尖已經燃了半截的香菸,笑道:“現在的人壓力都太大了,有時候抽根菸,能緩解不少。”

  “是啊,發生這種事情,祝先生心裏想必也不好受……妻子差點遇害,最好的兄弟是罪魁禍首,眼下也要面臨牢獄之災。”

  祝海神色複雜,他苦笑,“做了錯事就該接受懲罰。我是真沒想到啊,他們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幸好小萍最後沒什麼大事。要不然,我實在沒辦法原諒我自己……”

  “是真的沒想到嗎?”高盛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祝海一愣,“高警官這是什麼意思?”

  高盛微微擡起了下巴,“祝濤和老幺和你一起長大,他們是什麼性格脾氣想必你十分清楚!你卻把廖萍有一百萬的事情透露給他,就真不怕他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

  祝海的神情隱匿在繚繞的煙霧後,他嘆道:“我也是喝醉了,不小心說了出來。兄弟之間吹牛打屁,興致上來了可不就什麼話都抖露出來了。唉,阿濤這傢伙,怎麼就想不開走上這條歪路了。”

  高盛唔了一聲,點點頭,“不過有一點倒是奇怪,他一直堅信廖萍死了後,你會把錢給他,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這個想法,真是愚蠢得可以!”

  祝海眯着眼,“他以前也欠了不少錢,都是我幫他還的,他估計以爲這次也會這樣。但他也不想想,六十萬阿,哪裏那麼容易……”

  他搖搖頭,掐滅了菸頭,說:“高警官,你繼續,我就先走了,小萍還在病房裏等着我呢……”

  他轉身要走。

  高盛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祝先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希望這次的事情,祝先生能引以爲戒,祝濤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

  祝海腳步一頓,他轉頭,露出了一個笑容,“多謝高警官提醒,我會的!”

  說完,他大步離開了樓梯口。

  高盛臉色沉了下去。

  “怎麼樣?套出什麼沒有?”

  陳隨從旁邊走出來。

  沈宜踩着爪子顛顛地跟着走出來,他看着祝海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

  “我早就說了,他聰明的很,一切看似無意,實則有意。他把每個人的心思都摸透了,暗中推波助瀾。”

  陳隨嘆了口氣,“但其實,他又什麼都沒做。他一句不知道,我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咱們沒有證據。”

  兩人都有些悻悻,任何事都講求證據,一切都是他們的猜測。在法律上,也沒辦法制裁祝海。

  不多時,高盛就回了警局,陳隨也抱着沈宜走了。

  他們爲了這件事,忙碌了那麼久。連星星都沒時間管了。幸好他們出發去白土村之前把星星放在了陳隨家裏。

  今天又是週末,學校不上課,估計這會兒他正和陳澤小朋友一起玩兒得樂不思蜀呢。

  這次的案件算是結束了。沈宜的考試也完美通過。

  喬局非常高興,已經向上面申請聘請沈宜爲東陽公安局的外聘專家,而且根據陳隨透露,他的出場費用可不低呢!

  沈宜心裏高興,也打算回家了。等申請報告下來,他就算有了一份長期穩定的工作了。

  病房裏,廖萍已經醒過來了,她疲倦地靠在靠枕上,很安靜。

  祝海走了進來,在凳子上坐下,“我給你削個蘋果吧!”

  他拿起小刀,慢慢削着果皮。

  廖萍擡起眼眸瞥了他一眼,然後淡淡地開口,“祝海,我們離婚吧!”

  祝海的手一頓。

  “你一直知道吧,他們以爲我昏迷了,其實我還醒着。祝濤跟你打電話的時候,我都聽到了。你瞭解祝濤,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撒謊,但是你什麼也沒說!”

  “這麼多年,我自認沒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是你呢?你若無其事,冷眼旁觀,你比祝濤還要可恨!”

  祝海臉色發白,“小萍……我……對不起……”

  “爲了阿偉,我沒有在警察面前說什麼。有個罪犯父親,他以後的人生都毀了。咱們好聚好散,我也不追究什麼了,你自己好自爲之。你走吧,我以後都不想再看到你!”

  祝海沉默了半晌,他慢慢將蘋果皮削好,然後將蘋果放在旁邊的盤子上,最後起身離開了。

  祝偉躲在走廊拐角處,渾身都在顫抖,他瞪着祝海離開的背影,心裏的怒火翻江倒海着,幾乎要化爲實質傾卸而出。

  他咬了咬牙,指尖因爲用力冒着青白。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病房門走了進去。

  “媽,你還好嗎?”

  “阿偉!”廖萍眼眸疲倦,嘴角處掛着一抹淺淡的微笑,“你怎麼過來了?”

  “我來看看你,老媽這次遭了大罪,我可不得來好好伺候着!”

  廖萍咧開嘴笑了起來,“真是會說話!”

  她蠕動了一下嘴脣,有些猶豫道:“阿偉,我打算和你爸離婚了,你……”

  “離吧!”祝偉淡淡地說:“你想離就離,你開心就好,我都支持你!”

  廖萍臉上倏地綻放出了幸福的笑容,“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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