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鬥毆

作者:芝華玉樹
下午五點過,窗外的陽光還有些刺眼。周文斌拖着一張小板凳坐在窗口,金燦燦的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連皮膚上也帶着一絲刺拉拉的燙熱。

  他垂着頭,眉峯微微蹙着,兩手快速地在手機上打着字,安靜的病房內時不時響起一聲聲清脆的滴滴音。

  周璧清擡眼瞅了瞅,問道:"文子,你在那兒幹什麼呢,也不嫌熱啊?

  周文斌“啊”了一聲,投過來的眼神還有些茫然,只是瞬間,他彷彿纔想起了什麼,擡手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這才驚覺陽光有些刺眼,忙一手託着凳子,半躬起身體連人帶凳子一起移到了旁邊陰涼處。

  凳子拖在地上發出一聲長長的刺啦聲,尤爲刺耳。

  沈宜和周璧清同時皺了皺眉。

  周璧清有些好笑地撇了撇嘴角,“這是在跟誰聊天呢,那麼專注......”她眼眸一亮,透出了幾分笑意,聲音也帶了一絲調侃的笑意,“該不會是女朋友吧?”

  周文斌頓時跟被踩了尾巴一樣,幾乎就要跳起來,臉上紅撲撲的,還帶着細密的汗珠。也不知是剛纔被太陽曬的,還是因爲其他什麼原因。

  “老姐,你說的什麼話啊,我怎麼可能......”周文斌的音量不自覺放大了,“沒有的事,你別瞎說啊......”

  “這要是讓老爸知道,還不打斷我的脊樑骨啊......”周文斌嘟囔着說,他已經長得很高大的身體縮在小凳子上,一隻手捏着手機,時不時摩挲兩下,怎麼看怎麼奇怪。

  沈宜瞅着他的情狀微微一愣,不對呀,難倒真的有女朋友了?可是之前他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相比於沈宜的疑惑,周璧清顯然十分了解他,她只半靠在牀上,一張已經顯得很圓潤的臉盈滿了笑容,連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

  周文斌頓時有些氣急敗壞,恰在這時,手機又傳來了滴滴音,接二連三,彷彿對面有什麼人在催促似的。

  周文斌下意識摁亮了手機,下一刻,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轉了個身背對着周璧清,埋頭噼裏啪啦開始打起了字。。

  周璧清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清亮溫柔的笑聲混合着手機的滴滴音迴盪在病房內。

  爲這午後靜謐時光增添了幾分熱鬧。

  這雖然是個病房,四處都是雪白的,藍色條紋的病服和牀上用品都顯得那些冰冷。但沈宜身置其中,卻莫名覺得溫馨。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安。

  沈宜目光不由自主飄向了周璧清的肚子,神色複雜。他知道,星星現在就在她的肚子裏,他很想看着星星出生,那一定是這世上最可愛的小嬰兒。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星海的降生,意味着什麼。

  沈宜站在周文斌背後,看着他躬起後背,埋着頭專心地和對面不知什麼人在聊天,被熱汗溼透的背心貼着皮膚,透出的肌肉顯示着他的生機勃勃。

  他又看了看牀上的周璧清,她一隻手輕輕撫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好看的眉眼也時不時輕蹙起,彷彿有些難受。但即使如此,她的嘴角始終帶着笑意。

  此刻的幸福有多麼耀眼,之後的結局就有多麼痛徹心扉。

  忽然,周文斌起身了,他將手機揣進褲兜裏,朝着病牀走過來。

  沈宜擡頭望着他,背光之下,沈宜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

  莫名的他心裏忽然一悚,心跳彷彿漏跳了一拍,一股非常不妙的焦躁瞬間盈滿了心扉。

  沈宜甩甩頭,忍不住長長吐出一口氣,還未等他有所反應,就聽得周文斌的聲音傳了過來。

  “老姐,咱媽什麼時候過來啊......你那個......”

  沈宜微微一頓,那雙極黑的眼珠子盯着周文斌。

  周文斌毫無所覺,他撓撓頭,有些難爲情道:“老姐,我......你......那個你帶錢了沒有啊......”

  他話音剛落,手機又傳來一聲滴滴音,他擡手按住了褲兜裏的手機,一雙濃眉擰着,眉宇間都是糾結。

  周璧清露出瞭然的神色,她什麼話也沒多說,只是微微擡起了身子,將牀頭櫃子旁邊的手提包拿了過來。

  周文斌眼睛一亮,嘴角已經咧開了。

  周璧清從包裏掏出兩張百元鈔票,遞給周文斌:“拿去吧!”

  周文斌笑得五官都擠在一起了,忙伸手接過,“老姐你對我真好,你真是我親姐!”

  他喜滋滋地將兩百元疊好,小心地揣進上衣口袋裏。

  周璧清瞪了他一眼,“你已經是高中生了,這錢可別亂花知道嗎?也請你的朋友們喫點東西。”

  周文斌聽話的點點頭,“姐你放心,我肯定不會亂花的。”

  周璧清看他那副模樣也笑了,擡手便要去拿牀頭旁邊的保溫杯。周文斌眼疾手快,連忙俯身過去,將保溫杯打開蓋子,腆笑着遞了過去,整個人都散發着乖巧貼心。

  沈宜都有些愣住了,這金錢的力量就這麼大嗎?

  周璧清彷彿也很受用,低頭喝了一口水,又瞅了瞅窗外,便說:“時候也不早了,你就回去吧,免得等下沒車了......”

  沈宜聽着,轉頭往窗外瞅了瞅,果然已經見到太陽西沉了,陽光透着火紅色,彷彿打翻了紅彤彤的顏料一般。

  這鎮上的大巴車下午六點就停運了,超過這個時候,要想再回去,就得自己打摩的,價格也會比較貴。所以很多來鎮上趕集的人,都會在六點前坐車回鄉下。

  周文斌瞅瞅窗外,又看了看周璧清,神色有些糾結,“那怎麼行,媽還沒來呢,我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怎麼行啊?”

  沈宜也連忙點頭,對啊對啊,還是別走了,就留在這裏陪你姐吧。

  周文斌若是留在這裏的話,意外應該就不會發生了,沈宜雖然知道那個已經成爲現實的結局很難改變,但他心裏卻依然存着那份期冀。

  周璧清卻無所謂地擺擺手,“沒事兒,醫院人那麼多,醫生護士都在呢,有啥好怕的。”

  “姐......”周文斌瞥了眼門外路過的護士,還是有些糾結。

  “走吧走吧......”周璧清笑眯眯地,“路上小心點。”

  “那我......”周文斌擡起了腳步。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響動,衆人齊齊轉頭過去。

  “媽!”兩人同時出聲。

  於婆婆穿着長袖花襯衫,袖子向上挽在了手臂上,一頭齊肩短髮被綁在腦後,她雖然身材瘦小,但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幹練精瘦。

  這是常年幹農活鍛煉出來的精氣神,比八年後的她要更加生機勃勃一些。

  “清清,今天怎麼樣?媽給你煮了雞湯,你先喝點。”

  於婆婆提着布袋子徑直走過來,她將袋子放在櫃子上,一打開,裏面露出來一個倒扣着的碗。

  她將碗小心地取下來,便露出了湯碗裏濃厚香醇的雞湯,油花子飄在湯麪,帶着綠油油的小蔥在湯裏打着旋兒。熱氣寥寥,一瞬間就帶着香味鑽進了幾人的鼻腔裏。

  “媽,你怎麼又煮雞湯了?多麻煩啊,下次別弄了。”周璧清有些感動。自她回到家裏,於婆婆總是給她煮好喫的,生怕她營養不夠。家裏正是忙碌的時候,還得照顧她,她心裏越發地過意不去。

  “有什麼麻煩的,煮個飯還能累着不成,我閨女第一次當媽媽呢,要喫好點,營養得跟上。”

  於婆婆將勺子遞給周璧清。

  周璧清接過來,隨後轉頭過來,“文子,你也來喫點吧。”

  周文斌趕忙搖頭,“我不吃了,我也不餓,等會兒回家再喫。”

  “家裏的雞肉我放在湯鍋裏沒有盛出來,你回去和你爸一塊喫吧,要是涼了記得熱一熱。”

  於婆婆也囑咐道。

  周文斌點點頭,神情有些急切,“媽,老姐,那我就回去了......”

  說完轉身就朝着大門過去了。

  沈宜心裏那股躁動感始終沒有消下去,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已經越發的濃厚。他焦躁地踩着爪子,冥冥之中他彷彿有了一個錯覺,此刻周文斌若離開,那麼今日,也許就將是他們的最後一面了。

  沈宜瞪着周文斌急切興奮的背影,他想要做什麼,但也只是擡了擡翅膀,終於還是無力放下了。

  於婆婆笑哼哼地瞅了眼周文斌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他這是怎麼了,又是要去哪裏耍了?”

  周璧清邊喝湯邊道:“剛纔手機就響個不停呢,屁股底下就跟長了釘子,早就坐不住了。”

  於婆婆一見這情形,便有些瞭然,“你又給他錢了?你也別老是慣着他,他能有幾個地方花錢的?你掙錢也不容易,自個兒多攢着,以後娃娃出生了,要用錢的地方還多着呢。”

  周璧清覺得有些好笑,“這有啥,我難得回來一趟,這當姐姐的,給弟弟一點零花錢能費多少啊。”

  “我這不是怕他亂花錢嘛,你爸要是曉得了,又有得說了。”

  “沒事兒,也不多。再說了,文子都高中了,身上一點兒錢都沒有,跟同學們一起玩,難免面子上掛不住。現在的孩子啊,可不是我那個時候讀書時候的樣子了。”

  周家家庭並不富裕,周道文和於婆婆也是典型的老一輩思想,從小喫苦長大的,給孩子零花錢這種習俗幾乎沒有,只要你不餓着冷着就行了,其他的就別想了。

  周璧清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她深知在學校沒有零花錢是個什麼滋味。她沒辦法勸說父母改變觀念,等她自己工作後,便總是會忍不住給周文斌一些零花錢,讓他帶去學校,買些自己喜歡的東西。

  於婆婆憐愛地摸了摸周璧清的頭髮,她就這麼一雙兒女,雖然兒子調皮,但女兒從小乖巧優秀,姐弟兩個的關係好得很,幾乎很少有發生爭執的時候。

  人生在世,還有什麼不如意的呢。

  “別光喝湯,多喫點肉,媽給你砍了個雞腿過來,肉嫩着呢。”

  “哎!”

  周璧清答應着,從湯底翻出了那個厚實的大雞腿。

  “媽,這雞腿也太大了,我怎麼喫的完啊......”周璧清低呼了一聲。

  “就這麼一個雞腿有什麼喫不完的?你要是實在喫不完,就留着,晚上餓了再喫。到時候媽去給你熱熱......”

  兩人低低的交談聲在病房裏瑩瑩繞繞,很平常,很溫馨。

  沈宜嘆了口氣,最後不捨地又瞅了眼笑意融融的母女兩,還是擡起爪子離開了病房。

  沈宜急急忙忙下了樓梯,追到大廳,剛好看見周文斌踏出大門的背影。

  他連忙追出去,跟在了周文斌的腳邊。

  周文斌看起來很高興,腳步帶着輕快,嘴裏還哼着小曲,一臉的興致盎然。

  和周文斌的愉悅相比,沈宜反而有些意興闌珊。

  他擡頭瞅了瞅周文斌,喃喃道:“喂,現在天色不早了,你就趕緊回家吧,不然等下沒車了哦,你媽煮了雞湯了,那雞肉可肥美了......”

  說到這裏,沈宜詭異地頓了一下,他甩甩頭,又接着說:“可好吃了,你不回去喫雞肉嗎?你以前一回家不就想殺雞來喫嗎?禿毛雞都被你嚇死了,差點被你一刀割喉......”

  “你們兩的樑子就是這個時候結下的,之後你好像就沒有喫過雞肉了吧?你要是現在回家的話,以後我就讓你喫雞肉好了,喫個飽怎麼樣?”

  沈宜絮絮叨叨,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太陽越發西沉,紅光鋪滿了天空,周文斌迎着這晚霞,輕快地走在寬闊的街道上,街道兩旁的商店陳設着琳琅滿目的貨物,行人時不時穿梭其間。

  一切都是那麼平凡自然,如往常每一個趕集日,擁擠的人,流散去之後,空氣中還殘留着熱鬧過後的餘溫。

  周文斌穿梭在熟悉的街道,心情愉悅輕鬆,完全不知道身邊跟着一隻羽毛豔麗的大公雞。這隻大公雞異常的雄壯美麗,那雙黑黝黝的眼珠子竟如同人的眼睛一樣,裏面彷彿流轉着什麼異樣的情緒。

  他的嘴巴金黃尖利,一張一合的,好似在說着什麼。

  但不會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

  一棟熟悉的建築從沈宜眼角余光中劃過,沈宜腳步一頓。他立在原地,這裏他來過。

  沈宜的目光轉向十字路口旁邊的一個路標,藍色的牌子上寫着“天平街”

  八年時間,這個地方並沒有太大變化。

  之前小黑傷重,沈宜曾經跟着周文斌來鎮上替小黑治傷。

  往左走,便是出鎮的汽車站,往右走,可以到步行街,那裏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美食,玩樂一條街。

  沈宜慌忙擡頭尋找着周文斌的身影,卻見他不知何時,早已經踏上了去往步行街的道路上。

  那背影沒有一絲猶豫,回家只是他的藉口,他從來也沒有想過立即回家。

  沈宜莫名有些生氣,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力。

  他認命一般跟了上去。

  激烈的音樂聲猛地在耳邊響起,沈宜一驚,下一刻,就見周文斌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

  "就來了就來了,催什麼催啊,馬上就到了,幾分鐘!

  “行,記得點一個烤魚,他們家的烤魚味道特別好喫......”

  沈宜麻木地看着周文斌嬉笑着打着電話,他的腳步也下意識加快了許多。

  鎮子也沒有多大,沈宜跟着周文斌走了沒多久,就到了步行街,這裏的人也多了起來,街道的商家已經打開了閃爍的燈光,照得人眼花繚亂。空氣中到處瀰漫着煙火氣,還有食物的香氣。

  周文斌往前走了一會兒,就拐進了一個相對幽靜的巷子。此刻太陽已經西沉,天光也漸漸微弱下去。

  在一個較爲寬敞的地方,燈火通明,兩三家店鋪並排而立,濃厚的碳香麻辣氣幾乎盈滿了空氣。

  沈宜擡頭看過去,店鋪招牌很是顯眼,兩家燒烤店,一家專賣麻辣龍蝦的店鋪,三家最顯現的店鋪都是人聲鼎沸。

  附近幾家小店鋪攤着各種小喫飲料,也是人來人往。

  周文斌徑直朝着麻辣龍蝦過去,門口擺了好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就是大堂裏,也沒有一處空位。桌子上都是鮮紅的大龍蝦,蝦殼鋪滿了桌子,麻辣馨香之氣伴隨着酒香味直往沈宜鼻子裏鑽。

  周文斌擡頭左右掃了眼,就聽得有人招呼道:“文子,這裏這裏,快過來!”

  這聲音如同一道閃電劈過沈宜的大腦,他驀地擡頭看過去,就見李舸朝着他們招着手,十字架耳墜晃着刺眼的銀光。旁邊的李達明也咧着嘴,大概是空氣中縈繞着的油煙太大,顯得他們的笑容也多了幾分膩煩。

  “來了!”

  周文斌也擡手示意了一下,就踏着腳步過去了。

  沈宜已經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一切都在慢慢按着既定的軌跡展開着。或許在之前,他還會心存僥倖,認爲周文斌只是來喫個小喫,見見朋友,也許還是女朋友呢!

  但現在,李舸與李達明的出現,已經徹底打碎了這微小的期冀。

  沈宜心裏其實很清楚,周道文對李舸的憎惡,周文斌那難言的痛苦憤怒,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沈宜,周璧清的死亡絕對和李舸與周文斌脫不了干係。

  在周璧清即將臨盆的時刻,周文斌悄悄地與李舸見面,這絕對是一個噩耗。

  周文斌穿過人羣,在李舸對面落座。

  沈宜沒有再過去,只是站在路邊的石頭上,看着他們談笑風生。

  除了周文斌,李舸和李達明,一起的還有一個人,沈宜沒有見過他。但看他的穿着打扮,跟李舸也是一丘之貉。

  沈宜聽到他們叫他白哥。

  周文斌似乎有些不高興,他瞥了眼白哥,又掃了眼李舸,似乎在埋怨李舸沒有告訴他白哥也來了。

  但既然已經坐在一起喫東西了,他也不好說什麼,一來就喫起了他點的烤魚。

  鎮子就那麼大一點,這裏的店鋪也是不知道開了多少年了,老闆們彼此都很熟悉了。燒烤店與龍蝦店也不算競爭關係,因此,兩邊的客人也可以點了旁邊的喫食過來一起喫,兩家老闆都不會說什麼。

  餐桌上擺了兩盆龍蝦,一盆蒜香,一盆幹鍋,啤酒也是開了好幾瓶,冒着白乎乎的氣泡。

  李舸似乎察覺到了周文斌的不滿,他也無所謂,只遞給了周文斌一瓶啤酒,呵呵笑道:“文子,喊你出來一趟可不容易啊,放假都一個月了,咱們才第一次聚呢,來,喝了!”

  周文斌抹抹嘴,爽快地接過啤酒瓶,“這不是家裏忙嘛,我姐又回來了,她懷着娃呢,我媽得照顧她,我只好幫着幹活了。”

  幾人碰了碰酒瓶子,仰頭喝了一大口。

  “你姐要待多久啊,不會這難得的暑假你就這麼浪費了吧?”李舸剝着龍蝦,喫得滿手辣椒油。

  “這龍蝦真他媽香!”他咂砸嘴,嘶了一聲。

  “我記得你姐不是嫁去隔壁市了嗎?怎麼還跑回來生娃啊?她老公呢?她婆婆呢?

  李達明也嘟囔着吐槽,手上剝龍蝦的速度卻不減。

  周文斌聽着這話,心裏便有些不高興。他藏不住事兒,臉上自然也顯露了出來。

  “我姐那個老公,快別提了,有跟沒有一樣,我早看他不順眼了。”周文斌狠狠往嘴裏塞了一個龍蝦肉,咀嚼道:“要我說,乾脆離婚算了......”

  “離婚?你可想得出來。”李達明嗤笑一聲,和李舸對視了一眼,兩人眼裏都帶着戲謔,“離婚了她能去哪兒啊,不是還有娃娃了嗎?到時候又回來一起住,這可就是多了兩個人了,你不是又多了許多活兒要幹,那咱們還怎麼出來玩啊?”

  “說啥呢!”周文斌喫着龍蝦肉囫圇道:“那是我姐,是我外甥,回來住不是應該的嗎,我樂意!”

  另外三人都不約而同嗤笑了一聲,面上有些不置可否。

  周文斌見了,不滿地皺起眉,正要說什麼,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白哥開口了,“行了,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們看前幾天那場前幾天那場國際球賽沒有?那可是太......”

  一說起球賽,幾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嘰嘰喳喳起來,周文斌也瞬間忘了剛纔的不愉快,一頭扎進了聊天隊伍裏。

  四個人一邊喫一邊喝酒,聊起來手舞足蹈,唾沫橫飛,面紅耳赤。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不知什麼時候,天已經徹底黑透了,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黑得像地獄一樣。

  沈宜靜靜地站在石頭上,彷彿和他們是兩個世界,一個寂靜無聲,一個熱氣蓬勃,煙火寥寥。

  那片燈火之下,是觥籌交錯,是灼灼熱意。他們盡情的大笑着,大人們推杯換盞,小孩子埋頭大喫,服務員頂着熱意,端着熱氣蒸騰的美食忙碌地穿梭在桌邊,老闆大聲招呼着熟人。

  每個人臉上都是熱烈滿足的笑容。

  此刻的沈宜有些恍然了,似乎這樣的時刻能永久的維持下去。

  “喲,你們幾個也在這裏啊?真是巧的很啊!”一道突兀的,帶着幾分惡意的聲音劃過沈宜的耳朵。

  沈宜心神一凝,看了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店鋪前又多了幾個人,都是熱血方剛的男生,各個留着爆炸頭,打着耳釘,穿着破洞褲。

  幾人嘴角掛着笑,朝着周文斌的桌邊走過去。

  而在見到這幾個精神小夥之時,李舸幾人也沉下了臉。

  白哥脫下了喫龍蝦的薄膜手套仍在一邊,陰着臉不滿道:“黃狗子,你來幹甚麼?”

  黃狗子本名黃枸熙,不知什麼時候,就多了個外號黃狗子,他自然不喜歡,和他一起玩得好的,或是怕他的人自然不敢這麼叫他。

  但和他不對付的人卻非常熱衷這麼叫他。

  白哥就是其中之一。

  黃枸熙眼睛一橫,兇狠之色就透了出來,“白狗熊,昨天的賬還沒算呢,你倒是跑得快......”

  他擡着下巴輕蔑地掃了一眼,“這怎麼說來着,不是冤家不聚頭,狹路相逢勇者勝......”

  嗤笑聲打斷了黃枸熙的話,白哥慢騰騰喝了一口啤酒,“誰跟你是冤家?你一個考零分的,還跟我這兒咬文嚼字呢?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什麼狀元呢......”

  這話一出口,李舸幾人都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黃枸熙頓時臉脹得通紅,彷彿周圍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一樣。他咬牙惡狠狠道:“白狗熊,少他媽廢話,昨天跟老子搶地盤,不要臉的搞羣毆,老子一時沒準備好吃了虧,今天可沒那麼容易了......”

  他瞪了白哥幾人一眼,扭了扭脖子,“今天可是讓老子逮着了,我看你還怎麼搖人!”

  黃枸熙身邊跟着的幾個男生也氣鼓鼓地,一致對外地瞪着他們,好像他們在做什麼格外有面子的事情。

  周文斌一看不對勁,心裏便有些發虛。

  他出聲了,“哎哎,幹嘛呢這是,到底扎回事兒啊?這裏這麼多人呢,你們想幹什麼?”

  這話一出,黃枸熙彷彿纔回過神來似的,他左右望望,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喫着東西,並沒有注意到他們這裏的動靜。

  他黑着臉,有些猶豫,但氣勢卻提了上去,“還說扎回事兒?他媽的你問問你身邊的人,昨天打球就打球,明明老子先到的,他們非上來插一腳,不就是想打架嗎?”

  李舸也皺起了眉,“顛倒黑白了吧,明明是我們先到的,到底誰不要臉啊?”

  “就是,說得好像自己多委屈似的......”李達明也湊了上來。

  沈宜在旁邊聽着這羣小學雞的碎碎念,終於搞清楚了原因。

  原來是鎮上有一個籃球場,經常會有許多人組隊去打球,這幾個精神小夥自然也非常喜歡這一項運動。

  但籃球場就一個,想打球的卻有跟多,年輕人血氣方剛,一來二去,就容易發生爭端。這種事屢見不鮮,雖然都沒有鬧大,但長久下去,卻也結下了樑子。

  昨天李舸李達明約着朋友一起去打球,到達球場的時候,剛好看見黃枸熙也捧着籃球,領着朋友們過來了。狹路相逢。兩邊一對視,不約而同飛奔過來,堪堪搶佔了地盤。

  兩邊都覺得自己是第一個到的,互不相讓。口角越發明顯,雙方開始電話搖人。

  李舸找的人就是白哥,剛好白哥就在附近,一接到電話,帶着人火速前來支援。而黃枸熙那邊的人卻遲遲未來。

  眼見着白哥帶了一堆朋友過來,兩邊人馬相差懸殊,黃枸熙只得敗下陣來,放了狠話灰溜溜就跑了。

  他和幾個朋友都憋了一肚子氣,這氣還沒消呢,這晚上出來喫夜宵,竟就這麼巧,剛好碰到了始作俑者,氣血就有些上頭了。

  “周文斌,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少管閒事。”

  黃枸熙喝了一聲,挑釁道:“怎麼樣白狗熊,你也怕了吧?叫聲爺爺,昨天的事情哥幾個就不計較了!”

  白哥李舸李達明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李舸呸了一聲,“孫子叫誰爺爺呢?哥幾個可沒你這麼衰的不肖子孫!”

  “你說什麼?”黃枸熙猛地上前一步,一把就抓起了李舸的衣領,幾乎要貼到他的身上。

  “他媽的,給老子放開!”

  李舸突然爆喝一聲,像彈簧一樣從凳子上彈射而起,一拳就砸在了黃枸熙的腦門上。

  這一拳彷彿是一個信號一般,連沈宜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打成一團的。

  噼裏啪啦的聲音此起彼伏,周圍的顧客受驚一般紛紛遠離,桌椅板凳被他們糾纏在一起的身體撞到,麻辣湯汁撒的滿地都是,酒瓶子砸在地上,碎成一塊塊。

  有人驚叫,有人報警。

  儘管沈宜早已經預料到了這場爭執,甚至知道,也許這遠非一場尋常的打架。但此時此刻,沈宜依然控制不住地跳下了石頭,朝着周文斌奔過去。

  周文斌起初還想離開這場突如其來的鬥毆,但看着朋友們受傷,他也做不到就這麼跑走。

  他想勸架,發現幾人已經打紅了眼,早就沒有理智了。

  於是,他掏出手機,想要報警,可就在這時,一張板凳狠狠砸在他的背上,他眼前一黑,手機“咚”地一下飛了出去。

  只是一瞬,他就醒過了神。劇痛讓他額頭青筋爆裂,氣血充斥而上,一雙眼睛頓時血紅一片。

  周文斌也是個暴脾氣,手比大腦更快,在他自己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拳頭就已經砸向了旁邊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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