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與蕭重軒擦肩而過

作者:玉南廷
火火仍在兜裏窸窸窣窣,鬱娘只好壯着膽子找話題,企圖掩蓋住火火的咀嚼聲。

  “殿下,您的眼睛是什麼時候復明的?”這事她一直想要問南廷玉,卻未找到合適機會。

  南廷玉眉心動了下,眼神略有深意睞她一眼:“過須薄山那日好的。”

  “哦。”鬱娘舒口氣,心中懸着的巨石放下,過了會兒,她又小聲道,“殿下,奴婢還有一事不懂,救助難民本是好事,我們爲何要暗中行事?”

  “好事?”南廷玉嗤笑,眼中凜意浮動,“鐵騎軍押送的是軍用物資,由聖上親諭,援於祈家軍,豈能半道隨意改弦易轍?”

  鬱娘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下意識接話:“哪怕是救濟百姓也不行嗎?”

  南廷玉看着她的眼神寫滿“婦人之見”四個字。

  “允州曾有一官員將鋪橋款挪用修路,後被判腰斬。君命不可違,爲官爲臣,最重要的便是奉命惟謹,行事不得有任何差池。”至於救不救百姓,做的是不是好事,還真不重要。

  犯了皇權忌諱,忤逆聖上威嚴,纔是最重要的。

  鬱娘本還想問他,哪怕他是太子也不能有差池嗎?

  轉而想到他先前和沈平沙說的話,便訕訕閉上嘴。

  他這個太子似乎做得也沒那麼順心,想來也怕落下把柄,被人告到皇帝面前。

  縱使軍營士兵先前言語莽撞,說了許多難聽的話,他始終能不辯其行,容忍下去,心智實屬不一般。

  想到這,鬱娘看向南廷玉的眼神帶上幾分暖意。

  他雖是個難伺候的主子,心腸還不算太壞。

  “奴婢愚鈍,還是殿下思慮周全。”

  南廷玉哼了聲,不再言語。

  馬車又向前行駛了會兒,回程的路,濃霧逐漸散去,車簾晃動中,山林草木的輪廓在晨曦的映照下慢慢清晰。

  火火喫飽後,咀嚼聲消停,只是很快又響起打呼嚕聲,這聲音與人類幼崽的呼嚕聲相差無幾。

  鬱娘第一次知道小狗也會打呼嚕,嚇得心中警鈴大作,連忙裝作困頓的模樣,發出相同呼嚕聲,妄圖混淆過去。

  她這般滑稽模樣,落入南廷玉眼中,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南廷玉表情一言難盡,心中唯有兩個字:愚鈍。

  鬱娘討好笑道:“殿下,奴婢有點困了,沒打擾到殿下吧。”

  南廷玉眼神涼涼看她表演,沒作聲。

  鬱娘只好呵呵笑着來掩飾尷尬,面上還維持住僵硬的笑弧,心裏卻在求爹爹告奶奶,希望馬車速度快點,再快點。

  來時覺得馬車走得很快,怎麼回去時變得那麼慢。

  這時火火應是做了噩夢,突然發出兩聲汪汪,雖然是小奶音,但中氣十足,很是清晰。

  鬱娘渾身僵住,那一瞬間,已經連自己怎麼死的,埋在哪兒都想好了。

  對面南廷玉的聲音,冷冷響起:“怎麼不學狗叫了?”

  “……”鬱娘。

  火火被自己的噩夢嚇醒,在南廷玉開口時便已經悄悄探出來半截腦袋,黑溜溜的兩顆大眼睛看向對面的南廷玉。

  南廷玉垂眸睨它,它又汪汪兩聲,不知道是在打招呼還是在示威,姿態雄赳赳氣昂昂,一副什麼也不怕的樣子。

  鬱娘想捂它的嘴已來不及,看着南廷玉和火火,一人一狗互相對望的畫面,只覺得山崩地裂,不得不硬着頭皮向南廷玉請罪。

  “殿下恕罪,這隻狗是……”她正猶豫怎麼解釋,好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響起沈平沙的聲音。

  “殿下,軍營到了。”

  南廷玉收回視線,掀開簾子,晨曦將天邊鍍上金絲彩繡,火紅色的太陽只升起一半,他走下馬車,冷淡的聲線順着絲絲縷縷的暖陽涌進轎輦內。

  “孤不管它是怎麼來了,等到了薊州城,就將它扔掉!”

  薊州城……扔掉……

  若是真想扔,便是半路就可以扔了,何必要等到薊州城再扔掉?

  那時倒可以給小狗找個好人家。

  琢磨出這話裏的意思後,鬱娘立即朝南廷玉的背影謝道:“多謝殿下。”

  南廷玉腳步一頓:“少揣測孤的意思。”

  鬱娘彎着脣:“是。”

  今日放哨的士兵零零散散分佈着,似乎有所懈怠,見到轎子,沒有攔截,甚至連眼神也沒有擡。

  五人回來的異常順利。

  往常日頭還未升起,軍營就已經升起炊煙,四下滿是練兵鬥武聲,現在除了幾人在放哨外,其餘皆在營帳內,頗有些奇怪。

  鬱娘進了營帳,暖爐的熱氣一吹思緒才茅塞頓開!

  他們五人饒是再怎麼神出鬼沒,從軍營偷出一車軍糧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更何談還是趕了輛馬車離開,只怕那些鐵騎兵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不知道此事。

  那南廷玉呢?

  她都能看出來,南廷玉自然也能。

  難怪他會親自去救助流民,這個你知我知,但互相假裝不知的陽謀,既能讓有心人抓不到直接的把柄,又能收復方纔丟失的鐵騎兵的心,當真是一箭雙鵰。

  甚至,他還是故意這般做!

  先讓鐵騎兵們恣意發泄怒火,然後才發現錯怪他了,他卻不怪罪於他們,只一人默默承受,那這羣鐵騎兵心中只會對他越發愧疚,越發忠誠!

  久居高位,深陷深宮的爾虞我詐,確實是長袖善舞,步步爲營。

  其間到底是有多少真心,不得而知。

  鬱娘心中暗歎,南廷玉還真如老虎一般。

  有着健壯的身軀,兇殘的性子,強大的戰鬥力,又有高明的腦子作伴,金籠亦不足爲懼,只待衝破桎梏,步月登雲。

  她將火火安頓在角落裏後,纔去伺候南廷玉洗漱,雖是一夜未睡,她也沒有任何睡意,想來是看到那些難民們得救,心中的喜悅勝過一切。

  南廷玉看起來狀態也不錯,只是髮髻有些亂,洗漱後,他摘掉玉冠,端坐在椅子上:“會束髮嗎?”

  “奴婢可以試試。”

  她拿起銅製梳篦,沿着南廷玉額中髮際線緩緩梳開,在男子中,南廷玉的頭髮不算長,卻幽黑濃密,宛若烏瀑。

  鬱娘心道,他這頭髮比教坊許多姑娘精心打理過後的頭髮還要烏黑光澤,看樣子東宮伙食不錯。

  圓形銀鏡映出她手中的動作,纖細蔥白的十根手指穿梭在烏黑的髮絲間,她梳了好一會兒,才一把握住髮絲,向上盤在後腦上,用青色玉冠固定住髮髻。

  南廷玉只覺得頭髮被梳篦緩緩梳開,連帶着頭皮上的筋脈都梳開了,前額、鬢間、後腦,無不自在。

  “殿下,這力度如何?”

  鬱娘是第一次幫人挽發,深怕扯到南廷玉的頭皮。

  “嗯。”

  懶散的一個“嗯”字,沒說好或不好,鬱娘卻已知曉他的意思,將近乎透明的玉色卯酉簪從左往右貫穿青玉冠,徹底箍緊髮髻。

  做完這些,鬱娘看向鏡子中的人,雖然髮髻簡單,但五官無一不周正俊美,姿態盡是一派尊貴之氣。

  她的視線猝不及防和南廷玉對上,未料到南廷玉也正透過鏡子看她,她立即紅着臉避開視線,垂下一截脖頸,舉止中竟有小女兒家的羞赧。

  南廷玉摁住右手虎口,脣角淺淺勾起一點弧度。

  嘖嘖。

  又羞了。

  號角聲激昂響起,鐵騎兵整裝待發,行軍令一下去,烏壓壓的大部隊便如風如雲,浩浩蕩蕩席捲一切,駛向最後一站——薊州城。

  啓程沒多久,沈平沙突然勒住駿馬,停在南廷玉轎攆旁道:“殿下,那邊是蘭西神弓隊!”

  坐在後方轎子裏的鬱娘聽到“蘭西神弓隊”五個字後,飛快掀開簾子,馬車恰好行駛到一處山坡,她的視線能望向遠方,遠遠的便看見一隊藍色旍旗蜿蜒穿過山腳,與他們隔着數里路並排而行。

  蘭西神弓隊,是蕭重玄生前所在的軍隊。

  馬車晃晃悠悠,鬱孃的視線也隨之起伏波動,她抓着轎簾,心臟狂亂跳動,藍色旍旗在眼底模糊成一片海潮。

  深埋於心底的苦楚和思念只化作口中的一聲呢喃。

  “重玄。”

  曾聽蕭重玄說過,神弓隊能貫蝨穿楊,百步殺敵,是乾朝三大精軍之一。那時每每提起神弓隊,蕭重玄眼裏都會晃動着光。

  這個他心之所往,身之戰死的地方,她如今竟也能有機會看到。

  她眼中貪戀,久久不曾放下簾子,隔着遙遙距離,彷彿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肩背矢箙,一手挽弓一手勒馬,好不威風恣意。

  直到視線被重重疊疊的樹木遮掩,徹底看不到神弓隊,她才放下簾子,手指頹力垂落,掌心之下是蕭重玄的牌位。

  ·

  神弓隊。

  弓箭手們各個肩背青銅矢箙,手持玄鐵長弓,胯騎駿馬,高大威猛。身上黑金羽甲沉重而威嚴,映着粼粼光線恍若堅不可摧。

  馬蹄所過之處,濺起塵土,飛揚數裏。

  隊伍中,蕭重玄一手握着繮繩,一手叩在胸膛之處,森冷鎧甲之內藏着剛剛寄來的家書。

  書中說,家中一切安好,母親安好,兄長安好,鬱娘也安好。

  前些時日,一同名同姓的戰友以身殉國,誤被當做是他,喪訊報回鸞州城,好在他及時發現,立即書信回去,解釋緣由一番,並問及家中情況。

  不多時,家中回信過來報安好,信末,留有四字。

  靜待歸來。

  蕭重玄念着這四字,脣齒間滿是柔情,腦海浮現出鬱孃的面貌,嘴角忍不住揚起笑意,眉眼在旭光甚是俊朗。

  他想,歸來之時,應是他和鬱孃的新婚燕爾之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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