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事後避子湯

作者:玉南廷
南廷玉沙啞的嗓音鑽入鬱孃的耳朵中,鬱娘只覺得從耳郭、耳道、到耳窩激起一片麻熱,被子又沾溼幾分。

  世人只知南廷玉面龐長得極好,卻不知他的聲音亦是令人陶醉得很,尤其是牀笫之間,刻意壓低的嗓音,劃過耳朵,流入心臟,能一點點揉碎人的神智,讓人如墜雲端,飄飄乎乎,深陷那字字句句的纏綿悱惻裏。

  鬱娘本能伸手護在身前,不想讓南廷玉看。

  一般婦人斷乳期差不多爲四五個月,算下來,她也該沒了。她不知該怎麼向南廷玉解釋,混沌的腦子從情潮中清醒過來,意識到再這般下去,定會瞞不住。

  南廷玉這時埋下頭,鼻間呼吸灑在她的脖頸上,醉意中有幾分惘然。

  “你爲何越來越香了……”

  鬱娘:“……”

  他吻上她的脣角,淺淺一下,便沒再出聲,倒在一旁闔目沉沉睡去。

  夜色的陰影浸在他周身,映出朦朧的黑色輪廓,他像一座山,像一座牆,獨自在一個世界。

  而她在另一個世界。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跨越無形的屏障,觸碰他在黑暗中的影子,不知想到什麼又縮回手指。

  他如果知道她是教坊中的瘦馬,還會說她香嗎?

  會罵她臭吧。

  門外,明月高懸,夜風鼓鼓。

  安公公見房間內燈火熄滅,這才離開,走了兩步,他又折步向隔壁而去。

  “苗苗。”

  梨花門忽地一下從裏面打開,露出苗苗人高馬大的身影,苗苗正欲出聲行禮:“安公公……”

  安公公先做了個噤聲手勢,苗苗瞬間憋住嘴巴。

  進屋後,安公公開門見山,小聲叮囑着話:“苗苗,你和鬱娘子瞧着很投緣,她也很喜歡你,平日裏你在府中多多照顧她。”

  長樂宮沒有其他婢女,只有苗苗能同鬱娘接觸。現下,殿下沒有給鬱娘子名分,他不便直接命人照拂鬱娘子。

  頓了頓,安公公又道:“你也看出來了,鬱娘子不是普通婢子,現下雖沒有名分,但將來不一定。”

  苗苗點點頭:“這是自然的,安公公你放心,不用你多說,我也明白。”她又飛快補上一句話,“即便鬱娘子只是個普通婢女,我也會多多照顧她的。”她心裏是真的喜歡鬱娘,這幾日越相處越喜歡。

  安公公放心“嗯”了聲,暗忖有苗苗在,鬱娘也算是在府裏有人作伴,若是受了下人欺負,也能有虎頭虎腦的苗苗給她撐腰。

  他今晚找苗苗說這番話的用意有二,一是怕府中人日常行事會怠慢鬱娘子。二則是,誰也不能確定今日的丫鬟通房,來日會怎麼樣。

  識微見遠,纔是下人的立身良策。

  ·

  興許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南廷玉解釋身子的怪異,心結化作夢魘,讓鬱娘在晨間做起噩夢,夢到她的身份被抖露出去。

  南廷玉知曉後,猶如變了個人,不,或者說,那本來就是他退卻溫情後的本來模樣。

  他一臉憎惡的看着她,眼神與蕭母當年知曉她身份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她跪在地上,抓住南廷玉的一截衣袍,夢境放大了心中萬劫不復的恐懼,語無倫次求他:“殿下,奴婢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求你原諒奴婢……往後奴婢給你做牛做馬都行……”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森冷的兩個字——杖斃。

  天家尊嚴怎麼能被她這種低賤的人冒犯,唯有一死,才能饒恕她犯下的罪。

  她在瀕死的驚懼中睜開眼,兩隻手緊緊攥住身上的被子,轉過身時猝不及防對上南廷玉的視線。

  霎時間只覺天旋地轉,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連滾帶爬摔下牀榻,屁股落地,頓時痛得她哧了一聲。

  南廷玉皺眉坐起身,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她身子尚在痠痛中,柔弱無骨般坐到他的大腿上。

  “見鬼了嗎?”

  鬱娘緩了緩氣,擡起眼皮看他,神智悉數回籠,意識到方纔只是一場噩夢。心裏忍不住道,見到他和見到鬼沒什麼區別,都會要人命。

  她撫着心口:“奴婢做噩夢了。”話落,她又小心試探,“殿下,你可有聽到些什麼了?”

  南廷玉眼底幽意一閃而過,面上卻是不鹹不淡道:“怎麼每次做夢都要問孤聽沒聽到?你的鬼哭狼嚎聲便是聽到了,又有誰能聽得懂?”

  “……”

  罷了,聽他這語氣,想來是沒有聽到什麼。

  鬱娘也這才注意到她還被他抱在懷裏,他衣襟鬆動,露出勁健的胸膛,胸膛上還有指甲劃過的痕跡,她臉微微漲紅:“殿下,奴婢伺候你穿衣。”

  “行嗎?”

  她點頭,方要站起來,結果腿腳一軟又重新坐回他的大腿上。便是這一下,又有痕跡滲出,溼了南廷玉的大腿。

  南廷玉攬着她腰肢的臂膀忽然緊繃幾分,牙齒磨動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似有恨恨之意:“不行的話,就別亂動。”

  鬱娘沒敢再逞強。

  “今日你歇息吧。”

  “是。”

  南廷玉壓下眼底翻動的情潮,從牀上下來,她身子不適合再弄一次,且今日他還有早朝,時間也不足。

  他穿上衣裳,復又道,“既已回到長樂宮,往後交由安公公伺候孤,你不用再隨身伺候。”

  鬱娘愣了愣,只一雙眼睛睜大看着南廷玉。

  往後不用她伺候了,那她以後以什麼身份留在東宮?

  通房嗎?

  想來他是要讓她在長樂宮做個沒有名分的通房了,她垂下眼:“好。”

  南廷玉離開後沒多久,小喜子端過來一碗黑乎乎的藥,讓鬱娘喝。

  鬱娘一愣,反應過來這是避子藥,只覺得渾身僵硬,一時難以動彈。

  他明知道她身子不易有孕,卻還是會賜避子湯給她,如此小心謹慎,就這麼不想要她有孕嗎?

  小喜子看她不做反應,還以爲她不願意,言語中多了些無奈勸阻:“鬱娘子,你不要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爲難。”

  鬱娘伸出手接過避子湯,一口而盡。

  那味道極苦,她眉頭卻沒有一絲擰動,喝完藥,擦掉嘴角的藥渣:“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

  安公公隱約覺得南廷玉今日心情不錯,早膳比往常多吃了些,換朝服時,在流雲銀鏡前也多照了片刻,然後才施施然坐上馬車,入宮上早朝。

  待至政和殿門口,晨間萬丈霞光升起,照在琉璃重檐廡殿頂上,似是千里浮光躍動。

  檐下雲冰紋蘇式彩畫做飾,御道兩側建有漢白玉石欄板,朝臣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南廷玉甫一出現,衆大臣便圍過去寒暄。

  寒暄幾句後,自是繞到近些時日朝野上下最爲關注的案子——祈風通敵一案。

  這案子兩日前由皇帝坐鎮,刑部侍郎李慕清主審,姚行舟姚將軍、宣明朗宣丞相二人作陪審官,面對如山鐵證,以及圖門奸細的指控,祈風始終拒絕認罪。

  鑑於祈風戰功赫赫,聲名威望,不便用刑,便只好將突破口轉向章校宇身上。

  章校宇便是薊州城的同知,也正是姚家先前找出來的那位替死鬼。

  可惜的是昨晚章校宇突然自盡於牢中,死前修書一封,箭頭直指祈風,揚言自己是在爲祈風頂罪。

  這下,線索斷掉,稽案無頭。

  祈風似要坐實這個罪名了。

  而看似遊離在事外,實則處在漩渦中間的南廷玉,聽聞此事,也只是不鹹不淡應了聲“孤知道了”。

  衆大臣心裏一時摸不着底,趁着未上朝之前,想從他這兒探點口風。

  只是南廷玉三言兩語便搪塞住他們,說話滴水不漏,饒是一羣狐狸一同打探,也什麼都沒有探到。

  須臾,一頭髮花白、穿着圓領紫袍宦服的公公走至大殿上方,他便是啓明帝身邊最爲得寵的越公公。

  越公公手持拂塵,捏着嗓子,一聲“上朝”落下後,衆大臣這才離開南廷玉身邊,按照位階各自歸位,紛紛向寶座方向跪下。

  “參見陛下。”

  啓明帝近些時日染了風寒,只隔着珠簾上朝,簾內傳來一道咳嗽聲。

  “平身。”

  大臣按照慣例稟奏事宜,近來天下太平,並無太多事情。一刻鐘後,李慕清向啓明帝稟報了昨晚章校宇畏罪自戕一事。

  珠簾內,皇帝南筠之輕輕咳嗽幾下,一時並未做聲。

  一衆大臣低着頭,目光看看珠簾,又不約而同看向南廷玉。若是今日姚行舟沒有稱病,他們的目光等下也要再看看姚行舟。

  “自戕了啊。”南筠之似是嘆口氣,“難啊……”忽然話鋒一轉,他問向南廷玉,“太子,你覺得如今證據夠定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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