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孤,知錯了
什麼是肝膽欲碎,什麼是烈火烹煮,他在此刻嚐了個遍、從未有人讓他這般愛過,這般恨過,也從未有人能傷他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深。
一顆心被砍裂,又被搗得稀碎。
她似乎知道怎麼讓他痛,怎麼來!
回程的路,南廷玉神情陰鷙,一字不發,一衆士兵膽戰心驚,亦不敢多言。
回到東宮,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像是再也壓抑不住情緒,他砸碎了房間中的東西,隨後又讓安公公上酒,他跟不要命似的,拿酒當水喝,一壺又一壺,喝得醉醺醺的。
“還有什麼意義呢?”南廷玉揪住安公公的衣領,嗤笑了下,“你說,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都已經有了別人的孩子,他找到她,又有什麼意義呢?
到時候,他要像個惡霸一樣,破壞人家一家三口嗎?
爲什麼她這麼迫不及待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爲什麼不等等他?
他已經知道……知道怎麼好好愛她了。
“出去,出去!”
“殿下……”
安公公還未來得及出聲安撫,就被他趕了出去,急得安公公在門外來回踱步,不知道南廷玉這次去禹安查到什麼,怎麼會這般失控?
現下,南廷玉誰都不見,誰的話也都不聽,他像是將自己封閉在一具堅硬的石殼內,獨自承受着情緒上的狂風驟雨。
安公公實在沒辦法,決計死馬當活馬醫,從苗苗手裏借來火火,以兩根肉骨頭作爲誘餌,把火火騙進南廷玉的房間。
他在門外合上雙手,求爹爹告奶奶:“火火小祖宗,你把殿下哄好,改日兒老奴給你殺一條整豬。”
火火猝不及防被推進屋裏,嘴裏叼着根骨頭,茫然擡起頭,正好和屋裏喝得爛醉如泥的南廷玉對上視線,它大抵以爲南廷玉會像往常一樣逼它過去,已經做好心裏準備,結果南廷玉只淡淡看它一眼,又把頭撇過去。
南廷玉此刻坐在地上,衣襟鬆亂散開,手裏提着個盛酒的玉壺,視線正一動不動望着屏風上面繡着的浣紗仕女,一滴淚悄然從他眼角落下。
這時,火火竟然走過來,伸腦袋蹭向他,彷彿想要將他蹭起來,不准他坐在地上。
他推開火火,火火又湊過來,他沒看它,只目光望着屏風。
“你不是很討厭孤嗎?”
最近這幾日,它看到他扭頭就走。
火火汪汪兩聲,見他不起來,索性把下巴搭到他肩膀上,扭着個屁股,哼哼唧唧,像個磨人的小孩。
他又氣又想笑:“不愧是她養的狗,和她一樣膽大包天。”
竟然敢將它的狗腦袋放到他肩膀上。
一人一狗就這麼個姿勢互相僵持着,窗外,夜色漫溢進來,一點點爬上屏風,屏風上的仕女只剩下模糊的輪廓。
他伸着手,在半空中描摹她的輪廓。
“喜歡耍小聰明、有點善良、又鐵石心腸的女人。”
說到這,他停下手中動作,轉身抱住肩膀上的狗頭,低下頭去,聲音在夜色中輕輕顫動。
“你說……她爲什麼只對孤一人鐵石心腸?”
口中的話逐漸從堅硬變得柔軟,變得悲慟。
“孤……其實知道孤錯了……”
他做了很多錯事。
從相遇到現在。
前半生的經歷和他的性子,註定了讓他們的相遇,充滿不平等。
他一開始只將她當做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奴婢,有什麼不開心的事,直接向她發脾氣,那時候的她卻從未表露過難過。
想來不是她不會難過,只是被逼着去承受,因爲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誰都可以碾死她。
她曾說,她只是一條想要活下去的小魚兒。
所以她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小聰明和所有的努力,爲的不是榮華富貴,不是滔天權勢,而只是想要活下去。
可他,卻不顧她的生死,一次又一次拿她的命當誘餌,來實現自己的謀算。
她心中一定恨透他了。
他又何嘗不恨透自己呢?
他總是嘴上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錯,其實心裏很清楚,逼她離開的人正是他自己。
她是什麼時候想離開的?
他記得,真正讓她轉變性子的是伽藍寺那次的落胎之事。
她當時那麼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安身立命的保障,而他殘忍打碎她的幻想,讓她從雲端墜入深淵,偏生還要讓她恨不起來,怨不起來。
想到這,南廷玉抱着火又哭又笑:“好了,她現在有孩子了,有人圓了她的夢,哈哈哈……”
火火難得沒有嫌棄他,眼神安靜看着他,彷彿知道他在說鬱娘子。
“她現在一定很開心吧,孤也很開心,孤爲她開心,哈哈哈……孤開心到恨不得親手殺了那個蕭逆賊……”他吐了口胸中惡氣,繼續語無倫次說着話,“殺了他,孤就能當她孩子的父親……哈哈哈……”
“火火……孤要做父親了,你爲孤開心嗎?算了,你什麼也不懂。”
……
這一夜,他抱着火火,自言自語說了很多話,最後說累了,靠在火火身上,慢慢合上眼皮。
呢喃聲浸在無邊夜色中。
“孤有點想她了。”
·
皇宮。
南筠之向常寧宮而去,越公公跟在他身後,小聲稟報着話。
“太子殿下還在爲那位走丟的鬱奉儀而傷神,他從禹安回來後,砸了滿屋子的東西,喝了不少酒,動靜鬧得很大。”
南筠之不以爲意,哼了一聲:“無礙,只要他不是爲宣家女鬧得死去活來就行了。”
他不希望南廷玉步他後塵,當年他不得不迎娶姚泊月,受姚家挾制半生,所以他不希望再有一個世家來挾制南廷玉。
這纔是他爲什麼一直不給宣若薇和南廷玉賜婚的原因,並非是怕南廷玉和宣家聯合,威脅帝權,而是想讓南廷玉將來能自在無憂坐穩他的江山,不再有外戚干政之憂。
當年,南筠之擡宣明朗做丞相,一步步縱容宣家壯大勢力,目的就是爲了制衡姚家,如今姚家已不成氣候,這宣家,也該找個機會好好敲打一番。
南筠之眼中笑意漸深,進了常寧宮,看到躺在牀上養傷的惠嫺皇后,南筠之臉上陰鷙退去,難得露出一絲溫柔。
“元瑤,今日身子好些了嗎?”
惠嫺皇后點點頭,自從她受傷後,南筠之每日都會來看她,甚至在她昏迷期間他還和南廷玉徹夜守着她,她心中十分開心,只覺得苦盡甘來,這麼多年的隱忍都值得了。
“嗯,臣妾今日好多了。”
南筠之摟住她,她溫順靠到他胸膛中,二人又說了些話,她睏意漸生,這時,腦海忽然閃過姚泊月那張歇斯底里的面孔。
她睡意頓時全無,心臟跳個不停:“殿下,那日臣妾昏了過去,那姚氏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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