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老
“夫人可收整好了?督公今日還有些事務纏身,讓我先帶您去瑞王府。”
經過上次討論督公喜好後,兩人已有幾分熟絡,派他來接也不奇怪。
林皎月眨了眨眼,隨即果斷點頭。
她心想,白嫖來了這個機會,還不用一路小心顧玄禮的臉色,這種好事不可多得。
隨即她一頓,羞惱於自己怎麼也用白嫖這個詞了,她是督公的夫人,出席這種場合,天經地義!
馬車到了瑞王府停下,門房見到督公府的標誌,神色一凜,趕忙互相使使眼色,一道過來迎接。
出乎意料,從馬車裏下來的不是叫人膽寒的九千歲,而是個嬌滴滴的小夫人,若非有梅九這個熟臉在,旁人險些沒反應過來她的身份。
走在瑞王府的花園小道里,梅九終於忍不住小聲問:“夫人一人赴宴,就不緊張嗎?”
林皎月眼眸明澈:“我是督公的夫人,有人敢對我不利嗎?”
梅九想了想,搖搖頭。
雖然督公的敵手一大把,但瑞王爲了不引火上身,在自家府邸定會做好萬全準備。
林皎月便輕輕笑了笑:“那我就不緊張。”
且她今日是帶着任務來的,所以更得氣定神閒,不能露怯。
就,就學督公那樣!
前頭領路的小丫鬟一路恭敬,帶着林皎月從王府的花園小徑慢步穿過,確是春晚時節,原本枝頭的繁花已經凋敝了部分,剩餘的正開至豔烈荼蘼,顯露最後的波紋。
走出小徑,視野開闊,園中已有不少人。
對面便是水榭,溪水從假山中間流淌匯聚,盡落水池中,貴人們座在園內,頭了什麼,做了什麼。
她幽幽擡頭,看向瑞王世子妃端莊柔美的面龐,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果不其然,對方笑吟吟接道:“原來弟妹同顧夫人是姐妹,怪不得聽說,顧夫人的嫁妝,都有一部分是弟妹補貼的呢。”
林覓雙瞬間蒼白了臉。
周氏當日被顧玄禮逼着要嫁妝,短時間湊不齊,終於私下同林覓雙商議,暗暗拿了一部分過去,許諾她過些時日就補還。
這事瑞王世子妃怎會知道?
她簡直不敢看李長夙的臉!
原先沒看到熱鬧的人,頓時又有了新的樂子。
大傢伙都知道,瑞王與督公勢同水火,前些日子下朝還被督公點破了後院之事,是故,瑞王家眷是在場,唯一不同林皎月虛與委蛇的。
刺完了林覓雙,世子妃果然又來打量了一番林皎月:
“說到這兒,今日盛宴,怎沒見顧夫人裝扮得精緻些?我記得弟妹有一支累絲嵌寶石的蝴蝶簪還被貴妃娘娘誇讚過,你們二人爲何一個都沒戴呀?是不喜歡嗎?”
一直旁聽不言的李長夙終於出聲。
他雖不喜愛妻子的作爲,也很惱怒妻子與岳母私下合計了這種事,但堂嫂這般奚落,也是在下他的面子。
他輕聲卻不容置喙道:“堂嫂慎言,這是內子的家務事。”
林覓雙幾乎要流出淚來,感動於李長夙的維護,當即輕輕攥住了對方衣袖,滿臉委屈羞怯。
瑞王世子妃看了眼神色嚴肅的堂弟,輕輕笑了聲,不置可否地扭頭看向林皎月。
梅九也看向林皎月,心裏清楚,先不說那些嫁妝裏有沒有什麼簪子,但說……那些東西都是督公的啦!
衆人心中也如此猜測,市井小民多言狐媚禍心,道顧玄禮爲了個女子一反常態,可他們這些顯貴卻知曉,顧玄禮哪有作爲常人的心?
他開口去要那一百箱嫁妝,絕不是爲了林皎月,只會爲了他自己。
裝什麼情深冒大不韙,不過是個乖戾無常,貪財好色的死閹人罷了。
所以眼下,瑞王世子妃便要輕飄飄戳開這美夢的皮,讓衆人看到督公夫人的難堪,更讓衆人看到,顧玄禮的無恥――
這是她的公爹在宴前提到的,若能下了顧玄禮那閹賊的面子,他做夢也得笑醒!
可看着看着,沒看這位年輕的督公夫人紅眼,沒看她羞惱,只看她面色困惑,露出個天真笑容來。
“除卻伯府的家務事,沒想世子妃對督公府內情況也如此熟知,”她頓了頓,懷疑地看了眼梅九,“梅掌班,世子妃與督公很熟絡嗎?”
世子妃當即愣住,梅九忍着笑搖頭:“督公不認得世子妃。”
林皎月訝然點頭:“那世子妃可不要再多說旁人家的家事了,雖說督公位份高些,可畢竟也是年輕外男,世子妃如此熱心,少不得要被人說閒話。”
梅九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
林皎月一臉無辜,嬌豔明媚的面龐上透着不諳世事的天真。
“我?”世子妃啞口,氣急敗壞卻強忍着不能發作,胸口不住起伏,結結巴巴道,“誰要同他……同他……”
同他這個閹人有所沾染呢?
林皎月心中替她把不敢說得說完,轉瞬有些可惜顧玄禮不在,看不見自己替他撐場面,否則應當會對自己更滿意些。
可事實上,不論今日顧玄禮在不在,她都不會再叫這位世子妃敗壞自己的名聲了。
世子妃深吸口氣,壓下所有情緒,勉強在衆人面前維持住體面:
“顧夫人當真伶牙俐齒,是我失言了,只是夫人今日裝扮簡素,是看不上瑞王府嗎?”
衆人此刻也終於光明正大朝林皎月看去,她眉如遠黛,膚若凝脂,一頭墨發用根簡單木簪挽起,在旁人身上是窮酸,配她卻別有一番天然春景。
一身月牙白的緞裙被妃紅褙子包裹,春風掠過曲線曼妙,紗織的褙子搖曳欲舞,像桃花瓣靈動飛旋,綻露其間那個自然孕育、百媚千嬌的花仙。
人羣中,本對女子拌嘴不在意的宣平侯世子馮,不過看了一眼,便再難挪開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那位看似懵懂,實則眼中帶着鉤子的小女人。
“你說她是誰?”他拉住身旁的小廝。
小廝愁眉苦臉:“祖宗哎,那位是顧督公的夫人,您可不能多想,且閹人碰過的女子,哪裏配得上您呢?”
原本都是這麼想的,可馮被那雙桃花眼勾住了,心裏默默唸着,閹人的女人……豈不是更盼着有他這種健壯情郎麼?
他眼睛倏然一亮:“他是林家大姑娘的妹妹!”
豈不就是他的小姨子?
林覓雙剛恢復平靜,便見庶妹再次引來衆人視線,心中恨意更深。
她倒要看看,上次回門,她還能找個嬤嬤陪她來一唱一和,今日宴上,當着這些見過世面的貴女的面,她又要如何圓!
阿環紅了眼,恨不得已經跪下來,說都是她的錯了,可林皎月拉住了她。
終於被直接質問,林皎月面上不顯,心中還是緊張的。
但她想到,今日稍後還要去幫大姐姐撐腰,還要討得顧玄禮滿意,她就不能退。
她慢吞吞摸了摸自己頭上的桃木簪,輕聲道:“原來世子妃是這麼想妾身的,倒是,有些淺薄了。”
對方怔愣。
林皎月雙手恭敬地福於身前,姿態神貌挑不出錯地看她微微一笑:
“瑞王殿下辦春老宴,春老二字取於白居易大家的詩題,是借春光盛景,感傷時光匆逝催其老。既然值此佳宴,妾身便覺不該恃美而驕,而是趁機多關懷易逝的人與物。”
她纖手擡起,輕撫桃木簪:“這根木簪便是由妾身的母親親手雕刻,妾身戴着它,好似也能感受到瑞王殿下懷念先祖的意志,可若世子妃說此舉簡素窮酸,那妾身,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只能說你淺薄,不識自己公爹的好意了,不管你公爹是不是這麼想的……擡到這個位置,總也不好下臺了吧。
林皎月這話確實不算不佔理,可她今日本也不是爲了吵架、爲了與人辯駁來的。
瑞王世子妃挑事在先,林皎月不能向人展露自己的窮酸和膽怯,她們因她是顧玄禮的妻子而多有敵意,那麼她也能仗着自己是顧玄禮的妻子,不講道理,指鹿爲馬擺弄人心!:……::……
周圍一片寂靜,瑞王世子妃幾乎要被她繞暈過去,半晌才難以置信,林皎月竟然連這種狡理都說得出口?
作者有話說:
瑞陽世子妃:爲什麼不打扮好看,是不喜歡嗎?
林皎月:(委屈屈.默默看向某人)
顧督公:……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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