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拿捏

作者:月悸
小院子裏跪了一排下人,白絨絨的小珍珠氣息微弱地倚在它墊了軟墊的麻繩小窩裏,透着粉的肚皮輕輕發顫。

  小珍珠身子不舒服已有段時間,往年換季時偶爾也會如此,可不出多久便會恢復,下人們便沒放在心上,而林皎月此前並未養過貓兒,見顧玄禮以及他人態度,也信了這說辭。

  萬沒想到,今年小珍珠蔫蔫的時間有些久了,府中有些許經驗的老人察覺不對,忙讓照雪等人又去請了幾個專治動物的大夫來診斷。

  綜合了幾次診斷結果,竟斷出,小珍珠或是中了毒。

  督公的貓中了毒,這還得了!

  照雪等人頓時慌不擇已,生怕這毒連帶着也傷了主子,幸好大夫勸說,對貓有害的或許對人並無影響,只叫她們多檢查檢查,是否誤餵了什麼平日裏不曾餵過的東西,先快些查驗出源頭,纔好決斷後續。

  有了懷疑,照雪等飼養小珍珠的丫鬟們便也留心了起來,好在也快,今日下午,恰叫她們發現,竟有人偷偷往小珍珠的日常食物裏放葡萄!

  一問大夫,才知,正是這葡萄導致得狸奴五臟受損。

  葡萄雖不算稀罕物,可終歸不是下人們平常負擔得起的,稍稍細查便查出,是個叫落瑩的小丫頭與採買的小廝套好了關係,每日都能悄然得幾顆葡萄,偷放一點進小珍珠的食物裏。

  於是纔有了林皎月剛踏進小院,便被丫鬟跪地求饒,什麼實話都說出來的那一幕。

  落瑩還在哭着,管事也匆匆趕過來,稍微瞭解些情況後,滿臉難以置信:“你這刁奴真是膽大包天!”

  平日裏,管事一貫和善,今日也是被驚氣極了。

  府中衆人心照不宣,雖然督公對下人不若旁人口中那麼冷酷殘忍,可那畢竟是督公啊,他們做下人的便該守着本分勤勤懇懇,難不成還妄想着,自己比督公的貓兒更貴重了?

  可實際上,管事心中亦有難言,擔憂地看了眼夫人。

  衆人皆知,小珍珠是段府當年還沒落沒,督公與段貴妃在段府一道養的,後來段貴妃入宮,擔心照料不周,便將小珍珠送於督公照養。

  這一養,就養了七年,而督公遠在朝堂,護着後宮的段貴妃,也護了七年。

  沒人敢真將督公與段貴妃的關係問到檯面上,也從沒人敢對這小珍珠有分毫怠慢。

  所以今日這刁奴,真是罪該萬死啊萬死,竟仗着督公重視小珍珠,將私人恩怨施發這兒!

  管事氣得狠狠罵了這些丫鬟們,小院中頓時哭泣聲連綿。

  林皎月閉上眼深吸口氣,長長一嘆:“好了。”

  她不去看犯了錯的丫頭,而是腳步輕緩地走到小窩旁,神色莫變地伸手,輕輕揉了揉小珍珠圓滾滾的腦袋。

  這是段貴妃送給督公的貓。

  又是段貴妃……

  林皎月心中避不開這個念頭,每每想到就有說不上的鈍悶。

  可那雙藍色的眼睛啓張,好似它也難受着,淚汪汪地看了林皎月一眼,又無力地閉上。

  微弱的一聲嚶嚶,不似往日的嬌蠻快活,叫得林皎月心臟宛若被撕裂。

  她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照雪:“先前診斷的大夫呢?”

  照雪一愣,忙回:“奴婢叫大夫先回去相看是否有醫治的辦法,也等着夫人……”

  等着夫人決斷,小珍珠,是否要救。

  林皎月自然聽懂了對方話中意思,不禁有些好笑。

  怎麼,她們是懷疑,自己會趁着這次意外,眼睜睜看着小珍珠死嗎?

  她嘴角撤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勉強扮演得淡泊:“快些請大夫過來吧,不論如何都要將小珍珠治好。”

  她回過頭,手掌輕輕撫摸着小珍珠軟乎乎的肚子。

  雪白的爪子輕輕搭在她的手上,肉墊也軟乎乎的,微微有些發涼。

  林皎月險些落下淚來。

  她啞着嗓子,極輕極輕地捏了捏它梅花似的小肉墊:“乖珍珠,快些好起來,好起來我就再給你帶小魚乾,好不好?”

  小珍珠若有所感,微微扭了扭腦袋,用粉嫩卻有些乾燥的鼻尖輕輕蹭了蹭林皎月的指腹。

  所幸發現得及時,大夫也有治療貓兒誤食中毒的經驗,得了命令後,趕忙對症醫治起來。

  林皎月除了和管事還有孫嬤嬤學習的時候,其餘時間幾乎都用來照看陪伴小珍珠了,這貓兒長得漂亮,腦袋也聰明,喫過林皎月的小魚乾,得過她的照顧,就同她親暱得緊。

  幾日後,小珍珠終於恢復了些精力,大夫說,大概再過個兩三日就能恢復了,但貓兒身子輕,經過這麼一遭折騰,往後更要注意餵養。

  林皎月聽聞,終於放下了一半的心。

  可這口氣兒剛鬆,她便覺着小腹隱隱有些墜脹起來。

  算算日子,葵水差不多也快要到了,這一通連軸轉,令她後知後覺得累出些頭疼。

  算完了這日規定得賬簿,林皎月也沒心思再多覆盤,同孫嬤嬤知會了聲後,先去看了會兒小珍珠。

  小珍珠如今還不能喫小魚乾,每每見到林皎月,既期盼又委屈,當場就扭起腰肢四腳朝天地嚶嚶叫起。

  照雪等人都笑說,最近它餓饞了,見夫人來了,簡直要使十八般撒嬌技巧。

  林皎月笑出來,點點它的小鼻尖。

  見狀,照雪心中也十分慶幸。

  其實她們這一院裏的幾個人就指望這隻貓兒過活了,小珍珠過得好,主子自然賞她們繼續喫這口飯,不用伺候旁人,反而還被人捧着,

  可若是夫人這次真放棄了救治,她們自然也就沒這份好差事了。

  所幸,所幸夫人還是喜愛小珍珠的。

  想到這,照雪猶豫着問:“不知夫人打算如何處置落瑩?奴婢,奴婢並非想落井下石!只是若不懲處,奴婢擔心往後還有人膽大包天,敢對小珍珠做些不好的事。”

  林皎月頓了頓,輕聲道:“督公自會嚴處她,現在先叫她閉門思索,暫作警示。”

  照雪連忙應是。

  林皎月離開院子,阿環也正氣喘吁吁地跑來:“夫人,小院的被褥枕套已經整理好了,今夜便過去歇息嗎?”

  林皎月輕嗯了聲,阿環便點點頭。

  可阿環實在有些好奇,悄聲問:“夫人若擔心弄髒了被褥,我們提前墊個墊單便是,爲何要換屋子睡呢?”

  林皎月略顯神祕地笑了下:“我自小便有個心願。”

  阿環眨眨眼,盼聞其詳。

  林皎月揹着手,一步一步往回走,邊走邊胡謅:“小時與母親還有閬哥兒同住那麼小個院子,心裏十分盼着能有更大的屋,便許願,等將來有錢要住大宅子,有許多空房間,到時候住一間,空一間!”

  眼見夫人明明在笑,阿環卻總覺得她不是這個意思,可她腦袋瓜子不夠聰明,想不明白,這哪裏好笑?

  等到夜裏,林皎月要沐浴時,發覺葵水果然來了,便沒泡澡,只將毛巾沾溼了,仔細擦拭身子,結束後,再將早就備好的月事帶給繫上。

  阿環忙着佈置小屋,託孫嬤嬤將她燉好的紅糖姜棗茶端來。

  林皎月喝一口下腹,舒服地長嘆一聲,臉頰都漫上緋色。

  孫嬤嬤呀了一聲,小心伸手,擔憂道:“白日見夫人精神不濟,這會兒好似確實有些低燒啊。”

  阿環也吃了一驚,趕忙用手背輕輕拂拭了下林皎月的額頭,急得團團轉:“那奴婢馬上去請個大夫來吧?”

  “無妨,”林皎月笑起來,“要不是孫嬤嬤發現,我自己都沒感覺到,想是這些日子精神緊繃,睡一覺就好。”

  孫嬤嬤和阿環本想再勸勸,可今日是葵水第一日,林皎月腹下漸漸痛起來,也沒有精力再折騰了,她們也只好作罷,先依着夫人歇下。

  阿環心裏急,又不好違背林皎月,只好悄聲與孫嬤嬤道,她夜裏會小心照看的,若是不妥便立刻去找大夫,也叫孫嬤嬤年紀大了,好生歇息。

  而恰巧這一夜,九千歲也迤然回京了。

  離京大半月,再回到都城,守城剛想攔人,被身後長官猛提溜回去。

  長官大吼一聲:“督公千歲!”

  馬上男子似是笑了一聲,趁着月色揚鞭策馬,只留一抹玄色背影曳曳生風。

  等人走了,守城難掩詫異:“九千歲不是被聖上罰禁足了嗎?怎得此刻從城外回來?”

  長官錘他一拳:“上面說說,管你屁事,你可知京中現在人手最多的是哪兒?”

  守城是外地新調進來的,滿臉茫然。

  “是他廠衛司!京中禁軍和各部府衙人手加一塊都不敵!”

  “況且還有傳聞,督公在京外更豢養了上萬的私兵,你有幾個腦袋,敢盤問他?”

  守城吸了口氣,膽戰心驚低下頭,心道剛剛幸好沒攔人問話。

  寧王府很快也接到消息,寧王便與李長夙閒聊起顧玄禮,聊着聊着,提到他思前想後,都覺得李長夙提議只殺馮坤,不動督公府之人的提議很好。

  “宣平侯的那個世子,着實扶不上牆,往後再留也沒有多大作用,趁着這次死了也乾淨,更能激發宣平侯對瑞王還有顧玄禮的恨意,長夙啊,你的提議不錯,”

  寧王笑起來,“說來,我起初還以爲你讓爲父不動督公夫人,是有旁的心思呢。”

  李長夙聞言一愣,立刻搖頭:“兒臣沒有旁的心思。”

  寧王一笑:“那是自然,爲父只是說說,想起早年你去南坪伯府作客,回來也曾讚許過那三姑娘容貌出衆。”

  “那都是年少不懂事之言,父親不要取笑兒臣了。”

  李長夙面色平靜,難辨心中所想,寧王自然也不會再揪着這件事打趣自己兒子,兩人很快便聊到了其他。

  殊不知,想討好夫婿與公爹,端着補湯走到屋門外的林覓雙,卻將兩人談話聽了個大概。

  習秋在一旁呼吸欲止,而林覓雙整個人亦如遭雷擊,眼底盡是血絲!

  另一邊,終於回了府中的督公慢悠悠朝着主屋走去,邊想他的小夫人倒也好命,這些天都沒聽聞出過意外,邊慢悠悠勾起脣角,覺得這會兒將人嚇醒,定然十分有趣。

  結果走到主屋前,才發現等待他的只有一片清寂,黑燈瞎火,連個看門丫頭都沒有。

  好巧不巧,悶熱的夜裏,又下起了小雨。

  梅九接到督公回府的消息時,正在收拾他記了一個月的小簿子,督公這趟外出雖沒帶他,卻也讓人跟着記錄了,前些天剛剛送回來,他忙着謄抄,一時忘了時間。

  等到出門去見督公,才發覺,咦,下雨了。

  他想了想,回屋換了套方便殺人的勁裝,又把刀戴好了,提着小簿子噠噠噠跑去。

  督公站在夜幕中神色莫測,濃密的睫毛上站着細密的雨滴。

  待他走近了,督公卻是慢吞吞問起,他不在府中這一個月,可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

  梅九一頓,也不知督公問得是哪方面,可既然問得籠統,他也只有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無鉅細彙報上去。

  顧玄禮聽聞瑞王府因着宣平侯世子暴斃,手忙腳亂時,神色不變,而聽到寧王府原打算鬧個意外,劫持夫人,結果不知爲何罷手後,終於笑了聲。

  他無所謂馮坤怎麼死,別人將鍋甩給他,他心情好時也可以接着,但只要想到,有個暗處覬覦的可憐蟲,窺着他掌中的小夫人,看得見,摸不着,就覺得十分有意思。

  嘖,多可憐啊,可惜了他的小夫人雖然膽子大,但定不敢爬他的牆,也定然不知道,這位世子早年拜訪伯府的時候,就曾感嘆過她容貌過人。

  就讓那位世子遠遠看着,心癢得同貓爪似的纔好,他最愛看這種求而不得的戲碼,誰叫他就是個心思詭譎的太監呢?

  梅九見督公聽到別的沒反應,只有聽到夫人相關的事後笑了,便猜測,哦,督公是想聽夫人的事。

  於是他圍繞着夫人,把事情說得更細了些,包括了夫人去玉佛寺祈福,爲督公大肆批判那些滿口胡言之人,還有夫人爲了照料小珍珠,盡心盡力險些將自己都累倒的事。

  顧玄禮聽着聽着,嘴角的笑意終於一點點扯平了。

  他緩緩扭頭看向梅九:“你說,那些人同她說,咱家與段貴妃是那種髒關係,連着那小畜生都是替段貴妃養的?”

  那明明是你捧在手心裏的小珍珠,梅九額角抽了抽,但還是誠實點了點頭。

  也是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咦,督公怎麼不進屋啊。

  哦,屋裏黑漆漆的,夫人今晚不住這兒。

  顧玄禮眼中閃過一抹啞然,可很快又被他壓制下去,他扭過頭,看向這黑漆漆的主屋,突然笑出來:“所以,她就信了?所以,她搬出主屋,是在給咱家甩臉色?”

  梅九眨眨眼,茫然半晌才道,屬下不知。

  夫人今日搬出院子的時候,他也好奇問了孫嬤嬤一聲,孫嬤嬤只笑吟吟的,什麼都沒說。

  想來,可能……確實?

  雨下得大了些,黑金色的曳撒被淋了個全溼,烏髮也黏在蒼白的臉上,讓顧玄禮看起來像個從湖裏爬上來的美豔水鬼。

  他薄脣輕扯,露出個陰森森的笑:“好。”

  言罷,問清夫人在哪,轉身便走。

  梅九一頓,伸長脖子問:“督公,您不去看看小珍珠啦?”

  督公連一個呵都沒回他,只平靜着目光,一路走向林皎月落榻的小院。

  府中下人意外撞見他,值着大雨,此起彼伏顫抖行禮,跪了一路。

  梅九慢慢慢慢皺起眉,下意識要去摸自己的小簿子。

  督公這次,是要對着夫人犯病?

  等走到小院外時,雨聲與人聲漸弱,視線裏只剩窗戶紙透出來的一絲暖黃。

  顧玄禮推門而進,驚起了靠着櫃架守夜的阿環。

  阿環因着督公對夫人好,早用盡全力克服了恐懼,但今晚不知爲何,瞧見對方一眼,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還沒張口,顧玄禮提起小丫頭的衣襟就將人扔出了屋。

  力道雖不重,可阿環被砸懵了!

  她一把爬起來,眼睜睜看到屋門在眼前被嘭一聲關上,涌到喉頭的勸阻全部啞然。

  夫人今日剛來葵水,燒也未退,若是渾渾噩噩下觸怒了督公如何是好?

  顧玄禮走進裏屋,昏暗的影子模糊映照,叫他看清榻上有個小拱包。

  他眼中浮出抹冰冷的戲謔,走過去坐下,伸出手,慢條斯理拽下被角――

  瞧見雙安靜閉着、哭得通紅的眸子。

  顧玄禮頓了頓,被這張臉晃了神,忽又察覺到空氣中有抹淡淡的血腥味兒。

  旁人都道他殺人如麻,甚至飲血啖肉如家常,可實際上他一丁點兒都不喜歡沾血,每每殺人時被濺一身,都恨不能閉氣掩眸,因着那味道哪怕只有一點兒,都會叫他想起自己被埋在死人堆裏的時候。

  現如今,他聞到了林皎月的身上有血味兒。

  額角跳了跳,第一反應是,苦肉計?

  呵,手段豐富啊。

  他都沒捨得將這具漂亮的身子弄出血來,哪怕是上次替林皎月紓解時,也是極盡柔和的,丁點兒沒弄破她,她倒好,爲了給他甩臉色,竟敢如此折騰。

  舌尖抵了抵上顎,顧玄禮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將被子一扯,全部扯了下去。

  這番動靜,終於驚動了蜷成一團的林皎月。

  她微微一抖,下意識放鬆身子,睜開了紅通通的眼。

  四目對視,顧玄禮平靜垂下視線,盯住了那穿着開襠褲,半遮半掩,露出的一半白。

  這穿得是什麼?

  腰上勾下去的,又是什麼?

  顧玄禮極難得愣了會兒神,林皎月卻已經回過神,驚慌失措地低叫一聲,拽住被子便往上拉。

  可被子一角被顧玄禮坐壓着,怎麼都拽不動,她行動快過腦子,嫩嫩的玉足下意識便伸出來,一腳抵了過去。

  她只想着叫人挪開些,讓她蓋,蓋住,等足底真貼上去了,才轟隆意識到,自己居然踹了督公……

  變故就在一瞬間,想縮回腳已經來不及。

  顧玄禮神色微妙地鉗住了她的腳踝,剛想沉聲問,膽子越來越肥了?卻感覺掌心的溫度有些不對。

  林皎月發燒了。

  見林皎月還要掙扎,他不耐地呵斥了一聲:“再動真將你腳斬了。”

  林皎月瞪大眼,慢慢慢慢放軟了力道,可眼周越發紅了。

  她被迫由顧玄禮用指腹摩挲了會兒足心,又冰又癢,難受得她真想立刻哭出來,可記得這人不喜歡自己哭,久而久之,憋得整個人微微戰慄。

  顧玄禮看她一眼,不做聲,只在估量了個大概後,緩緩將她的腳塞回被子裏。

  小夫人立刻就把腳縮回去了,動作時又不小心蹭到了他,可林皎月這次大概慌了神,都沒發現。

  心中原本的壓抑和暴虐,被這隻玉足輕輕一踹,好像全踹空了,顧玄禮沉默了好久,險些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

  他想起來後,剛想問林皎月,爲什麼要搬出去,身上這帶子又是什麼,忽而就聽到他的小夫人哭了。

  哭得很低,像不想被他聽見,但又實在忍不住,便攥着被角,將自己頭埋在枕邊的被子裏一顫一顫――可她身上還沒蓋好,軟白白也還露着一小半呢。

  不倫不類,顧玄禮想,可又想,真白。

  他嘖了一聲,將林皎月的腦袋從被子裏提起來,嫌棄地給她重新裹嚴實,卻沒止住那婉轉若鶯啼地哭。

  甚至,林皎月好似有恃無恐,哭得更大聲了。

  “行了,咱傢什麼都沒做你都哭成這樣,咱家要真把你怎樣,是不是要把整座府都掀翻了?”

  他隨口嘲弄,沒想林皎月竟低聲回了句嘴。

  “說什麼?”顧玄禮皺起眉頭,沒聽清。

  燒昏了頭,又在起初被嚇失了神的林皎月便攢着委屈,擡頭控訴似的看他,一字一句:“你就是欺負我了!”

  顧玄禮挑起眉。

  林皎月的理智被病痛鎮壓,開了話匣子,顛三倒四地哭訴:“我病了,頭好疼的,睡了很久才睡着,你一來就把我鬧醒,還掀我被子。”

  顧玄禮啞口,她又繼續哭:“我還來葵水了,肚子也好疼,誰不知道姑娘家來了葵水不能着涼,你還用手冰我足底,還讓我肚子見風!”

  顧玄禮這才知道,原來穿開襠褲是因爲來葵水了,而那個東西……大概是女子都用的,月事帶。

  身經百戰的督公難得有幾分神色微妙,寂默片刻,便聽着被他裹成個糉子似的小夫人越哭越傷心,數落地話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放肆――

  她甚至敢顫顫巍巍地瞪顧玄禮了。

  “我知道督公厭嫌血腥味兒,還特意搬出了主屋,您不誇誇我懂事,反而還這麼兇我……我,我真的很委屈。”

  淚珠像珍珠串子,怪不得她從前沒錢戴首飾也楚楚可人,因這些漂亮的水光色,都攢在她自己的眼裏了。

  隨後她又顛三倒四地說了很多,說到小珍珠也病了,和她一樣可憐,被人怠慢,連被人害了都險些沒發現,差一點點就要死了。

  她哭得既傷心又漂亮,認真帶着幾絲祈求地看着他:“督公,既然養了,不論前因後果,都要,都要好好愛它的,不然,會死的。”

  哪怕病得昏了頭了,再放肆的話也說了,可自始至終,她都沒提一聲沈貴妃。

  是因爲自慚形穢,只將自己看作個稍微得寵的貓兒一樣,連進他的主屋都得斟酌小心,又怎敢碰觸那一輪天上月。

  可若真是完全不在意,又怎會在病得意識不清時,還謹記着小珍珠的事,完全避開段貴妃,把話說得這樣好聽?

  嗯,真好聽,完全像順着他的心意來的,把他想問的剖得一清二楚,連着窗外的雨聲都被哭得蓋過去了呢。

  顧玄禮不拆穿她的小心思,慢吞吞點點頭,伸手將要倒下去的小夫人扶穩,小夫人順勢就栽進了他懷中。

  “好,咱家會好好愛的。”

  他慢吞吞似敷衍似的回了聲,心想,真是個膽大包天的小妖精。

  作者有話說:

  督公拿捏了別人,小妖精拿捏了督公

  明天還是8.05更呀~感謝小可愛們一路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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