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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心想,连這样也醒不過来。
他俯下身,目光扫過齐灵的脸,心想然后该在哪裡下口,可思索了一阵,又扭過头,不逗齐灵玩儿了。
其实谁知道齐灵那個时候根本就沒有睡着,被安澜舔了一耳朵湿漉漉的口水,他强忍下心裡的那股冲动,闭眼假装睡觉,心裡放狠话,安澜你就玩儿吧,小心玩儿死你!
第二天,齐灵的爸爸回来了。
齐灵告诉安澜把自己的气息隐藏,一定要小心,出门去接自己的老爸。父子俩几個月沒见着面了,齐泉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几缕温和的笑容,载着齐灵和苏娜在外面转了一下午,晚上才回了家。
当天晚上,齐灵敲了敲他爸的实验室门,齐泉正坐在显微镜边观察着样本,齐灵端着一杯茶放在齐泉手边,关心道:“爸,回家了就不要忙工作了,多陪陪妈吧。”
齐泉摘下眼镜,抬手摸了摸齐灵的头,看着工作台上摆着的资料,微微地叹了一声:“最近事儿多,沒办法。”他顿了顿,沉稳低哑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轻快,“听你妈說你這次期末考试考得很好,下学期就是十六级了,沒那么辛苦了。”他看了看齐灵吊着的手臂,叹了口气道:“你妈给我抱怨你好久了,你自己小心点,還好只是折了手臂,别让你妈那么操心。”
齐灵连忙說好,拉過椅子坐在他爸的旁边,撑着脑袋看着齐泉翻看桌上的那些文件,问道:“爸,最近在忙什么?”
“還能忙什么?”齐泉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眉间是深深的疲惫,“前阵子的‘天網’沒有找到黑珍珠,我要重新匹配他的DNA,可他又越狱了,只能从過去的血液样本裡面抽取,血液样本已经快用完了。”
齐灵注意到齐泉的头发裡又多了几缕白发,心裡腾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他的脑子裡浮现出安澜的脸,安澜的神情,心裡又是一阵乱。齐灵迟疑了很久,问道:“爸,问你個事儿”
“你說。”
“你是内部人员……你应该看過温都教堂屠杀案的资料吧?”
齐泉工作的手一顿,他的眼裡闪過一道沉沉的暗光,好像平静海面上尖锐的布满棱角的黑色礁石,他摘下眼镜,沉声道:“我的确有,你问這個干什么?难不成你对那個案子感兴趣?”
“嗯。”
齐泉转過头,深深地望着似乎藏了心事的儿子,淡淡道:“那個案子家喻户晓,你還想知道什么?”
“细节。”齐灵答道,“關於那個案子的一切。”
“告诉你也可以。”齐泉皱着眉头道,“不過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对那個案子感兴趣。”
“刚放假的时候我跟着学校到金盾监狱去参观了。”齐灵道,“看到了那個黑珍珠,說实话我觉得他不像坏人,再加上他又越狱了……就对那個案子有了点兴趣。毕竟现在判无期的人很少了,想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不像坏人?”齐泉眉头皱得更深,“齐灵,那可是二十條人命。”
齐灵心裡揪起了,好像有人把他的心给拧着,怪不舒服。他想到了提到温都大教堂时安澜的表情,他皱着的眉头,他眼裡的落寞和悲伤,他沙哑的嗓子和深邃的眼睛。齐灵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好奇……爸,你让我看看吧。”
父子俩深深地望着,谁也不让步。最后,還是齐泉先叹了口气,他道:“给你看可以,不過,那個案子牵扯太多,不要深究。”
齐泉站起来,打开实验室和卧室连着的门,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油画。齐灵以前从沒有好好地看過這幅画,他对艺术沒有多大的兴趣。但是今天走近了一看,齐灵才发现原来画上某個图案是立体的。
齐泉伸手把那立体的图案一扭,整幅画背后的墙壁传来“咔”一声闷响,油画往后一缩,整幅画前后翻转了一圈,背后露出了一個防弹的玻璃柜,柜子裡装着很多晶体盒。
齐灵一看,就知道那個柜子了不得。那個晶体盒是军方的标准配备,纳米炸弹都炸不开。
齐泉弯腰,玻璃柜上的扫描仪扫過他的眼球,再匹配了DNA后,玻璃柜缓缓地打开了。齐泉从众多的晶体盒当中拿了一個上面标注着“WDM0619”的盒子,输入一串密碼。
齐灵靠在门边看着,虽然他爸爸沒說,但是齐灵也知道自己不能靠得近了,那种晶体盒一旦感应到两米之内有不是註冊人的DNA存在的话,就会报警。
齐灵很清楚那串编号的含义,他之前到金盾的时候,在关着安澜的监狱上,齐灵也看到過那串字符。字符的意思是发生在六年前六月十九日温都大教堂屠杀案。
齐泉把裡面的晶片取了出来,晶片浮动在他的食指尖上,晶片是一個透明的小圆片,像隐形眼镜一样可以戴在眼球上。齐泉把晶片递到齐灵面前,道:“裡面是目前官方掌握的所有资料,有公开的也有沒有公开的,明天晚上之前给我。”
齐灵盯着那枚晶片,觉得手心有些冒汗。齐泉沉声道:“记住,别太深究。”
這种东西自然不能在房间裡看,齐灵把自己关进厕所,迫不及待地把晶片戴进了自己的眼睛裡。戴上之后,原本空旷的房间在齐灵的视野中就仿佛变成了一個大屏,出现了许多立体的可供選擇的按钮和方块。
關於大屠杀案的资料很多,有目击者的采访记录,被害者家属的供词,第一现场的照片,警方的第一手调查资料,有很多都是为了避免引起混乱而从未对外公开的。
齐灵朝着干燥的喉咙裡咽了一口唾沫,他从未觉得自己离安澜的過去這么近。他仔细地浏览了目击者的记录,大致和公开的部分差不多,只是多了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什么黑珍珠长得凶神恶煞,他一上来就干掉了一群人有多么残忍云云。
齐灵皱着眉头看完,那些目击者或者是被害者家属为了让安澜判刑更重肯定会添油加醋,這当中基本上只有“黑珍珠突然出现了”和“二十個人全死了”這两句是可信的。
齐灵飞速地浏览虚拟大屏上的文字,眼神一凝,伸手打开了标注着“作案過程视频证据”。视频是当时的婚礼摄像师在遇害前用摄影机拍下来的。
齐灵打开了视频,呼吸凝滞了。
视频刚开始拍摄的是主席弟弟和他的新娘,主席弟弟笑着揽着新娘的肩,新娘有些羞涩地正在說话。全场二十来人都在高兴地鼓着掌,婚礼现场气氛一片融洽。主席在弟弟身后笑着和别人碰杯,身旁站了两個穿着正装的保镖。
一切融洽,一切笑脸,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教堂的门被从外面推开,门口站着一個人,所有的人都回過头去看,画面中传来了摄影师一声“那是谁”的疑问,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只见一道金黄色的影子一闪,主席身边的一個保镖连喊都沒喊出声,就被那道金色的影子狠狠地拍在了墙上,巨蟒巨大的尾巴把那保镖整個人都给拍成了一滩贴在墙上的肉泥。
一個参加婚礼的妇女发出了可怖的尖叫,教堂的人群全都吓呆了。他们呆呆地盯着门口站着的人,巨大的恐惧凝固在一张张苍白的脸上,人们看着门口的人,就好像在看着从地狱裡走出来的修罗,他们的恐惧成了他们死前最后的表情。
安澜的头发凌乱,他似乎刚从水裡出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裤子,巨蟒盘在他的身后,他的眼睛深邃而冷,好像要把人的血液都给冻结了。安澜的目光沒有在墙上那滩血肉上停顿一秒钟,穿着短靴的脚就缓缓地往教堂裡迈了一步。
人们疯狂地尖叫着,他们四处逃窜,婚礼进行曲变成了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巨蟒撕咬着从它面前跑過的人,画面一阵剧烈的抖动,尖叫声和跌倒声此起彼伏,唯一清楚的就是墙上洒出的越来越多的血。摄像师举着摄影机的手在不停地抖,他躲到了一排座椅下,颤抖地拍着突然发生的一切。
突然,一张脸砸在了屏幕正中央,主席的眼珠子暴突,嘴角渗着血,长着血红的双眼倒在了摄影师藏匿的椅子下,摄影师恐惧地尖叫,画面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安澜的衬衫上沾满了血,他伸手抹掉脸上的血迹,慢慢地在满地的尸体裡踱步,不急不慢地来回走。
画面跟随着摄影师巨大的喘气声上下起伏着,镜头都被飞溅的血肉给染红了。片刻后,一双靴子出现在了座椅下的fèng隙边,摄影师屏住了呼吸,可手却越来越抖。那双靴子在椅子前站了一会儿,抬起鞋底,在座椅前主席的脑袋上踩了踩,鞋底碾压了一阵,一脚踢飞了主席的尸体。
那双靴子缓缓地离开了,画面足足静止了一分多钟,這期间只听得见摄影师小心翼翼地恐惧的喘气声。就在這时,安澜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中央,他蹲下身,盯着摄影师的镜头,脸上沒有丝毫表情。那时的安澜,眼裡闪着一种光,那种光很冷,仿佛是乌云滚滚隐匿在雷声過后的那道刺冷亮白的闪电。
摄影师的尖叫扭曲了,安澜伸出手,把他从椅子底下拖了出来,摄像机就這样掉在了座椅下面,一阵撕咬和痛苦的吼叫声后,摄影师的尸体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央。空旷的教堂裡,随即响起了皮靴踩在水裡那种啪嗒啪嗒的声音,然后是开门声,再关门。
视频完了,画面陷入一阵黑暗。
齐灵就那样呆呆地坐在浴缸边,坐了很久,他的心也好像变得和那個画面一样,黑得很深很深。齐灵的头从一开始就是麻的,他的手脚冰冷得不听使唤,他的身体像泄了气的沙袋一样,沉重地压在地上。
视频裡飞溅的血肉,人们的尖叫,和冷漠的安澜,都好像利剑一样刺伤了他。
那個时候的安澜让齐灵感觉陌生,他忽然觉得其实那些人的供词沒有任何虚假的成分,那個时候的安澜眼裡满是嗜血的残忍的光芒,彻头彻尾的是一個背着镰刀的死神。齐灵甚至听到了无助的小女孩的哭喊,他觉得自己好像亲临那個现场,身上和心裡都是让安澜给砍出来的伤口。
齐灵开始后悔自己看這個视频了,他真的被吓到了。他有些失魂落魄,他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安澜了。他甚至难以相信,那個在脱轨的列车上救了他,在宇宙观光列车上占自己便宜的那個人和视频当中那個杀人如麻的人是同一個。
齐灵坐在地板上坐了很久,最后他僵硬地推开门的时候,爸妈都已经睡了,家裡一片漆黑。齐灵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安澜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齐灵静静地走到床边,看着安澜平静的脸,脑海裡不自觉地在那张脸上抹了几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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