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馬

作者:巫羽
翠羽的鳥兒,腹部黃褐色,長得很鮮豔,叫聲也相當悅耳,它被關在一隻大竹籠裏,拍動翅膀,啄食陶食器裏的蟲子。任葭雙手提着及膝長的大籠子,走到院門口,t她兄長身旁,她對虞蘇和風川兩人的背影揮了下手,她剛顧着玩,忘記和他們道別了,她還是挺喜歡他們,希望下次還能見到。

  “兄長,我帶翠翠去竹湖邊玩。”

  遠去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任葭提累鳥籠,將它用兩條瘦手臂抱住,她擡頭對任昉說。竹湖就在竹林那兒,其實也就在家門口不遠。

  “年,你陪葭去竹湖。“任昉回頭,將在院中打掃的一位女奴喊上。

  任葭在心智上的欠缺,幼年時,沒有明顯體現,隨着她年齡增長,便逐漸明顯,她獨自去湖邊玩,怕她出事。只有這麼個妹妹,長兄又是早夭,任昉很照顧她。

  喚年的女奴匆匆過來,牽着任葭的手,幫她提鳥籠子,兩人往竹林走去,任葭一路蹦蹦跳跳,相當雀躍。

  竹林蔥鬱,翠鳥啼鳴,真是不錯的一天。

  任昉望眼離去的妹妹和女奴,往屋子裏走,他剛邁進屋門,還沒走向自己的房間,突然聽到院外一陣喧譁。

  大清早,牧民很少會到牧正家來,除非有特別的事情,任昉想趁着父親還沒被吵醒,自己出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任昉耐着性子走出院子,見是三位牧民神色慌張前來,他們身邊還圍着兩位奴僕,在激動說着什麼。

  “怎麼回事,大清早在外頭囔囔。”任昉認出其中一位牧民叫右,是沿丘附近的牧民,另兩位年紀輕,大概是他兒子。

  ”死了個人,被人殺死,在姜溝旁那片林子裏!“右見到昉後,聲音說得很響,看得出他挺驚慌。

  自從很多年前,穹人被趕出角山,角山就很少有人死於非命,相當罕見。

  任昉問:“死的是誰?你認識嗎?”

  “趕豬的人,侖城那兒過來,給營地送豬。”右還真認識死者,雖然也只是幾面之緣,不過已足夠讓他驚恐了。

  這倒是有點意思,誰膽子那麼大,敢在角山殺人。角山的牧人不牧豬,侖城那兒有一處聚落叫豕阪,生活着一羣牧豬人,爲將豬賣個好價錢,偶有人會不辭辛苦,將豬趕往角山營地。

  “束,去備馬車,我過去看看。”任昉命令束,也不是凡事都要他父親出面,他也能解決事兒。

  束領命到馬廄裏牽馬套車,他將馬車拉出來,對任昉說:“要不要帶兩點人過去?”

  “怕什麼,任銘的人肯定在那兒了。”任昉輕笑,登上馬車,揚鞭而去。

  任銘是角山營地的駐營武官,他出身高貴,由任君直接任命,任昉平素和他有交情,也常往來。

  束想這事得稟報牧正,他雖然是位老奴,但也是牧正心腹。他正打算進屋去稟報,擡頭,見牧正已經出來。

  “束,出什麼事了?”牧正瞅眼兒子馳騁而去的身影,掃視下院中的三位牧民。

  “主父,姜溝那兒,殺死了個人。”束將事轉述。

  “是啊,死得很慘,在胸口有一個血口子,血流了好多,都爬滿了蒼蠅。”右搶着回答,他見到牧正,特別積極。

  “胸口一個血口子?知道是被什麼殺死嗎?”牧正多留了個心。

  右的長子說:“是箭殺死。”

  右的幼子說:“又沒看到箭,他被矛捅死。”

  “束,你和他們過去看看,有什麼情況,跟我稟告。”牧正聽到一個“箭”字,就警惕起來,雖然他覺得也沒可能,純屬想多,然而不免也要小心謹慎。

  “是。”束應聲。

  束把三位牧民帶走,四個人前往姜溝,一路上,這仨父子還在興致勃勃討論這樁謀殺,猜測是有歹人,爲了搶豬倌的豬,才把他殺了。

  牧正留在院中,拂動袖子,將雙手背在身走。他想任邑傳遞來的消息,那兩位逃脫的弓手,始終沒有追捕到,不過姒昊來角山三月,角山也沒有晉夷弓手的身影出沒,實在不必聞“箭”色變。

  午後,任昉的馬車先回來,牧正聽得馬車聲,讓小奴僕,一位喚莢的小男孩,出去傳任昉。

  任昉進父親房中稟報,他說:“豬倌大概是死於矛,矛頭得非常鋒利,一矛扎中胸口,銘懷疑是士兵所爲,正在營地裏搜查。”

  牧正問:“知道豬倌什麼來歷嗎?”

  “都喚他丘豕,他往營地販豬,也經常去狗尾灘易物。”任昉已經查明。

  牧正想販豬的,身上頗有點錢財,被見財起意的人劫殺,倒也不是沒可能,着實是自己想多了。

  “明日你再過去營地看看,找着兇手沒有。”可能真是簡單的劫殺,但在自己的地盤上發生兇殺,牧正絕不姑息。

  “是,父親。”任昉領命,他挺樂意效勞,他就怕老爹不給他事幹,覺得他不可靠。

  任昉退下,牧正看着外頭漆黑的夜,想着晉朋去年冬時,派出一批弓手潛入任邑,襲殺姒昊未遂,事後,弓手大多被捕獲殺死,只剩兩位弓手茫茫無蹤。

  這兩人,也許早已潛回去帝邑了吧,一直都不見蹤跡。

  落羽丘上,姒昊喫過用陶鬲煮的魚羹,坐在火塘邊,給自己上藥。他要憑藉一人之力上藥,得花費不少時間。艱難將布條纏上,手齒並用,系綁細藤條。包紮好後,姒昊將傷臂輕晃兩下,疼痛感沒以前那麼明顯,傷口癒合得不錯,過些日子,應該就會康復。

  想想,有煮食的陶器,手臂的傷也在見好,在這裏的生活,倒還不至於讓人多難忍受。姒昊其實很少去想,他過得好與不好,只是在過平民的日子而已,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度日。

  夜晚入睡前,姒昊仍舊舉着火把,下山道,到野麻坡巡視一番。不知道是否因爲遭狼咬傷,才如此警戒,還是另有某種預感,讓他覺得不安全。

  風聲依舊,伴着羊兒的叫聲,姒昊回到落羽丘,進屋,將門堵上,他準備就寢。他將火塘的火弄小,回到草泥臺,平臥在上頭。他沒什麼睡意,想着心事。四周漆黑,空空蕩蕩,總是要讓人胡思亂想,姒昊閉上眼睛,想起的是前日在潭畔,晾曬在樹杈上,迎風招展的衣衫,還有樹下挨靠在一起,被暖和和太陽照耀的他和虞蘇。他伸手摸向腰間,腰間纏着一條髮帶,虞蘇的髮帶,它的觸感潤滑,細膩,像虞蘇的臉龐。

  他應該回到虞城了,回到父母的身旁,和夥伴們在一起。真想看看他在虞城生活的樣子,燒陶,種田,還有跟夥伴們去捕魚。虞蘇將自己在虞城的生活告訴姒昊,而姒昊從未告訴過虞蘇,自己在任邑的生活。

  連告訴他的名字,都是化名。

  姒昊解開發帶,將它揣入懷裏,貼着胸口。他想自己在任邑,還取笑過任嘉偷偷收着吉芳的一件腕飾,自己這般和任嘉也沒差異。

  回憶和虞蘇相處的情景,姒昊漸漸入睡,他很少做夢,但還是在夢裏夢見了虞蘇。夢中,虞蘇站在田地旁,揹着一個竹簍,拄着耒耜,對他招手,就像似要教他種田一般。夢裏田地之外的山坡,有一棟屋子,一座院子,無論是屋子裏的物品,還是院中的井,樹和犬,雞,都那麼真實,彷彿真實存在過。

  大概是因爲夢,姒昊難得睡晚,他醒來時,天已經徹底亮了。姒昊如常,去野麻坡趕羊喫草,到溪邊網魚蝦,回落羽丘煮食,相同的一天,日復一日而已。

  喫飽飯,帶着大黑下山坡,姒昊見林叢裏出來一個身影,看着像束。他覺得有點奇怪,束之前纔來過,這趟是因爲什麼事呢?

  姒昊將牧羊鞭夾在咯吱窩下,緩緩朝束走去,他看得見束手裏提着東西,想牧正該不是給他送米糧吧。

  他被狼咬傷的事,牧正知道,牧正曾派束過來問他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姒昊說自己能解決,謝絕了牧正的協助。牧正看來是還不放心。

  “吉蒿,你傷怎樣了?”束一來,就將一袋東西放地上,詢問起姒昊的傷情。

  姒昊回:“手臂能擡動,無大礙,你告知牧正,不必擔心我。”

  “昨日有一人,在姜溝林子被人殺害。“這是牧正託束來告知姒昊的事,不過也不專是爲此事而來,順便給送點米糧。

  “被殺的是什麼人?”

  “一位豕坡的豬倌,趕豬去營地販賣,被人用長矛刺殺。牧正讓你注意安全,要是瞧見什麼可疑的人,要告知他。”

  “我這邊會小心。“姒昊有那麼點小小喫驚,他來角山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被殺。

  “這些粟米,還有一條臘肉,牧正讓你收下。”束從腰間解下懸掛的一條臘肉,遞給姒昊。姒昊收下,跟束交代:“代我謝謝牧正,下次不必再送來。”

  他一個牧人,受牧正特殊照顧,想必牧正家的奴僕,角山的其他牧人都知道,也不知曉外界會對他有什麼樣的猜測。牧正心意雖好,但實在不大必要。

  “我會回去傳達,那我走了,吉蒿你注意門戶,這幾天少去山林裏打獵,等抓到兇手,我前來報知你。”束爲牧正盡心,將牧正吩咐的都與姒昊說。

  姒昊點了下頭,目送束離去。看他那矮小敏捷的身子消失於林叢,姒昊想,殺害豬倌多半是爲了劫財吧。

  初來角山時,最擔心的是晉夷的弓手追蹤而來,埋伏將自己殺害。誰想,來角山這麼久,一直沒有兩位晉夷弓手的消息,有時姒昊倒希望能發現他們的蹤跡,是福是禍,橫豎躲不過,早出現早解決。解決了弓手,他就可以離開任地,去哪都行,正因爲弓手未緝捕到,他仍得在這庇護地裏生活。

  把米糧和臘肉提上落羽丘,姒昊出屋,站在土臺上,他見到原野上的一羣野馬奔跑而過。姒昊對野馬的心思,可有些時日了,他特意去留意,發現今日倒是沒看到那匹白馬,也不知道它上哪去了?

  野馬羣和人羣一樣,對外來者會排斥,尤其來的要是一頭壯年的牡馬,大半是要遭馬羣的馬王狠鬥,驅逐,不見了,倒是不奇怪。

  姒昊不知道這匹白馬,是匹逃走的牢馬,只覺得它特別高大漂亮,便就記得深刻。

  午後,姒昊執着長矛,到落羽丘後的溪林捕魚,林中鳥獸鳴叫,相當熱鬧。姒昊專心致志於長矛和溪流中的魚,直到他聽到馬的嘶鳴聲,叫得很悲切。姒昊收起長矛,出溪水,偱聲步入林間。

  他本以爲就在附近,但卻走了好一會兒,纔看見白馬蹤跡,它在一處泥沼裏掙扎。白馬遍體鱗傷,前腳跪地,兩條後腿深陷在泥中。它伸長脖子發出悲鳴聲,用哀求而驚恐的眼神看着姒昊。

  陽光下的白馬,炫目而獨特,它不同於角山常見的棕馬,它比棕馬的個頭更高大,通體雪白,由此才被選作祭祀神明的牢馬。姒昊看着它,想平日總想弄匹馬,遙遙見它身影已相當喜愛,不想和它還挺有緣分。

  “別亂動,在此等我。”姒昊自然知道馬兒聽不懂人話,他還是對這匹馬這般叮囑。

  姒昊匆匆離開泥澤,他返回落羽丘,去取麻繩。如果姒昊離開時,回頭看一眼白馬,他會發現原先在泥沼中拼命掙扎的白馬,安靜下來,彷彿它真能聽懂人類的言語。

  當姒昊手裏提上麻繩,扛着根新砍的竹竿,趕往泥澤,白馬的後肢已完全陷在泥裏,它見姒昊過來,發出哀怨的嘶叫聲。有一瞬間,也就對上馬眼那瞬間,姒昊覺得它也許像人一樣有着情感。姒昊將麻繩一頭綁在竹竿上,另一頭打活結,拉出一個繩環,他要用它套馬脖子。

  沒抓過馬的姒昊,見過別人抓馬,而且他一直想要有一匹馬,特別留心角山牧民套馬的手法。

  姒昊不慌不忙,他把竹竿放在一旁,折下一些樹枝墊在泥沼中,在馬匹身前圍鋪。白馬似乎明白了姒昊的意圖,奮尥前腿的蹄子,不過也是無謂掙扎。姒昊不只鋪樹枝在泥澤,還去拖來一根大木,橫放在泥澤上,就在馬屁股後面。做好這些,姒昊這纔去拿套馬杆,他自然不是打算憑藉自己一人的力量拽起這匹馬,那是不可能的,他套馬,只是讓它別跑。

  馬兒傷勢嚴重,身上好幾處地方都在流血,若是脫離泥澤,便就逃走恐怕也是死路一條,多可惜,還不如把它留住,當然,姒昊也是有私心,他想養它。

  拋出套索,重複兩次,才套住馬脖子,姒昊把綁系套索的竹竿,卡死在兩棵樹木之間。這之後,姒昊踩着橫放在泥上的大木,他在後方推白馬,白馬奮力騰躍,前蹄踏上泥面鋪的樹枝,後踢踢蹬,如是再三,它擺脫泥澤,躍上硬實的地面。

  白馬剛脫身泥澤的喜悅還未能充分抒發,正想撅蹄子狂奔,隨之而來的是脖頸處的牽扯,白馬蕭蕭鳴叫,將竹竿扯得聲響。

  “別跑!我不會傷害你。”姒昊跳出泥澤,攆上白馬,他扯出套馬杆,拽住白馬不放。也許是精疲力竭,白馬看着姒昊,再沒怎麼做過掙扎。

  姒昊知道馬兒踢腿的力道,他抓住套馬杆,在旁趕馬行走。白馬跟隨姒昊而行,它顯得溫順,它本就是由人飼養的馬,並非野馬,野性沒那麼足。

  將白馬帶上野麻坡,姒昊將它拴在一棵樹上。他給白馬割來糧草,並端來一盆清水。白馬臥在地上,不喫不喝,它對於陌生的環境,顯然心存惶恐,還需適應。

  看着天近黃昏,姒昊返回草場,將羊趕上野麻坡,大黑髮現野麻坡上的新夥伴,朝它兇惡吠叫。白馬發出洪亮的嘶鳴聲,高大的身子騰躍,嚇得大黑倒退。“大黑。”姒昊喚走大黑,帶它登上落羽丘,回家準備晚飯。

  蒸粟米飯和臘肉,煮魚羹湯,真是豐盛的一餐,就是牧正家的食物,大概也就這樣了。

  姒昊正值長身體的時候,一大鍋蒸飯和一鍋魚湯,他能一人喫得乾淨,一點不剩。當然,姒昊還是會分大黑一份食物。總是一人一犬,相依相伴。

  喫飽飯後,姒昊下去野麻坡巡視,大黑跟上。羊兒安然在羊圈裏,不必擔心,姒昊去探看白馬,發現堆在馬跟前的糧草減少許多,木盆裏的水也是。

  大黑對於家裏新增的“寵物”有敵意,對白馬低吠,然而對於大它幾倍的動物,它其實也慫,不怎麼敢造次。姒昊將大黑趕到羊圈,叮囑它好好看羊。大黑乖乖趴在羊圈旁,它知道自己職責,沒離開羊圈,去“圍觀”新夥伴。

  見大黑和白馬相安無事,姒昊回去落羽丘,忙碌一天,他也該休息了。臥在草泥臺上,聽着風聲穿屋,姒昊朝火塘旁一探,幾天前,虞蘇才躺在那兒,和自己說話。終究還是有些不習慣,果然人還是需要有個伴。

  睡着虞蘇編織的蘆葦蓆,穿着他縫補、清洗的衣服,用着他贈送的彩陶器,姒昊不清楚這個虞地的少年,對他意味着什麼,但覺得割捨不斷。是有不少人厚待自己,但虞蘇這種好,滲透姒昊的生活點滴,以致覺得他的好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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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演:“昊總的勞斯萊斯”、“白馬王子”任務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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