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红裙
她抬头,正对上一脸茫然的门童求助的目光。
“噗嗤。”沈宥清沒忍住笑了出来,门童脸上也出现了极为扭曲的表情——憋笑憋得太努力以至于面部都生了扭曲。
门童用手搓了搓脸，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终于找回了他了样板式的笑容,退后两步,将腰弯到极低的地方,恭敬地问地上趴着的女人：“女士，請问您需要帮助嗎？”
赵宁溪的头還贴着进门的地毯，两根随意而不简单的麻花辫跟着她的脸紧贴在地板上。
将钥匙抛给门童,示意他先去停车，沈宥清走過去轻轻踹了踹赵宁溪的小腿：“地上很凉快嗎？”
“凉快。”闷闷的声音传来。
“你真不起来？”
扑街状赵宁溪：“不起来，我死了。”
“我手机呢？”赵宁溪的手机坏了，一路上为了看時間,硬生生夺走了沈宥清的手机抱在怀裡,只要沈宥清车稍微慢上那么一点,就少不了她一顿的唠叨。
一只手刷的从地上立了起来，手臂与地面呈现了一個近乎九十度的直角,沈宥清的手机就在最上面。
“韧带不错,既然赵小姐喜歡玩人体艺术,那我就先走了。”她称赞道，接過自己的手机，长腿一迈,就从赵宁溪身上跨了過去。
還沒走两步,沈宥清的裤子突然被人拽住了裤脚,赵宁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喂，你這個人真走啊？！”
“呃……”沈宥清满脸茫然，不然呢？
“拜托啊，求你了，沈宥清你长得最好看了，求你了，帮我想想办法啊，我摔下去的时候看见那边躲着的几個娱记的人了，要是被他们拍到我就死定了啊……”
沈宥清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赵宁溪躺在地上装死尸的原因是什么。
她转头扫视了一圈，正好和一個藏在吉普车裡躲闪不及的人视线对了個正着。
沈宥清微微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善意的笑。
虽然隔得挺远，沈宥清還是看见了对方脸上尴尬的笑容。
地上的人還在装尸体，沈宥清把手机往兜裡一揣，又用脚尖踹了踹赵宁溪：“用手捂住脸。”
“干嘛？”虽然不解，赵宁溪還是乖乖地将手放在了脸上。
片刻后，一阵失重感传来，赵宁溪感觉自己像是锅裡被翻面的大饼一般，在沈宥清手上转了一個面。
她从捂着脸的指缝裡，看见了沈宥清微微弯起的的唇角。
這個人……
她觉得自己手心有些烫——从脸上传的热度。
沈宥清颠了颠，调整了一下姿势，赵宁溪面色通红的靠在她的怀裡。
鼻尖萦绕的是那人身上清新的茶香，赵宁溪也是奇怪了，這人一大早爬起来明明是喝咖啡，身上怎么会有茶香……不過，很好闻就是了，让人觉得很舒心。
直到两個轻飘飘的字砸到了她的身上——“好重。”
赵宁溪蓦地瞪大了眼睛，她在說谁？
“你說谁重？”
“說你啊。”赵宁溪颠了颠，保守估计，起码得有一百一十斤，這個体重在娱乐圈一票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女星裡面，算得上是重量级的了。
赵宁溪被突如其来的暴击起的吹胡子瞪眼，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還在别人的怀裡，又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进去。
被沈宥清一毒舌，赵宁溪心中旖旎的心思全部散去，此时占据她脑海的全是沈宥清的恶劣行径。
第一次见面，将她扔在路边上不管不问。
第二次见面，差点拐走了她家的猫。
第三次见面，用冷水冲她，害她扭了脚，坏了手机，還感冒烧，最后迟到。
她生怕自己一句话沒說对，沈宥清就把她给扔在了大厅裡面。
……
時間回到现在。
从惊喜转换成惊异，王君昊的目光一点点从沈宥清脸上落到了赵宁溪的身上。
她无声的张着嘴，不敢置信的摇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王君昊感慨道：“沈宥清啊沈宥清，我当你是为艺术献身的圣人君子，沒想到你也有沦陷在女色下的一天啊……”
沈宥清提起了一边的嘴角，扯出一抹假到不行的笑。
“沈少好。”见到沈宥清，卫薇的脑子就是一嗡。
如果王君昊跟沈宥清走了，那赵宁溪可就真的沒机会了。
卫薇急的心头上火，一边不住的往沈宥清身后张望，希望能够看见熟悉的人影——沈宥清来的方向恰好是电梯口的方向，一边又在心裡头构思着要怎么說才能把两個人都留下来，再等一等赵宁溪。
见到一個不认识的女人突然从王君昊身边冒了出来和自己打了招呼，沈宥清微微颔，算是回礼。
见她的视线不住往餐厅扫视着，王君昊說道：“阿清，這家餐厅沒什么好吃的，不如……”
眼见两人商量着要走，卫薇忍不住上前一步，截断了王君昊的话：“王导，我們家宁溪刚刚给我消息說就在楼下了，马上上来，您可不可以先等等，我马上就打电话问她是怎么回事……”
王君昊一耸肩，对她的话并不感兴趣：“华国人的三大谎言，已经出门，就在路上，快要到了……”說着，她示意沈宥清往电梯走去。
正当此时，沈宥清怀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沈宥清怀裡的人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的将一只放在肚子上的手机扣在了耳边：“喂？”
“喂？”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
卫薇看向沈宥清怀裡的人怔住了。
被沈宥清抱在怀裡的人，穿着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下半身是一條毛边的牛仔裤，還扎着两個乡土风的麻花辫——卫薇是怎么看都觉得她和自家的艺人有着天壤之别。
“薇薇啊，我到了……你在哪儿啊……”沈宥清怀裡的人声音沙哑，還无所察觉的继续接着电话，顺便伸手搂住了沈宥清的脖子，试图在她怀裡找到一個舒服的平衡点——她這样一动，就露出了通红的半张脸。
“你怎么那么烫？”沈宥清低头，试图去碰赵宁溪的额头，她怀裡的小姑娘眼泪瞬间就飚了出来，电话也不打了，拿着手机往她胸口就是一锤：“都怪你，大坏蛋……呜呜呜……都怪你昨天晚上……”
王君昊长大了嘴巴。
旁边卫薇的表情和她也差不了多少。
她们听到了什么？总觉得這两句话裡信息量有点大……
沈宥清最怕人哭，尤其是小姑娘哭，一哭她就沒辙了——所以才会连续几次都栽在赵宁溪手裡。
想到昨晚自己用浇花的水去冲赵宁溪，沈宥清被她哭出了那么点愧疚之情，低头哄道：“好好好，都怪我，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闻言，红着脸的赵宁溪气鼓鼓的說道：“我不要去医院！”說完這话，她忽而眉头一松，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沈宥清心裡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亲亲我，亲亲人家，人家的病就好了……”
妈诶，她看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
王君昊把脸上用来装逼的墨镜摘了下来，顺便揉了揉眼睛，確認眼前這個低声下气哄小姑娘的人是不是自己相交了多年的挚友。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沈宥清居然会栽在這么個小姑娘的手裡……
“亲個屁亲。”沈宥清沒好气的說道：“赵小西你给我安分点，不然我把你扔下去。”
赵宁溪：“你敢。”
沈宥清作势要把她扔下去：“你看我敢不敢？”
赵宁溪闭着眼睛如同八爪鱼一般死死地攀在了她的身上。
“你不能把我扔下去。你要是敢，你要是敢……”她威胁道：“我就把你昨晚上做過的事情說出去……”
一旁围观的王君昊用手肘撞了撞卫薇，问道：“這是你们家的艺人对吧？”
卫薇一脸懵逼的点了点头，她在娱乐圈历经十数年的大风大浪，从来沒有遇到過眼前如此令人惊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還反应不過来。
“今天我沒带合同，晚上我让人给你過去……”
处于恍惚状态的卫薇就听见了合同两個字，瞬间从游离状态回到了现实之中，在愣了两秒之后，脸上忍不住浮现狂喜的表情：“谢谢王导，谢谢王导……”
如果不是现在沒有多余的手，沈宥清一定会无奈的扶着额头：“行了行了，我找到你经纪人了，让她带你去医院。”
“不嘛不嘛，要亲亲，要阿清的亲亲……”刚刚王君昊喊了沈宥清一声阿清，现在赵宁溪已经现学现卖了起来。
“亲你個大头鬼。”沈宥清撇着头，努力躲過赵宁溪凑上来的嘴，一边往电梯方向走，一边对站在一旁的卫薇使着眼色：“你是赵小西的经纪人吧？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把她送到医院裡去。”
“好的，好的，沒問題，麻烦沈少爷了。”
走到一半，才想起好友的她又转過了头：“师姐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定個地方吧。”
“你去你去。”王君昊满脸笑容的摆了摆手：“不管我，不着急，有机会再约饭也行。快送她去医院吧……”
“mu……”赵宁溪嘟着嘴，一個劲儿的非亲到沈宥清不可。
“赵小西你够了，别怪我沒警告過你！”
“mu——”
王君昊看着眼前的一切，笑得眯起了眼睛。
直至电梯在她面前合拢，她才一個拳头敲在了掌心，情不自禁的欢呼了一声：“yeah！！！”
……
赵宁溪满意的看到自己的名字又一次霸占了各大门户網页娱乐版块的页之后，打开微博，从关注列表裡找到陈俊宇這個名字，点进去，在最新布的微博下面点赞，等五分钟，然后取消。
当她再刷新自己的通知列表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已经有粉丝为她這一次手滑截了图，作为两人奸丨情的证明。
在做完這一切之后，她在通信上点开了一個叫做陈俊宇的联系人，去了消息：“约嗎？”
对方回复的很快：“约。”
半小时后……
“陈俊宇你個大傻逼，不会打游戏就不要打好嗎？小学生水平乖乖回去看书行不行？你的号是买的吧？啊？烂成這样，我要是你都沒脸见人，回家吃奶去吧你。”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对方正在输入中……”
连着闪烁了三次之后，对面的头像灰了下去。
“艹。”赵宁溪骂道，把手机往床上一扔，顺带把自己扔了上去。
陈俊宇是她在上一部古装偶像剧中合作的男演员，模样清秀，是当下流行的奶油小生审美，初次见面的时候一口一個宁溪姐喊得挺甜，听說她会打游戏之后，立马双眼放光，要求和她组队。
他的号是個大号，胜率蛮高，所以赵宁溪說什么都沒想到，陈俊宇竟然是個猪到不行的猪队友！
“啊啊啊啊——”想到自己输了游戏，赵宁溪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而且還是因为和這样一個猪队友组队输的游戏，她就更觉得憋屈了。
被她压在身下的手机叮咚一声，亮起了屏幕。
赵宁溪翻過身，将手机从被子裡掏出来，举到头顶，眯着四百度近视的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字体。
“要上台了，你人呢？”
“卧槽卧槽卧槽……”赵宁溪如同被针扎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将床边的箍往头上一压，冲进了盥洗室。
……
无心酒吧虽然不是s市最大的酒吧，却是最有格调的酒吧，沒有之一。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舞台上，带着羽毛面罩的歌手正抱着话筒，浅唱低吟，沙哑的嗓音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撩拨进人的心裡面去。
遮掩在珠帘下的卡座裡，坐着一個穿着西装的女人，她靠坐在沙上，半眯着眼睛，轻摇着手裡的香槟。
一個男人搂着一個穿着黑色深v长裙的女人撩开了帘子：“阿清……”
“出去。”沙上的女人眼也不睁的說道。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松开了搂着细腰的手，从兜裡掏出了几百块钱，塞进了女子饱满的胸脯裡，使了一個眼神：“去旁边等我。”
被打走的女人倒也不生气，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落下鲜红的唇印，扭着腰走开。
等男人转头看向卡座裡面的时候，却现不知何时女人闭上了眼睛，手裡的香槟倒了一地。
“老板？”他喊了一声，沒有回应：“沈宥清？”
回应他的只有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說睡就睡，他才约好的美女……
“亲爱的，你好了嗎？”一條未读消息点亮了他的手机屏幕。
他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沈宥清：“小野猫，你等不及了嗎？”
吧台边的女人抿了一口酒，微微勾起了唇角：“她是你女朋友？你们玩得可真开。”
男人看了一眼即使睡觉都一脸禁欲系的某人，女朋友？并不。
他只是個苦逼的打工仔而已。
……
自从亲戚家的熊孩子弄坏了她的老唱片之后，沈宥清很久沒有睡得那么香過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安静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睛，愣了片刻之后，才回忆起自己入睡之前的场景。
沈宥清有些惊讶，她竟然在這么吵的酒吧裡面睡着了。
卡座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只有卡座旁边留了一盏小灯，看来酒吧已经打烊了，地上躺着一個黑漆漆的人影，她毫不犹豫的伸脚一踹，果不其然听到了熟悉的哀嚎声。
“起来了，回家了。”
地上還在呻丨吟的男人，在听到這道声音之后，飞快的翻身就爬了起来。
“老板，晚上好！”
沈宥清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不把我喊醒？”
“這几天你都沒怎么睡觉，我看你懒得睡得這么香，就沒叫你。”
“你约得那個妞呢？”沈宥清挑眉问道。
提到那個妹子，男人就觉得委屈，看在那几张毛爷爷的份上，人家厚道的等了他一個小时，然而沈宥清睡得实在是太香，他身为私人助理，做不出把老板一個人扔在酒吧的事情，于是只能和妹子說拜拜了。
“行了，”一個大男人做出委屈的模样，沈宥清看不下去：“今天的钱回去我十倍补给你。”
“老板万岁！”
……
赵宁溪說什么也沒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迟到，竟然错過了好朋友在无心酒吧的最后一场演出。
“以后……你就不唱了呀？”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烧烤，觉得鼻尖有些酸。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個圆圆脸的姑娘，正仰头将瓶子裡的啤酒往嘴裡倒，对，就是倒，一大瓶的啤酒，喝进嘴裡的是少数，倒是有大半洒在了她的身上。
不過她全然不在意。
重重的搁下酒杯，用袖子抹了抹嘴角，圆脸姑娘笑中带泪：“我都唱了十年了，也沒唱出個人样来，现在我都二十八了，我老家的同学孩子都上初中了，强子等了我五年，他也要三十了，等不起了。我不能对不起人家，不回去结婚還能怎么办？日子总是要過的，什么梦想啊這么多年我总算是明白了，就是個屁！呸，屁都不是！小溪，你還小，听姐一句劝，要是二十五岁還唱不出头，就别唱了，女人啊，经不起熬……”
老板又送上来一瓶啤酒，赵宁溪学着圆脸姑娘的模样，咕噜咕噜的往嘴裡倒。
……
“唱山歌嘞，這边唱来那边和……那边和……
“這裡的山路十八弯，這裡的山路九连环……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莫回头——”
隔得老远，沈宥清就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越往她家的方向开，声音就越大。
眼看她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汽车的远光灯照射的范围中。
等她紧急刹车的时候，却现前面哪還有人的影子。
莫非撞鬼了？——作为一個无神论者，沈宥清的心中忍不住冒出了這個想法。
等下了车，看到躺在地上扭来扭去的人，沈宥清扶额——還真是撞鬼了，只不過撞的是一個酒鬼。
穿的跟個黑乌鸦似的酒鬼，离她的车头還有着两米的距离，所以不存在沈宥清撞到她的說法，不過作为路人，她還是好心的蹲了下来，伸手戳了戳酒鬼的肩膀：“喂，小姐，听得到我說话嗎？你還好嗎？需要我帮助嗎？”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听到有人骂自己小姐，赵宁溪毫不犹豫的骂了回去。
好心被当做驴肝肺，白得一顿骂的沈宥清有些无语，不過看在地上的人是個酒鬼的份上，她只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收起了自己难得的好心，打算开车从旁边绕過去。
反正小区裡的道路够宽，实在不行，她大不了从草坪上压過去，明天来赔钱就是了。
刚刚站起来，一股大力突然拉住了她的小腿，沈宥清一惊，险些摔倒在地上。
“喂喂喂，你干嘛？”
“你說！”地上的酒鬼抱着她的小腿：“我唱歌好不好听？”
“好听好听。”沈宥清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生怕說一句不好听酒鬼就不放過她：“大姐求您放過我好嗎？”
這人是吃菠菜长大的嗎——沈宥清试着扯了扯自己的腿，然而绝望的现并不能从酒鬼坚实的臂膀裡逃脱。
“骗子。”本以为自己昧着良心說出的会是正确答案，沒想到酒鬼一口否定了她的答案，抱着她小腿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你们這群說谎话的骗子，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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