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風波 二
而錄取之後並不籠統地稱爲進士,統統當成萬金油似的官員委以重任,而是按分科先到地方或各官署爲吏員歷練,再根據才能加以考覈提攜。劉浩然根據他在另一個世界知道的知識,準備在科舉制度後在恢復唐宋官階基礎上加以改進,完善江南行省的官階制度。吏員不入流,相當於後世的科員,官員從從九品開始,每品分正從兩級,一直到正一品。
按照他的劃分,正、從九品相當於副科、股級幹部,爲縣衙各職能科的分設科室的主事;正從八品相當於科級幹部,爲於縣衙各職能科的主事;正從七品相當縣處級幹部,爲各縣的知縣、縣丞;正從六品相當於副地廳級幹部,爲府衙各職能局的僉事,或者府治所在縣的知縣;正從五品就相當於地廳級幹部了,爲知府、同知;正從四品就相當於副省級幹部,爲各行省府職能司都司或省治所在府的知府;正從三品就相當於正省級幹部了,爲各行省主政官員;正從二品相當於部級幹部,相當於中央政權各職能部的尚書或重要省份的主政官員;正從一品就是中央領導了,一般只授給丞相、參知政事、都察院御史大夫、按察院提刑按察使。
雖然現在江南只是一個行省的編制,但是中樞機構已經類似於一箇中央政府了,隨時都可以分拆設省。所以這一套設想也不是無的放矢。
在劉浩然的設想裏,科舉考試錄取的人只能做爲吏員,也就是有了從政做官的資格,但是要想升官,必須經過歷練考覈,也就是試用,一般是兩年考覈一次,考覈合格的可以提一級,而進入官員制度後,兩年考覈以後必須優異卓越者纔可能提一級,越往上自然越難提升,尤其是正從五品之上,改爲三年考覈一次。
劉浩然知道,不管制定多麼完善的律法和制度,都無法避免不了任人唯親、裙帶關係等人治現象,這是自古到今都無法清除的弊端,劉浩然可不認爲自己能夠避免,但是不能因爲這些人治問題就放棄了制度,一個良好的制度多少可以讓人看到一點希望,再加上高額薪酬,應該可以慢慢吸引不少精英分子加入其中。
在劉浩然看來,古代的科舉制度無非是招攬當時的社會精英,讓他們聚集在君權之下,再給予一點希望,讓他們深纏其中,這樣就沒有什麼其它“歪思想”和“野心”了,這和另一個世界的GWY制度異曲同義。只不過集權專斷的明清帝王實行科舉制度還覺得不放心,生怕這些精英分子還會有其它的想法,於是就乾脆來個釜底抽薪,用理學和八股文僵化他們的思想,用文字獄打斷他們的脊樑,雖然君權得到了鞏固,卻以整個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做爲代價。
劉浩然在心裏是不願意這麼去做的,但是做爲一個用不了幾年也會稱帝的君主,招攬聚集精英分子也是他必須去做的。
當劉浩然這一套科舉與官職制度一提出來,就遭到了衆多的反對,這套制度的“改革力度”也太大了,幾乎是把官職這個國器胡亂許人。不過那些發家的商人、工匠們卻異常支持,雖然劉浩然因爲他們的功勞封爵授勳,但是這只是一時,他們必須還要爲子孫後代着想。而劉浩然這一套制度卻符合了他們的利益,江南的各級學校執行的是有教無類的政策,只要你有足夠的聰明才智,就能逐級考讀,最後參加科舉考試,進入到官場之中,邁入官僚行列。這可是國本政策,一旦制定下來,對於這些人的子孫後代就是蔭福無窮啊。因此這些人在大討論之時通過不同的途徑,闡述自己的支持之意。
最後,經過長時間的爭論,劉浩然也做出了讓步,科舉考試分爲兩級,各省官府舉行初試,從縣學以上的學校學子中招收地方官府的吏員,而初試成績優異者和各國家級大學學子可參加吏部舉行的會試,會試錄取者可直接授予從九品官職,而成績優異者可參加吏部和劉浩然親自主持的“面試”,合格者授予正九品官職,即賜進士出身。考試內容以四書五經爲重點,後面的分科專業考試在總成績比例降低。對於這些讓步,劉浩然也不在意,分兩級考試他能接受,江南行省現在就缺人才,尤其是地盤迅速擴大之後,缺口更大,地方舉行科舉初試能夠大量彌補這個缺口,而且現在交通都不方便,要是讓所有的學子都跑到江寧來考試也不現實。再說了,按照劉浩然的設想,以後的教育體系會不斷完善和擴大,各行省也會設立大學,而一次科舉只能招收那麼多人,與其讓他們投考無門,還不如通過初試分流一部分。
至於考試內容的側重點,這就好操作了,只要大家都來參加科舉,自己把閱卷老師糾集在一起,好好暗示一下,閱卷的時候尺度好好把握一下,壓低基礎部分,提高分科專業部分,
但是對於分科科舉和官職主要制度,劉浩然是絲毫不肯讓步,並且擺出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恢復科舉的架勢,終於迫使反對人士同意讓步。反正劉浩然的分科本質與唐宋的分科差不多,只是考試內容不同,而且以前就算是進士也不可能一考上就授予高官,要是科舉錄取者人人授官,而官職又有限,數十年後豈不是會造成科舉錄取者需要“候補”的地步,最後造成了前宋冗官的弊端。
對於科舉一事大家終於達成了一致,現在就等着何時儘快舉行了,現在朱升提出今秋恢復科舉,對於江南的士子來說,無疑是極大的鼓舞。商討一番科舉的細節和其它安撫軍民的舉措後,朱升等人便起身告辭了,夏煜卻被單獨留了下來。
“夏煜,”劉浩然直呼他的名字,夏煜站在那裏很是拘謹,神情頗爲不安,低聲應道:“回丞相,罪臣在此。”
“不要說罪臣,”劉浩然擺擺手道,“你執掌內察司,此職牽涉甚多,行事艱難又多受同僚排擠,我知道你也不容易。”
劉浩然的一席話讓夏煜不由一愣,回過味來後立即覺得心情激盪。
“雖然在勸進之事上你犯了錯誤,但是我知道你是心有顧忌,畢竟這牽涉到我後府之人。同僚中你已無立足之地,要是連我後府的家人也得罪了,你擔心自己就更加艱難了,這些我能理解。”
劉浩然的一席話讓夏煜心頭暖暖的,眼睛不由變紅,嘴脣哆嗦着不由着不知說什麼。
“我今日在衆人面前訓斥你是迫不得已,你有錯在先,一旦羣臣藉機攻擊你,到時我也不好護住你了。今日我當面剝了你的麪皮,他們也不好再追究了,你就受點委屈吧。”
“丞相,臣下……”夏煜一時感激地說不出話來。
“你放心,你一片忠心對我,我必不會負你。以後你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記住,只要我相信你,任何人都不會拿你怎麼樣?所以你要對得起我對你的信任。”劉浩然和氣地說道。
“屬下銘記在心。”夏煜當然聽明白了劉浩然的話,除了劉浩然,什麼人都不必顧忌,有他撐腰,你夏煜怕什麼?
再安撫叮囑了一番後,劉浩然便讓夏煜離開,自己轉身前往薛如雲的東院走去。
夏煜走出府門,冷風一吹,剛剛還激盪無比的心情一下子冷靜下來了,細細一琢磨,夏煜不由覺得後背又溼了。他擡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劉府大門,不由暗自嘆了一口氣。
劉浩然剛走進東院院門,早聽到通報的薛如雲在堂屋門前迎接,旁邊有奶媽抱着劉煥章站在一旁。只見薛如雲一身誥命夫人服飾,顯得無比的莊重,臉上寫滿了喜慶之色。
“妾身恭迎相公。”
“夫人爲何如此大禮?”劉浩然輕輕扶起薛如雲,不由問道,往日薛如雲可沒有這番打扮。
“妾身爲夫君賀喜,故而要穿誥命禮服。”薛如雲笑顏如花地說道。
劉浩然心裏不由一咯噔,心裏犯了嘀咕。原本他想好生好氣地詢問妻子有關薛濤文的事情,不想爲了這點事情影響夫妻之間的感情。
“夫人爲何賀喜?”劉浩然明知故問道。
薛如雲臉上閃過一道詫異之色,隨即繼續笑顏答道:“江南水師大敗僞漢帝陳友諒,統一江南之日指日可待,而江南軍民值此大捷之後,對夫君的擁戴之意更深,難道這還不值得賀喜嗎?”
“我明白了,你應該是恭賀我馬上可以稱帝了吧。”
聽着劉浩然的語氣逐漸變冷,薛如雲不由心頭一驚,知道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但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容她不繼續說下去。
“夫君稱帝乃是天命所歸,萬民擁戴。”
“夫人不要忘了,你身穿的誥命官服是誰賞賜的。”劉浩然淡淡地提了一句。薛如雲明白他指的是現在安豐還住着一個小明王,那纔是大宋和江南名義上的君主。
“夫君,妾身當然不敢忘記。但是此一時彼一時,此前小明王、劉太保爲天下抗元義士之首,我們當然尊其位,從其令。但是他們從汴梁鎩羽而歸,夫君認爲他們還有首領天下豪傑的資格嗎?”
由於平時劉浩然對薛如雲十分的客氣,以禮相待,凡事都是以商量的態度,加上今日此事重大,所以薛如雲不由自主地出聲爭辯起來。
“小明王和劉太保沒有資格了,我就有了嗎?”劉浩然聽得氣急,不由冷冷地問道。
“當然了,夫君最先提出驅逐韃虜,光復中華,定遠軍歌慷慨悲壯,多少豪傑義士都是唱着此歌赴死,在他們心中,夫君遠勝小明王和劉太保。”說到這裏,薛如雲臉上充滿了自傲,在她心目中,自己的夫君纔是這世上第一人。
“如今夫君又稱雄江南,半壁河山眼看就要光復。而江北萬馬齊喑,多少豪傑志士希望有一個新首領出來繼續領導他們推翻暴元,夫君這個時候不挺身而出,一展抱負,更待何時?”
劉浩然不可否認,薛如雲的話不無道理,但是政治鬥爭不是熱血就能成就的,小明王和劉福通雖然偏據一地,但是他們在江北、河南、河北還有巨大的號召力,數以十萬計的紅巾軍還在中原各地苦戰,沒有他們,元軍朝夕便可南下,自己就要直接面對元軍主力,哪有時間去統一江南。在此敏感時機,自己怎麼能丟下小明王和劉福通,獨立稱帝。要知道,自己身上的龍鳳標記刻得太深了,而自己和江南一向標榜忠義仁德,稱帝豈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和陳友諒之流有何區別?要是操之過急,難保不會有野心家以此爲藉口反對自己,自己現在竭力要求的就是江南發展,而穩定是發展的基礎。
“稱帝?稱帝很容易,找一幫人來幫襯,再做幾套龍袍就可以稱帝,難道夫人想讓我和徐壽輝、陳友諒同流嗎?”劉浩然不便明說,只好另找藉口了。
“夫君此言差矣,那些跳樑小醜於草野之間便妄稱天子,卻不知天命所歸,民意所應,安能不敗。夫君舉抗元義旗,光復江南數千河山,得百萬民衆忠心擁戴,麾下有數十萬虎賁,豈能與徐、陳之流相論。值此艱難之際,更應早日稱帝,佔據大義,順江南萬民之意,安天下豪傑之心,再振臂一呼,舉師北伐,光復中華。”
薛如雲是飽讀詩書之人,又生得聰慧過人,有理有節的一番爭論,幾乎讓劉浩然啞口無言。很多朝政辛祕又無法說出來,所以劉浩然一時被頂得惱羞成怒。
“你賀我稱帝,我看是你想早日當皇后吧。爲了你的皇后夢,你不惜把你的夫君放到火爐上去烤。”劉浩然鐵青着臉說道,說完後越想越氣,拂袖轉身便走。走到一半突然又回過頭來冷森森地說道:“你熟讀史書,應該知道外戚干政的下場。”
看到劉浩然無情地走出了自己的院子,薛如雲覺得自己渾身冰冷,她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個下場。自從慈湖、當塗大捷之後,薛如雲覺得自己夫君稱帝時機已到,想到自己能成爲一國之母的皇后,她不由一時頭腦發熱。前幾日薛濤文與叔叔前來拜會自己,薛如雲便有意無意地漏了些口風出去。薛濤文原本也有些才華,加上又是吳國公夫人堂兄的身份,在江寧公子學士中混得風生水起,當即在江寧學堂策劃了一出勸進戲,想以此在劉浩然和薛如雲面前討個彩頭。
薛如雲今日接到薛濤文的消息,於是便藉着劉浩然過來留宿的機會,趁機賀喜一番,也算是夫唱妻和,想不到居然有了這般結果。聰慧的她從劉浩然的話語中已經聽出來了,不是不想稱帝,而是稱帝的時機不成熟。薛如雲瞭解自己的夫君,他做事向來是深謀遠慮,稱帝這種大事他應該早有定計,不到水到渠成是萬不會成行的,自己的一片熱心居然成了壞事,看來還是操之過急了。
薛如雲越想心越涼,她知道自己的夫君最恨別人不守安分,逾越做主,加上他臨走前拋下的那句冰冷的話,更是讓薛如雲心驚膽戰。外戚干政,這話說得極重,劉浩然完全可以依據這一條廢了自己。帝王之心,不可以常理揣測,今天的薛如雲算是深刻領會到了。
母親在那裏失魂落魄,而奶媽、侍女被劉浩然的話語嚇得戰戰兢兢,如此情景下,有點懂事劉煥章突然大哭起來,直向薛如雲伸出手去。
薛如雲看到滿是眼淚的粉琢幼兒,不由心中悽苦,連忙伸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兒子,不知君怒之下,失寵的母子兩人又會是如何下場。
劉浩然氣沖沖地走出薛如雲院子,在後府胡亂走了幾圈,不由自主地走向秦羅的院子。
聽到侍女的通報,秦羅像一隻快樂的百靈鳥,輕盈地飛了出來。
看到秦羅滿臉的喜色,心煩意亂的劉浩然不由敏感起來。
“秦羅,你又高興什麼?該不會是要向我賀喜嗎?”
“夫君爲何出此言,”秦羅詫異萬分道,隨即忸怩地說道:“相公有些日子沒過來妾身的院子裏來了,今日能看到相公,當然高興了。”
劉浩然隨即釋然,前些日子陳友諒大軍犯境,自己天天忙於軍事,實在累了就在書房裏睡兩三個時辰,一直顧不上回後府。
坐在屋子裏,劉浩然一邊輕擁着秦羅,一邊逗着剛會走路的長子劉煥誠,看着秦羅那幸福滿足的秀臉,劉浩然心有所動。
薛如雲雖然功利心很重,但是她和秦羅一樣,都是自己的女人,她們就像一棵大樹上的藤蔓,依附自己而生,喜樂哀愁都是隨着自己而變。薛如雲想當皇后,她又何嘗不是因爲自己的夫君大有作爲而高興。
想到這裏,劉浩然對秦羅說道:“阿羅,我想借你一樣東西送到東院去。”
“無妨,秦羅的一切都是夫君的,一樣東西算得了什麼。”看到善解人意的秦羅,劉浩然不由撫摸了一下她粉嫩的臉,惹得秦羅臉紅不已。
劉浩然隨意指着一盤桌子上的點心,對旁邊的侍女說道:“將此點心送到東院去,就說我乏了,今晚就不過去了,在這裏歇息了,請夫人早點安歇,不要胡思亂想了。”
示意奶媽和侍女把有點犯困的劉煥誠抱了出去,劉浩然一把抱住秦羅的細腰,在她耳邊細聲說道:“阿羅,我今晚在這裏歇了,你怎麼服侍我呀。”
秦羅的臉紅得就像三月的桃花,一雙杏眼幾乎要滴出水來:“夫君說怎麼樣就便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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