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江上
鳳六年九月二十日。烏江江面。一艘十六槳大船上坐在艉樓上。看着遠處的江天一色。
“承華。來坐。
”劉浩然看了一眼一旁有點謹的王侍堯。指指旁邊的椅子。
“是的丞相。”個子不高。體型略瘦的王侍堯猶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拱手應了一句。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在安豐小明王和劉福通聽說江寧開了科舉。對此大加讚賞。以大宋朝的名義賜一甲二甲三甲學子進士出身。並確定江南會試就是安豐大宋朝的大試。其治下各的學子文人均可以參加。而且以劉浩大敗陳友諒爲由。封其爲大宋朝丞相之職。繼續兼領江南行省丞相。
劉浩然也不管劉福通是不是真心。毫不客氣的笑納提高這次科舉檔次的機會。至於丞相這帽子現在倒可有可無。而且他也知道。這只是安豐向天下和江南表達自己還存在的一種手段。
接着劉浩然循唐宋例。在江寧開翰林院。自任翰林院正卿。以朱升兼翰林院直學士。李長汪廣洋宋陶安李習等名士爲講讀學士。授一甲進士爲翰林院庶吉士。先在翰林院裏學習一年。前半年由各學士們分別授課。後年分到行中書省各部行走。進行實習。期滿後再進行考覈。根據成績另行分配。而二三甲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他們只是在江寧大學集中學習半年。再根據結業考試成績分到各府縣。充任九品官職。開他們的仕途。
這個制度一出。家都知道一甲進士和翰林院的含金量了。頓時對這六十名幸運兒羨慕不已。而劉浩然'裏也打算把翰林院辦成類似於另一個世界的中央D校。爲中樞大臣的搖籃。王侍做爲本科的狀元。更是引人注目在上了來天課之後。他被劉浩然安了一個祕書的職位帶上了再次西征的路途。
“承。你覺這科舉有什麼利弊?”
王侍堯一愣。早就聽說這位君王深謀遠慮。頗深。想不到他問話居然如此直接。而且問的是敏感問題。
王堯一下答:“回丞相。以屬|見。此次科舉的益處是顯而易見的。弊病屬下想到一點就是錄取的太少了。”
劉浩然讚的點點:“說好你應該還言欲盡。說一說。”
“是的丞相那屬下就斗膽一述見了。”
王侍堯正了正坐姿。開始講道:“本科應試的有四千多學子。只錄取三百六十人。這剩|的大部分學子想來只有兩條出路。**首發**一是投考江寧東南大學堂二是續讀書準-下一科。但是等到下一科。學業有成的學子還會增加。這科舉會更加激烈。”
說到這裏。王侍堯看了看劉浩然的表情。發現平常如舊。於是繼續說道:“這麼多學子只能看到一條路。蝸居不起。而我江南百業待興又肩負光復中華重任正是需要人才時候。如此下去恐怕不妥。”
“如果你此次沒有考中。你會如辦?”劉浩然突然問了一句。王侍堯很快就理解劉浩然的意思。臉色微紅道:“回丞相。我想我也逃離不了那兩條路。”
“正是如此。你能出這麼一番有見的的話。那是因爲你跳離出來了。站在一個新的高度來看問題。對此我很欣慰。”
劉浩然的一番話讓王侍堯有點激動。但是多年讀書養氣修身使的他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看到王侍堯只是微一動。隨即又平常如舊。劉浩然眼中的讚賞之意更濃。
“承華。你知道自爲什麼會被點中狀元嗎?”劉浩然對科舉逐步改革有自己的想法。此時不方便透露出來。於是轉到另外一個話題。
“那是丞相的器重和恩惠。”王侍堯持禮答道。
“有人說是因爲你名字取的好。王侍堯。侍候堯舜。那個君王不喜歡。”說到這裏劉浩然不由大笑起來。“有的人說因爲你出自江西撫州。與淮西江南浙各派沒有關聯;也有的人說你秉承家學。與理學諸派牽連不深。”
這幾句話聽的王侍堯有點駭然。這些都是學子們私下議論的話。怎麼都傳到了丞相的耳朵裏。看來這位相雖然身處廟堂高處。但是對朝野的一舉一動都一目瞭然。
“我承認。這些因素都影響到我點你爲狀元。”浩然毫不避諱的說道。“但是最重要的是我從你的文章裏看到一些東西。中平穩健簡沉謙和。還有務實和創新。你吸取程朱理學的修身養德。但是不爲其唯心所拘泥。你吸取了(永)嘉(永)康之學的功利務實。卻沒有他們那麼激進尖銳。”
“我以前對老師國用先生他們說過。我們不但要趕在頭上的韃虜。還要趕走心裏的韃。只有這樣們纔不會重蹈歷史覆轍。但是趕走的韃虜。槍炮以。趕走心裏的韃虜。槍炮就沒有那麼管用了。”
“以史爲鑑。這是們必須要做的。你知道我會|麼如此厭惡理學嗎?”
王侍堯不敢揣測劉浩然的心意。==www.首.發==只是拱手道:“學生不知。請正卿大人教。”
劉浩然體會到王侍堯改變稱呼的含義。當即含笑道:“其實我沒有深入研究過程朱理學理義。但是我聽到他們提倡的存天理。滅人慾就感到厭惡。天理固然是好。如果人人能心存天理。那麼天下早就是大同世界了。可孔聖開始。上千年無數的名儒學士都想把天下人變成存天理之人。可是誰做到了。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情。程朱理學的那些人憑什麼能做到?我不想再拿國家百姓的命運和前途讓他們去做試驗了。”
劉浩然喝了口茶。|了潤喉嚨繼續說道:“還有一點。理學的那些名儒名士。恨不理學佔廟堂。而其它學派都是異端邪學。看他們的樣子。對韃虜他|沒有那麼恨之入骨。”
“當年孔聖人求學真理不惜拜老子爲師。可是到了朱子嘴裏。此老子非彼老子。這種封閉和自大。我不喜歡。儒學到現在。吸取了多少其它學派的思想纔有日之成就?朱子的唯心之論。難道沒有吸取釋道的思想嗎?說到底。我厭惡理學那種我說的就是天理的態度。治學就在於博學廣納。這種胸都沒有。如此成爲國學?”
“而且事物真理的正確難道就憑誰的聲音大嗎?承華我非常欣賞你在正考格物致知策問中說的那句話物以窮理。唯質測爲的之。理學講三綱五常要大家存理守秩序
錯。可以讓國家和社會穩定。但是光穩定是遠遠不有發展才能解決不斷出現的矛盾。民富國|。是我追求的目標這一點理學能做到嗎?所以我們必須以事實和功效爲標準行事。”
王侍堯連忙點點頭接言道:“卿大人說的正是。屬下在家求學時。也曾經疑惑過。理學真的能鄉親百姓們免除困苦。過上好日子嗎?我翻閱了所有的理學典籍。上面只是講到個人的修養。對於如此富民強國卻只有片言語。含糊不清。可是百姓們連肚子都填不飽。如何去談什麼存天理?後來我遊學到了溫州台州發現那裏流行永嘉永康之學不僅如此。當的的持學之士更以實去體學從商富民。從那時我就開始意識到。理學只是一門講究追事理的學問。並不是直接去經世致用的學問。”
劉浩然笑着點點頭。個王侍堯還真善於思考和探索。理學真的只是一門哲學。讓它直|去指導治政的實際事務。過於虛無了。就好像你讓一個高深的哲學家去管理一家工廠。讓他去掙更多的錢。這,勉爲其難。
“你有此心便好。說到經世致用。你還要多向葉淙溫和永嘉學派學習和請教。葉淙溫雖然激進尖銳。但是他身處溫州。州商盛之的。對於這些東西有獨到的見解。他在加考策問中的言論被潛溪先生等人斥爲妄言。但是我卻認爲很有見的。商貿往來。轉到最後還不是要換成金錢。商人圖的是什麼。也還不都是金錢?所以他提出設立官辦或合辦錢莊票號。仿以前宋交子。以票據替代金銀往來。關稅司只要監查錢莊票號出具的票據和往來賬目就可以知道商戶的進出口貨物多少。以此納稅。”
說到這裏。劉浩然停頓了一下說道:“這個辦法雖然不錯。但是現時實行起來有一定難度。必須加以改進。而改進辦法你知道是什麼?”
看到劉浩然給己出了一個難題。王侍堯立即開動腦筋思考起來。他知道這是對自己的一個考驗。
看到王侍堯過一會還是沒有頭緒。劉浩然不由提醒了一句:“你加考的策論有提及。”
王堯恍然大悟。暗自罵自己一時緊張。連忙整理一下思路答道:“回正卿大人。學生總結了幾點。定《商法》。規範商戶來往的規矩。納稅的義務和責任。商人圖利。那麼律法對他們最好的懲戒就是罰沒錢財。讓他們覺的遵法有利可圖。違法則可能傾家蕩產。定《契約法》。商戶往來。均以契約爲證。律法則要求商戶往來須以誠信公平爲己要定契約。無契約則視爲走私。則關稅司可以契約爲憑收關稅。另一方面。官府收了關稅。就有責任保證雙方行契責任。維護他們的權益。”
劉浩然點點。這是目前能實行的正道。王侍堯借鑑了自己提出的義務責任。也吸收了永嘉學派的一些思想。在前宋。沿海的區由於商貿往來非常發早就形成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規矩和辦法。只是前宋朝廷並沒有太多的重視。也沒有給予有效的指引和控制。到了元朝更是一塌糊塗。而王侍堯的辦法就是在|海商戶自發規矩的基礎加以法律化正規化。
“過時間。我會派你和葉淙溫江松江等的關稅司實習一二。你要用心看。用心。回來後給些建議。”
“學生領命。”
“好了。不說些事了。你對眼|的戰事有什麼看法。”劉浩然換了話題道。
“回正卿大人。學生對兵家事不是很熟悉。”
“遙想漢唐盛世。名臣們無不是出則爲將。入則爲相。可惜現在。這些雄風不再了。”
聽到這話。王侍堯臉色微紅。連忙拱手道:“回正卿大人。學生少有獵涉兵書。而此戰關甚大。學生不敢妄言。”
“你倒謹慎。那也算了。”劉浩笑了笑。擺擺手道。
“學生斗膽問一句。樞密院同知國用先生。陸軍部尚書伯溫先生都是深知軍略之人。正卿人爲什麼不將他們帶在身邊。以備垂詢。”
“文人打仗。關鍵是制定戰略和管理軍隊。至於臨敵對戰。那是將領們的事情。現在戰略已定。軍隊和糧草齊備。他們不來也沒有太多的用處了。就是我。去前線頂多起鼓舞士氣的作用。順便給陳友諒一個面子。好歹也是我親自打敗他。”
聽到這裏。王侍堯也不由的笑了。
“承華。我帶你去前線。就是想讓你感受一下戰場的氣氛。文官身處廟堂之高。偏又喜歡自持才華蓋世。圖談笑間強虜灰飛湮滅之名。不是對前線將士橫加指責。就是喜歡指手畫腳。豈不知將在外君命都有所不受嗎?赫赫軍功。是前線將士們用鮮血和性命換來的。”
“學生受教了。”
“你到時多看多記。有空寫些筆記發表在邸報上。讓那些文人名士們開開眼。”
聽到劉浩然的囑咐。侍堯連忙應道。但是心裏卻一咯噔。讓自己一個狀元郎寫幾篇前線戰事的筆記。只要發表。江南文人學子必定會聞名前去拜讀。這位丞相想向文人們傳遞一個什麼信息。
劉浩然以軍興起家。軍隊自成一派。牢牢掌握在他的手心裏。難道他想向文人們炫耀定遠軍的軍勢和對他的忠誠。還是其它什麼?
王侍堯心裏在暗暗揣測着。他知道。劉浩然讓自己寫筆記發表沒有那麼簡。是實在想出到底有什麼用意。
而此時的劉浩然也不做聲。坐在|裏默默的不知在想些什麼。王侍堯也不敢開口打斷。就樣坐着看着大船隨着龐大的船隊如飛的向西而去。
到下午時分。一聲炮響驚醒了沉坐的劉浩然和王侍堯。劉存義跑了上來說道:“相父。到當塗江面了。”
劉浩然施然站立起來。肅穆的整理衣飾。,一臉莊重的站在船邊。面對南岸。
王侍堯也慌忙起身。在他的。船隊一下子停了下來。旗半卷。纓去除。所有的人都站立在船邊。面向南邊。在隆隆的炮聲中。在綿不絕的槍聲中。王侍堯不由看了一眼劉浩然。只見桔紅色的夕陽投射在他的臉上。一種說不出的凝重和神聖盪漾在他的頭上。有意無意中成了船隊數萬站立不動人羣的標杆。
看到這裏。王侍堯不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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