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致命玩笑
那副彰顯着第一軍團的劍與翼的標誌已經被一道過於明顯的傷疤所徹底撕裂,就宛如一隻蒼鷹用自己的銳爪粗暴地劃出了這道金屬的傷口,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得手的一擊。
這是基因原體那副黑色盔甲上唯一的一道裂痕,而剩餘的地方無非就是一些發暗的刮擦,只是損失了零星的漆點,但就是這道發白的痕跡,在純黑色的盔甲上顯得無比的刺眼,讓任何人在第一眼都能輕而易舉地觀察到它。
黑中之白,甚至比白中之黑更爲扎眼,更爲醒目。
第一軍團的基因原體不斷的觀察着這道粗暴的裂縫,他的視線也隨之變得愈發地陰沉,即使當他看到那個凡人:她的模樣如今看起來異常的悽慘,從嘴角與耳垂不斷滴落着因爲靈能過載而流出的鮮血的時候,這低沉的視線也沒有變得具有任何勝利感。
莊森很確定,在那一瞬間,他並沒有放鬆警惕。
當他警告了這個有些冒犯的凡人,並開始了又一輪的訓練之後,他就沒有再放鬆哪怕一星半點的警惕,也沒有摒棄任何一個足以獲得勝利的手段:除了直接把利劍橫在那個凡人的脖頸上。
但儘管如此,但儘管他的確在拼盡全力的閃避與感知,摩根用靈能所編織的羅網依舊將他的活動空間逐漸的收縮擠壓,直到由一簇火光所凝聚而成的靈能鋒芒終於固定了基因原體的所在,留下了這道幾乎擊碎了整個精工動力甲肩甲的傷口。
莊森仔細地回憶着那一個瞬間,不厭其煩地將它拆開,再一點點地揉捏,一寸寸地分析,但最終,他還是得出了那個結論。
在那種條件下,他的確沒有讓自己能夠毫髮無傷的手段。
要麼衝進那密不透風的靈能羅網中,要麼就只能在那道靈能衝擊的威脅之下,用最具有防禦力的肩甲來抵擋這一擊,將可能性交給裝備,而不是自己的力量。
基因原體引以爲傲的速度與反應,在用靈能所編織而成的荊棘羅網面前,竟顯露出了一種別樣的蒼白和無能爲力。
那一秒,似乎是一個死局。
在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基因原體的面色變得愈發陰沉。
儘管過去的兩個泰拉標準時裏,他在足以毀滅數千名阿斯塔特戰士的天羅地網中閒庭信步,儘管他每一分鐘都有無數個機會可以抹掉摩根那漂亮的雪白脖頸,以絕對的勝利者自居,但是僅僅是這一個避無可避的一瞬間,就足以讓莊森所有傲慢與勝利的感覺灰飛煙滅。
他甚至認爲自己輸了,某種層面上。
這讓他的氣息甚至變得有些危險與可怕。
但莊森並沒有執着於這一點,他並不是佩圖拉博,他不會因爲踩中雨後的水坑而濺到泥點便勃然大怒,基因原體頗爲理性地吞下了自己的微小失敗,並開始思考起了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基因原體擡起頭,環視了一眼四周,此時的競技場已經徹底成爲了一片廢墟,靈能的餘震劍氣的波濤甚至是基因原體本人的狂暴氣息在過去的兩個泰拉標準時裏來回蹂躪着這個可憐的空間,那些用來固定與維護的反靈能設置早就已經被震得粉身碎骨,聲波與氣浪在無數個走廊與房間中迴響,引得無數的暗黑天使側目。
但即便如此,莊森還是找到了一塊尚且完好的區域,那是一個在競技場邊緣,還能坐人的觀衆席位。
他走了過去,伸出手,抹平了上面的灰燼與碎石,然後指了指,示意摩根過來。
銀髮的凡人女官顯然在剛纔的訓練中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她步履艱難地走着,腳步一直拖在地面上,從她的眼眶嘴角與耳廓都可以看見剛剛乾涸的血跡,那是過度壓榨靈能的結果。
比起來時的光鮮亮麗,現在的摩根可以說是有些衣冠不整。
她原本穿着一件淺銀灰色的及膝風衣,有着緊束的要帶和從容的褶皺,搭配着白色長褲與一如既往的純黑色長筒馬靴,有些蒼白的脖頸則是用一條藏藍色的圍巾略顯無心地包裹着,只能在隱隱約約間看到幾絲雪膩。
摩根甚至在自己風衣的兜口中彆着一副墨鏡,以備不時之需。
而這一切,已經是兩個泰拉標準時之前的事情了。
曾經被特意佈置在風衣袖口與腰際的褶皺已經被徹底的打亂,領子上如今點綴着一滴滴暗紅色的血跡,徹底的髒了,而那條圍巾的一角也已經被不知道哪一道氣浪活生生地削去,無影無蹤,現在正軟趴趴地癱在胸口,宛如一條被斬去了頭顱的毒蛇。
莊森的確不會用劍指摩根的方式來贏得這場訓練,但是這並不代表他的無數劍芒中不會有那麼一兩股拂面而過:如何幹擾靈能者的施法一直是這門學科中的重要研究項目,基因原體顯然也深諳此道,僅僅是看似隨意地一次揮擊,就足以讓摩根的絞殺之陣在瞬間變成破綻百出的可笑物件。
在最開始,莊森只是安靜,但又過了幾分鐘,在發現摩根的身影距離座位看起來還是有些遙遙無期之後,基因原體乾脆徑直走了過去,抓住了摩根的一條胳膊,把她拎在了半空中,大踏步了幾下,將其一把按在了座位之上。
摩根感受着肩膀傳來有些撕裂的輕痛,她略微撇過頭,只看見莊森的另一隻手始終緊握着他的那把大劍。
基因原體站在她的面前,宛如一座投下了無盡陰影的巍峨雄山。
他指了指肩甲上的疤痕,也沒有什麼不願意面對的樣子。
這樣的攻擊,是一個偶然,還是經過重重計算的結果。
莊森的問詢傳來,而摩根只是抿嘴,露出一個微笑。
她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略微低着頭,緩慢地呼吸着,調整着自己的氣息,直到莊森本就緊皺的眉頭又深了一絲。
這個回答並沒有讓基因原體的緊皺眉頭有一星半點的鬆緩。
不要打啞謎,說的清楚一些。
她又沉重地呼吸了一下,基因原體的視線伴隨着她的呼吸和語氣而略微移動着。
莊森擡起頭。
他聽出了那些弦外之音。你沒有用全力。
摩根慢慢的擡起手指,點了點自己眼角的血跡,莊森看着那些蒼白麪頰上的猩紅細流,還有那勾起的笑容。
他面色緊繃。
話音剛落,一股冰冷的氣旋便在基因原體的周邊炸裂開來,化作一股又一股足以靈魂感到寒意的酷烈風暴。
我,命令過你用全力。
但是你在違反這個命令。
她還在笑,儘管莊森的劍鋒看起來在下一秒就要親吻她的脖頸。
這一次,你可以解釋。
摩根偏着頭,身子向後靠着,散發出一股疲憊與懶散相結合的氣息。
莊森低着頭,他的碧綠色瞳孔被金色的長髮所遮掩,劍刃在金屬的廢墟地板上拖出了刺耳的火星摩擦聲。
下一次,在開始之前告訴我,不要耍你的小聰明。
我的容忍只有一次。
摩根重新挺起了腰板,溫順的點着頭,這一次,她是認真的。
就像莊森同樣是認真的。
基因原體又沉默了一會兒,就彷彿在等待摩根的休息。
現在
告訴我,你的。
殺死。
這個詞語在摩根的嘴角盤桓,化作一縷青煙,緩緩地消散在死寂的空氣之中。
莊森略微擡起頭顱,他敏銳地捕捉着這個音節,並且似乎頗爲享受它。
殺死我?
說着,摩根擡起頭。
然後,她發現莊森在笑,一種嘴角略微浮起,沒有露出牙齒的微笑。
莊森的笑甚至比莊森的憤怒更嚇人。
你能做到這一切?
莊森的聲音似乎都帶上了一些笑意。
還有?
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能夠我的辦法?
摩根偏過頭。
你有時間繼續想。
他轉過身,將大劍收了起來,緩緩地走向了競技場的大門。
戰事緊急,現在還沒有進行你口中那些真正的條件,但是你有時間去繼續想它們。
想出更多殺死我的辦法。
這是命令。
摩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有些乾裂的脣。
果然。
比起馬格努斯和佩圖拉博。
這頭危險傲慢不可言喻的雄獅。
纔是讓她感到更爲親切與愉悅的那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