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爲何姓陸?
而今亂象已生。
陸泱泱終於徹底明白了方纔宗榷跟青檀道長說的那幾句話,青檀道長奉師命下山,這也就意味着,世道亂象已起,如果不能阻止,恐怕又是一個亂世。
有像上善仙姑和上清道長這樣作惡多端的人,有楊家那樣貪財害命的人,有像大殿下那樣暗中佈局攪弄風雨的人,但也會有如同殿下,大哥,還有凌知府,有天師遣弟子下山,還有許許多多奮不顧身,拼命力挽狂瀾的人。
這就是最真實的世道。
前路坎坷滿地荊棘,但也會有人赴湯蹈火,披荊斬棘。
而後就會有一條寬敞的大道。
陸泱泱從走出那個小山村,從走出自我開始看到這個真實的世道開始,那種朦朧的,模糊的,不確定的迷霧,在這一刻徹底的明朗起來。
她不追求極致的醫術,但希望所有求醫之人能得到幫助,她不追求頂峯的權勢,但希望能握住阻擋天下女子走出家門的鑰匙,爲她們解開扣住她們的鎖鏈,推開那道擋住她們的門。
雖死無憾。
“殿下,”陸泱泱喚了一聲,然後語氣輕快的說道,
“阿卻,謝謝你。”
宗榷輕輕的“嗯”了一聲,翹起脣角,沒有問她爲什麼,也沒有問她想到了什麼,只是說了句,“也謝謝你。”
曾經的路上多少風雨烏雲,都因遇見你,往後都是晴天。
陸泱泱推着宗榷往小院裏走,抽空跟他說起自己在這一路上遇到的人,正說着,一直宛如隱形人的裴寂突然閃現,手中長劍未出鞘,但擋住了一個人。
陸泱泱看過去,驚訝的喊道:“羅叔?你回來了?”
衙門人少忙不過來,羅靖從那天開始就被凌知府拉去幫忙了,陸泱泱還以爲這幾天都見不着他呢!
羅靖點點頭,然後目光復雜的看向了宗榷。
宗榷擡了下手,示意裴寂讓開。
裴寂收回長劍走到一旁,羅靖遲疑片刻,後退兩步,撩起衣襬單膝跪地拱手下拜:“羅靖見過公子。”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宗榷休息的院門外,並無旁人。
遠處夕陽西沉,在小院的門口落下一道長長的影子。
宗榷說道:“沒有外人,你可以重新說。”
羅靖眼眶一紅,疊在一起的雙手都忍不住微微輕顫,嘴脣蠕動,片刻之後才終於發出聲音,“前鎮北大將軍容澈麾下五品虎烈將軍羅靖,拜見皇太子殿下,請求殿下徹查十六年前容大將軍兵敗陳州一案,容大將軍戰死到最後一刻,屍骨無存,絕無可能投敵叛國,求殿下徹查真相,還容大將軍清白,爲陳州枉死的將士和百姓申冤。”
十六年了,這個時間久到他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卻已經快要不記得曾經的那些頭銜,那些征戰沙場的歲月,都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但他永遠,永遠都不能忘記陳州的鮮血和冤屈。
他跪在這裏,呈上的不是他的冤屈,而是淹沒陳州土地三尺的淋淋鮮血。
他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比他的生命更重。
宗榷起身,走到他身邊,彎身朝他伸出手,“孤提起重啓陳州案時,尚未被廢,所以此案,孤以曾經皇太子的名義,接下了。”
羅靖聽到這句話,顫抖的手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握住宗榷朝他伸出的手,但是垂着的頭卻拼命往下砸的眼淚壓的擡不起來。
他是一個逃兵,他此生最大的夢想,是能馬革裹屍,死在戰場上。
但他一日一日一日,日復一日的苟活着,憤世嫉俗,卻不敢戰也不敢死,他得等着,等着有一日,堂堂正正走上公堂,揹負着陳州十幾萬的英魂,等一場公平的審判。
哪怕等到白髮蒼蒼,等到奄奄一息。
此案不昭雪,他沒臉過奈何橋。
沒勇氣告訴他們,他們爲了大昭拋頭顱灑熱血,等不來一個公道。
陸泱泱等着羅靖肩膀顫動了好一會兒,上前將人給拉了起來,“羅叔,再等會兒可要被人看到了啊。”
羅靖一隻大手捂着臉,回過神來,臉已經漲的通紅。
陸泱泱朝着一旁的裴寂伸手:“借個帕子?”
裴寂猶豫着掏出帕子,面色略微古怪,矜持的說,“送你了?”
陸泱泱白他一眼,將帕子塞進了羅靖手中。
羅靖胡亂的擦了把臉,轉過身拱手道:“還請公子見諒在下冒昧前來攪擾。”
他其實那天得知宗榷在的時候就想去拜見,奈何總是沒有機會,今日忙完一回來,得知陸泱泱推着宗榷回來,便迫不及待的趕了過來。
“泱泱已經同我說了些你們這一路遇到的事情,還要多謝羅將軍這一路對泱泱的照顧。”宗榷說道。
羅靖微微一愣,眼眶又禁不住有些泛紅,他本來也不是什麼感性的人,但是宗榷這聲“羅將軍”,便是對他的認可,也在告訴他,他相信他說的話,也認爲他無罪。
這些年,他多想又其實多怕聽到這個稱呼,因爲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罪人。
他身爲容家軍的一員卻隱姓埋名逃走他有罪,但他若承認他有罪,便等於是承認了當初容家軍的罪過,百口莫辯,所以他不敢聽。
可宗榷這一句,便解開了他所有的心結。
羅靖正要擡手再抹一把眼睛,就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喊道,
“咦?師父,你是在哭鼻子嗎?”
陸瞻飛奔過來,好奇的湊上前。
被陸泱泱一把扯住他的衣領拎到了一旁,陸瞻腦袋一擡,整個人都呆住了,嚥了口唾沫跟陸泱泱說,
“姐,你也沒告訴我,姐夫不是人啊!”
陸泱泱“啪”的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咬牙:“好好說話,不然下次拍攔你的腦袋!”
陸瞻急忙捂住腦袋,規規矩矩的衝着宗榷行了禮,然後一擡頭就呲出一口大白牙:“姐夫,我是陸瞻,姐姐給我取的名字的哦,我以前沒有名字的,是不是很好聽?姐姐說讓我跟她姓,那我跟她就是一家人了!”
宗榷眼眸輕閃,然後微笑着點頭,問他:“你喜歡什麼?”
陸瞻激動的說道:“我喜歡變得很厲害很厲害,我也想當大將軍!”
宗榷應了一聲,然後衝着裴寂說道:“去挑幾本兵書給他。”
裴寂長腿跨過院門,偏頭衝着陸瞻挑眉:“過來。”
陸瞻傻眼:“啊?啊?”
然後稀裏糊塗的跟了進去。
羅靖生怕再被人看見他眼紅,也趕緊找藉口告辭了。
門口轉瞬只剩下陸泱泱跟宗榷兩人。
宗榷手搭上陸泱泱的肩膀,若有所思的問,“倒是從未問過泱泱,爲何姓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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