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改元 作者:三溪明兰 正文 书房裡非常的雅致,一盆天冬草三尺来高,像香藤似的垂了下来纤细的小叶子,结了许多鲜红浆果,给這湿冷的寒冬平添几许暖意,褐釉香熏的香炉摆在案头,银筒暗纹的看远镜高挂在書架上,墙上也少不了书画点缀。 方子颀惬意的喝着茶,享受着难得的午后清闲,方奎到南蛮威慑一回也回来了。 奏涡口一战大夏朝扬威,契丹沒讨着好去,赵弘毅英名远播朝野震惊,不知道陛下何时启用了赵弘毅,启用了罪臣之后,两個来月朝中有多少大事,多少豪门落了马,又有新贵雨后春笋般提拔起来,年关将近,终于有点尘埃落定的味道了。 方奎非常满意,新添了一個孙儿,小孙儿只能是三少爷了。 捏着方子意的来信,方奎眯着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皇帝清算官场都城都要翻了天,连外地官都有许多人落马,御史趁机弹劾方子颀,弹劾方子颀前几年强抢民女,這回又多了個儿子,這是欺瞒圣上。 皇帝笑笑不予理睬,把弹劾压了下去,真是偏心到了极点,承恩伯也不過往暗门子裡走了一回,皇帝就下旨申饬,弄得承恩伯沒了面子,到了方家就是各种的袒护。 方子意還被蒙在鼓裡,他和玉潭一开始不肯相信,无奈事实俱在,有人见過方菂,连颖国公都在江南,方子意心裡震惊,子颀什么时候多了個儿子?子颀连他都要瞒着,方子意来信质问,玉潭也有书信寄来,是写给杜氏的。還问用不用她過来做主。 方子颀一阵低笑,“儿子被陛下坑苦了。” 方菂才不管什么坑不坑的,拉着方子颀的袖子,“爹爹、爹爹,什么叫胭脂猪?” 方菂拉着问個不停,方子颀笑着和他解释,“胭脂女养的猪就叫胭脂猪。万岁取的一個名目罢了。总得给那些女人找件事情做吧?” “原来叫她们养猪了嗎?爹爹,她们为什么不愿意做良民?” “古人所谓的贵与贱,指的是一個人天生的德行和禀赋。這些官妓不幸沦落风尘,陛下给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免除了乐籍,只要肯劳作的都能得了温饱。那些骨子裡還有自尊的从良做個清白织户,這世上也有那等好逸恶劳的女人。贪恋华服美食,暗云卫就把她们圈起来养猪,都让她们干活去。” “還让她们干活啊?不是說她们都是无辜的嗎?范阳候一家都是无辜的。” 方菂想起范阳候一家人,皇祖母的家人。父皇给平了反。 “不干活怎么成?她们要生活下去,得挣了银子花销,陛下购进万余台织机。就是为了安顿她们,要想做清白的人。就要靠劳作洗干净自己,她们這些人沒了家业沒了依靠,不劳作靠什么活着?朝廷沒有银子,這還是陛下拿出太府寺的银子安顿了她们。” 方子意来信中說起都城的动态,特意說了這個胭脂猪。 他参与不着帝国机密,只是知道有一個鬼巫帮罢了,方子意对暗云卫的所作所为看了個表面,暗云卫清查了妓院之后,又把手伸到车马行、镖局、武馆、商队、驿站等方向,连酒馆、茶铺、瓦子也不放過,這些地方鱼龙混杂,方便外来人口栖身。 這一番搜查有许多身份不明的黑户。 皇帝下令让這些黑户到太府寺干活去,先到皇家田庄帮着收割庄稼,這些人往后都归入太府寺,都归方子意管着了。 太府寺和方子意想象中不一样,除了准备祭祀之用,收些土特产這些清闲差事,下属分厂才是亮点,糖、酒這一块盈利,下属還有木材行、皮革厂、书局、琉璃厂,从良的官妓成了织女,那等不肯从良的成了胭脂猪,脱离了礼部,都并入到太府寺。 太府寺所辖人员也有万余,相当于一個小县城,看皇帝的意思還要发展,方子意深感责任重大,他也明白皇帝是看重他了,方子意原来心裡不情愿,他想要做些实事,太府寺是個做实事的好地方,责任不比地方官小,眼界還能更宽。 說起胭脂猪,方子意满是佩服。 古有管仲治齐,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有了先贤做榜样,历代朝廷都看重脂粉钱的收益,抄家后的女眷投身到教坊司,子孙都是娼门,历代朝廷都吃這口软饭,這规矩传了千百年了,官妓脱不了乐籍。 皇帝做着赔本的生意,放着官妓的丰厚收入不要,发下恩旨,有那等愿意从良的,皇帝给個机会都可以从良,发下来安抚费用十五贯钱,沒处去的到太府寺的织厂做工,能投亲靠友的可以自便,有万余人感恩戴德从良了。 当然了也有不愿意過清贫生活的,得了安抚的十五贯钱,想着重操旧业,還跑到重新营业的民间妓院裡卖笑去,皇帝听說了一声令下,把她们都抓回去,沒收了银两,派到太府寺下属的猪场养猪去,這辈子還是娼户,不用她们伺候人,只管伺候猪就行了。 皇帝下令各州府照此办理,官妓至此就取消了。 方子意還是有些感慨,皇帝免了官妓,民间妓院高张艳帜,丝毫也沒收敛。 方奎看看二儿子,心裡有些话强忍着不问,方子颀倒是笑了,“归了太府寺的黑户都是暗云卫排查過的,有的是失了土地的农夫,到都城讨生活来了,那等刁钻古怪的都发配到采石场了,爹爹只管放心。” 這样子就对了嘛,那等刁钻的想必有些說法了。 方子颀叹道,“就是前几天的事,张顺在闹市区中了冷箭,射中了面门,万幸的是人還活着,有人藏身白塔向他发难,用的是军中的弓弩,十余名百姓受了伤,死了六個。” 那年射杀颖国公的也是军中的强弩。 颖国公眉毛耸动,闹市区杀人有多猖狂了,這是要杀了张顺泄恨,凶手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想必有藏身的地方。 那是经营了二十余年的势力,在都城早有了合法的身份。 皇帝的目的是摧毁這张牢固的網,一番撞击之下,這张網也七零八落了,都城的大帮小派都伏了法,能被黑势力借用的外围力量消失殆尽,這股势力潜伏的太久,他们会藏在哪裡?同庆年间的高官重点排查了,兵部与枢密院的官员都是重新任免的。 转眼秋去冬来,新的一年开始了,皇帝改元,再往后就是元丰年间的故事了。 大臣忧心太子的启蒙,這么大的乡村童子也该读书了。 太子国之储君,這样耽搁下去怎么得了,這回连安国侯都着急了,隔几天就送进来一個小伴读,皇帝见了都不满意,大臣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安国侯仗着身份连番劝谏。 皇帝终于招架不住了,降下一道恩旨,把太子交由尚父李鸣唯教养,命四位保姆陪同太子住到安国候府,恩旨降下来当天,皇帝派了宫车送走太子,李鸣唯无可奈何只能把太子接进府裡,妥善安置了忙到宫门口跪着去,求皇帝收回成命。 朝野再次哗然,纷纷劝谏,皇帝不带這么玩赖的。 “连朕都得益于尚父的教诲,尚父教养太子,朕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皇帝說的轻描淡写,大臣头脑裡固有的思维不易打破了,太子就该住在东宫,住到大臣的府裡算怎么回事,不肯设立东宫属官又算怎么回事。 不過皇帝小时候也在侯府长大吧。 连王圭都揣摩不透皇帝的心意,皇帝若是防备太子,不是更应该留在身边,太子交给李侯爷抚养,李侯爷就是千真万确的太子一党了,王圭看不明白索性唯唯诺诺,只說這是天子家事,皇帝会深谋远虑的。 王圭如今担任平章事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王圭不肯发表意见,群臣也拧不成一股绳。 李鸣唯一连跪了三天,皇帝不肯召见他,還派了小太监送了垫子,送了茶水点心,尚父跪了一会小太监扶李侯爷站起来,言语间甚是关心,李鸣唯无可奈何只能回去。 玉潭這些日子甚是忧心,先是皇帝不肯让太子读书,玉潭不好說什么,进了宫和妹妹也說過,玉沁有一丝惆怅,還笑着劝慰姐姐,让姐姐不要管這件事。 皇帝把太子丢给李鸣唯教养,玉潭心裡几乎是惊涛骇浪。 皇帝這般不看重太子,妹妹前途堪忧。 当天晚上玉潭到了侯府,李鸣唯不许她见太子,還不许她過问這件事,玉潭這一宿沒睡好,第二天一早递了請安的牌子求见皇后,玉沁請她进来,“我知道姐姐为什么来的,青儿交给爹爹教养,妹妹甚是放心,姐姐也该高兴才对。” 玉沁握了姐姐的手攥了攥,调皮的一眨眼睛,玉潭满心的话都說不出来了,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玉沁瞒着她,她也不好多问了。 玉沁笑道,“开了春太后要到明月寺烧香還愿,妹妹是要過去服侍的,可惜姐姐家裡麟儿還小,姐姐脱不开身。” 太后要给含冤而死的忠臣良将做水陆法会超度亡魂,這是佛家的盛况,许多高僧已经云集在金陵城了,到时候有禅、教、律三宗的大德与会說法超度亡魂,法师会定于三月三,开了春太后就要动身了。 皇帝侍母至孝,为范阳候一家废除官妓,又要做了這场水路法会,在民间的声誉极好了。(未完待续)r466